無盡破碎 第一百一十章 眾里尋他千百度

    聖姑伽因注意到，她這一路行來，所遇所見的每一個人，雖然元氣、血液、筋骨、血肉、骨骼等等一切形體盡皆完備，真實不虛，但是這些人卻都是沒有靈魂的，按照她的認知，三魂七魄為人之意識根本，失了魂魄元神，肉身渾渾噩噩，雖然依舊能夠維持生機不逝，但是必然會失去有情眾生的所有靈性智慧，變得與草木竹石一般。雖可稱活，但是卻不可為人。

    然而這些沒有魂魄的人，卻看起來無比的正常，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自我意識，有著一段屬於自己的過去，有著自己的夢想與追求，對世界對人生都有著自己的感悟。他們活的無比的充足、真實，甚至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比聖姑伽因在人間所見到的凡人們活的要更加的精彩。

    與那些世世代代渾渾噩噩，靈性被蒙蔽的凡人相比，這些無魂無魄的血肉之軀，反而看起來更像是真實的人間。

    似乎是注意到了聖姑伽因的疑惑，獨孤鳳輕輕一笑，道：「姐姐是否在疑惑，這個世界的人缺少了常人應有的魂魄，卻為何受想行識諸般表現，與常人無異？」

    聖姑伽因將目光從外界收回，微微點頭，道：「佛說因緣，即世界由因緣無常匯聚，由業生造而成，故而三界有欲色諸天之別。只是我看你這個世界形於色而重於質，固於體而聚為物，是故物性大於自性，不像是自在天界，倒像是比人間還要人間一些。只是自性出於魂魄，物性出於形體，你是如何由物性中演化出自性呢？」

    獨孤鳳微微搖頭，聖姑伽因受限於這個世界的見識，習慣性的意味意識只是存在於魂魄之中，而不知道其實除了魂魄元神，純粹的肉身和元氣，也同樣能夠承載物質。意識的存在並不一定需要魂魄來作為載體，只是作為比物質的肉身和能量的元氣而言，屬於法則邏輯概念層次的魂魄元神，與虛無縹緲的意識形態更接近而已。所以在許多情況下，兩者被很容易被混為一談。

    獨孤鳳並不直接回答聖姑伽因的問題，而是屈指一彈，移形換影，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從靜謐的咖啡廳，來到一處高樓絕頂處的天台。

    獨孤鳳走到天台的邊沿，迎著夜風，望著燈火輝煌的城市夜景，笑道：「姐姐看過人間的傳奇話本或者戲劇咋曲沒有？傳奇話本中的故事人物取材於現實卻又高於現實，其人物形象之鮮活，人生際遇之離奇，跌宕起伏精彩絕倫處，要勝過萬萬千千的現實人生。究其根本，其是取於現實萬千同類故事，濃縮了時間和地點，抽象演繹之後才有的精彩劇目。這方世界，亦是如此。」

    聖姑伽因想起獨孤鳳所言的「在生命中尋找感動，在感動中升華人生」之言，對照眼前所見所聞，頓時有所領悟，道：「原來如此，這就是你一直所說的由情生景，由景化境嗎？」

    「正是如此！」看到聖姑伽因若有所悟的樣子，獨孤鳳不禁欣然一笑：「正所謂一切景語皆情語，大千世界，森羅萬象，眾生情緣，愛恨糾葛，一切種種，在我眼中，不過是景與情而已。」

    所謂「景」，在玄門的概念中，是指世界一切的現象，所謂黃庭內景，正是指每個修道者的心內虛空，是其冥想內視時看到的種種景象，而外景則是與內景相對，指所有不是由修行者內心產生的景象，也就是一般意義上的整個外部世界。

    而在獨孤鳳眼中的世界，其實就是無數的情景現象而已。凡人的胡思亂想、夢境妄想，既是最低等的世界，產生於凡人內心，如夢幻泡影，旋起旋滅，一個剎那就能生滅無窮多個，只是其存在的痕跡太過虛幻，甚至在烙印整個人人類意識的人道長河中都不會留下任何的痕跡。

    修道者心靈中的心想世界、黃庭內景，則是更高一級的世界，它存在於修者的心中，由修者堅定堅固的意志意識所支撐，除非修者死亡，不然它就一直存在。這樣的世界雖然處於虛幻之中，但是卻也可以在人類意識匯聚的紅塵之海、人道長河之中留下一點點的存在痕跡。

    而更高等的世界，則是有力量支撐的幻境，無論是通過法術還是法陣等等力量的運用，將原本存在於修者心中的內景短暫的顯現到外部世界，內景和外景交錯，對現實世界造成部分干涉。這種程度的幻境某種意義上已經開始觸及真實的領域。一般來說，西幻世界傳奇強者常見的聖者領域，型月世界的固有結界，以及仙俠世界的神通法域，都是屬於這種層次的幻境世界。

