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三人,是救一個還是救兩個。切嗣用顫抖的手握住了刀柄。
淚水已經枯竭。帶著如同鬼魂一般空洞的目光,切嗣撕裂了久宇舞彌的身體。重複著,重複著揮下匕首。
就這樣,世界上只剩下了兩個人。
不必再放在天平上稱量了。無需計算的同等價值。這是用四百九十八條人命換來的,最後的希望。
完成了這一切的切嗣終於舒了口氣,他仿佛成了一具行屍走肉,被包圍在火爐的溫暖中。
令人懷念的,平靜而溫暖的房間裡,「妻子」和「女兒」綻開笑顏。
也就是說,這才是——他所尋求的,安穩的世界。
不用再去爭鬥,也不用去傷害誰。完完全全的樂土。
「你回來了,切嗣。你終於回來了呢!」
帶著滿臉的喜悅,伊利亞絲菲爾用小手抱住了父親的脖子。
在大雪紛飛的最北端城市,有這樣一份安寧。
染血的生涯,在最後迎來了這樣令人不敢想像的溫暖。
如果這樣平和的兒童房間就是世界的全部,那就不會發生任何爭執與糾葛了。
「——對吧?明白了?這就是聖杯為你所成就的願望。」
愛麗絲菲爾對正沉醉在幸福中的丈夫微笑道。
只要向聖杯祈禱就行了。
祈禱妻子復活,搶回女兒。
在無限的魔力面前,這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奇蹟。
剩下全都是幸福。在這顆一切都被毀滅的星球上,最後的三個人類,應該就能這樣永遠幸福地生活下去吧。
「……已經沒法去找胡桃樹的樹芽了呢……」
窗外不再是白茫茫的雪景,只剩下了捲起漩渦的黑泥。眺望著這般景色,切嗣自言自語起來。這時,伊利亞絲菲爾笑著對他搖搖頭。
「嗯,不要緊。伊利亞只要能和切嗣還有媽媽在一起就夠了。」
撫摸著懷中最為疼愛的女兒的頭,切嗣的淚水奪眶而出。
「謝謝……爸爸也最喜歡伊利亞了。只有這點,我敢發誓,真的……」
他的雙手沒有停止行動。仿佛它們不受大腦支配,如同被設定的機械一般,切嗣將Contender的槍口,抵在了女兒小小的下巴上。
「——再見,伊利亞。」
少女的頭部,隨著槍聲爆裂開來。
切嗣淚濕的臉頰上,沾著帶有銀色髮絲的肉片。
愛麗絲菲爾慘叫起來。她瞪大雙眼,頭髮散亂,瘋狂而忘我地大喊。
「什麼——你幹了些什麼!?」
切嗣將如同猛鬼一般衝上前來的妻子壓倒在身下,用手掐住了她纖細的脖子。
「聖杯,是不該存在的東西……」
不管這具軀殼內的東西究竟是什麼,但與身體共存的愛麗絲菲爾的人格卻依然真實存在。女兒被殺的絕望和痛苦,以及對殺死女兒的丈夫的憎恨,都毫無疑問是愛麗絲菲爾真實的感情。
切嗣徑直注視著她,接受了這一事實,同時使出渾身力氣掐住了妻子的脖子。
「……你,在幹什麼……為什麼拒絕聖杯、和我們……我的伊利亞……為什麼,你要這樣!?」
「——因為,我——」
從喉嚨中擠出的聲音如此空虛,就像一陣吹過空洞的風。沒有悲傷,沒有憤怒。這是當然,衛宮切嗣的心裡已經空無一物。捨棄了自己所追求的奇蹟,也放棄了與初衷完全相悖的利益。此刻他的心中,不可能還留有什麼東西。
「我要——拯救——世界。」
只有一點,那是貫徹到最後的信念。但這句話為什麼聽起來這樣空洞。
愛麗絲菲爾凝視著切嗣,她雪白的臉已經漲得通紅。無論何時都帶著慈愛和憧憬注視著他的緋色雙眸,此刻也染上了詛咒和怨恨。
「——我詛咒你——」
優雅而纖細的手指抓住了切嗣的肩。從深深陷入皮肉的五指,流淌出黑色污泥。
「衛宮切嗣……我詛咒你……痛苦……悔恨直至死亡……絕對,不原諒你……」
「啊啊,隨便。」
染滿憎惡的污泥通過血管流向心臟,滲透到這個失去一切的男人的靈魂中。但即便如此切嗣還是沒有放手,他甚至忘記了臉頰上淚水的含義。他一邊絞殺著黑裙女子,一邊訴說道。
「沒關係。我說過——我會背負著你。」
顫抖的手摺斷了女子的頸椎。
場景,再次發生了變化。
——侵入了深層精神的幻境,回顧時才發現那只是一眨眼工夫。
等回過神來切嗣才發現,他正站在原先的大道具倉庫中。
右手還握著尚未扣下扳機的Contender。而眼前的,是一動不動保持著跪姿不省人事的言峰綺禮。
切嗣抬頭望向天花板,注視著依然在向下滴落灑滿地面的黑色泥土。切嗣是與綺禮同時沾上那泥土的,那麼此刻他應該也看到了相同的東西吧。
如果那泥土真的是從聖杯中溢出的話——聖杯應該就在上面,禮堂的舞台上,可以肯定,降臨儀式仍在進行。
必須抓緊時間。
綺禮恢復了意識想要站起身,卻被切嗣抵在背上的槍口阻止了。
