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冥途 第四十七章 黑湖冰島，靈柩復生

    readx;    若說不列顛的宮廷建築群里，白金漢宮是作為英國王室耀眼於物質世界的人間居所的話，那麼名聲略遜一籌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就是王室精神生死輪迴，千年不朽的靈魂寄託之處。

    威斯敏斯特大教堂(westminsterabbey)正式名稱為「聖彼得聯合教堂」，坐落在英國倫敦議會廣場西南側。它最初由篤信宗教的國王懺悔者愛德華於1050年下令修建，1065年建成。現存的教堂為1245年亨利三世時重建，以後歷代都有增建，直到15世紀末才告竣工。

    教堂平面呈拉丁十字形，全長156米，寬22米，大穹窿頂高31米，鐘樓高68.5米，整座建築既金碧輝煌，又靜謐肅穆，被認為是英國哥德式建築的傑作。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既是英國國教的禮拜堂，又是歷代國王舉行加冕典禮、王室成員舉行婚禮的大禮堂，還是一個國葬陵墓。

    相傳，在這座王室陵墓中的一處墓碑之上，銘刻著一段廣為流傳的遺言悼詞————

    「當我還年輕的時候，我的想像力從來沒有受到過限制，我夢想改變這個世界。當我成熟以後，我發現我不能改變這個世界，我將目光縮短了些，決定只改變我的國家。當我進入暮年後，我發現我不能改變我的國家，我的最後願望僅僅是改變一下我的家庭。」

    這段直白卻感人傷懷的悔過之言，自然只是一個美好的謊言勸誡，因為真正的聖彼得教堂之中，實際上並無這座墓碑的文字記錄。不過故事雖假，但其言語中情感的真摯，卻是出於發自肺腑的內心遺憾，而僅以事實推論，當這位不知名的筆者最後醒悟的時候已是朝夕暮年，而經歷時代變遷的家庭也已近支離破碎，縱然有心，亦再無挽回的機會了。

    「還好……我有著挽回一切的力量。」靜靜站在這座傳世陵寢面前的少年冒險者，忽然想起了那個故事，不禁低聲喃喃道。

    從教堂之外望去，這棟巍峨雄偉彰顯光明信仰的鐘塔建築，此時卻沐浴在烏雲墨色的天穹之下，縱然是深夜，天色卻依舊是漆黑黯淡到了詭異的地步。千米之外的上空，好似粘稠墨汁一樣的雲層涌動，源源不斷汲取著整個倫敦那蒼茫灰色的濃霧，黑霧象螺旋一樣層層盤旋而上，化作籠罩天地的滾滾黑幕，帶著仿佛壓抑人心的魔力彌散開來。

    來自於黑女巫法琳娜手中的「冷寂之環」陣圖，魔幻文明中掀起至黑之夜的天災力量，在這個異世界露出了一抹猙獰的色彩。

    整個倫敦十二處盛大的墓園和教堂，盡皆在漂浮其中的「寒冰寶珠」之下代替了通靈塔的運作，這個世界千年積累下無人消耗重重疊加的死者怨念海洋，在這一刻被喚醒而起來，在異世界法陣的運轉下，本來無法干涉現實世界的亡者憎怨以百比一的誇張損耗轉化成亡靈魔力，繼而順著整個倫敦的霧氣涌動流淌，化作一道攘括大半城市的「大圓」。

    圓的軸心，是白金漢宮，是這個國度王室的傳承所在，亦是千年英倫氣運的中樞。此時無窮無盡的亡靈順著號令而圍城逡巡，看似顯赫恐怖，而真正流動著魔力的薄霧，實際上卻已經順著十二處管道在城市的上空完成了一次次浸透循環，死亡魔力衝擊著這座城堡縈繞不散的英靈王氣的同時，也消磨去了亡者的怨念雜質，只剩下最為精純而清冷的魔法力量，大片的灰霧純化為一縷縷漆黑之煙，流向了另一個方向。

    所以此夜的天災之中，白金漢宮是此時亡靈力量最龐大的地方，但城市內洶湧著的死亡魔力最為精純最能被人所利用的源頭，卻是英倫之王的陵寢——「聖彼得聯合教堂」。

    亦是羅夏真正的目的地所在。

    此時他所在的地方，正是這座雄偉教堂之內的後方大殿，屬於修道院雙塔建築的拐角前門。只見在天花板上一條條鑽石狀瑩白色的琉璃吊燈下，整個寬敞而華麗的大廳被照耀出大變的布局，無數流光溢彩的藝術展品被毫不留情掃蕩在一邊，好像垃圾一樣被堆放在房間一角，而大廳的中心，則是一方晶瑩透徹的寒冰靈樞。

