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忽還想戲/弄東郭牙,但是怎麼看,都覺得東郭牙是事先知情的人,剛才齊侯掀開車簾走出來的一剎那,召忽快速將所有人的表情全都盡收眼底。
公孫隰朋是詫異,公子元是恐懼,東郭牙則是瞭然。
召忽看著齊侯和吳糾走進營地的背影,立刻轉頭,咬牙切齒的對東郭牙說:「你是不是早知道齊侯在緇車裡?」
東郭牙這才鬆開了壓/制住召忽的手,搖頭說:「也不早,只是,只比召先生早知道了不到半日。」
召忽說:「你怎麼知道的?」
東郭牙說:「猜的,召先生可還記得,踐行之時,國子的表情?」
召忽這麼一回想,猛地想起來了,國子和高子這兩位上卿,因為是周天子親點的監國,只要有這兩個人在,齊國大小事宜都需要經過這兩個人之手才能施行,所以高子和國子是很傲氣的,骨子裡相當傲氣。
對於國懿仲來說,吳糾是個敗臣,何足言勇?根本不需要給他什麼好臉色,然而國子在踐行的時候,一直畢恭畢敬的,這個態度很有問題。
只是當時召忽心情激動,一心想著他們要出齊國了,根本忘了這茬兒。
召忽有些憤/恨,當然是憤/恨自己,大哥二哥常說自己義氣誤事兒,召忽還有些憤憤不平,但是現在看來,自己差點兒誤事兒。
召忽將寶劍攥在手中,臉色陰沉成一片,突然看向東郭牙,說:「大牙,你可說隨我去打獵的。」
東郭牙頗為無奈,知道召忽現在心情不甚好,需要發/泄一番,於是拱手說:「捨命陪君子。」
齊侯和吳糾並排進入營地,虎賁軍雖然沒有真正上過戰場,但是訓練非常有素,很快將營地紮好,但是因為齊侯的事情是保密的,所以虎賁軍只是扎了一個主營,是給吳糾準備的,圍繞著主營,還有幾個同樣規格的營帳,畢竟公孫隰朋和公子元這些人物,也都是貴/族,不能怠慢。
營帳紮好之後,齊侯和吳糾進了營帳,吳糾怕子清唐突了齊侯,說:「子清,你在帳外候著。」
子清剛才看見齊侯突然從緇車裡掀簾而出,也嚇得不輕,趕緊應了一聲,乖乖站在帳外。
齊侯走在前面,親自替吳糾掀開帳簾,笑著說:「大行人,請。」
因為外面有來來往往的虎賁軍巡邏,齊侯又說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吳糾只是略微低頭,進了營帳,齊侯也跟著進去,「嘩啦」一聲將營帳放下。
營帳里雖然空間很大,但是布置相對有些簡陋,走進去首先能看到一張桌案,桌案上陳列的很齊全,旁邊是蓆子,南手邊是一張軟榻,除此之外,只是擺放著吳糾換洗衣服的箱子等等。
吳糾進來之後沒有隨意走動,只是掃了一眼營帳布置,看到只有一張軟榻的時候,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垂頭沒有說話。
齊侯也掃視了一下,隨即在桌案邊得席上坐下,笑著說:「二哥,請坐。」
吳糾也不推辭,謝過之後坐下來,齊侯看了看他的臉色,然後突然伸手過來,似乎要碰吳糾,吳糾一瞬間,身/體猛地向後一撤,這個動作有些突兀,兩個的距離瞬間給拉開了許多。
吳糾向後一撤,猛地才有些後悔,自己的身/體向後傾斜著,齊侯的手伸在半空,可謂是如此尷尬,讓齊侯感覺尷尬了,能有好事兒麼?
