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途 第三三一章 掌教方丈 巨猿一吼
眼見藍鯨聖王攔下了那鬼先生，陸正立即舒了口氣，自己轉頭迎向山嶽巨猿，卻見雙眼赤紅的真靈凶獸突然調轉方向，雙拳晃個虛招，轉而一腳踢向佛陀金身僅剩的一條手臂！
陸正一聲暴喝，甩手就是一劍，受傷的悟本也陡然警覺，獨臂揮舞，剛才沒有刺中鬼先生的禪杖溜溜一轉，矛頭對準了粗壯如柱的凶獸巨腿，但電光火石間，被刺穿喉嚨卻依舊掙扎的半步蛟龍驟然發難，吐著血沫的巨口猛地咬住那隻佛陀手臂，讓其攻勢生生一滯。
巨猿動作快如閃電，一腳踢出，雙掌緊隨其後握住佛陀手臂，一踩一掰，巨力之下嘎嘣聲響頓時大作！
山嶽巨猿天生奇力驚人，肉身力量在真靈神獸當中堪稱第一，陸正六臂金剛法相在巨猿拳腳之下落了個重創大損的結果，眼下悟本的獨臂佛陀同樣難以支撐。
佛陀金身獨臂被制，但手腕轉動，那柄威德禪杖再次扎在了血蛟身上，可惜氣力難以為繼，只能在血蛟的龍蛇鱗片上留下淡淡劃痕。
佛陀金身的獨臂就要被毀，陸正一劍正好劈到，黑光一閃，巨猿身上的石甲砰然炸開，內里那層紅色甲冑血光大亮，但黑離仙劍何等犀利，一劍斬下，血光從中間被劈開，紅色甲冑發出細微斷裂聲音，卻不見有血跡流出。
山嶽巨猿全神貫注對付佛陀金身，許是對自己肉身信心滿滿，居然對這一劍毫無反應。
被鬼先生一擊受創的悟本還在奮力掙扎，眼見自己金身法相僅剩的手臂被毀在即，他端坐須彌金山上驀然合掌掐訣，雙掌之間隱約有意思黑點被絲絲夾住。
身外法相在悟本控制下瞬間急速縮小，握著威德禪杖的獨臂陡然間便從巨猿和血蛟鉗制的空隙中釋放出來。
山嶽巨猿和半步蛟龍哪裡肯如此輕易放他而去。
巨猿裹著石甲的腿部再度抬起，殘影宛如拉開的一面窗簾，呼呼風聲夾雜著爆音聲響讓人頭皮發麻——一腳之下，縮小的佛陀手臂齊肘而斷，連同手中的威德禪杖，一起被遠遠踢飛！
金身佛陀光芒瞬間黯淡，無腿無臂，悲憫天人！
不等悟本將殘缺的金身法相完全收回體內，半步蛟龍蛟尾大甩，掄起如長鞭的巨大尾巴直接拍在了須彌金山上，爆發力量將懸在半空毫無防備的悟本連同座下金山遠遠擊飛。
「妖孽敢爾！」
甘叔常突然闖入戰局，暴喝如雷，劍光匹練轉瞬即至，速度之快，空氣都被一劍劈開。
半步蛟龍身軀巨大，根本無從躲閃，警覺之時，只能甩動尾巴縮小身軀試圖躲過劍光，但蛟龍之軀剛剛扭轉，劍芒已然斬在身上。
九陰玄蛇本是聖階妖獸，肉身軀體強度雖然不及山嶽巨猿，但有一身龍蛇鱗片保護軀體，一般法術法寶也絕難傷到身體，此時紫青劍光一閃而過，似乎被那殷紅龍蛇鱗片彈開了。
但九陰玄蛇的猩紅豎瞳中突然有密密麻麻的暗影浮現，這條曾經的道清聖獸驀然抬頭，頭頂萬千紫青劍影緊隨其後，如蝗蟲、箭矢鋪天蓋地，無聲而至！
剛剛騰空而起的半步蛟龍嘶聲厲吼，龍爪揮動，片片殘影帶起血色狂風，將道道劍影攪動吹散，但劍光實在太多，九陰玄蛇再無騰轉挪移之地，道道劍影擊打在身，如金鐵交擊，火花迸射。