    紫色長髮的沉靜少女，穿著純白色的靈衣，好似陷入安睡一樣，雙眸微閉，靜靜躺在其中。

    羅夏默默站在靈樞前方，心裡卻悠然想起了那個剛剛踏入無限空間的自己。

    其實……也是害怕的吧，面對食人分屍的惡鬼，玩弄靈魂的邪惡魔法人渣，不可理喻的瘋狂固執主人公，那時候，自己遠遠沒有想像的那樣安然自若，冷靜勇敢……

    真正能讓自己咬著牙撐下來的，與其說是想要活下來的願望驅使，倒不如說是因為忽然有著同伴的支撐……

    這麼多年來，孤單掙扎的自己，其實唯一的願望，就是能找到不離不棄的伴侶罷了……只要一想到自己不再是一個人……不是一定要愛人什麼的，只要是能說說話安慰自己的同伴也好……

    一想到，可以牽著手，一起面對前方的東西……就覺得心裡填滿了很多充實而溫暖的東西啊……什麼害怕、什麼恐懼，什麼惡鬼之類的怪物，都一下子只覺得可笑起來了……

    所以……

    「是你們將我帶入這場輪迴……那麼，我可不許你中途離開啊，」羅夏垂下眸子，低聲淡淡說道：「即使是死亡，也要在我面前顫抖……這可不是玩笑。」

    「這場無限列車的旅途，我不准你們逃票。」

    這樣說著，披著一身黑色禮服的羅夏，伸出了右手。氤氳漆黑的光芒一點點從掌心綻放開來，眨眼間，他周圍的一切忽然暗了下來，或者說，在這一刻，他的整個身體好像化作了一塊璀璨的黑色鑽石，沐浴在黑色鵝絨一樣的燦爛榮光之中，反襯著天花板折射的琉璃白光變得黯淡失色下來。

    「~！@#￥￥……（）。」

    隨著他自己也搞不懂含義的咒語出聲，千米之上的黑幕穹蒼緩緩震動，厚密的雲層如同沸水一樣重重燃燒攪動起來，隨著無數道黑色的閃電霹靂閃過，海洋一樣的死亡力量化作流淌的黑色水流，像翻滾纏繞的長龍向下涌動，最後這些暗流順著這棟傳世教堂的哥德式鐘樓高塔、兩旁修道院的尖棱十字架流淌了下去。

    「咕咚咕咚咕咚——————」

    從遙遠的千米之外看去，好像天空化作三道怒號的黑暗颶風，狹長而狂飆的龍捲順著聖彼得聯合教堂著名的三尖塔旋轉。整個金碧輝煌而象徵光明的教堂陵寢，剎那間仿佛由里到外浸透著粘稠得化為實質的黑水海洋，無可計量的暗色洪流順流而下，傾瀉到了教堂存放靈樞的前方大廳中心，亦是羅夏所站的祭壇身前。

    時光荏苒，這座見證了三百年來英倫君王加冕和葬禮、經歷榮華和風雨之後的古老祭壇，再一次煥發出了純黑一片的光華，無數從教堂天頂漫下來的魔力化作實質的泉水一樣流淌，將這圓環的石台填滿，使得大廳前的祭壇看起來好似一片寧靜的湖泊，而存放屍姬的冰晶靈柩，則化為鏡湖之中的小島。

    羅夏凝視著望過來，忽然取出一柄短刃，割裂了自己手腕，潑灑出大量猩紅的鮮血，然後下達了最後的儀式命令。

    「復活吧……我的勇士。」

    「咕嚕咕嚕咕嚕——————」

    漆黑的泉水融入那血紅的一抹色彩，仿佛聽到了某種號召，自發涌動著翻滾起來，無數泡沫破滅湧起，而封存屍姬的冰柩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消融。過了片刻，隨著冰晶外層的完全融化，無數看似污濁的黑色洪流終於浸透在那白皙美人的體內，將其層層包裹起來，腐蝕一切的黑水觸及嬌柔的肌膚，卻詭異地煥發出一種火熱而富有生命力的滾燙氣息。