    而當幻境結構詳實、法則體系完本，能夠支撐起獨立的自我循環之後，就可以更進一步，在禁法禁制的編織構建之下，以地脈竅穴為力量源泉，將體系完備的幻想世界徹底具現到現實世界，並且通過隔絕內外的禁制結界，形成一個具有獨特性質的小天地。這種等級的世界已經徹底脫離了虛幻的狀態，成為了一種真實存在的世界，洞天福地、半位面、幻想鄉等等世界都是這種半獨立於天地的世界。

    當洞天福地得到了如獨孤鳳的無根之源這般無限的力量源泉支撐之後，就會更進一步晉升，稱為一處徹底獨立於原本世界的小千世界，有著獨特的日月循環、四季交替，時光流速、文明特性都與大千世界截然不同。

    小千世界自然也不是世界演化晉升的盡頭，由小千世界而晉升中千世界，大千世界，三千大千世界乃至超越於三千大千世界之上的諸天世界，世界的演化近乎無有窮盡。

    而獨孤鳳的修行法門，則是從最基本的七情六慾出發，感悟天地萬象，抽象升華出獨特的意境，得其意而忘其形，意境升華，反過來干涉現實，將黃庭內景投射到現實，一步步弄假成真，將虛幻的心內虛空升華為一個真實不虛的無限多元宇宙，由變化進化而成造化，是一條有別於仙道混元之路，卻同樣潛力無窮的道路。

    「由欲生情，由情得意，由意化境，由境入景，此四步由我躬身踐行，是我獨孤鳳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劍道之路，也是我要在玄門之外另立劍仙一宗的根本法門……」

    獨孤鳳目視長空，眼神純粹透明，充滿了一種覺悟的明光。

    在聖姑伽因即意外又不意外的目光之中，晶瑩剔透的玲瓏仙光由內而外的自獨孤鳳的身體之中放射而出，將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一片水晶一般的透明光輝之中。

    如夢似幻之中，世界的色彩由弄變淡，又由淡變濃。

    獨孤鳳和聖姑伽因再度出現在幻波池仙府之中，仙府景色瑰麗依舊，五色繁光，那水塘中雲霧溟檬，波濤澎湃，她們離去迸飛的水珠，此時還沒有離去。似乎剛剛聖姑伽因所經歷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幻一般。

    聖姑伽因注視著獨孤鳳，目光略帶複雜。有些話不用點透，她自然明白獨孤鳳帶她進入那一片小千世界，又好不藏私的向她坦誠劍仙修行法門奧秘的意思。

    在玄門外中另立旁宗，為廣大旁門中人開闢道途，指引前路的誓願，東晉時的佛門第一高人絕尊者做過，峨眉開派三祖師之一的連山大師做過，魔教中的宗師巨擘、已經修成大阿修羅不死身的屍毗老人做過，旁門出身的絕頂高手、名震天下的宇宙六怪做過。而她昔日的旁門女仙第一人，今日的聖姑伽因，也做過同樣的事情。

    只是上下數千年，自此界出現修行者以來，無數的如連山大師、如絕尊者、如屍毗老人、如宇宙六怪、如她聖姑伽因一般天資縱橫、才情無雙的絕頂人物，前赴後繼的踏上這條為旁門修行另闢道途的道路上，卻至今無人能夠成功。

    最接近成功的連山大師倒在了萬魔之劫中；法力最高神通最強的絕尊者為此遲緩證果五百年，卻最終不得不黯然食言，重返佛門；將魔教本命神魔法門修行到盡頭的屍毗老人前途斷絕，遲遲無法邁出那一步；宇宙六怪中幾位或是轉投玄門，或是在漫無頭緒的摸索；而她聖姑伽因為此九劫轉生，吃盡苦頭，卻還沒有看到旁門證道的曙光，也許再過百年，她就要耗盡所有的耐性，不得不如絕尊者一般食言而肥，重新回頭走上佛門的道路。

    然而，這麼多前輩先賢在荒野中跋涉，在荊棘叢中摸索，卻始終在迷霧之中徘徊，不得門徑而入的旁門證道的法門，眼看就要在獨孤鳳的手中完成。

    以聖姑伽因的修為境界，她自然能夠分辨的出獨孤鳳的道路是不是正確，法門能不能夠成功。然而，也正是她的境界高深，見識博大，卻更能清晰的分辨出，獨孤鳳的道路是正確無誤的，是極有可能成功的。

    因為，獨孤鳳帶來的不僅僅是一種修行法門，而是一整套與法門匹配的完整世界觀方法論，雖然或許有些凌亂，有些粗陋，但是內涵的卻是一種開天闢地一般的新思路新道路，是完全不遜色於玄門的一個修行方向。

    甚至，就連聖姑伽因自己，都可以根據獨孤鳳所創造的劍仙法門，結合自身的修為特點，推演出一套適合她自己的旁門證道法門來。

    千百年來的追求，數世轉身的求索，原本以為可能永遠不會實現的夢想，如今竟然輕易的放在了她面前，輕易的讓她不敢相信，幾乎要懷疑起是不是真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