遠處被蛟尾拍擊打飛的須彌金山突然墜地，山形變大，不斷後退中在地面犁出一道不斷延伸的深深溝壑。轟然聲中，須彌金山在自在峰前不到百丈之地才堪堪停下。
接連受創的悟本終究是傷及內里，如此一擊下疲態明顯，嘴角血跡緩緩流下，壓著身下須彌金山的手臂微微顫動，另一隻手掌緊緊攥住，絲絲黑光正從掌間溢出。
天地間佛光隱隱，自在峰太玄殿前圍坐一圈的普陀寺僧人還在誦經念佛，但聲勢漸小，不復初始之時。
悟本艱難抬頭，一口鮮紅血跡嗆了出來。
「悟本師兄！」
李昊遁光一閃，已到近前，眼看悟本氣息衰頹，胸前大紅袈裟上都沾染了血跡，他立即伸手遞出一顆紅白相間的丹藥，痛心疾首道：「這是化清丹，你快些服下上山療傷去……」
悟本抬手輕輕抹過嘴角，搖了搖頭，「正是……關鍵之時，豈能退縮？」
李昊踏足須彌金山，急地跺腳，「眼下不是逞能之時！你一己之力逼得原天行散去東皇魔體，又是對抗鯤鵬之眼，連九陰玄蛇也被你打傷，眼下之局，你已經做得夠多了……」
「悟本大師請上山來吧。」
南陽子的聲音憑空傳來，「李掌教所言不差，如此戰局，你已盡力。你身中鬼道奇術，若不及時療傷，日後恐會傷及根本，你手中之物非比尋常，強行壓制不是辦法，快些上山交予老夫處置……」
悟本一言不發，握拳手掌攥緊幾分，另一隻手掌突然伸手，憑空一點，口中念念有詞，似是在施展什麼秘法，但他面色陡然大變，一下站起身來，不想腳下一個蹌踉，差點跌倒，正身形晃蕩，口已經中失聲喊道：「威德禪杖！怎麼可能……」
「無需驚慌！」
南陽子的聲音飄忽起來，已經變成了密語傳音，「威德禪杖還有他用，老夫自有安排。」
悟本一時失神，片刻後猛地反應過來，眼睛看向山頂方向，遲疑開口：「是那位叫覺空的小沙彌？」
南陽子沒再傳音過來，自在峰山上山下卻是齊齊一震，以巨峰為中心向外延伸的地面下有輕微震動蔓延出去。
悟本和李昊似有所感，目光向外圍看去，除去那邊混戰一團的局勢，高空暗夜星河和地面之下依稀都有了一些說不出來的變化。
「悟本師兄，你且先回山上。」李昊再度勸道。
悟本沒再堅持，點了點頭。
他指尖一點，腳下須彌金山很快縮成巴掌大小，旁邊李昊又將手中「化清丹」遞了過來，他立即搖頭道：「不必了，我身上自有靈丹妙藥……李師……」
悟本聲音莫名一頓，嘆了口氣，「失言了，現在該叫你李掌教才對。」
李昊頓時赧然，連連擺手道：「你我如今都是一派尊長，是我失禮在先，應該喚你悟本方丈才是。」
悟本微微一笑，道了聲佛號，目光轉向那邊戰局，又慢慢變得凝重深沉，此刻縱然有傷在身，但佛家威嚴氣度宛如一尊真佛屹立，悲憫天人，卻又巍峨如山，「李師弟，此間之事就暫且拜託給你了。」
相識多年，驟然改口確實不大習慣，普陀寺與道清門一向親近有加，兩派弟子皆以師兄、師弟相互稱呼，此時李昊再聞「師弟」二字，沒來由心中一暖，抱拳頷首，「多謝悟本師兄援手！你且上山歇息療傷，今日之局，既然集你我普陀、道清兩派傾力而為，必定不會讓原天行奸謀得逞！」
悟本不再多言，轉身遁光閃爍，很快便消失在了視野當中。
