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在這時。
入駐洛紅煙之身的高位異神,以一種複雜難明的眼神,靜靜地凝望著龐堅。
祂的眼神,不再淡然平靜,而是突然變得有些緬懷過去。
祂望著龐堅,如在懷念和龐堅共同經歷的過往,如在懷念祂化身異神後,一段段還是不可消磨的深刻記憶。
「洛」
龐堅轟然一震。
他和虛空深處,已然成了異神首領的洛紅煙對視,兩人眼神無視重重神力的封禁,將他們緊緊地聯繫在了一起。
他從洛紅煙奇詭的妖異眼瞳深處,瞧見了一幕幕畫面
他看到的一個個自己!
八卦城中,他認真詢問對方:「你到底叫什麼?」
同樣在八卦城中,他一次次擋在對方身前,他從洛紅煙眼中看到了自己寬闊的背影。
雲澤岩洞中,他將名為「煉獄之門」的銅牌放在地上,當著洛紅煙的面進入銅箱子。
一幕幕深刻畫面,在洛紅煙深紅妖異的眼瞳掠過。
祂俯瞰下方的冷漠眼神,漸漸現出了許多人性化的色彩。
這時,龐堅感覺虛空深處的那位,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外域異神,而是變成了和他朝昔相伴,陪著他成長的那個洛姐。
因為洛紅煙眼中有了情感。
就在李昱晴準備帶著龐堅撤離,在他打算以「遁地」縮入地底,暗中將周卿塵等人送走的關鍵時刻。
控制住了局面,壓制住了李昱晴,即將洞穿劍海的洛紅煙,突然從異神化為了人!
龐堅呆呆望著祂,看著祂嘴角輕扯,眼中現出意味深長的光芒。
遲疑了一霎,龐堅從儲物手環中,猛地取出了三個以布團裹著的人頭。
他馬上解開了第一個,將婁雲明的頭顱露出來,高高舉了起來。
「此人出自陰靈廟,就是他告訴了曹老怪,你是被封禁在紙扇中的那個人。就是他,讓侏儒曹莽敢對你下手!」
「我在元莽割了他的頭!」
龐堅鏗鏘有力地說道。
眾人茫然望著他,如凌美瑜、韓致遠般的大宗強者,臉色都顯得有些怪異。
「沒用的,祂並不是洛紅煙,祂聽不進去的。」
李昱晴輕輕搖頭。
然而。
虛空深處,洛紅煙那雙泛著深紅血光的妖異眼瞳,卻驟現一絲異色。
「他是九元!」
龐堅又掀開第二個布團,將九元的頭顱呈現,同樣舉在半空中。
「就是九元下令,才讓趙菱那些暗鬼眾身亡。也是這個九元從中作梗,讓我未能以百萬靈石救下你。」
「我在元莽殺了他,我也將他的頭割下來了。」
龐堅擲地有聲道。
這番話,讓洛紅煙眸中的異色更濃。
李昱晴愕然,忽然覺察到鋪天蓋地壓迫而來的神威,竟在緩緩減弱。
「不會吧?他難道能喚回那女人的自我意識?不可能,這不符合常理啊!」
李家少女困惑到了極致。
「他是曹莽!」
龐堅掀起了第三個布團,將侏儒曹莽的頭顱露出來,也將此人的頭顱朝著虛空的洛紅煙高高舉起。
透過紅晶般的天幕,龐堅的視線,定格在洛紅煙巨大的神軀上。
他直視著洛紅煙的眼睛,喝道:「我也割了他的頭,替你報了仇!」
「沒用的,她已被高位異神入駐,早就沒有了自我人性,你做的這些沒有意義。」
星河盟的凌美瑜搖頭說道。
龐堅充耳不聞,他還是高高舉著曹莽的頭顱,好讓身處虛空的洛紅煙能清楚看到。
他有種強烈直覺,他感覺他所熟悉的洛紅煙,正在緩緩回歸!
許久許久以後。
從現身起,就沒開口講過話的洛紅煙,艷紅嘴角動了動,道:「龐堅。」
此言一出,龐堅的靈魂仿佛都在顫抖!
他知道外域的異神,絕不會以這樣的語氣和神態,說出他的名字!
「啊!」
李家少女掩著嘴,美眸耀出匪夷所思的神光,呆呆看向虛空的異神。
她的父親,和她李家交好的擎天巨擘們,和她所說的和異神相關的,那些顛撲不破的道理,竟然被龐堅舉起的三顆頭顱給打破了!
被外域的高位異神,入駐的人族軀體,自我的靈性意識竟然還能被找回!