吳糾一瞬間有些後悔,然而事已至此,哪想到齊侯只是微微一笑,很自然的收回手去,改為撣了撣自己的衣袍,指了指他鬢髮的地方,笑著說:「二哥鬢角有灰跡,怕是在緇車上熟睡蹭的。」
吳糾趕緊用袖子遮掩著擦了擦鬢角,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灰跡,連忙說:「謝君上。」
齊侯笑了笑,說:「二哥路途勞頓,臉色不甚好,先休息罷,一會兒晚膳好了,孤叫你。」
吳糾有些狐疑的看向齊侯,齊侯說的卻情真意切,吳糾還記得剛才在緇車上,自己不小心睡著之後,一醒來看到了齊侯的臉,那感覺其實很嚇人,在齊侯面前,吳糾是不敢睡覺的,誰會安心的睡在一隻老虎身邊,恐怕沒有人心這麼寬。
吳糾雖然不想睡覺,也不敢睡覺,但是如果要和齊侯面對面的聊天嘮嗑,還不如給吳糾一個痛快,於是吳糾趕緊謝恩,假意睏倦,和衣躺在了軟榻上。
齊侯看了背對自己和衣而躺的吳糾,嘴角挑/起意思笑意,沒有說話。
營帳是不隔音的,外面來來去去虎賁軍巡邏的聲音,還有公孫隰朋視察的聲音,一聲一聲的傳來,吳糾只是假意在睡覺,聽得清清楚楚,還有齊侯坐在案前靜/坐的聲音,偶爾衣袖摩擦的聲音,也聽得清清楚楚,一時間,營帳中陷入了極度的靜默,這種靜默有些可怕……
讓吳糾不由想到了上輩子自己結束生命的醫院,那裡很安靜,一天到晚都沒有人過來,如果有護/士來,也只是輕輕的,進來換了輸液,然後又走了,周而復始。
直到那天,那個護/士的聲音清脆的說:「吳糾,吳先生來看你了。」
然後……
吳糾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安靜了,所以才會想起這些無聊的事情,在他死的時候,他的心臟都沒有這般悸/動過,如今回憶起來,才慢慢覺得有些麻木的痛楚。
吳糾的眼睛有些發紅,裡面血絲密布,微微張著眼睛,眯著眼睛。
坐在案邊的齊侯突然動了一下,說:「二哥?睡不著麼?」
吳糾嚇了一跳,連忙從思緒中掙扎出來,閉上眼睛裝作熟睡,齊侯說了一聲,沒聽到吳糾的回話,也沒再說話。
吳糾也不知道自己忍了多久,躺得有些腰酸背疼,這個時候公孫隰朋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來,說:「大行人,晚膳好了。」
吳糾趕緊睜開眼睛,朗聲說:「好,我知道了。」
吳糾坐起身來,只感覺鬆了一口氣,齊侯笑著說:「孤看今夜夜色不錯,二哥賞臉,與孤去篝火邊飲酒用膳,如何?」
吳糾有些不贊同的看了一眼齊侯,齊侯是「偷渡」出來的,竟然還這麼光/明正大,萬一有虎賁軍認出了他呢?
吳糾轉念一想,齊侯老謀深算,恐怕調來的一千虎賁軍,都是不認識自己的,所以沒什麼顧慮。
齊侯和吳糾從營帳出來,公孫隰朋本要命人把晚膳送到營帳中,自然是雙人份的,但是一看他們出來了,讓人把晚膳又端下去了。
營地的篝火前,士兵圍坐著,有說有笑,召忽站在人群中間,手裡正提著一隻打來的野味,竟然是一隻個頭很大的山豬,架在火上,準備炙烤。
東郭牙站在一邊,有些灰頭土臉的,白色的長袍也皺皺巴巴,衣擺的地方還撕了一個角,臉上有個血痕,不過並不嚴重。
召忽一邊動手將山豬架在火上,一邊笑著說:「大牙你不行啊,被一頭山豬給拱了那麼多下,白長這麼大個頭兒了?」
東郭牙算在膳房裡做伙夫,也沒這麼狼狽過,似乎不想再想起剛才的事情,連連搖手,說:「召先生,快別說了。」
召忽沒什麼架子,很快和士兵們打成一片,大家嘻嘻哈哈的,在這個時候,召忽的笑容猛的凝固在臉上,旁邊的士兵回頭一看,看到大行人和那個黑衣的主書走過來了,連忙一個個屏氣凝神,也收斂了笑容。
