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糾不知齊侯有什麼可笑的,奇怪地看了一眼齊侯,心想著到了冬狩場地,先弄些雞蛋來。
齊侯與吳糾肩並肩的走著,吳糾為了表達恭敬,總是稍微落後一些,但是吳糾發現,齊侯竟然開始和自己的馬頑了起來,不是伸手摸馬鬃毛,是拿了東西來餵他的馬。
糾墨是一匹很乖順的馬,高大矯健,但是對著齊侯的時候特別容易撒嬌,吳糾一見齊侯伸手摸自己的馬,要趕緊死死拉住馬韁,不然糾墨又搖頭右晃腦的,還打響鼻抬抬腿/兒,當真太嚇人了。
吳糾心想著,難道這匹馬,是一匹小母馬?
因為大部/隊都是騎馬的,只有後面的輜重部/隊是步行兵,所以他們的速度很快,天黑之前已經到了臨近的小邑。
當地官/員出來迎接,不過齊侯並沒有讓人停下來,而是直接通/過了,都沒有下馬,一路急火火的樣子,仿佛跟吳糾一樣,也是急著去泡溫泉的。
他們到了冬狩營地的時候,天色已然全黑了,不過其實時辰還挺早的,畢竟這個季節天黑的很早。
到了營地之後,齊侯一聲令下,便快速的紮起營帳,吳糾牽著馬在旁邊轉了轉,這個地方顯然要比臨淄城冷了不少,放眼望去,是一片小高地,借著綿延的火光,能看到狩獵場和狩獵的樹林,雖然樹木已經落葉枯萎,但是仿佛櫛子一樣的樹木整齊的排列著,一片一片,竟然看不到盡頭,融入乾冷的黑夜之中。
他們紮營的地方也有不少樹木,但是樹木並不是太濃/密,齊侯見他正在往前看,便走過來,站在吳糾身邊,笑著說:「看到哪兒了沒有?溫湯在山上。」
吳糾順著齊侯的手抬頭往上看,在前面的一個小山包上,因為這一片是狩獵場,其實也是半自然的狀態,經過齊國常年的改造,跟現代的自然景區差不多,修了石階扶手等等。
因為齊侯早說了今日夜裡要去泡溫湯,所以士兵到了之後,除了紮營,還有一批士兵帶著寺人和宮女,已然往山上去了,在小山包上點起火把,然後將山上的溫湯池子清洗一遍,注滿水,以便一會兒齊侯和吳糾過來泡湯。
營帳很快紮好了,齊侯和吳糾分別回帳子,準備一下東西,然後打算在溫湯池匯合了。
吳糾回了營帳,子清和晏娥給他準備泡湯的東西,卻聽吳糾說:「晏娥,你去給我弄幾個雞子來。」
晏娥一陣驚訝,說:「雞……雞子?」
晏娥不知為什麼公子泡溫泉需要雞蛋,詫異的睜大了眼睛,說:「公子,要幾個呢?」
吳糾想了想,吃太多雞蛋,又是晚上,會消化不良的,於是說:「四個罷。」
晏娥雖然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是出去找雞子了,因為他們需要在這裡住上幾日,所以輜重帶來的東西是很多很齊全的,很快晏娥捧著雞子回來了,因為是公子要找雞子,所以自然是拿的最好的。
吳糾看了看幾個雞子,又讓晏娥去拿了一些調料,還有一些醃製的肉醬,分別裝在小盒子裡,然後將雞蛋裹上帕子,避免磕碎,也裝在小盒子裡,便要出發了。
子清和晏娥提著小筐子,跟著吳糾往小山包上走,雖然是黑夜,但是山路上點著火盆,火都是新添上去的,打得異常明亮。
吳糾很快便聽到了水聲,這座小山包上不只有溫湯,還有泉眼,「咕咚咕咚」的冒著泡兒,聽起來十分清脆悅耳。
再走一會兒看到了溫湯,如今天氣冷,溫湯的水散發著騰騰的熱氣,仿佛是一處仙境一般,將四周打得一片朦朧。
因為溫湯的水是不能直接泡的,畢竟溫湯的水一般溫度很高,若是直接下去定然燙的受不了,所以齊國人早在這裡修建好了溫湯池,緊鄰著溫湯,一個碩/大的方形池子。
此時方形池子已經被清理乾淨,裡面注滿了水,溫湯的熱湯兌了涼水,還在上面灑滿了花瓣,隱約能聞到一股藥香的味道,肯定在裡面還加了什麼舒緩的藥材。
池子也散發著裊裊的熱氣,蒸騰的一片朦朧,吳糾看著便覺得欣喜,因為旁邊還沒有寺人,吳糾以為齊侯還沒來,便讓子清和晏娥把東西放在池子旁邊。
吳糾說:「你們兩個先回去休息罷。」
子清和晏娥可不放心吳糾,吳糾上次一個人出門去小飯館,結果遇到了紈絝調/戲,幸虧周甫和石速趕到,不然要靠吳糾的小白馬力戰打/手了。
吳糾見他們不放心,說:「一會兒君上來了,肯定有宮人跟著。」
子清和晏娥這才放心下來,於是先行下山去了。
吳糾看著他們下山去,當即美滋滋的先把小筐子都放好,檢/查了一下自己的雞蛋和調料,然後迫不及待的把衣裳全都退掉。
因為旁邊沒人,雖然是幕天席地的,但是天黑的看不清楚,所以吳糾也放心下來,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心態,赤著蹲下來,伸手進水池子裡探了探水溫。
這水溫實在太舒服了,如今是冬日,都退掉衣裳還真是冷的要命,被熱氣一蒸騰,伸手摸/著熱湯,吳糾不由打了一個顫/抖,舒服的直要人命。
在吳糾臉上劃開一絲笑意,準備從台階下溫湯池的時候,突然見裊裊的熱氣之中,猛地伸手一隻手來。
大黑天的,四周沒有聲音,突然伸出一隻手來,這特效已經堪比恐怖電影了,吳糾被嚇了一跳,想要後退,但是那隻手猛地鉗住了吳糾的胳膊,非常有力,上面還跳躍著青筋和肌肉。
吳糾聽到「呵呵」一聲輕笑,隨即是「嘩啦!」一聲,都不需要走台階,吳糾直接被那條手臂一下拉下了湯池,一下全身都濕/了,臉和頭髮無一倖免,趕緊掙扎著站起來,站起來熱湯水剛好在胸口位置,並不危險。
吳糾使勁甩了甩頭,抹了一把臉,將濕掉的頭髮向後背起來,這才發現原來熱湯里早有人了!
齊侯早來了,只不過把寺人都遣走了而已,因為這裡熱氣裊裊,實在看不清楚,齊侯又故意沒出聲兒,所以吳糾並沒有發現。
齊侯坐在湯池的高台階上,正泡的舒服,聽到吳糾的說話聲了,他本想過來叫吳糾的,結果正好看到重重的霧氣之下,吳糾竟然慢條斯理的在退衣裳。
那動作又慢又斯文,在濃霧之下看起來竟然有一番風/流的韻味,齊侯便沒有說話,吳糾退掉了衣裳,蹲在湯池旁邊,似乎在試水溫,白/皙的腕子透過濃霧穿進來,扎在水中輕輕的波盪著。
齊侯看著,突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只覺得這湯池太燥熱了,一把便抓/住了吳糾,將人拽下來。
吳糾根本沒防備,險些給嚇著了,定眼一看竟然是齊侯,頓時臉上染了一層紅暈,心想了一下自己剛才在池邊退衣裳的樣子,豈不是都被看走了,好像暴/露狂一樣?