「怎會這樣?」
凌美瑜和韓致遠生出做夢般的不真實感。
「龐堅。」
懸停於高空,如在俯瞰天地眾生的洛紅煙,再次輕吐這個名字。
她深紅色的眼瞳深處,如有無數世界幻生幻滅。
她背後虛空處,一朵朵蓮花之上,在蓮葉凝現的眾多物種,如水中泡影般陡然消失。
宏大的詠唱聲徐徐平復。
整個世界迅速趨於平靜。
「怎麼了?」
「我在歌頌誰?」
「我,我怎麼跪下了?」
叩拜中的那些人,在世界平靜下來,在洛紅煙將神威收斂時,一個個茫然失措地東張西望,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
下一刻,他們便注意到龐堅舉著一顆人頭,仰望著高空中的洛紅煙。
「不要。」
龐堅衝著高空中的祂輕輕搖頭。
李昱晴忽然鬆了一口氣。
她感覺一寸寸向下壓迫的滔天神力,在洛紅煙說出龐堅的名字時,已經全部停下。
被洛紅煙神威衝擊的,處在崩潰邊緣的劍光深海,沒有立即碎滅。
「怎會如此?」
李昱晴依然不能相信。
因為被異神入駐軀身的女人,不該在關鍵時刻收手,不該停下殺伐此間天地的動作。
更加不該說出龐堅的名字。
「不要殺了在場的所有人。」
龐堅提出請求。
他此刻非常肯定,如今懸浮虛空施展無窮神威的洛紅煙,還是他熟悉的那個人!
一路行來,他所接觸的那些外域異神,譬如入駐謝熙雯軀身者,譬如人面蛛身的那位,譬如試圖侵染他的所謂冰魔。
所有異神看向他的目光,都是絕對的冷漠,沒有一絲情感蘊藏。
洛紅煙不同。
即便在洛紅煙淡漠平靜的眼神下,也藏有一種被其壓抑的情感,洛紅煙絕對不是如李昱晴所說的那樣,是被一尊外域的高位異神徹底抹掉了一切!
祂就是洛紅煙本人!
「你」
洛紅煙微微蹙眉。
「嗚嗚!」
「嗡嗡嗡!」
「嘶嘶嘶!」
因祂而被匯聚於此的,那些外域的異神們,突然發出不滿的催促魂音。
祂面色一冷。
一朵朵充滿祂背後虛空的蓮花,或是釋放著聖潔無暇的冰瑩光輝,或是如沾滿了濃稠的血腥,落向叫囂最激烈的兩個低位異神。
離的較遠的,戰力最弱的兩個低位異神,皆是三頭六臂的奇詭形態。
只在一瞬間,祂們便被從天而落的蓮花覆蓋,被或是聖潔或是嗜血的蓮花,將古怪的軀體給吞沒下去。
「喀嚓!喀喀!」
蓮花如磨盤轉動。
不滿洛紅煙的兩個異神,皮肉覆蓋的石頭之軀,如遭受了凌遲酷刑,化為一塊塊碎小石頭從花心飛出。
「呼!」
吃了異神的朵朵蓮花,又一次凌空而起,重新漂浮在洛紅煙背後。
人面蛛身的異神,巨大的木頭人,有許多眼瞳的幡旗,還有那隻釋放著黑暗的蝙蝠,默然看著這一幕發生,再沒有一聲尖嘯發出。
「你沒變。」
洛紅煙這才望著龐堅,搖了搖頭,將剛剛想說的話語說全。
龐堅心神突然激盪。
李昱晴的判斷果然是錯的,洛紅煙分明有著獨立的自我意識,絕不是泯滅人性的外域異神!
「不對,不該是這樣的。」
李昱晴臉色一變。
如突然想起了什麼,她顯得愈發不安,表情更加的凝重。
「嘩!」
不斷向下壓迫的,屬於洛紅煙的如紅晶天幕般的巨手,突然被祂給收了回去。
遮蔽天穹的紅耀光輝就此消失。
豐碑,血井,一左一右漂在祂巨大神軀的兩側。
龐堅張口,想問問到底是什麼情況。
祂搖了搖頭,以冷漠眼眸掃了一眼下方的其餘人,道:「龐堅,我如你所願。」
祂散布出去,充盈了整個祈靈禁地的神力,被祂緩緩收回。
禁地中的眾人,馬上覺察到那種令他們感到窒息的可怕力量,一下子就消失了。
祂又看向剩下的外域異神,以奇異的魂音輕嘯一聲,便猛然朝著天穹深處衝去,等到了一個高度後,祂還輕鬆破掉了某種無形的結界。
之後,祂便凝為一道猩紅血光,直奔第二界某地而去。
一息便是千萬里,數息之後,祂就徹底消失。
「呼!呼呼!」
餘下的外域異神們,在祂做出決定後,不論有多麼的不樂意,也只能如祂般飛向天外。
異神們,紛紛選擇從存在於天穹下的封禁離開,相繼從禁地消失。
「嘭!」
膝蓋骨碎裂的姜梨,一屁股跪坐在地上,她仰望著洛紅煙消失的方位,喃喃道:「洛,洛姐,到底是什麼情況?」
「她不是外域異神,她有自我意識,她是有人性的。」
龐堅望著李昱晴說道。
出乎意料,明明禁地危機解除了,李昱晴不僅沒有感覺輕鬆,神情反而顯得愈發沉重。
沉默了一陣子,李昱晴美麗的臉頰,透著幾分無奈,道:「你是對的,又不完全對。祂,並不是被外域的異神奪舍或附體,祂本身就是外域異神!」
龐堅一震:「祂是神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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