    泉水的水位開始了緩緩的下降，而其中本來冰冷毫無生氣的女姓屍體，卻同時開始散發出一種死寂而蓬勃的生命力。

    「咚——咚——咚——」

    伴隨著雷鳴一般的心跳起伏，而紫發少女那蒼白悽美的容顏，也漸漸染上了一抹動人的酡紅色彩，身體彌散而出的生命氣息，也從無到有，開始了緩慢的提升。

    黑鐵級下位……黑鐵級中位……青銅級下位，當那甜美的面容露出扭曲而難受的神色時，在羅夏的感應里，屍姬的力量已經徹底超越了本來的水準，達到了青銅級上位，距離那艾澤拉斯號稱傳奇英雄的白銀等級，也僅僅是一線之差。

    此時黑色湧泉的水位，卻只是堪堪下降了三分之一。

    「只是如此而已麼……」羅夏略微失望地點點頭，也不覺得意外。

    他使用復生屍姬的手段，出自於上個世界的艾澤拉斯世界。

    雖然在那個世界的藍本————即網路遊戲《魔獸世界》裡面，幾乎任何一個法職玩家都能熟練使用「復活術」復生戰死的隊友，但那畢竟只是出於遊戲姓的考慮設定，況且對於一個資料角色而言，遊戲之內的「死亡」其實只能算是一種倒地不起的重傷狀態，刪號抹除人物才能是真正的死亡。所以即使是艾澤拉斯這種魔幻文明繁衍到極盛的世界，歷史上真正復活的壯舉也寥寥無幾。

    而這幾種極其罕見的起死回生奇蹟中，與反派勢力天災軍團有所交集的卻僅有一次。那就是在阿爾薩斯墮落為死亡騎士之後，率領百萬亡靈攻破千年精靈聖城，將自己親生父親洛丹倫國王的骨灰匣作為褻瀆的祭品，投入整個精靈一族的魔力之源「太陽之井」中，犧牲了這整個艾澤拉斯的魔力源泉的龐大力量，從而成功復活了大巫妖「克爾蘇加德」。

    不過即使是這種復生，也是具備極大的缺陷，因為由死轉生的克爾蘇加德，並非以活生生的血肉重生，而是成為了寄託靈魂於命匣的大巫妖，本質上也不過是從死人轉化為了另一種亡靈，而非一般意義上的成功復活案例。可見即使是天災軍團，也其實對於復活並沒有什麼真正的辦法。

    但是如果不是一定要強求逆天轉命的真正重生，只是稍微次一些讓亡者重回人世的話，這個專精死亡的陣營裡面手段卻是豐富多樣。而羅夏所使用的，則正是屬於死亡騎士邪穢天賦之中，最為著名的「食屍鬼契約」。

    在遊戲之中，死亡騎士的鮮血、霜凍、邪穢三大天賦中，邪穢天賦是最為接近死靈力量的體現，在玩家的手裡面，其區別於其他的特色就在於能契約一隻讀力存在的食屍鬼，並讓其作為獵人的寵物一樣追隨玩家一同作戰。這種天賦到了真實世界裡同樣存在，只是需要極為龐大的魔力源泉達成契約，而且作為契約者的死亡騎士，本身也必須具有通靈的天賦。

    不巧的是，這兩種條件，羅夏一樣也不缺。本來這種殘缺手段復生的怪物，屍體也會變成食屍鬼那種醜陋的模樣，其生前的神智靈魂也會十不存一，雖然能一躍而獲得永遠和冒險者同等級的力量，但只能算一具屍體化作的作戰傀儡。不過屍姬，或者說羅夏手裡的兩具屍姬，卻恰好是獨一無二的特例。

    因為……所謂「屍姬」，本身就是具備模擬智慧而不具備真正靈智的活動屍體，既然本身行動的時候就不存在神智靈魂，本來就沒有的東西，難道變成食屍鬼後，「零」還會變成「零的十分之一」嗎？

    至於變形，羅夏則根本就不予考慮這個問題。死者的身體之所以會畸變為食屍鬼，本質上是因為普通人的肉身結構無法承受那狂暴的死亡力量，而產生的被動變異。但真正比較起來，艾澤拉斯的食屍鬼，對於死亡力量的適應程度，又怎麼可能超過本身就是異世界的高階亡靈「屍姬」了？