齊侯見吳糾有些狼狽,「呵呵」低笑了一聲,說:「二哥,溫湯舒服麼?」
舒服是舒服,但是方才險些嗆了洗澡水,而且齊侯半夜三更的嚇人,若是有機會,吳糾想在他的屁/股上多踹幾腳,方解心頭之恨。
吳糾乾笑了一聲,齊侯慢慢走過來,溫湯的池水大約到吳糾的胸口,齊侯身材高大,一站起來幾乎只是能到腰,猛地站起來,看的吳糾心頭一跳,連忙後退了兩步。
吳糾後退兩步,齊侯跟上來兩步,笑眯眯的說:「二哥來坐這邊,這兒有石階。」
齊侯說著拽住吳糾的腕子,吳糾有點後悔答應別人一起泡熱湯了,畢竟是要赤誠相對的,如今感覺十分的不得勁兒,心裡有點麻嗖嗖的,實在說不清楚。
吳糾稍微掙扎了一下,齊侯帶著吳糾坐下來,自己卻居高臨下的站著,然後微微彎下腰來,將吳糾圈在湯池中間,來了個結結實實的湯池壁咚,搞得吳糾一頭霧水,只覺得齊侯太奇怪了,不知今日又要發什麼難。
齊侯低下頭來,輕笑說:「咦,二哥你這裡有顆痣。」
他說著點了點吳糾的耳朵,吳糾自己也不知道,畢竟在耳朵後面,藏得很隱蔽,若不是齊侯離得近,定然誰也不知道那裡有顆痣。
不過有顆痣有顆痣罷,為什麼還特意說出來,這造型為了說耳朵上有顆痣,吳糾更是一頭霧水了,在齊侯慢慢低下頭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膠著,吳糾越來越心慌的時候,聽「咕咚」……
不知什麼東西,一下滾到了湯池裡,吳糾嚇了一跳,連忙一下站起來,齊侯根本不知他要站起來,若不是反應速度快,肯定要被吳糾一下給撞到了下巴。
齊侯連忙後退一步,說:「怎麼了?」
吳糾趕緊跑去來,彎腰把那滾進溫湯池的東西撿起來,齊侯瞪起眼睛,看著吳糾手中的東西,似乎又好氣又好笑,說:「雞子?」
吳糾寶貝的把雞蛋撈出來仔細檢/查了一下,這可是從山下帶上來的。
齊侯見他檢/查雞蛋,無奈的伸手將自己的濕發背起來,擦了一把自己臉上的水,說:「你弄雞子來做什麼?」
吳糾說:「君上這不知了,溫湯可以做一道味美。」
齊侯眼皮一跳,他邀請吳糾來泡溫泉,本應該是一件美事兒,結果吳糾帶來了四隻雞蛋,一盒子佐料……
吳糾很快圍了一件衣裳,從池中上去,將那些雞蛋洗了洗,然後將四顆雞蛋放進高溫/的溫湯中,這溫湯水可比池水裡的溫度高,正好可以煮溫泉蛋吃。
吳糾將蛋放進去,然後快速從小盒子裡拿出兩隻小碗來,在裡面撒上各種佐料調味,最後蓋上一勺咸香的肉醬,等吳糾弄好了這些東西,用一個大匕將溫湯中的雞蛋撈出來。
「啪嚓!」一聲,將雞蛋打碎,齊侯見他做的這麼專心,不由眼皮直跳,也披了衣裳從湯池中走出來,看看吳糾到底在做什麼美味,只是幾顆雞蛋,齊侯可不信是什麼美味。
齊侯見吳糾把雞蛋打開,裡面半凝固的蛋清仿佛是潔白無瑕的美玉,又猶豫美/人的凝脂,帶著一股透亮和滑膩,包裹/著漿狀卻成形的橘紅色蛋黃瞬間從破裂的雞蛋中滑了出來。
「咕嘟」一聲,那與眾不同的雞蛋打進了碗中,潤/滑如美/人的蛋白,驕陽如火的蛋黃,瞬間沾染上了調料和肉醬的顏色,染上了一抹但琥珀色,說不出來的好看。
不過齊侯從沒吃過這樣的雞子,以前的雞子要麼打碎混在菜中,要麼成形燉在肉里,齊侯並不怎麼喜歡吃雞子,因為蛋黃真的很柴很硬,有一種乾燥難以下咽的感覺,打散的雞子還湊合,整個的蛋黃齊侯肯定是不吃的。
眼下這個雞子,蛋黃雖然看起來並不柴硬,可是湯湯水水的,好看是好看,不知要怎麼吃下肚去。
齊侯奇怪的說:「二哥,這便能吃了?」
吳糾說:「自然能吃了,君上嘗嘗。」
齊侯有些狐疑,不過還是接過來,又拿了一個筷箸,輕輕戳了戳橙紅的蛋黃,那瑩透軟滑的程度,實在難以言繪,齊侯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低頭啜了一下那顆溫泉蛋,入口的感覺更是難以言會。
滑/爽、鮮/嫩,咸中帶甜,甘中透鮮,再加上吳糾的調味手段,完全沒有雞蛋的腥氣味道,肉醬的味道與雞蛋的滑/爽鮮/嫩重疊在一起,味道不算重,回味卻異常悠遠。
齊侯吃了一口,便睜大了眼睛,似乎詫異喜歡,那一顆小小的溫泉蛋,瞬間被吃光了,連裡面的肉醬都給蹭沒了。
吳糾剛敲開第二個溫泉蛋,結果齊侯吃完了,將空碗遞給吳糾,然後很自然的把裝著溫泉蛋的新碗拿走了。
吳糾一看,齊侯也真是不客氣,險些給忘了,齊侯可是個大胃王。
吳糾一連敲了三個雞蛋,全都被齊侯一口一個給啜光了,直到最後一個,吳糾心裡那叫一個疼,齊侯眼見是最後一個了,這才優雅的用精緻的帕子擦了擦嘴,笑著說:「二哥還未用,二哥也嘗嘗。」
算齊侯還有點良心,如是一口氣吃四個雞蛋,肯定要消化不良了。
兩個人本要氣氛很好的泡溫泉,哪知道吳糾竟然帶了白白/嫩/嫩、滑滑軟/軟的雞蛋來,結果從泡溫泉變成了吃雞蛋,等吃過雞蛋,再泡了一會兒溫泉,時間已經晚了,明日一早還要起來狩獵,兩個人便擦乾淨,穿了衣裳準備回去了。
第二日一早便是狩獵的活動,過幾日是冬狩的虎賁軍演習,他們最少要在獵場住上五天左右。
泡了個溫泉,吃了個溫泉蛋,吳糾也算是心滿意足,又因為今日一路上奔波勞累,吳糾回去便睡下了,睡得很瓷實,第二日早上,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這才醒過來。
帳子裡密不透光的,吳糾也不知外面是什麼時辰了,便坐起身來,子清和晏娥進來伺候吳糾穿衣服,吳糾正著著褻衣,聽到「嘩啦!」一聲,帳帘子突然給掀開了,嚇了他一跳,抬頭一看,竟然是齊侯大步走了進來。
吳糾趕緊把衣裳披起來,匆忙的往身上套,額頭上青筋直蹦,心想著齊侯怎麼一大早過來了,自己還沒穿衣裳。
齊侯走進來,坐在席上,眼看著吳糾匆忙的穿衣裳,笑著說:「二哥快些,換好衣裳來用早膳,一會兒要去林中狩第一次獵了。」
吳糾趕忙點頭,說:「是,請君上稍待。」
齊侯點點頭,也不出去,在帳中等著,吳糾尷尬的不行,只能硬著頭皮穿好衣裳,子清給他腰上別好玉敦,剛要給他整理腰帶,齊侯便站起來走過來。
齊侯一過來,子清退開了,只見齊侯伸手輕輕給吳糾拽了拽腰帶,還有衣裳上的褶皺,仔細又溫柔的整理了一番,隨即還給吳糾撣了撣肩膀上本沒有的塵土,笑著說:「好了。」
吳糾趕緊作禮說:「謝君上。」
齊侯說:「不必謝了,來用膳罷。」
今日的齊侯穿著一身黑色勁袍,披著披風,並沒有穿鎧甲,畢竟這年代的鎧甲也不算輕便的東西,走動起來很麻煩,打獵的時候不是很方便。
兩個人走出來,進了主帳,因為今日是第一次狩獵,所以大家已經到齊了,等著用早膳,見齊侯和公子進來,眾人都起身作禮。
吳糾坐下來,一邊吃早膳,一邊思忖著,也不知狩獵到底是什麼模樣,自己能不能渾水摸魚,到時候讓子清給自己打兩個獵物,插上自己的箭,那便成了,最主要是避開人群,自己去狩獵。
眾人匆匆用了早膳,然後在馬棚門口將自己的馬牽出來,再從寺人手中接過長弓和箭筒子負在背後。
齊侯已經第一個翻身上馬,黑色的勁袍襯托著高大偉岸的身材,充斥著一股成熟男子的魅力,他背著長弓,一把很大的弓箭,不似吳糾的竹弓那般輕便,看起來力度很大不易拉開的那種,但是勁道十足,後背一個黑色箭筒,襯托著肩膀又寬又大,腰間別著一把青銅寶劍,頭髮凌厲的向後背起,全都束起來,看起來又乾脆又利索,整個人都有種說不出的威嚴和壓/迫力。
齊侯騎著棗紅色大馬,看起來也是威風凜凜的,還真是那麼回事兒。
吳糾偷偷觀察了一下,叔牙師傅是純文臣,不參與這次狩獵了,留在行帳中,召忽一身白色勁袍,那也是威風凜凜的,雖沒什麼威嚴,但是看起來也是個遊俠劍客的模樣,說不出來的豪氣干雲。
連管師傅也是少年習箭,不然怎麼能一箭正中齊侯呢?
