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藤,老樹,沒有昏鴉。
夕陽,老馬,沒有人家。
荒蕪的平原古道上,一匹老馬拉著一輛初看簡樸,但細看卻予人一種莫名神秘感的馬車前行。
老馬很瘦,毛髮枯黃,張開嘴時可以看到連牙齒都缺了幾顆,可憐的是還有一隻腳跛了,所以根本跑不起來,只能慢悠悠地向前磨蹭,唯一不同尋常的地方就是一雙眼睛很有神。
「大兄,咱們究竟是要去哪?」古道寧靜,馬車內傳出一個略顯稚嫩但極為動聽的女童聲音。
「為什麼非要去哪裡,咱們就這樣浪跡天涯不好嗎?」回答的是一個男子懶散的話語,雖未見其人,卻很容易就讓人聯想起一個在冬日太陽下,躺在草叢上懶洋洋曬著太陽的男人。
「大兄!」
女童的聲音陡然拔高,說道:「聖人言天行健,君主當自強不息,你身為一域仙尊,身系億萬眾生的興衰榮辱,更當砥礪前行才是,不然安於現狀,蹉跎歲月,來日大禍降至徒呼奈何?」
「好啦好啦……知道了,我發誓從今天開始改過自新,努力做一個勤奮的人,一個正值的人,一個有高尚情āo的人,好吧?」
秦長風雙手抬起投降,自帶著小莫識重入誅仙世界半年來,他們從東海的流波之濱一路向西,小姑娘就化身為聖夫子般,對他以最嚴格的要求進行說教,仿佛一定要把他改造成心目中的聖人模樣。
秦長風無法拒絕這個倔強認真的「義妹」,所以每次都是鄭重保證,但這空口白牙顯然與放屁無異。
看他嬉皮笑臉的樣子,小姑娘無奈地嘆了口氣,有種心力交瘁的感覺真是爛泥巴扶不上牆!
其實她可以不用這麼累,但天生的性格與來自靈魂的責任感,讓她不願認輸,堅定不管有多麼困難,都一定要讓自己的仙尊大兄變成心目中該有的樣子。
她有時候甚至認為,自己之所以天生神慧,並得大機緣與仙尊結尾兄妹,就是上蒼為了讓她完成這個使命的。
「大兄可以說說咱們來此地的目的嗎?」小姑娘不得不轉換話題,因為不然的話,身旁這位在世人心中高貴強大的大兄,很快又會眯上眼。
秦長風自然不是真睡了,而是在摸索精神之海的修行,只是沒必要跟她說罷了。
五大本命技能中,已經只剩這半道還未戰紋化,但相比而言,左右神目也是最難修煉的。
尤其是右眼,自融合成功後,他連使用都很少,更惶論進階。
而今真正將注意力落到這道技能上,才發現有多麼棘手,半年時間幾乎沒有什麼進步,只是摸索出來一點這道技能似乎需要另外一個擅長精神意志方面的人配合才好修煉。
只是在這個已經被他遠遠甩在身後的世界中,他找誰來配合?
「精神對抗……唯一有希望的是似乎也只有她了?也罷,死馬當活馬醫吧。」
正沉吟之際聽到小莫識的話,秦長風回神道:「我來找一個人。」
「什麼人呢?」小莫識很好奇,一來能讓無上仙尊牽掛的人想必絕非尋常,二來這時候秦長風的神情很莊重,這在她的記憶中很少見,因此更為這個人的身份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她叫陸雪琪。」
「還有呢,她在哪裡?」
「沒有了」,秦長風悵惘道:「我來找她,找到時,你自然全都會明白,找不到我說一萬句也沒有意義。」
小莫識不解,又若有所思,她天生神慧,年紀雖小,但心智卻不下於十五六歲的少女。
秦長風撥開窗簾,看向天際通紅的晚霞,微微有些惆悵,雖然珍貴無比的轉生花確有起死回生補全殘魂的妙用,但並不是一蹴而就,而是需要宿主在這一生中去體驗曾經的過往,從而覺醒。
就像一個失憶的人,慢慢找回記憶一樣。
所以秦長風帶著小莫識老馬緩行,就是為了到他和陸雪琪曾經駐足的地方都去看看。
大半個月後,前方古道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凝目向前方望去,卻是有一個小鎮,看去規模雖然不大,但往來進出的人卻是不少。
老黃馬眼睛中的光彩更盛,高昂起脖子唏律律打了個響鼻,顯得很開心,而後居然邁開步子,一瘸一跛地跑了起來,速度竟然還快得驚人,一陣風似的從古道zhongyāng刮過,把兩邊的行人驚得目瞪口呆。
「小池鎮……」
小鎮出入口旁的石碑上刻著這樣三個字,小莫識念了出來,莫名有種熟悉的感覺,不由一陣恍惚。
老黃馬信步跑了進去,一雙老眼賊溜,鼻息聳動,四處搜尋,很快來到一家包子鋪前,二話不說張開嘴就咬,一口一個,眨眼間最上面一籠的七八個大包子就全進了它的肚子。
