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途 第六十一章小路送別
第六十一章小路送別
星河峰上下山頭有一條碎石小路，穿過半山林海，跨過幾道淺流溪水，蜿蜒曲折，雖然途經無數風光卻鮮有人跡。平日裡山中諸多弟子都習慣了御空飛遁，外峰弟子外來探訪也沒有攀爬受累的道理，所以這一條道路便一直極為寂靜清幽。碎石間長了青草蘚苔，各色鮮花爭奇鬥豔綻放絢爛，但本該繼續生長蔓延的連綿綠意今天卻被兩雙寬厚鞋履踩踏了一遍。
「嘿，這條路，未免也太破敗了些吧。」方大同一頭紫發依舊醒目招搖，只不過換了披肩亂散的樣子，在腦後盤了個簡單髮髻，亂蓬蓬的黑色髯須與紫色交織雜亂，倒是與那一身不怎麼幹淨的灰色袍服搭配的極為合拍。
「少有人走，自然會變成這幅模樣。」丈天七腳步輕快，一如臉上的和熙笑容，「飛來飛去習以為常，偶爾走上一走也是好的。」方大同點頭稱是，腳下突然慢了一些，看看下方陡坡笑道：「此次道清之行，沒想到會是這般結果……哈哈，阿七，說來，我也算是你的一枚福星吧？」
「哈…」丈天七也緩了步伐，笑容中儘是感慨，「你這傢伙，這一次倒真是讓我欠了你的天大人情，看來我日後註定是要吃點虧了！」
方大同哈哈大笑，道：「我也沒有料到當日在西域小城隨口一言如今居然變成了真的，看來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也算是那孩子的機緣造化了！」
丈天七頷首稱是，對此頗為贊同，「道清傳承萬餘年，能有幸親口品嘗彌羅紅果的，除了創派祖師爺，陸正便是第一人了……也不怕你笑話，我到現在還不斷在問自己，這到底是不是在做夢……呵，這種事情，當真太難以置信了！」
「仙緣如此，也正不枉你費盡心思如此栽培他了！」方大同說著說著忽然停了腳步，揚起頭來問道：「……你放棄所有『化清丹』，這份代價，是不是忒大了些啊！」
丈天七在前面也停了下來，回身笑道：「有得有失，天道之理！六年以後就是七脈會武大典，到時，他未必不能替我奪一粒回來！」
「嚯，你這傢伙……」方大同一呆，旋即笑了笑道：「雖然我也很看好他，但這份自信卻真的沒有……看來你是另有謀算了？嘖嘖，我倒是好奇，你把自己偷偷養了兩百多年的『六瓣紫棠蘭』給了我大半，剩下的那些雖然也不少，但想要在短短几年內培養一個玉玄境高手也實在不太容易，依我看，不如先把我這些……」
「不必！」不待方大同說完，丈天七已經知曉了他的意思，當下出言打斷道：「那些紫棠蘭養了兩百多年今日才終於派上了用場，拿來嘗還你那株『寒雪玉蘭根』也是我目前唯一的法子……人情已經欠下，我可不想再讓你這窮鬼為著這事吃虧，讓你拿去你拿著就好，剩餘雖然不多，但想來應該是夠用一段時間，更何況這等藥物刺激畢竟只是外部助力，也實在是不宜太多……」
丈天七拒意明顯，方大同也知曉他的脾氣，心知再說無用，只好聳肩嘆了口氣不再糾纏。
「嘿，大鬍子，倒是還有件事情你似乎沒有跟我老實交待啊……」丈天七神情一變忽然怪笑起來
「呃？什麼……」方大同愣在那裡，一旁的丈天七用頗為玩味的眼神直直看著他，直到看得方大同頭皮一陣發麻也不說話，最後就在方大同忍不住快要罵娘的時候他才悠悠開口道：「……你誆騙我的徒弟練什麼勞子煉體術，雖然本意是好，但是不是太不實誠了些……」
方大同一個哆嗦後退兩步，臉上驟然堆起笑容卻僵硬無比，「嘿，嘿嘿……這，那個，我們不是商量好的嘛，他被靈果鍛體淬身，好好一具上等肉胎，不修煉體之術著實可惜啊……」
「嘖嘖，我們是商量過了，可為什麼我發現他練的像是你家和尚祖宗傳下來的金身法相？說好的一般煉體之術呢？就是那些打幌子的妖體錘鍊？」丈天七眯起眼睛看了過去，方大同被他瞧的心虛又悄悄挪了幾步，口中卻還是嘟囔著：「喂喂，你可不能過河拆橋啊，我只是給他用金身法相打打基礎呀，其他煉體法門我也沒有啊，要是亂給他一些還不如不教啊……我怎麼會給他完整的金身法相啊，他又不是普陀寺的小沙彌……」
「真的？」
「當然是真的……那些妖體神通是不太適合了些，可我不也提前跟你說過以後可以再換啊，你明明知道煉體方面我會的除了妖族的法門就只有金身法相了……」
「嘿，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也不難為你了……反正只是讓他練著玩玩而已，回去以後我就告訴他，只准練到『金剛』境……哈，方大鬍子，現在想跟我搶徒弟了？門都沒有！」
「……」
方大同一陣無奈抽搐，給了個白眼：「喂，我也是知道規矩的好不好……他要真是學通了金身法相，那我也沒辦法跟普陀寺的那些光頭交待啊……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