往旁邊一看,十歲出頭的公子昭都像模像樣的,一身黑色小衣裳,背著黑色小箭筒,腰上挎著一把小寶劍,騎在高頭大馬上,一臉躍躍欲試的樣子。
吳糾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額角,想找個同樣不會騎射的同盟,於是眼睛一轉,便相中了東郭師傅。
吳糾想要催馬過去,攀攀關係,一會兒好一起去打獵,反正東郭師傅是文臣,誰也不會打獵,也不會笑話對方。
結果竟然被召忽搶了先,召忽催馬過去,笑著用馬鞭點著東郭牙的馬轡頭,說:「大牙,你不會打獵罷?一會兒我教你怎麼樣?」
哪知道東郭牙淡淡笑了一下,說:「方才公子速已經答應教/導東郭打獵。」
召忽一聽,怎麼又是公子速,當即臉都給氣青了,一邊的周甫則興致勃勃的催馬過來,熱情的說:「是啊是啊,石大哥騎射厲害的緊,中大夫你也一起來罷,人多熱鬧些啊!」
周甫沒來由被召忽瞪了一眼,不過沒看出來那是瞪,召忽調轉馬頭走了,留下周甫一臉痴痴然的驚嘆說:「石大哥石大哥!這……這召師傅容貌生的好生美艷啊!」
前面還沒走遠的召忽險些從馬上掉下來,回頭又瞪了一眼周甫,結果正好看到東郭牙笑眯眯的模樣,似乎覺得周甫說得十分有趣似的。
召忽過來要和吳糾一道,吳糾心想著跟召師傅一道,豈不是自找羞辱,沒準兒還會因為騎射而穿幫。
他剛要拒絕,結果齊侯騎著馬過來了,笑著說:「二哥和召師傅在說什麼?也與孤說說?」
眾人選了馬,背上弓箭,很快便出發了,後面有不少士兵跟著,不過這些士兵不是打獵的,而是負責將打到了的獵物撿回來的。
眾人背上的箭都有不同的記號,每次撿回來獵物,都有士兵大聲傳令,說某某獵到了什麼獵物。
打獵剛剛一開始,吳糾便聽到了不遠的地方有士兵大聲的呼聲,說公子速獵到了獵物,一聲傳令之後,又是召忽獵到了獵物,然後是公子昭,一時間起此彼伏,吳糾一瞬間覺得壓力太大了,趕緊催馬往旁邊暗搓搓的走,想要離開人群。
子清也挎著弓箭騎在馬上,跟在吳糾身邊,很快曹劌便驅馬過來,笑著對子清說:「今日正好,咱們比比騎射?」
子清淡淡的說:「小臣不敢跟曹將軍比騎射,豈不是不自量力麼?」
曹劌一笑,說:「那可不一定,這樣罷,咱們比比,可是有彩頭的,若是我贏了,你再叫我一聲好哥/哥。」
子清一聽,當即「咚」一下臉漲紅了,瞪了曹劌一眼,上次在時水邊上,若不是為了抓土鲶,打死子清也不會說那種羞於出口的話。
曹劌見他又臉紅又瞪人,當即伸手過來,快速在子清的臉頰上一掐,子清都沒反應過來,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登時怒不可遏的說:「曹將軍身為卿大夫,竟然和子清一介小臣過不去,說出去不怕笑掉旁人牙麼?」
曹劌挑了挑眉,一臉痞相,說:「笑掉旁人牙怎麼樣,哪比得上子清一聲好哥/哥呢。」
子清/真的給他氣死了,乾脆不理曹劌,結果這一回頭的時間,吳糾已經趁著子清和曹劌拌嘴,悄無聲息的給溜走了。
吳糾一個人催馬脫離了人群,在林子裡慢悠悠的晃著,他試著把弓箭拿下來,做了一個搭弓射箭的動作,很快一隻麋鹿跳過去了,吳糾滿心興/奮,但是對了半天沒對準,麋鹿跑得又快,瞬間不見了。
吳糾搭著弓,覺得自己的姿/勢還是很正確的,在吳糾「沾沾自喜」的時候,白色的糾墨突然有些尥蹶子,吳糾不知它怎麼了,輕輕拍了拍糾墨的馬轡頭,又給順了順鬃毛。
不過糾墨還是處於很緊張的狀態,聽到「沙沙沙」的聲音,乾枯的雜草從被拱開了,被寒風吹得乾裂的雜草一碰斷,從裡面拱出幾野豬來。
棕黑色的鬃毛刺棱著,青面獠牙,長著大鼻子,體態非常兇猛,吳糾嚇了一跳,他也算是第一次看到了活的野豬,而且還是成群結隊的。
按理來說,野豬都是單獨行動的動物,怎麼可能會有一撮一起跑出來,怪不得糾墨一直尥蹶子,畢竟野豬的數量不少,看起來糾墨是感覺到了危險。
吳糾趕緊調轉馬頭,一隻野豬還好,這麼多隻野豬,吳糾可不想硬拼,他調轉馬頭,催馬快走,結果那些野豬見吳糾要走,仿佛得到了命令一樣,突然開始狂叫著發足狂奔,快速衝著吳糾追過來。
吳糾嚇了一跳,趕緊使勁催馬往前跑,想要回到人群之中,不過他走開有一段距離,那些野豬緊追不捨,爆發力十分驚人,嚇得吳糾一身冷汗,趕緊搭弓往後射/了一箭,不過並沒有什麼威力,那些野豬十分靈活,再加上吳糾的準頭不行,野豬仍然對吳糾緊追不捨的。
在這個時候,突聽「踏踏踏」的馬蹄聲,一襲黑色的人影猛地從林中插了出來,他坐下那匹棗紅色的駿馬飛快的往前衝著,竟然是齊侯。
齊侯看到吳糾,立刻將背後的長弓解下,反手向後一勾,抽/出三隻長箭,手臂一展,快速搭箭拉弓,眯著眼睛,厲喝了一聲:「趴下!」
吳糾連忙伏低身/子,快速趴在馬背之上,齊侯眼睛一眯,校準不過短短一秒時間,聽到「錚——!!!」一聲,三根長箭齊聲而發,「嗖嗖嗖」的破空之聲,快速從吳糾的頭頂划過去。
隨即是「嘭嘭嘭」的聲音,幾頭野豬應聲而倒,吳糾往後看了一眼,三隻長箭竟然全都射中了。
齊侯又要搭弓射箭,不過伸手一勾,箭筒子竟然空了,便看了一眼吳糾,催馬朝著吳糾快速跑過去。
吳糾也朝著齊侯正驅馬跑來,兩邊的加速十分快,在兩匹馬接頭的一瞬間,齊侯突然腿上用/力,猛地一蹬,一下從馬背上拔身而起,瞬間躍上了吳糾的馬背。
齊侯一下坐在吳糾身後,「嗖嗖嗖」幾聲,快速的從吳糾背後的箭筒子裡抽/出長箭,雙手穿過吳糾的身側,將人圈在懷中,雙手搭箭上弓。
「錚——!」一聲,有了方才的經驗,這回竟然連校準都沒有,直接將長箭快速發出。
「嘭嘭」又是撞地的聲音,吳糾向後一看,驚訝的不行,一共五頭野豬,竟然全都給打中了,而且全都射在腿上,那些野豬撞在地上爬不起來。
齊侯這個時候才將長弓搭回背上,然後伸手牽住馬韁,將糾墨放緩下來,旁邊的棗紅色大馬也跟著並頭而行。