那些士兵可不知道,召忽之所以面色不好,不是因為吳糾,而是因為跟在吳糾身後的那個「黑衣主書」。
齊侯走過來,笑著看了看架在火上炙烤的山豬,說:「中庶子不只是才華出眾,打獵也是一把好手。」
召忽一抱拳,很豪爽的說:「呂主書謬讚了。」
吳糾一口氣差點被召忽給氣死,直呼齊侯的氏,還稱他是主書,旁人不知者不怪,召忽這分明是故意占便宜,而且在眾目睽睽之下占便宜,偏偏齊侯現在還不能發作。
吳糾替召忽捏了一把汗,東郭牙也連連去拍召忽的肩膀,召忽也是點到及是,占了便宜準備撤了,非常「有恃無恐」的看了一眼齊侯,然後轉身說:「大牙,跟我來喝酒!」
他說著,拉著東郭牙走,東郭牙連忙向齊侯和吳糾都匆忙作禮,這才被召忽強/硬的拽走了。
齊侯目送召忽拽著東郭牙,東郭牙和上輩子的模樣幾乎是一模一樣,只是年輕了很多,比齊侯上輩子第一次見到東郭牙,年輕太多了。
齊侯重生之後,也曾派人去找過東郭牙,但是並沒有找到東郭牙,誰知東郭牙這個時候竟然在膳房做苦力,而且還結識了公子糾。
齊侯若有所思,吳糾走到篝火邊坐下,齊侯也走過來坐下,看著火上被滋滋炙烤的山豬,不由笑著說:「不才聽說大行人理膳出眾,這荒郊野嶺的,可否將這鄙陋的山豬理成美味佳肴?」
吳糾很平靜的看著「呼呼」燃/燒的篝火,旁邊圍坐的虎賁軍卻面面相覷,都心裡暗暗心驚,這個黑衣主書恁大膽子,竟然提起大行人做過膳夫這種丟面子的事情,還要大行人親自理膳,恐怕要被責罰!
吳糾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齊侯,知道齊侯要發難,剛剛召忽給了齊侯難看,齊侯這個人,說好聽了雄才偉略,驚世霸主,說不好聽了,剛愎自用,尤其小心眼兒。
吳糾只是略微一笑,他樣貌本不俗,在跳躍的火光之下,臉頰映照出/血色的殷/紅,眼神中仿佛能容納星川,流光溢彩,美不勝收。
吳糾這一下,把旁邊幾個離得近的虎賁軍給笑的愣住了,公孫隰朋也看的愣了一秒,趕緊輕輕咳嗽了一聲,掩藏自己的尷尬。
吳糾學著剛才召忽的口味,也算是現學現賣了,不急不緩的說:「呂主書此言差矣,山豬雖然外形鄙陋,但是觀人觀事,切不可以形論之,只知其形,不知其里,皆膚淺末學。」
齊侯一直注視著吳糾,吳糾能明顯看到,雖然齊侯的表情依然很淡然,但是在那跳躍的火光映襯下,齊侯的臉頰肌肉明顯跳動了一下,這讓吳糾心裡頓時有一種酸爽感。
齊侯輕笑一聲,語氣仍然很淡,看似謙和的說:「大行人教訓的是,不才甚是受學。」
吳糾眯眼笑了一聲,說:「學識問題,沒有教訓。」
這回把齊侯的話頭都給堵得死死的了,齊侯臉上的肌肉明顯又跳動了一下,徹底沒話了。
吳糾這才理了理自己的白色衣袍,揮手說:「子清,將我的盒子取來。」
子清連忙應了一聲,跑回帳中,不多時取回一個碩/大的木盒子。
子清將盒子遞給吳糾,吳糾把盒子放在地上,然後撥/開盒子,盒子裡竟然放著許多東西,左面是幾把鋒利的刀子,不過這些刀子的外形很奇怪,和行軍打仗的不一樣,右邊是無數個小方格,每個小方格都有蓋子蓋著,一打開蓋子,聞到了一股說不出來的香味兒,讓人食指大動。
虎賁軍都是粗人,從沒見過理膳的刀子,也沒見過那些花花綠綠的佐料,一個個都面面相覷。
吳糾把盒子打開,立刻站起身來,將自己白色的長袖挽了起來,露/出兩條白/皙細膩的小臂,一直將袖子挽到手肘之上。
旁邊的虎賁軍,還有公孫隰朋,連一直躲在後面不敢說話的公子元都是一驚,吳糾這真的要親自理膳?(83中文 .83.)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89s 3.623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