「哈哈，罷了罷了，不跟你計較！」丈天七背負雙手又邁開了步子，「就當強壯肉體好了……若是他這三年表現能讓我滿意，那我就傳他衣缽了……」
「真的？」方大同快步跟上，卻保持了一定距離，「你星河峰弟子不是個個聰慧靈通麼？怎麼現在想換成這個小子了？那個老三我看挺不錯啊，還有孟小子資質也很好，就是可惜太沒氣勢了……」
「是啊，要是陸正不出現我確實準備傳給若賢的，但他太性格太直了些……其他確實都沒什麼氣勢，真是被我這些年罩著養壞了……唉！」
「你已經傳給他了？」
「沒有……說了是三年之後的事情嘛，看他表現……嗯，最早也要在三年之後……多磨礪一點，或者等他參加完七脈會武，到時候看情形再決定到底要不要傳給他……『萬劍滅生念』，現在整個道清就我一人修煉，不找個弟子傳下去真是對不起祖師爺啊！」
「誒，也是……」方大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陸正如今資質雖然不算好，但勤能補拙，若是能靜心修行，再加上彌羅紅果在他體內殘留之力……嘖嘖，幾年之後的七脈會武上只怕要大放異彩了……你這傢伙說什麼讓他奪一粒『化清丹』回來，怕是也想著借用他體內封禁的奇珍之力吧？我可說清楚，此法雖然可行，但最好是到了日後突破大境界再用的好，須知這東西來之不易，難得有這等天降奇緣呀！」
丈天七點頭道：「我當然知道……我可曾說過要藉助那東西讓他突破？我想著，等會武大典之前如實告訴他，如何選擇，讓他自己決定……」
「這倒也行，畢竟修行路遠，他總得知道如何抉擇才對。」方大同吐了口氣，隨後似乎忽然想到什麼，臉上神情變了一變，身子向前探了一些，聲音卻壓低下來：「小七啊，那個……前些日子你從太玄殿領命回來，好像有些不對勁啊……你那些徒弟看不出來，但我卻瞧得見，你是不是跟別人動手了？你裝著沒事，可明顯受傷不輕啊……我可沒別的意思，這確實是你們門內自己的事情，但按理說你們道清門中能讓你受到如此傷害的不應該有啊……」
丈天七雙眸微眯，目光定在遠處，而後側身看了看擔憂慎重的方大同，片刻後苦笑出聲：「我知道逃不過你的這雙法眼……其實你猜到了不是？呵，我那些個師兄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鬧什麼意見……」
方大同吸了一口涼氣，最近幾日心中卻是早有猜測，但一直覺得有些難以置信，現在聽丈天七隱晦之言，他舔了舔雙唇努力壓低聲音：「你這傢伙……還真後面的老傢伙動手了？道清如今也是天下大派，要穩一些啊……為了陸小子，你倒是真豁得出去啊……」
丈天七無奈搖頭，臉上神情有些沉重陰鬱。
方大同已經知曉事情真相，自知再問下去便有些不大合適，當下笑了笑說到別處：「嘿，說實話，陸小子確實跟你緣分不淺吶，你看看，現在雷問驚都因為他的事情替你出頭……哎，別管那個什麼卓小子到底怎麼回事，這終究不都得落在了陸正身上？嘖嘖，雷問驚這麼多年恐怕還是第一次主動來你星河峰吧……還有還有，我一直要問你，你跟貞穎到底怎麼樣了……嚯，什麼表情這是……先聽我說……『六瓣紫棠蘭』是怡霞峰的獨有寶物，你偷偷種了這麼多，一定是當年從她手裡得來的種植秘術和藥種吧？這一晃就兩百年過去了，難道你還因為雷問天的事情不能釋懷？或者，你還記著北海冰川的那個娘們？」
丈天七忽然停了下來，整個身子僵在那裡，隨著方大同的訴說和疑問，他的臉上神色不斷變化，等到方大同說完良久，他才在對方凝重的目光注視下吐出一口濁氣，開口時聲音變得沉重了許多：「我和貞穎……真的不會有什麼結果，當年的事情，已經不是能不能釋懷的問題了……碧煙紗，你倒還記得她，呵，可是那次蠻荒一別之後，我們不都再沒見過她麼……」
「阿七，你這……」方大同忍不住就要開口說道幾句，卻被丈天七伸手攔住了話頭，「……修仙一途，本就是浩瀚飄渺無邊無際，心無旁騖尚且難登高峰，更何況被這些情愛瑣事纏繞周身？如今我對貞穎已經完全沒有當年的感覺，即便不是問天師兄，我也不會再與她有什麼結果……此生，我就只為了那無上天道而奮鬥不息，往後，也不會再因為什么女人而產生因果……你說，如此豈不是很好？」
「好？」方大同氣極反笑，「好個屁！似你這般強行忘卻的行徑還不是會引來重重心魔？只怕不用到那高峰，你已經在天劫之下被心魔吞噬湮滅！」
丈天七神情微振，一言不發。
「罷了！我也懶得與你說這些廢話！」方大同對這男女感情本就不懂，如今也只是關心之下略微提醒，但眼見丈天七無法解開心吉他也不再多說，當下一拍屁股，甩手拂袖徑自走開，扔下還在那裡默然沉思的丈天七，最後留下了一番道別話語就此辭別而去
「不必送了！我老方也還識得方向……你還是趕緊回去給陸正交待諸事罷！待日後他學有小成遊歷天下時，記得讓他來大禹石城看我便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