吳糾虛驚一顫,不過還真有些後怕,哪知道突然躥出這麼多野豬來,還成群結隊的。
齊侯笑眯眯的摟著吳糾驅馬緩行,笑著說:「二哥的魅力當真不小。」
吳糾沒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齊侯又笑著說:「這些野豬本是單獨獵食的,不過因為現在這個時節,正好有些特殊,巧了,讓二哥碰上了。」
吳糾奇怪的說:「什麼時節?」
齊侯哈哈一笑,說:「臘祭前後,可是野豬配種的時節,只有這個時候,野豬才會成群結隊。」
齊侯說罷了,調笑的說:「所以才說二哥的魅力當真不小。」
吳糾當即臉青了,齊侯真是罵人不帶髒字兒……
齊侯坐在吳糾的馬上,兩個人共騎一匹,旁邊的棗紅馬很老實跟著走,吳糾有點彆扭,但是也不好開口讓齊侯回去坐,畢竟齊侯剛剛救了他一命。
齊侯摟著吳糾的腰,另外一手牽著馬韁,笑著欠了欠身/子,低頭在吳糾的耳側輕輕嗅了一下。
吳糾不知自己耳朵這麼敏/感,猛地一抖,又癢又麻的,嚇了一跳,詫異的回頭去看齊侯。
齊侯見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眸,眯眼輕笑了一聲,很自然的說:「二哥的頭髮香的緊,定然是昨日溫湯泡的。」
他說著,抬手理了理吳糾的頭髮,將他垂下來的碎發別在耳後,難免又碰到了吳糾的耳朵,吳糾的耳朵都染紅了,實在太癢,伸手揉了揉。
因為齊侯突然出來救場的緣故,吳糾今日竟然也有獵物收成,竟然是兩頭野豬,也算是不小的收穫了。
今日收穫最大的便是齊侯了,齊侯整整射空了兩個箭筒子,並非是其他人故意承讓,齊侯的騎射功夫的確十分了得。
午膳匆匆吃的,晚膳便要選一些獵物享用,吳糾早想到了這個,冬狩一定有很多野味,這樣一來,各種各樣的肉,豈不是正好吃涮肉?
他早些畫了一個圖紙,讓人按照圖紙打造了一個青銅的大火鍋,專門涮肉用的,今日便派上了用場。
青銅的大火鍋,下面是鏤空的地方,正好放柴燒火,中間倒上山上打下來的清泉,甘甜可口,在清湯鍋底里撒上一些去腥的調味料,這便好了,也算是原汁原味兒。
吳糾讓人支起大鍋,隨即進了膳房的帳子,讓膳夫們將野味一個個切成薄片,不同的野味,不同的肉質,要切成不同的造型,這樣涮的方便,儘可能讓手切肉在湯水中沸騰煮熟,但是又不會將肉片煮老。
吳糾讓膳夫們切好肉,自己又弄了些麵條來,一會兒下在火鍋里一起吃,因為這個時候已經是冬天,想要找些蔬菜真的比登天還難,所以這個涮肉鍋真的變成了專門涮肉,各種各樣的肉,琳琅滿目的。
眾人都沒吃過涮肉,眼見一個碩/大的青銅火鍋擺在眼前,十分的奇怪,裡面的水咕嘟咕嘟的沸騰冒泡,但是只有一些調料在裡面,更覺得奇怪。
等眾人都圍繞著篝火和火鍋坐好了,膳夫們終於把肉端上來了,卻是一盤一盤的生肉,雖然切得造型十分美觀,但是終歸是生肉,這讓眾人更覺得奇怪了。
齊侯笑了笑,說:「二哥又準備了些什麼新奇的頑意兒?」
吳糾用筷箸夾/著肉片在火鍋里涮熟,然後將肉片放在特製的醬料碗中,請齊侯嘗,現涮出來的鮮/嫩/肉片,在鍋里一滾,一下去了腥味兒,配上吳糾調配的蘸料,入口又嫩又韌,明明只是一鍋白湯滾出來的肉,但是那味道竟然驚人的可口。
吳糾教了教齊侯怎麼涮肉,各種肉都需要涮多長時間,眾人圍坐在火鍋旁邊,準備開吃飯了。
春秋時代都是分餐制,很少有這種大鍋吃飯的經歷,畢竟貴/族們都自認高貴,不可與旁人分享,但是今日不同,今日大家一同跑馬狩獵,如今夜了,點上篝火,圍坐在火鍋旁邊,一邊吃一邊聊天,竟然有一種很愜意的感覺。
齊侯也不是據小節的人,一邊涮肉,一邊飲酒,吃的當真十分暢快,等吃了肉,鍋里的白湯已經變成了肉/香的濃湯,吳糾這才把麵條給下進去,經過高湯一滾,將麵條盛在大碗中,把吃剩下的小料往上一折,然後澆一勺湯,一股鮮香的味道直衝而來。
別看只是把吃剩下的小料絆在湯麵里,但是那味道,那顏色,竟然都說不出來的可口驚艷,齊侯本吃了很多/肉,那可都是瓷實的硬貨,結果一嘗這麵條,頓時又被驚艷住了,盛了滿滿一大碗。
吳糾見齊侯那個吃相,跟難/民似的,真怕他把肚子給撐/爆了。
眾人吃的都是盡興,同樣是大胃王的還有周甫,周甫吃的津津有味,都吃完了之後,還有些意猶未盡,只有齊侯碗裡還有一些面,但是也不敢跟齊侯搶麵條吃,只好眼巴巴的坐著,盯著自己的空碗看。
旁邊的石速一看,眼皮莫名跳了一下,覺得周甫那眼神,跟一隻饞骨頭的小狗子似的,若頭頂上有耳朵,一定會耷/拉下來。
石速便把自己的碗推過去,說:「給你,沒動過。」
周甫側頭一看,竟然真是滿滿一大碗面,還沒動過,小料也沒有澆進去。
周甫當即興/奮的說:「真的給我了?石大哥你真好,多謝你……」
他說著又對石速說:「你的醬料還要麼?」
石速搖搖頭,的確不要了,畢竟已經吃完了,可是那是他吃過的,只有麵條是盛在大碗裡沒有動的,結果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周甫已經把他的小料拿走折進了碗裡,一臉滿足的開始禿嚕麵條了。
石速又是眼皮一跳,趕緊別過頭去看別的地方。
眾人都吃了飯,可謂是吃的肚歪,讓人清理了大鍋子,把火也滅了,便都回帳子去休息了。
吳糾回了帳子,沐浴之後倒在榻上已然起不來了,總覺得今日狩獵快要累死他了,雖然只是第一天,但是全身都酸痛無比,心裡只盼著早日練兵,然後回齊宮去。
吳糾躺在榻上想著迷瞪著了,子清和晏娥便退了出去,讓吳糾睡覺。
吳糾睡得很香,不過大半夜的,突然有嘈雜的聲音傳過來,猛地給他吵醒了,睜開眼睛的時候還有些迷茫,外面傳來嘈雜的腳步聲,還有士兵的喊聲。
吳糾不知出了什麼事情,趕緊披上衣裳下了榻,見子清和晏娥衝進來,晏娥大喊著:「公子,不好了!營地失火了!快些走!」
吳糾一聽有些懵,營地失火了?