李昊望著山頂方向，沒來由一陣出神，但很快醒悟，挺了挺腰杆，氣勢一凜，轉頭看向正纏鬥混戰的陸正等人時，又是一片肅殺之意。
只見那邊戰場隨著甘叔常的加入，正好變成三對兒互相廝殺。蔓延的青黑色星空下，血雲被慢慢地向外推開，空中有水藍色的術法光芒和紫青色劍影，再加上血紅之色，身形巨大的山嶽巨猿和九陰玄蛇還在此起彼伏的發出咆哮聲音，地動山搖，威勢驚人，混亂的威壓氣息攪在一起，波動漣漪不斷撲面而來。
這一刻，李昊有些錯覺，似乎之前感受到的一絲異樣變化只是這打鬥的動靜引起，而非山上大陣施法造成。
他目光微眯，視線的余光中還有那邊站立的三道女子身影，除了北冰仙子碧煙紗外，另外兩人赫然是貞穎和趙樺。
貞穎氣息並未刻意外放，但也未曾收斂。她之前受傷嚴重，短短時間內僅是壓制住了傷勢，聽聞北冰仙子到來，她勉強堅持了一段時間便強行收功再度現身，如今只是換了身衣裳，受傷之勢任誰都能看得出來。
李昊已經遠遠躲開，但依舊能感覺到那邊的詭異氣氛。
正心思轉動時，他耳朵一動，似乎收到他人傳音，面色微變，遁光登時亮起，毫不猶豫向道清弟子與君嵐山大軍交戰的方向飛去。
掌中仙劍亮出，威壓大甚——
終於到了出手時候！
與此同時，自在峰上近百道遁光疾馳而下，一道道靚麗身影呼嘯飛出，皆是一直未曾出戰的怡霞峰弟子，姚芸和洛紫曦正站在隊伍最前方，眾人仙光各異，姿態萬千，群芳百態宛如九天仙女下界巡遊。
所有人氣勢威壓匯聚如雲海掠過，眨眼間便追在了李昊身後，一前一後刺入了君嵐山弟子大軍陣列。
…………
「九陰玄蛇！你若還有一絲神智尚存，再不掙扎更待何時！」
甘叔常萬千劍影將血蛟壓制在地面上方的低空之中，隨著劍影不斷落下，血蛟漸漸有了頹敗之勢。此時洪音入耳，血蛟眼中立即有剎那失神，青光一閃，似乎有了些許反應，但血色一涌，那青色旱花一現很快消失。
甘叔常仙劍揮舞，看似占了上風，但一時之間根本沒有傷及血蛟根本，兩邊實際上只是僵持之局。
那邊藍鯨聖王面對鬼先生已是打起十二分精神，鬼道之術最是詭譎難纏，非是她道行修為精深高絕，更兼經驗閱歷十足豐厚，只怕這短短片刻的交手時間便要著了那鬼先生的道。
藍鯨聖王雙目如電，如臨大敵，身周一層藍色水幕將自己遮擋的嚴嚴實實，手指上戴著的「波海琉璃戒」亮起輝光，一團團深藍色的水流在她手上遊走覆蓋，不斷變化成各異海獸模樣。
鬼先生在重創悟本之後又被陸正一劍斬去部分軀體，氣息減弱，許是那一式詭異術法消耗過大，也可能是被陸正仙劍所傷，但眼下交手之間，藍鯨聖王直覺敏銳，警覺非常，危險之感始終如芒刺在背，再回想起南陽子囑咐之言，著實不敢有半點掉以輕心。
「鬼道一脈衰頹已久，沒想到當世居然還有你這般鬼道大能之士。」藍鯨聖王少有這般對敵姿態，看著眼前黑色氣霧中依稀可見的七彩面甲，忍不住讚嘆一聲，「以你之能，怎會願意屈居原天行門下？」
戴著面甲的鬼先生仿佛與黑煙霧氣融為一體，不見手腳，只是依稀有個站立的樣子，沙啞聲音從隱約可見的七彩面甲下傳了出來，「鬼道一脈如過街老鼠，舉世皆敵，若無原門主庇護，哪有我今日成就。」
