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回到許都曹府的次日,典滿早早就來到許都太醫令所在官邸,向太醫令下屬方丞求方子。
典滿乃是郎中令,若論俸祿還在太醫令的六百石之上,又聽說是為司空公子要方子,熟知天下藥方,負責開方子的方丞頓時慫了,立即稟報了上級太醫令。太醫令聞言匆匆趕來,堅決要跟典滿去看一看司空公子病症。
典滿大為不滿:「公子不過是得了嗜睡之疾,開幾個提神醒腦的方子,不耽誤講席講學便是。何須太醫令親自跑一趟。」
那太醫令是一個年約三十左右的年輕人,聞言賠笑道:「公子身份尊貴,下官若非親自望疾,豈敢亂下方子?若是吃壞了公子,下官就算舉全族老幼之性命相陪,也難辭其咎。」
典滿不耐煩地說道:「既如此,那請太醫令移步曹府吧。」
太醫令欣然跟著典滿往曹府而去。
此時曹丕正在自己的書房聽荀悅講他的《申鑒》。
「惟察九風以定國常.一曰治.二曰衰.三曰弱.四曰乖.五曰亂.六曰荒.七曰叛.八曰危.九曰亡.君臣親而有禮.百僚和而不同.讓而不爭.勤而不怨.無事惟職是司.此治國之風也.」
「禮俗不一.位職不重.小臣讒嫉.庶人作議.此衰國之風也.」
「君好讓.臣好逸.士好游.民好流.此弱國之風也.」
「君臣爭明.朝廷爭功.士大夫爭名.庶人爭利.此乖國之風也.」
「上多欲.下多端.法不定.政多門.此亂國之風也.」
「以侈為博.以伉為高.以濫為通.遵禮謂之劬.守法謂之固.此荒國之風也.」
「以苛為密.以利為公.以割下為能.以附上為忠.此叛國之風也.」
「上下相疏.內外相蒙.小臣爭寵.大臣爭權.此危國之風也.」
「上不訪.下不諫.婦言用.私政行.此亡國之風也.故上必察乎國風也.」
荀悅講得興致勃勃地時候卻看見曹丕哈欠連連,心下不悅,隨即考教道:「公子以為,除此九風之外,尚有他情能定國常否?」
曹丕笑了笑,說道:「先生九風之說涵義深廣,國常必不脫此九風,只是歷來天子久居深宮,如何體察百官之舉,庶民之心?」其實曹丕很佩服荀悅這番歸納,就這九風,放到後世照樣可以衡量一個國家的政治是否穩定,而且非常之全面。
這種理論出現在離後世1800多年前的今天,不得不說漢人是一個充滿智慧的人種。只不過雖然全面,但是實施起來很困難,難就難在那個察字,如何去察?哪怕到了通訊技術發達的後世也不可能把這九風情況多若觀火,何況現在?所以曹丕有此一問。
荀悅說道:「天子朝中有百官、州郡有州牧、刺史、太守、鄉縣有令、長、丞、三老。就算在深宮之中也可知天下之事。」
「人皆有私心,危局圖保命,盛世牟私利之人比比皆是,難不成他們因保命牟利做的髒事兒還會告知天子不成?」
「這...........」荀悅一時無話可說,理想化的東西操作起來往往是最困難的。
「人有私心,就會欺上瞞下,但是有私心的人治世和亂世都會有,哪朝哪代不都是有賢良和姦邪的?九風可定國常,但是難測人心啊。在吾看來,這國常之事嘛就是一個陰極生陽,陽極轉陰的過程,久亂必治,久治必亂。無論是治世,還是亂世,九風之相必然是交互存在的,治中藏亂,亡中有治,先生以為然否?」
「陰極生陽,陽極轉陰....久亂必治,久治必亂。」荀悅叨念這曹丕這兩句話,一時竟出了神。
此時淑兒走了進來,說道:「公子,先生,典郎中令帶來太醫令給公子望疾。」
荀悅回過神來,拱手道:「原來公子身體抱恙,那下官告辭。」
曹丕起身行禮相送。同時讓淑兒把典滿和太醫令引入正堂,然後自己整了整衣冠,來到正堂迎客。
典滿和太醫令看到曹丕之後起身行禮,曹丕笑問:「太醫令如何稱呼?」
「下官姓張,名貢,自元盛。」三十來歲的太醫令恭敬地作揖說道。
「有勞張太醫了。」曹丕說完坐在一張案子後,把手放在案上。
張貢上前,先看了看曹丕的臉色,然後說道:「公子剛剛從征回許,是否在行軍之途難以入眠?」
「有幾宿確實難以入睡。」曹丕想起了穰城的那場屠殺。
張貢點點頭,為曹丕把了把脈,說道:「公子脈象雖然略有些急促,但下官以為那是因為公子年少,血氣方剛,並無大概,不過公子面帶倦容,想必是行軍時睡不好,是以才有嗜睡之症,下官開幾副安神的方子,調養些時日便好。」
「哦,既然如此,有勞張太醫了。」曹丕說完起身拱了拱手。
張貢連忙起身還禮,接著說道:「還要有勞郎中令雖下官回太醫令署取方子抓藥。」
曹丕笑道:「這是自然。」
太醫令再行一禮告辭,曹丕讓典滿跟隨他去開方抓藥。等兩人走後,淑兒秀美一蹙,問道:「公子身體抱恙了?」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嗯.......也不算是,明日講席再來,淑兒告知他,吾服了安神之藥,昏昏欲睡,沒法聽先生講學了,請他次日再來。」
於此同時,許都外城東面一處建築精美的大宅里,荀悅正和一個身穿白袍的青年對面而坐。這個青年頭戴進賢冠,三十來歲,相貌非常英俊,濃眉大眼,鼻樑很高,嘴唇薄得恰到好處,讓他顯得非常秀氣。而且他身材也很高,就算坐著逗逼尋常人高出一大截。
更不同尋常的是,他身上有一股香味。
「何郎傅粉三分白,荀令留裾五日香」,此人正是曹操非常倚重的謀士奮武司馬荀彧,荀文若。
此時這個高大英俊荀彧正喃喃自語「陰極生陽,陽極轉陰....久亂必治,久治必亂.....這位二公子,可著實有異才啊!」
荀悅嘆道:「吾之《申鑒》,有大不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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