兩個人連忙護著吳糾從營帳跑出來,這一跑出來,看到營帳果然著火了,其中一個帳子燒著熊熊大火,將旁邊的樹木給燎著了,這地方樹木雖然不密實,但也不算太稀疏,天氣乾冷,又易燃/燒,瞬間火勢有些不可控/制。
齊侯也從帳子裡衝出來,看到吳糾鬆了口氣,營地中間已經堆了一堆人,公子們還有大夫們全都在這兒。
王子成父和曹劌是這次冬狩的負責人,若是出了事情,這兩個人肯定脫不開干係,王子成父連忙指揮著自己兒子說:「甫兒,快帶君上和公子們上高地,保護好君上和公子,其他人隨我來滅火!」
別看周甫平日裡非常熱絡歡脫,好像是個話癆似的,但是關鍵時刻並不會掉鏈子,連忙說:「君上,請隨甫來。」
王子成父和曹劌很快分頭行/事,曹劌帶著一幫士兵快速從河水邊打水過來救火,而王子成父則是帶著人快速搶救營帳,將裡面的物資快速搶救出來。
幸好這裡樹多,但是離水源也很近,所以火勢雖然兇猛,但是也不是不能控/制。
周甫在前面開路,快速引著齊侯吳糾和一眾公子們登上沒有樹木的高地,那塊高地本是用作演兵的時候,登高遠望用的,所以特意將樹木全都砍伐乾淨,磊上了石台子,所以並沒有雜草和樹木助燃,非常安全。
齊侯拽著吳糾,快速的往前跑去,很快眾人便登上了高地,舉目望下去,四面火海非常洶湧,已經將營地包圍,但是終歸是把火勢給控/制了下去,沒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不知為什麼會突然起火,雖然天乾物燥,但是這火勢未免太大了些,眼下是入了夜,可外面有一輪一輪的士兵在巡邏,若是有什麼火星,定然會被立刻發現並且撲滅。
怎麼可能火勢演變的這麼大,才被發現呢?
這個時候公子元涼涼的說:「哼,我看一定是晚膳的時候弄那些粗鄙的膳食,柴木沒有燒乾淨,險些將整個大營給燎乾淨了,有人當真是居心叵測!」
公子元雖然沒有點名道姓,但是他說的已經很清楚了,「粗鄙的膳食」那說的顯然是吳糾的火鍋了。
因為在那個時代都是分餐制,尤其是貴/族,一人一份顯得高貴又優雅,覺得眾人坐在一起用一個鍋子,那是粗鄙的事情。
因著之前許多事情,公子元早看不上吳糾了,對吳糾懷恨在心,今日吳糾弄了一個火鍋,大家吃的還挺高興,齊侯更是誇獎了吳糾,搞得公子元相當不痛快。
眼下可找到了機會,忙不迭的開始奚落吳糾。
吳糾也考慮到了,或許是因為火鍋的柴木沒有燒乾淨,把大營給點著了?
可是那些柴木,燒個銅鍋還行,若是想要燒大營,還燒成這種程度,怎麼也要個把時辰才行,畢竟這裡的行帳非常講究,規格很高,需要彰顯國力和國威,並非隨便扎個帳篷。
若是個把時辰燒下來,還沒有士兵發現,那真是奇怪了,直到燒成這樣才發現,士兵們豈不成了睜眼瞎,絕不是訓練有素的虎賁軍。
吳糾奇怪的厲害,抬起手來擦了一把臉上跑下來的汗水,這一擦頓時怔了一下,臉上露/出怔愣的表情。
公子元見吳糾不說話,又冷冷的笑了一聲,說:「怎麼?還想裝傻充愣麼?若不是二伯弄了什麼火鍋,也不會把大營給燒了,哼哼,依我看二伯是居心叵測罷?若是君父和各位兄弟跑得慢一些,今日豈不是釀成了大禍?!」
吳糾眯著眼睛,突然淡淡的說:「你說的沒錯。」
他這麼一說,眾人都吃了一驚,公子元立刻大叫著說:「你承認了!你承認好!」
吳糾這個時候卻還是淡淡的說:「的確是有人居心叵測,二公子說的沒錯。」
公子元厲聲說:「什麼有人,分明是你!還想抵賴?!來人啊!把他拿下!」
不過這裡哪有什麼人,只有周甫一個人,其他是齊侯,還有公子無虧公子昭和公子速了。
大夫和隨行的宮人/士兵全都在高地/下面匆忙的撲火呢,哪裡有人聽公子元的話。
吳糾還是氣定神閒的說:「有人在營帳里灑了油,所以大火一下蔓延開了,二公子說的的確沒錯,定然是有人居心叵測,想要謀害君上和各位公子。」
吳糾說著,抬起袖子讓眾人看,吳糾的袖子上不知蹭了什麼,有些濕/潤的痕跡,齊侯抬手摸了一下,滑滑膩膩的,的確是油。
吳糾方才抬起手來擦汗,結果發現自己袖子上有水,但是那並非是水,而是油,摸起來滑溜溜的,十分膩手,一下子吳糾便想通了。
為什麼著了那麼大的火,巡守的士兵卻沒有發現,直到火勢漫天才被發現,眾人匆忙逃跑。
原因其實很簡單,並非是士兵玩忽職守,而是火勢一下躥起老高,根本來不及控/制,有人居心叵測的在營地里抹了很多油,然後故意點火燒營帳,這樣瞬間火蛇竄出,等士兵注意到的時候,已然無法控/制。
公子元又蹦出來說:「定然是你潑的油!惡/人先告/狀,賊喊捉賊,果然是好伎倆啊!」
吳糾冷冷的笑了一聲,說:「二公子怕是眼力不好,君上的袖口上也有油,難不成君上與糾一起縱的火?」
齊侯低頭一看,果然他的袖口上也有一些油跡,因為袖口很寬大,也不是勁袍,不知什麼時候蹭上的,看起來應該是和吳糾一起蹭上的,畢竟剛才跑往高地的時候,齊侯一直緊緊拽住吳糾,生怕他落在後面,兩個人袖口上都有油跡。
公子元吃了一個冷炮,看了一眼齊侯的臉色,頓時有些不敢說話了。
在這個時候,公子昭拽了拽公子無虧的袖子,輕聲說:「哥/哥。」
公子無虧以為他害怕,連忙蹲下來摟住公子昭,說:「怎麼了昭兒?」
公子昭雖然很小,但是他的騎射和跑馬都非常出色,小小年紀一身功夫也不錯,公子昭並非是害怕,拽著無虧的袖子,說:「哥/哥,地上有血。」
公子昭的話成功的吸引了眾人的目光,眾人看過去,因為天色很暗,他們跑的匆忙,又是失火,自然不會帶火把,結果現在四周著實黑/暗,若不是公子昭眼神好,眾人也沒有發現地上有血跡。
他這麼一說,嗅覺比較靈敏的吳糾也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瀰漫在乾燥寒冷的空氣中。
大家趕緊順著公子昭指著的方向一看,地上果然是有血跡的,而且沒有完全乾涸,時間不長,應該是動物的血,撒了一地,看起來還像是特意撒的血跡,因為血跡竟然畫著圈子,一圈又一圈的。
周甫蹲下來檢/查了一下血跡,除了血跡,也沒有打鬥和廝殺的痕跡,不知道這裡弄這麼多血是幹什麼的。
周甫順著血跡往前慢慢移動,突然聽石速大喊了一聲:「站住!」
周甫嚇了一大跳,連忙回頭說:「怎麼了,石……」
石大哥三個字還沒說出口,石速已經眯著眼狠狠的盯著他,低聲說:「不要動。」