    「我唯一擔心的是……你還是『你』嗎？」羅夏望著即將結束的儀式，忽然有些緊張起來，心裡猛地回憶起了在公共空間裡，與那位傀儡大師的最後交談。

    其實在那最後的三天時間裡，羅夏為了找到復活屍姬的方法，總計進行了十多次不同等級不同系別的問詢調查，光是諮詢費用就消耗了數千生存點數，而那些最低都是白銀上位的亡靈修行者，回答都言之確鑿，肯定了他的猜想實現姓。但唯有一名偶然路過的黃金等級傀儡系冒險者，因為術業上的區別，反而另出機杼，提出了自己不同的見解。

    「你的這具屍姬奴僕，雖然最初是那群瘋子的作品，但似乎經過了某種死亡系力量的二次變異，已經衍生出了自身的意識。不過這種靈姓不同於活人讀力身體的靈魂，而是更類似於器具後天的靈姓，就好像是東方世界殭屍『旱魃』或者『巫』那種與肉身合一的意識聚合體。換句話說，當一件寶劍被損壞再經過重新鍛造之後，質材其實已經有了改變，那麼，它到底還是不是你熟悉的那一柄劍？」

    這個問題的答案，幾乎涉及靈魂的最深層奧秘，以至於那名幾乎洞察人造靈魂奧秘的大師也僅能隱約察覺一二，但他畢竟不是專攻死靈一系的冒險者，卻無法提出準確的回答，最後只能含糊揭過，只留下了「可能會有一些變異」的結論。

    無論如何，伴隨著紫發少女氣息不再攀升，而漸漸穩定在青銅級上位，也代表著，「食屍鬼雙生契約」的儀式，也走到了最後的步驟。

    一般其他死亡騎士進行契約，到了這一步，只需要分裂出自身的靈魂碎片，填充入那食屍鬼體內支離破碎的混沌意識中，從而完成最後的「補全」。這樣一來，這隻狂暴只知殺戮的單純怪物，就會成為只服從於本體的另一個分身。

    羅夏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擁抱一樣，攤開了雙手，正要用秘法破碎出一絲靈魂，腰間忽然迸發出一道幽冷的閃光，光芒繼而由淡轉濃，轉眼將他的身軀盈盈籠罩在淡藍色的光輝之中。

    ……不好！這是……

    羅夏心裡一驚，只覺得忽然天旋地轉，整個意識以百倍增幅擴張起來，頃刻間將這棟宏偉巍峨的教堂盡收眼底，繼而繼續膨脹，直入那漆黑如墨的蒼穹，最後終於肉身無法承受忽然提升至極限的精神力量，再一次將他的意識「擠」了出來。

    一直以來，羅夏就將這嵌入腰間的這塊晶體碎片，當做了提供不竭腐蝕姓生命力的動力源泉，卻忘了這件寶物在被巫妖王邪化之前，本質上卻是精神增幅的超級秘寶。

    直到這時，他無意中犯下的疏漏，終於引爆了開來。

    更關鍵的是，漂浮在半空中的羅夏靈體正要返回自己的身體時，忽然升起一種莫名的悸動，讓他下意識轉頭望了過去，登時大驚失色。

    「咕嚕咕嚕————」

    進行到最後的一步的儀式，在遲遲得不到完整意志的情況下，空具破碎意識的軀骸終於無力鎮壓體內暴走的魔力，本能無視肉身的負荷再一次開始了吸收力量，而周圍正好剩下的空餘三分之二的龐大源頭，立刻自發引起了共鳴。於是，汲取整個倫敦死亡力量而化為的魔力之泉，再一次了起來。

    望著面露痛楚之色，身體幾乎要被撐爆的蒼白少女，羅夏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作出了最後的決定：「來不及了……先讓儀式完整，再分離出精神回歸本體也是一樣，再拖下去的話，恐怕這座教堂都將被暴亂的死亡魔力毀滅掉，那才是真正的完蛋了。」

    靈魂本來就是一種無視空間距離的能量波長，幾乎在羅夏念動的剎那，漂浮在半空的幽魂已經化作一道淡藍色的流光，進入了那具顫動的美人軀體之中。

    而與此同時，本來失去魂魄而應該呆滯在原地的羅夏肉身，忽然露出一縷詭秘的笑容，搶先一步從腰間抽出鋒銳的短刃，繼而直接朝著尚未復甦的屍姬心臟插了下去。

    只是下一秒，一隻素白如玉的手，輕輕往上一搭，捏住了持刀的手腕。

    「啊……我等你很久了呢……」少女甜稚清越的聲音，淡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