包子鋪老闆反應過來登時大怒:「誰家的老瘸馬,偷吃起包子來,這還得了?今天要是賠不出來就把你給宰了做包子餡!」
老黃馬朝地上吐口唾沫,對著籠屜搖了搖頭,似乎還嫌不好吃,極為不屑的樣子。
「嘿!你還成精了不是,爺就不信今天治不了你了!」五大三粗的老闆樓起袖子就要上來開干。
「店家,這是買包子的錢,我家老馬疏於管教,若有冒犯的地方還請見諒。」
馬車的車簾被一雙素白小手撥開,接著出現一張美麗的小臉,烏黑的頭髮挽了個公主髻,雙眉修長如畫,雙眸閃爍如星,肌膚雪白得宛如透明,眉心有一朵奇異的黃色小花,似乎有九片花瓣,像是胭脂點在那裡,每一處都完美無瑕,不帶一絲一毫人間的煙火。
老闆和附近的一些人全都看呆了,並沒有什麼邪念,只是單純地被這簡直是仙宮中走出來的小人兒給震撼,他們這一輩子當真沒見到過這樣脫俗的人物。
「店家若還有其他要求,盡可以說來。」小女孩見久未回復,不由揚起了秀氣的柳眉。
「沒……沒有,可以了。」老闆有些語無倫次地從那雙白玉雕琢而成般的小手中接過銅錢,心中不由暗罵自己沒用,竟然在一個小孩子面前這樣失態,但同時又有些委屈,真的不能怪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女童讓他感到那些偶爾出現在小鎮的修行者才能帶來的壓力,甚至比那還要大。
這可真是見了鬼了!
小莫識禮貌的一笑,輕輕放下了車簾,看到一副百無聊賴,事不關己樣子的秦長風後,又是無奈地輕嘆了口氣。
這半年間,一路走來,幾乎全都是她這個才五歲的女童當家,無論吃穿住行都由她來安排,而仙尊大兄則是理所當然的地當起了甩手掌柜。
事實上,秦長風自然沒有她想的那麼不堪,只是這些瑣事他向來就不喜歡管而已。
望著小鎮裡穿梭的人群,秦長風眼中不由浮現唏噓之色,當年這座小鎮他也來過,這個世界才過二三十年,但於他而言,卻幾如滄海桑田,帶著陸雪琪的轉世故地重遊,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咦……」
秦長風忽地嘴角一彎,露出一抹玩味之意。
小莫識好奇,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前方路口盡頭的大街邊擺著一張破舊木桌,旁邊插著一根竹竿,上面掛著一塊帆布,寫著「仙人指路」四字。
竹竿之側,一個氣度不凡的老者朗聲喊話:「預知五十年前程,能斷三百年運勢,鐵口神相,筆判陰陽,欲知後來日子,且來看上一相!」
而在他旁邊,有個昏昏欲睡的年輕女子,容貌生得頗為俏麗,此刻趴在桌子邊上,一臉無奈的表情。
年輕女子眼看著老者賣力地喊叫,卻半天時間一個客人都沒有,早已有些不耐煩,正要叫住他時忽然間面前一花,一片陰影籠罩過來,卻是一匹老馬拉著一架馬車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近前,而她卻毫無所覺。
接著眼前又一花,就只見一個看去很年輕,但滿頭白髮的男子從馬車上走下。
「小姐,給我測個字如何?」白髮男子朝她淡笑,雲淡風輕。
年輕女子眉頭微皺,本能地感覺這人太過神秘,而且似乎在哪見過,可就是想不起來。
不等她說話,老者已經一溜煙跑過來,呵呵笑道:「沒問題沒問題,來,客官請坐。嗯,先說一下,我們是祖師真傳,相術無雙,所以測一個字要十兩銀子……」
白髮男子笑而不語,拿起桌上的毛筆在白紙之上寫下三個字,而後徑自轉身。
年輕女子怔了一下,看向白紙,只見上面寫著:閻法心。
「喂!客官你的字還沒測啦!」老者在後面不甘心地大喊,等了半天就這一個顧客,怎麼能讓煮熟的鴨子輕易飛走?
秦長風掀開車簾,看到的就是莫識小姑娘明明很好奇,但卻凡非要板著臉裝作毫不在意的模樣,不由發笑:「不必了,我不需要知道答案。」
因為根本就沒有答案,而今他的字,這個世界誰能測?
哪怕原劇情中最神秘的周一仙和小環也不行,留下這三個字,只不過是興之所至,並向世人透出某種信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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