周甫一時間沒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但是身後的眾人卻都是用那種怪異的眼神看著自己,很危險,帶著一絲戒備和恐懼的眼神。
石速緊緊盯著他,伸手慢慢摸/到自己腰間的那隻青銅鐧,嘴唇幾乎不動的重複說:「不要動。」
「呋……」
「呋……呋……」
「呋、呋……」
周甫聽到了一種喘氣的聲音,急促的仿佛是野獸,慢慢從西面八方圍剿了上來。
吳糾一瞬間頭皮發/麻,四肢發涼,無數的光芒從黑/暗中涌了出來,帶著冷光。
方才聽到的那「呋呋」的喘氣聲,是狼!一群狼從黑/暗中慢慢爬了出來,打眼一望去,少數也有二十頭的樣子。
齊侯和眾公子從四面八方被狼群給包圍了,周甫離他們有十步的距離,站的比較遠,那些狼慢慢向周甫收縮戰圈,一點一點的逼近獵物。
吳糾腦子裡亂作一團,營地里的油,燃起大火,然後他們被/迫跑上唯一沒有樹木的高地,看到高地上都是血跡,隨即狼群出現,大量的血跡刺/激這狼群的嗅覺,不斷的沸騰起來,一個個流著濃濃的唾液,對他們垂涎三尺。
吳糾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圈套,有人下了圈套等著他們,而他們此時已經站在圈套裡面。
周甫頓時一頭冷汗,也將手慢慢搭在腰間的單鐧上,緊緊的握著,全身的肌肉幾乎迸發而出,屏住呼吸,寒冬的夜裡頭,額頭上竟然滾下汗珠來,滑/進他的領口裡。
眾人都看到了狼群,公子無虧連忙將公子昭攔在身後,齊侯的手掌也微微攥起,因為出來的匆忙,根本沒時間佩戴寶劍,只是有一把短匕/首可用,但是這種短兵刃,對於兇狠且聞到血/腥味的狼群來說,實在太危險了。
石速緊緊盯著周甫,低聲說:「慢慢退過來,不要回頭,不要留下破綻。」
周甫也知道,那些狼不斷的低吼著,流著口水,但是並沒有立刻衝上來,只是在觀察,若是一有破綻,立刻會衝上來攻擊他們,尤其這狼群的數量實在太龐大了。
周甫一步一步的往後退,「沙沙」的腳步聲,仿佛是擂鼓一樣擂在眾人身上。
在這個時候,公子元突然驚叫了一聲:「啊!來了!」
他的驚叫嚇了眾人一跳,而對於那些狼來說,仿佛是一個機括,猛地,聽到「嗖嗖嗖」的聲音,狼群仿佛離弦的箭,以驚人的爆發力竄過來。
「嗬!」
周甫快速向後退,猛地抽/出青銅鐧,一下掀翻一頭撲上來的野狼,卻猛的被後面的狼普撲倒在地上,低吼了一聲,小/腿被撕咬了一下,石速衝出去,他仿佛也是一頭狼,快速的往前撲去,加入戰圈,將那些狼逼退,一把拽起周甫,撈在懷裡快速後退。
那些狼全都動了起來,公子無虧也快速拔/出佩劍,齊侯將匕/首抽/出來,伸手攔住吳糾,說:「抓緊我。」
吳糾一手心都是冷汗,趕緊/抓緊了齊侯的袖子,眾人被/逼的連連往後退,那些瘋狂的野狼大吼著撲上來,瞬間仿佛捅/了馬蜂窩一般。
齊侯眼疾手快,打掉迎頭衝過來的狼,猛地踹翻一頭,聽到「嗬!!」一聲大吼,似乎是有人受傷了,隨即是公子無虧的大喊聲:「昭兒!昭兒!」
一頭狼撲過來,從公子無虧後背襲/擊了過來,因為狼群太多,公子無虧根本沒有注意到,公子昭猛地從後面推了一把公子無虧,無虧踉蹌的往前一栽,周甫一把攔住他,結果眾人聽到了那聲大吼聲。
野狼一口咬住了公子昭的手臂,公子昭年紀小,身材雖然在同齡人裡面是比較高的,但是終究還是個孩子,他手裡也沒有任何武/器,被野狼咬住,快速的向前拖去。
眾人都嚇了一大跳,公子無虧撲過去,卻有別的狼擋住,吳糾嚇得臉色慘白,看到地上掉落著一把短劍,是已經嚇尿了的公子元落下的,公子元倒在地上,不停的哆嗦著,其他人都在拼命,他便躲在別人腿底下。
吳糾一把抓起地上的短劍,看著公子昭快速被野狼拖拽,眼看便要進入狼群分食,腦子一熱,猛地衝上去,吳糾根本沒有章法,但是好歹也是工於理膳的人,若說刀工,竟還有一些的。
那些狼很狡詐,只是短短時間,已經將他們這些人中,武藝好的都看穿了,幾個狼一撮,將齊侯石速周甫和公子無虧攔住,沒有注意吳糾。
吳糾快速衝上去,一閉眼心一橫,一劍下去,聽到一聲大吠的聲音,吳糾竟然真的扎中了那匹拖拽著公子昭的狼,隨即吳糾抬腳便是狠狠一踹,一下將那匹狼踹翻出去,一把摟住渾身是血的公子昭,拼命將他抱起來,快速向後拖。
「公子!」
「二哥!」
吳糾衝上去的一瞬間,眾人都嚇傻了,吳糾這是要衝進狼群,眾人/大叫了一聲,全都不顧一切的快速衝上去,那些狼想要撲過來襲/擊吳糾和公子昭,其他人全都衝過來擋住,隨即背靠背站好,將後背的破綻交給其他人來看/守。
公子無虧摟著公子昭,公子昭滿臉是血,臉被拖拽的蹭花了,手臂上全是血,身上也有抓傷的傷口,看的公子無虧心驚膽戰,呼吸都粗重了,眼睛充/血,簡直要吃/人一般。
那些狼也是損兵折將,一時間大家又開始僵持,狼群狡詐,仿佛要和他們打車輪戰,耗干眾人/體力似的。
吳糾方才頭腦一熱沖了上去,若是再給他一次機會,吳糾覺得自己肯定不可能有這麼好的運氣把公子昭給救回來了。
公子昭可是未來的齊國太子,長大之後是齊侯最看好的一個兒子,如今齊侯只有三個兒子,公子無虧雖然建樹很高,但是因為齊侯心中有芥蒂,肯定不能讓他繼承侯位,公子元不成大器,只有公子昭是齊侯看得上的。
若是公子昭真有個三長兩短,齊侯當真不敢想像,他更不敢想像的是,一向斯文,連野豬都射不中的吳糾,竟然在這種關頭,衝進了狼群里,將公子昭給生生拖了出來,別說是吳糾這個當事人了,齊侯也是一頭冷汗,感覺衣裳全都給汗濕/了。
眾人靠在一起,在這個時候,突聽「踏踏踏」的聲音,還有打響鼻的聲音,竟然是那匹白色糾墨沖了上來,糾墨的樣子非常瘋狂,撒蹄沖了過來,猛地一蹄子將一頭狼踹開。
隨即後面是士兵的聲音,火光快速掠起,一層一層向高地湧來。
狼群害怕火光,看到火光湧來,又有人衝上來,有些退縮的意思,想要後退逃跑。
召忽曹劌騎著馬,當頭從山下飛奔而來,快速捲入戰圈,召忽連忙說:「公子!公子您受傷沒有?!」
吳糾剛想說沒有,結果「嘶……」了一聲,竟然沒發現,自己手臂上和後背上都是傷口,如此一鬆懈下來,竟然疼的要人命。
方才眾人在營地救火,曹劌和王子成父發現了營地里的油跡,大家也都是精明的人,當下猛地想到,可能是中圈套了,王子成父立刻令曹劌和召忽上山救援,王子成父則是繼續帶人救火。
召忽和曹劌遠遠上山的時候,聽到了狼吼的聲音,趕緊催馬而來,那匹糾墨非常有靈性,跑的最快,竟然知道衝過去救主人。