「原來如此，」藍鯨聖王點了點頭，按耐不住心中好奇繼續追問了一句，「那閣下傳承又是來自何處？據我所知，中土修真界數千年都未有如你這般的鬼道高手出現了。」
鬼先生一時沉默，沒有作答，但也沒有失去耐心驟然出手的舉動，似乎藍鯨聖王的問話戳入了他的心底某處。但也僅是片刻之後，似乎是周圍的打鬥動靜將他從失神中驚醒，黑色霧氣被他全部收入體內，背負雙手的枯瘦身影暴露在外人眼前，七彩面甲妖異鬼魅，直到這時，藍鯨聖王才看清那七彩面具居然是渾然一體，完全沒有眼睛和口鼻的位置。
「你想知道？」鬼先生露出真身，聲音卻反而飄忽起來，「……殺了我，你就知道答案了！」
黑影瞬間消失，藍鯨聖王警兆頓生，下一刻，一隻鬼爪憑空而現在藍鯨聖王前方，咔一聲便打在了藍色水幕上！
與此同時，另一邊陸正面對著山嶽巨猿的拳影不斷挪移躲閃，手中仙劍連連揮下，看似在巨猿拳腳之下狼狽逃竄，實則沒有被傷及一根毫毛，反而借著靈活遁光讓巨猿疲於應付。
「嘿嘿，讓你猖狂！」
陸正躲過巨猿的又一道拳影，身影一閃到了巨猿身後，甩手一劍將一大塊石甲卸下，心中一陣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山嶽巨猿轉頭過來，目中凶光大盛，腹部陡然收起，巨口大張，露出尖銳獠牙。
陸正瞳孔一縮，寒意頓生，暗叫不好，身形暴退，耳邊澎湃音嘯卻已經震得耳膜生疼，嗡嗡之音直入腦中又變成如雷轟鳴。
隨後一片寂靜，陸正眼前一黑，意識都遲鈍起來。
「我……又昏迷了？」
天旋地轉中，陸正腦中突然冒出這個念頭，但陡然間又察覺一絲異樣，好像感知中的一片黑暗與以往昏迷時候有些不同。
「不太對啊……」不知道哪裡的聲音飄飄忽忽，但這黑暗世界隨著聲音出現了劇烈震顫。
「我沒昏迷！我還有意識！」
震顫感覺越來越強，黑暗中好像有光線射了進來，但似乎置身其中的意識如無根浮萍根本無法自主動彈，只是不斷掙扎咆哮，卻無法向著那一絲光亮前進。
「我的身體呢？為什麼沒有一點感覺！這他媽……什麼妖法！？」
意識如困獸，瘋狂翻滾，又像是街頭潑婦撒潑打滾，隨後一陣劇痛傳來，那是投進黑暗中的光線突然擴大，隨後黑暗如潮水瞬間褪去。
黑暗背後是黯淡的光線，混亂龐雜的聲音涌了進來，但像嗡嗡蒼蠅，根本聽不清在講些什麼。
「我到底……怎麼了……」
破開黑暗後的陸正冷靜下來，意識努力集中，繃緊的感覺像是要被擠壓成碎片，但他堅持著，這種感覺的衝擊下反而更容易讓渙散的意識和神經重新恢復正常，倏忽間，他似乎感覺到了自己的四肢和身體，毫無著力，像是斷線風箏，耳旁的回音也在嗡嗡混亂聲音之後又變回了最開始的刺耳尖鳴，縈繞迴旋仿佛已經刻入腦海深處。
下一刻，背後有一道力量支撐住了自己，失重般的飄忽感開始慢慢消失，四肢百骸似乎在被拆散之後又一一塞回了身體，這一次，耳邊的聲音都變得溫柔起來。
「陸、陸……正……」
「……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