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川不是楚軒,自然是有弱點的,而且一般來講,這個弱點算是比較明顯的那一類,只不過目前沒有體現出來。一是因為團戰還沒有真正開啟,劇情世界中的敵人,少有能站在輪迴小隊的視角去看待問題的;二是晨宇陽畢竟不在輪迴世界內,想要抓住汪川的弱點,往往需要用到極強大的幻術之類的手段,而這些手段,也不是人人隨便就能學會的。
如果說要挑一個最可能知曉汪川弱點的,還可能大加利用的,當是童芙。但說是最可能,實際上概率依然非常小,因為童芙對汪川僅僅是比較了解,而且是表面上的了解,關於汪川內心深處的東西……她不可能知道太多,汪川也不可能對她提起過。
雖然加上lily的因素,有可能會得知一些記憶資料,但對於汪川心中執念最深的部分,當然是最難獲得的部分,而lily可能獲得汪川記憶的機會又少之又少,有那麼巧合就直接看到了汪川內心深處的弱點嗎?
汪川也僅僅是想到這裡而已,然後他就再一次陷入了眩暈中,醒來時,依然是那一間簡陋的石室,依然是那個巨大的培養槽。汪川看著其中的那個人兒,心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被人攥住了,這種感覺很疼,很不自由,很令人厭惡……但也很悲傷……很幸福。
(總是……假的啊……)
如之前一般,培養槽的透明玻璃驟然變得漆黑無比,這一次,一台老舊的放映機突兀地出現在石室中央,一部長達一個小時的紀錄片開始放映……這其中,又有多少幾乎耗盡腦力心力的計較等待著汪川……
還有一點令人不解的是,汪川雖然失去了光腦,但他的智慧與聰明,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糊弄他的。像這樣即便是他都要耗盡心神去推衍的各種難題,究竟是誰編寫誰設計出來的?如果是幻境的話,這個幻境的主人會有如此強大的計算能力、推衍能力、創造能力嗎?幾乎在幻境中,每間隔兩個小時左右,他就會陷入這間石室,被迫被解開各種複雜的難題,如果失敗……代價就是培養槽中的人永遠無法醒來。
儘管汪川理智地去想,其中的人有八成的可能性根本還是幻象,但還是那句話——弱點之所以能稱為弱點,在別人看來就是無比愚蠢、可笑的執念或者本能,即便在汪川,這個一直崇尚著絕對理智的人身上,他的弱點依然顯得無比可笑和愚蠢……像是無數爛大街的小說演義中,那些為了些許「情義」就被大反派玩得團團轉的主角一樣……
如果他真的能因為八成的概率,就不管這個無比真實,無論相貌記憶都無絲毫偏差的晨宇陽的死活的話……那代表他基本已經成為楚軒那種,唯數據和邏輯至上的人了,不懂情,不懂義。
但他不是,從小就不是,也一直沒是過,偏偏他還一直想成為這樣的人……其中的矛盾,他自己也知道,但他無法去想,人類本就是在異化的痛苦中不斷求得和諧的成長過程,甚至也許永遠是個過程,無法得到真正一統的結果。
比起已經入轂的汪川,童芙卻比想像中輕鬆得多。
本身她的邏輯能力就不差汪川,此時有了光腦的加成,要想基本掌握汪川的思維行動,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只要把握分寸,讓汪川不敢去真正試驗這個幻境的真假,就能立於不敗之地。至於汪川所懷疑的那種種難題的創造者……
沒錯的確是童芙,光腦給予了她無比強大的邏輯能力和計算速度,再加上……她本來就是一個作家,論創造能力,或許汪川也無法出其左右,她製造出來的「劇本」,對於身處幻境中的汪川來說,可謂無懈可擊。
至於她如何了解汪川心中的弱點……自然是通過鍾寧等人的描述。
當然在祁岩看來,他是有所保留的,但這些保留在童芙地有心算計和引導下,事實上是可以猜測的東西,當然這些猜測,童芙不會輕易去證明,只有在汪川真的可能不受控制的時候,她才會去賭一下。至於祁岩等人被童芙欺騙的原因也很簡單——
她要讓汪川達到不見。
理由就和汪川思考出來的一樣,在童芙看來,只要已經知道了不見的原理,以人類的思維模式和生理結構,是不可能達到不見的。除非,有第三者在旁邊「欺騙」、「幫助」,像汪川對祁岩等人做的那樣,才有可能達到不見。
所以她也將這件事告訴了祁岩等人,並「和盤托出」了自己的計劃,只用了一天,她就說服了三人幫助她,並且成功把祁岩對她目的的懷疑方向,引導到了她所希望的方向,反而掩蓋了她真實的目的。
她真實的目的,幫助汪川達到不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希望汪川成為楚軒一樣的人。
因為唯有他,有這樣的資質。
汪川對於情義的看重,在情義與理性之間的猶豫不決,是個人就能看出來。這是正常人的正常反應,鍾寧等人不覺得有什麼不好,但放在童芙眼中,卻無法理解,無法忍受……像是原本能化蛹成蝶的良才,卻在蠶蛹內猶疑不決,不知該破繭,還是該沉寂……那種……恨鐵不成鋼?那種……寶珠蒙塵的感覺,已經困擾了她許久……
原本,恐怕是沒什麼機會的,雖然童芙不想承認,但她又不得不承認,即使比她晚進入輪迴世界,汪川卻在各方面都比她要強大,她不想打草驚蛇,也不想讓汪川感到威脅。如果需要等待這樣一個絕妙的機會,她願意為此等上一輩子。
幸運的是,不用那麼久,她就等到了。
時光飛逝,轉眼間,晨宇陽已經出院一個月了,開學的那天也終於到了。
灰色的四層小樓,空空蕩蕩的,即便是開學的日子,學校里的學生竟似乎比假期還要稀疏一些。但晨宇陽就像沒看見一樣,東瞧瞧西看看,完全是一副新生的模樣。
教學樓四樓,唯一一間教室門前,半開放式的走廊上,汪川站在欄杆前,看著樓下操場上,那一步步走近樓宇內的少女,看著身邊那些說說笑笑,卻無比陌生的同學,眉頭微微皺起。
這不是他熟悉的校園,如果那個幻境的製造者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弱點,這些邊角料細節,他不可能不知道……雖然細節可能會出現問題,但汪川自己本身也記不得太多的細節,畢竟已經是十幾年前的回憶,縱然再珍惜再重視,也不可能分毫畢現一般回憶起一切的細節。
他應該是故意的。故意創造一個只有自己和晨宇陽,但周圍的環境,卻無比陌生的地方。
而且陌生中透著詭異。
他看了看除了自己的班級以外,其他那些掛著班級的牌子,有著門扉,其內卻完全是被水泥封死填滿的「教室」,眉頭皺的更緊了。
如果說外面的世界,是逼迫自己去維持晨宇陽「現實」中的生命,那這裡——晨宇陽的夢境中,自己又要做什麼呢?如何能讓她醒來?