營地又是油,又是火,演兵的高地上竟然被人灑了血,還有這麼多狼,齊侯自然也知道是中了圈套,臉色陰沉地說:「把那些狼全都抓/住。」
曹劌立刻令士兵去驅趕捕獲狼群,其他人則是護送齊侯和眾公子下山,以免再有/意外。
齊侯將公子昭小心的抱起來,放在糾墨馬上,公子昭看起來有些奄奄一息的模樣,嘴唇都慘白了,輕輕抿著,伸手抓著公子無虧的衣角,說:「哥/哥……」
公子無虧當即已經要後悔死了,他非但沒有保護好三弟,反而還讓三弟因為自己受傷,看著公子昭那虛弱的樣子,公子無虧眼圈子都紅了,幸而是黑天沒人瞧得見。
公子無虧連忙說:「昭兒沒事兒,千萬別睡,和哥/哥說說話,好麼?」
公子昭似乎很懂事兒,點了點頭,但是虛弱到了極點,吳糾趕緊讓召忽飛馬下山去叫醫官,眾人也快速護送公子昭下山,兩方人在高地半山匯合了,連忙將公子昭放下馬,醫官趕緊施救。
公子昭受傷很重,手臂骨折還錯位了,臉上是拖拽的痕跡,身上也有抓痕和咬痕,傷口無數,幸虧吳糾營救及時,若是再多一會兒,恐怕要給咬的只剩下骨頭了。
好幾個醫官跪在地上,將殘破的衣裳劃開,快速給公子昭的傷口消毒止血,公子昭一直哆嗦著,卻抿著嘴唇,一聲也沒發出,滿頭大汗直往下滾。
吳糾看著覺得疼,雙手攥拳,都不敢鬆口氣,公子無虧一直跪在旁邊,抓著公子昭的手,安穩說:「昭兒沒事,只是疼一下……很快好了,昭兒好聽話。」
醫官施救了半天,眾人都屏氣凝神的站在一邊,雖然這場景血粼粼,但是沒人敢錯開眼目,直到醫官鬆了一口氣,眾人這才敢鬆一口氣。
醫官連忙稟明說:「君上,幼公子傷勢已經控/制……只是這手臂,需仔細調養,否則會落下病根。」
齊侯陰沉著點了點頭,吳糾這麼一聽,當即放鬆/下來,這一放鬆,頓時感覺全身無力,哪裡都疼,猛地摔倒在地上。
「嘭!」一聲,旁邊的召忽連忙一把接住吳糾,嚇得還以為吳糾暈過去了,說:「公子!?」
齊侯一見,將吳糾從召忽懷裡接過來,說:「二哥,怎麼了?」
吳糾擺擺手,他真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嚇得,別看他當時那麼英勇的衝進狼群,但是其實現在已經腿軟腳軟/了,根本不聽使喚,再加上體力透支,這會兒根本站不住了。
齊侯見吳糾說不出話來,趕忙招呼醫官說:「快給公子包紮。」
好幾個醫官分別給剩下的公子們包紮傷口,吳糾身上都是零散的抓痕,後背有一道,手臂上有不少,脖頸上也有。
其他人多多少少也受傷了,周甫是除了公子昭最嚴重的,腿有些站不起來,齊侯是大/腿被抓了一把,衣裳都給抓破了,眾人都是狼狽不堪,所幸也沒有太重的傷了。
眾人在原地包紮了一下傷口,由醫官消毒處理,很快看到曹劌帶著人從高地上走下來了,虎賁士兵將那些攻擊齊侯和公子們的野狼抓的七七八八,因為齊侯有命令是抓起來,所以不敢直接絞殺。
吳糾看到那群被綁起來的野狼,雖然還有些後怕,聽著「呋呋」的狼吠聲,心臟還狂跳不止,不過還是站起來,稍微離近一點兒看看。
齊侯連忙伸手說:「別過去。」
吳糾只是探頭稍微看一看,借著火把跳動的火光便看清楚了,恐怕這些狼,並非是野狼……
吳糾眯著眼睛,趕緊拿過一個火把,照了照離得最近的野狼,那野狼看到火光,嘴裡「呋呋」的粗喘聲還厲害,不過不是因為示/威,而是害怕。
吳糾照著那野狼,說:「君上,這恐怕不是野狼,而是有人飼養的狼。」
他這話一出,眾人全都驚訝起來,周甫第一個驚訝的喊道:「家養的?!」
石速則是皺眉抿嘴不語,若這些「野狼」真是家養的,那麼這事兒便大了,有人處心積慮的招來了一堆的狼裝作是野狼,還襲/擊了齊侯和眾公子。
公子無虧一聽,幾乎是點爆的炮仗一般,說:「什麼?有人飼養的?」
他說著,疼的半昏迷的公子昭似乎被吵醒了,「唔」了一聲,公子無虧趕緊放輕聲音,說:「沒事,沒事,昭兒乖。」
公子昭被包紮了傷口,因為失血過多,又有些迷迷糊糊的睡下了,因為失血所以感覺身/子很冷,不停的打著擺子,公子無虧趕緊將自己的外袍脫/下來,他沒有披風,脫/下外袍之後便只剩下了褻衣,但這個時候也不避諱其他人了,趕緊把外袍小心搭在公子昭的身上,將他頭上的冷汗擦掉。
吳糾用火把照著那些狼,讓齊侯來看,看那些狼的耳朵上,竟然都有一個標記,是殘缺的一個小口子,而且是有些年頭的樣子,並不是新的口子,打眼看過去雖然不是很明顯,還以為是這隻狼受過傷造成的,但是這裡每一隻狼,沒有一個意外,耳朵上全都有一個開口,這便很讓人疑惑了。
齊侯一看,臉色非常難看,公子昭可是他最認可的兒子,如今公子昭小小年紀,還沒有被委派任務,竟然險些被咬斷了手,手臂骨折,一身拖傷,方才醫官說的動聽,也不知到底會不會留下病根。
而這一切,全都是有人處心積慮下的圈套!
齊侯是活了兩輩子的人,怎麼可能甘心跳進圈套里任人戲耍,臉上的肌肉抽/動著,在黑/暗中,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閃爍著一股難以言會的冰冷和殺意。
齊侯怕吵醒了熟睡的公子昭,低聲冷冷的說:「曹劌,這件事兒便交給你了,不管是誰,將這個謀害公子,大逆不道的賊子給孤抓出來!」
曹劌立刻抱拳說:「是!」
山下營地的火很快撲滅了,高地上的野狼也被抓/住了,眾人快速的護送著齊侯等人下山,王子成父公孫隰朋等人也從山下上來迎著。
大家都沒想到公子昭傷的竟然如此嚴重,趕緊手忙腳亂的抬著公子昭進了帳篷,公子無虧著急的跟在左右,也隨著進了營帳。
眾人這麼一忙碌,都累得已經不行了,齊侯擺了擺手,說:「今日之事,曹劌你定要查明,剩下的人,先各自回去休息罷,今日的巡邏守衛加倍,以防不測。」
所有人立刻應了一聲「是」,隨即很快各自去忙了。
吳糾累得不行,想要找自己的帳子回去休息,公子元正好往反方向走,「嘭!!」一下撞到了吳糾的手臂,吳糾頓時感覺一陣劇痛襲來,剛包紮上的傷口都要給撞裂了一般,實在疼的不能忍受。
吳糾抬頭一看,那公子元仿佛是成心的,冷笑了一聲,說:「呦,二伯,撞到你了,真對不住啊。」
他說著便揚長而去了。
吳糾狐疑的看著公子元,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背影,公子元手臂上也包紮著厚厚的白布,但是他剛才狠狠撞了一下吳糾,竟然沒覺得疼?