立刻明白了情況的綺禮對戲劇性的結局報以苦笑。經過剛才那樣慘烈的生死較量,沒想到最後勝負的關鍵卻在於誰先醒過來這一偶然因素。
還是說,難道——憑自身意志先終結噩夢的人,才會先醒來呢。
「……太愚蠢了,我無法理解。為什麼要拒絕它?」
低沉的,充滿了憤怒和憎恨的聲音。這是衛宮切嗣第一次直接聽到言峰綺禮的聲音。
「……難道你認為接受了那東西會有什麼好處嗎?」
嘶啞而疲憊至空洞的聲音。這也是言峰綺禮第一次直面衛宮切嗣的聲音。
二人都與聖杯中的那東西有了接觸,並理解了其真實身份。切嗣與那個自稱聖杯意識的東西的交流,都被綺禮看在眼裡。對於切嗣的選擇,綺禮無論如何都無法理解。
「你這傢伙……拋棄了一切,犧牲了一切,終於走到這一步!卻又為什麼要拒絕唾手可得的東西!」
「那東西會用巨大的犧牲換來並不那麼值得的成果——僅此而已。」
「那就讓給我!」
就在這時,綺禮對於衛宮切嗣——這個曾經或許和自己很相似,但現在與自己完全相反的男人,從心底感到憎惡。
「對於你而言不需要的東西對我卻是有用的!那東西……如果那樣的東西會出現,那我肯定能不假思索地給它答案!」
綺禮明白切嗣的意圖。這個下定了決心,甚至以殺死最愛的人的方式來拒絕願望機的男人接下來要做什麼,綺禮很清楚。而他不允許他這樣做,為此,他願意賭上自己至今為止的人生。
「求你了,別殺它!它渴望自己生命的誕生!」
在連回頭都不被允許的情況下,神父激動地祈求著。暗殺者用冰冷的目光低頭注視著他。
「啊啊,你真是——笨到不可理喻。」
手指滑向扳機,撞針將30.06 springfield狙擊槍彈射出槍膛。
剎那間的火光與轟鳴。
準確無誤的一發,切嗣從背後射穿了言峰綺禮的心臟。
……
「啊,看到受到的刺激太大了,衛宮切嗣這傢伙居然忘記了我留給他們的後手了。不過,也難怪他會如此了,任是誰看到自己夢想的破滅,任是誰要承受親手殺死自己妻子的罪惡,都會是差不多的樣子吧。」李阿門心想道。
「不知道,化為魂器後被吸到聖杯存放英靈魂魄的那個區域後,愛麗絲菲爾又會如何想?由於同樣身在聖杯之中,她同樣也共享著與主魂合一的此世之惡的一切吧。以旁觀者的身份,觀看了那樣的一幕,又親眼看到衛宮切嗣殺死另一個自己時的覺悟,她到底會怎麼想呢?可惜,我雖然能夠看到她所看到的一切,卻偏偏無法讀心。看來只有到時讓我當面問一問了。」
李阿門把注意力從衛宮切嗣和愛麗絲菲爾身上移開後,又把注意力集中在言峰綺禮身上。
綺禮這一刻的表現,似乎與原劇情沒有區別。
但是,李阿門卻知道那是真情流露,綺禮還真的是那麼想的。
那個人現在還沒有完全修復情感缺失,仍舊處於惡之本性之中,那麼他從那個東西身上所感受到的就是他一直追求和缺失的部分。
那個此世之惡身上既有要毀滅一切的惡,又有著愛麗絲菲爾人格所產生的愛,這正好完全符合了綺禮所追求的一切。
綺禮把自己代入了其中,想到如果是他和妻子、女兒全家一起就這樣生活下來,哪怕全世界完全滅絕了,那也是幸福的。
是的,幸福有時候真的很簡單,正因為永遠失去了所以才要追求那份幸福。
所以,綺禮對於明明幸福就在眼前,卻完全不珍惜的切嗣由衷的痛恨起來了。
他更失落的是,聖杯居然沒有選擇自己,而是選擇了切嗣。
綺禮還真是一瞬間被這個此世之惡所感動,真的想要讓它出生。
可惜,偏偏最後綺禮是死了,只因為陰差陽錯之下讓切嗣先一步醒過來了。
這並不是巧合!
在李阿門看來,這就是世界的選擇。
通過冥冥中的影響,操縱和干涉著世界,這才是抑制力最強大的地方。
為了防止人類的毀滅,為了防止地球受到惡性的污染和其他物種的破滅,無論是阿賴耶,還是蓋亞,沒有一個會希望此世之惡就這樣誕生出來。
相信應該很難有一個平行世界會出現讓此世之惡誕生的可能性,當它最開始出現的時候,恐怕就已經在被抑制力所算計了。
即使某個平行世界真出現那樣的意外,或許也早已經被那些作為守護者的英靈大軍所毀滅了。
特別是這個平行世界並非是第一個到達這個時間段的世界,所有的應對經驗早就已經記錄在抑制力中了。
所以,不會有任何意外。
如果說一定要有意外的話,那麼——
這個世界中唯一的意外,那就是李阿門。
他的所思所想,都會影響著這個平行世界的未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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