他的心中有一些猜測,但這些猜測還需要驗證一番。
希望如同變成了沉重的枷鎖,要令它保持光明,就不得不背負著沉重,去尋找更多地光與熱,一次次奔波在早就設計好的道路上,卻無暇顧及希望背後的絕望。
汪川現在就是這樣的負重者,一方面他隨時都可能進入那間石室,進行一番腦力上的殊死搏鬥,另一方面,在「晨宇陽」的夢境中,他又要立刻轉換一種思維,從感性與人性的角度去接觸、去感受晨宇陽需要的東西。既然她在瀕死中還存在了這種夢境的世界,她一定是有所需求,這種需求能讓她醒來,而這種需求又只有自己能給她。
不管從「現實」中晨宇陽的狀態來分析,還是從整個幻境的創造者可能的目的來分析,上述的推理應該都是正確的。
不得不說這是非常巨大的考驗與負擔,想像一下——前一秒你還在向心愛的女孩求愛,享受著生活的美好舒適與人性的光輝善良,在熱戀中每天絞盡腦汁,想著如何給她浪漫,如何給她甜蜜;下一秒,你突然出現在一個反烏托邦的社會,面臨著整個社會的黑暗與剝削,人性的醜惡與政治的貪婪,背負著推翻整個世界的命運,承受著戰友不斷死去的痛苦,在黑暗中躬耕前行……更恐怖的是,這兩種境遇完全是真實的、連續的、清晰的,不斷切換,不斷交織……
人的靈魂仿佛被強行撕成兩半,經歷著兩種完全不同的人生、記憶、觀念、性格、目的、成長、情感……
這就是汪川所經歷的事情,也是所經歷的痛苦。為了暫時隱忍,找出幻境背後真正的含義,他不得不自己把自己的靈魂撕扯成兩半:一半冷靜,清晰,果斷,理智;另一半親切,溫柔,浪漫,衝動。
在石室的時候,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永遠這樣下去,這樣下去的唯一可能就是產生分裂的人格——不是像ai化人格那樣的副人格,可以像工具一樣去利用,與主人格共享同一份記憶,只是改變某些固定的神經反射路徑而已——而是那種真正的分裂人格,不分主次,不同的記憶,不同的情感,不同的性格,甚至可以互相吞噬,互相消滅……只是存在於同一個肉體之中。
無數次他都想立刻發動成面力,衝破這層幻境,看看究竟會發生什麼,又是誰在哪裡為了什麼創造了這個幻境……然而每當這種想法升起的時候,晨宇陽的夢境便會瞬間將他從石室里召喚回去……
這天,雲雨大作。
灰濛濛的天空下,灰濛濛的教學樓顯得更加晦澀,晨宇陽沒有帶傘,她站在樓門口,目光有些飄忽,倒是沒太在意自己暫時無法回家的事情。
「晨宇陽。」汪川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她回頭看去,露出一抹淺淺的笑:「你也沒回家呢?」
「看了會書,有些忘了時間。」汪川笑了笑,這種青春的笑容很久沒有出現在他臉上,然而此時,他臉上的笑容卻沒有絲毫破綻。就像許多年前那樣。
晨宇陽仔仔細細地看著他臉上的笑容,這種審視甚至有些詭異恐怖的味道,但終於,她確信他的笑容是真正的,沒有勉強的,發自內心的。
她鬆了口氣,然後說道:「你終於想通了?」
「也不算吧……就是想著想著,可能突然就覺得沒什麼意思了……難道還能比你更重要嗎?」汪川隨意地說著,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玩味的笑容。
晨宇陽臉色微微一紅,有些侷促地轉過身,看著外面的雨簾,轉移話題道:「你帶傘了嗎?」
「沒帶,不過我看這雨一時半會還停不了。」汪川走到她身邊,和她並肩站著。儘管已經到了回家吃飯的時間,她卻絲毫不著急,汪川……自然更不著急。
「那就等雨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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