吳糾眼睛晃了晃,隨即追上一步,說:「二公子,請留步。」
公子元一聽,站住了,轉過頭來,說:「怎麼?二伯還有什麼見教?」
吳糾笑眯眯的說:「見教不敢當,只是覺得二公子身上當真好香呢?是熏了什麼特殊的香麼?」
吳糾說話的口氣十分輕佻,那公子元卻臉色一僵,隨即冷言冷語的說:「二伯若無事,我先告辭了!」
他說著,甩袖子便離開了。
吳糾看著公子元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公子元身上的確有一股香味兒,雖然不算刺鼻,但是絕對味道不淡,是一種有點像花露水和橘子皮混合的味道,說不出來的奇怪。
這個年代貴/族也會弄些薰香,聞起來比較高雅有格調,但是多半是藥香調和出來的味道,要麼是木材獨特的薰香味道,弄出橘子皮的味道,那當真少見得很。
子清和晏娥見公子回來了,連忙衝過去檢/查吳糾,仔細看看他的傷口,吳糾被抓了一下手臂,還有後背,雖然都傷得不重,只是皮外傷,但是看起來有些滲人,傷口很長,所幸傷口不深。
晏娥一看,眼淚都要流下來了,說:「公子,可疼麼?早知便不讓公子上高地去了,反而留在營里更安全,這麼大的傷口,會不會留疤呀?」
吳糾看不到後背的傷口,只是覺得刺的疼,手臂上的傷口也沒什麼,和公子昭比起來,那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吳糾見晏娥真的要哭,眼圈子都紅了,趕緊安慰說:「沒事,男子漢留個疤,反而更英氣了。」
吳糾是累了,準備先回去睡一覺再說,和那群野狼鬥智鬥勇實在太可怕了,現在回想起來還覺著後怕。
結果子清卻說:「這……公子,您的行帳上被人潑了油,幸好火一起便發現了,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如今行帳早給燒沒了。」
吳糾一聽,頓時頭疼的厲害,看起來這回的人顯然是衝著齊國的「高層」來的,齊侯和儲君們,還有自己這個公子。
行帳都給燒沒了,若不是因為巡邏的士兵盡職盡責,火勢再拖延一下,那真是不堪設想。
吳糾頭疼的厲害,說:「那今夜怎麼辦?在何處過夜?」
子清剛要說,臨時的營帳正在搭建,請吳糾在等一會兒,聽齊侯的聲音說:「二哥不妨來孤的營帳。」
吳糾回頭一看,齊侯已經從遠處走過來了,他換了一件衣裳,看起來並不是那麼狼狽了,起碼腿上的口子已經不見了,頭髮也重新梳理過,神色鎮定,只是表情仍然有些陰霾。
齊侯走過來,說:「孤的大帳還是完好的,二哥不如今/晚與孤同住。」
吳糾看了看齊侯的大帳,因為被團團包圍在最中心,所以火勢沒有蔓延過去,還是完好的,其他營帳多多少少遭到了一些破/壞。
吳糾想要休息,這會兒累的手腳打顫,也顧不得什麼了,拱手說:「糾謝君上。」
齊侯招手說:「過來罷,正好讓孤看看二哥的傷口。」
吳糾隨著齊侯進了營帳,子清晏娥還有一些寺人垂手立在一邊,很本分的樣子,齊侯帶著吳糾走到裡面的榻前,讓吳糾坐下來,說:「二哥的傷口如何?」
吳糾說:「都是皮外傷,已經處理過,不礙事了。」
吳糾又說:「君上,幼公子的傷勢如何了?」
齊侯一聽他提起幼公子,臉色變黑了一度,說:「孤方才去看過了,已經睡下,醫官說沒有大礙,但是要好生調養,手臂……手臂暫時還不好說,不知會不會落下病根。」
病根說的挺好聽的,其實醫官想說的是殘疾,畢竟公子昭的小臂骨折很厲害,再加上拖拽,之前有些錯位,雖然已經給矯正了,等養好傷之後,外觀看起來和常人無異,寫字拿東西也都尚可,只是彎弓射箭這種精細活兒,不知情況了。
公子昭騎射/了得,今日冬狩第一天,收穫便不小,並且他小小年紀,長大定然更有作為,出了今日的事情,齊侯恨不得將那罪魁禍首千刀萬剮,一提起這個,臉色能好看的了麼?
吳糾想了想,幸而公子昭年紀小,骨折怎麼也比大人恢復的好一些,正好今日打了不少野味,一會兒去膳房裡燉一味魚湯,足足燉一晚,明日讓公子昭喝上。
畢竟骨折早期的病人傷口附近基本都有淤血水腫,吳糾方才看醫官給公子昭包紮,腫的十分嚴重,這個時候不宜喝大補油膩的骨湯,反而應該吃一些豆製品,還有是魚湯,清熱解毒,還可以去腫,等淤血水腫消退之後,再補一補骨頭。
齊侯要檢/查吳糾的傷口,畢竟方才在半山上包紮的十分匆忙,又把醫官給叫來了,吳糾有些無奈,還是將衣衫退下來,打著赤膊,讓醫官給他看看後背和手臂上的傷口。
吳糾的皮膚白的瑩透,在昏黃的火光照耀下,眾人看到了那拉得很長的傷口,雖然並不深,但是看起來實在瘮人。
白/皙的皮膚上,數道血紅色的傷痕非常新鮮,還沒有癒合,顯得異常刺眼,齊侯眯了眯眼睛,慢慢伸手在他的傷口旁邊輕輕/撫/摸了一下。
雖然沒有摸/到傷口,但是吳糾還是一個激靈,並不是太疼,而是很奇怪,麻嗖嗖的,又有點癢,吳糾不知自己痒痒肉竟然這麼多,碰一下實在不得勁兒。
齊侯見他哆嗦,以為他疼,輕聲說:「孤讓醫官再給二哥擦些藥。」
吳糾點了點頭,齊侯很快讓醫官給吳糾上藥,醫官小心翼翼的,畢竟這可是在君上的眼皮底下,一切做的妥妥噹噹。
等換了藥,吳糾讓子清給自己拿來新的衣裳,齊侯見他穿戴整齊,說:「還要出去?這麼晚了,不早些睡下麼?」
吳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袍,說:「糾去給幼公子燉一些去腫的魚羹,夜裡燉上,明日便能喝到,也方便一些。」
齊侯聽著,看了一眼吳糾,說:「勞煩二哥了。」
吳糾倒不覺得如何麻煩,畢竟他只是燉上,調上味兒,也不需要看著,而且公子昭又乖又懂事,平時很惹人喜歡,若是因為這件事手臂從此落了殘廢,那也太可惜了。
吳糾很快出了大帳,往膳房走去,膳房也給燒了,但是已經在快速重新搭建了,吳糾過去的時候,膳房只成了半個形。
吳糾將膳夫們弄來的魚清理乾淨,切了花刀,弄了一些佐料和調味兒,很快將魚湯給燉上了,又準備了一些小筍子,切好放在一個小豆里,蓋上蓋子,等明日一早過來,魚湯熬成了奶白色,再往裡翹一些小料,口感便更好了。
吳糾忙活了一會兒,一切做好,洗乾淨手從膳房裡出來,這時候時間已經不早了,雖然做魚湯並不怎麼費工夫,但是清理魚的確是挺費時間的。
從膳房出來的時候,旁邊已經紮起了不少營帳,營地里也安靜了不少,受驚的隨行大夫們都回了營帳休息去了。
吳糾準備回到大帳去休息,一面用帕子將手上的水擦掉,一面往回走,正走著,看到一個人影,偷偷摸/摸的從一個帳子裡鑽出來,還故意避開了巡邏的守衛。
吳糾有些奇怪的看著那人影,趕緊躲了一下,那人影並未發現他,繼續左顧右盼的向前走去,很快跑出了營帳。
吳糾眯了眯眼睛,更覺得奇怪,連忙調頭也跟著那黑影悄聲跑出去,見那黑影鑽進了前面不遠的樹林裡,「沙沙」的聲音迴蕩在安靜漆黑的枯樹林裡,腳下的落葉被踩的一陣咯吱亂響。
吳糾小心翼翼的跟進去,隨著那黑影往裡走,黑影很快便站定了,快速蹲下來,蹲在一個樹坑旁邊,雙肩不斷的高頻率顫/抖著,聽到「沙沙沙簌簌簌」的聲音,也不知在做什麼。
吳糾躲在樹後面探頭看去,想看看那黑影在做什麼,但是在這個時候,那黑影突然頓住了,身/子一下僵住,隨即猛地回過頭來,借著暗淡的月光,從枯樹枝的縫隙里投下來,打在那黑影的臉上,吳糾一瞬間便看清了那黑影的面目。
也在這一瞬間,險些和黑影打了一個照面。
「唔!」
吳糾躲已經來不及,卻猛地被一隻手從後面捂住了嘴巴,一下壓倒在枯草叢中。
吳糾嚇了一跳,他後背有傷口,還以為會壓得生疼,不過那人動作雖然凌厲,但是非常溫柔,伸手墊了一下吳糾的後背,還巧妙地避開了傷口,並沒有一丁點兒的疼痛。
「噓——別出聲。」
一張凌厲分明的俊臉幾乎近在咫尺,吳糾看到一身黑色衣袍的齊侯用食指壓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示意他噤聲,隨即壓低身/體,儘量也讓自己的身/體隱藏在黑/暗的枯草叢中。
吳糾眼睜睜看著齊侯那張英俊的臉慢慢壓下來,仿佛是慢動作的鏡頭,一瞬間吳糾趕緊閉眼側過頭去,結果把自己脆弱的脖頸都坦露給了齊侯。
齊侯壓低身/子,溫度略高的呼吸灑在吳糾的頸側,與他纖細的脖頸不斷的膠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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