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途 第一二六章老儒難敵小和尚

    眼見陸正真箇要跪拜倒地，老儒慌忙扶住他的雙臂連聲呼喝：「使不得使不得呀！真真是折煞老夫了……你如今也是得道修士，除了師門尊長豈能隨意跪拜他人？來來，快快起來……唉，當年之事我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沒想到今日居然還能有此緣分……」

    陸正被扶了起來，眼見自己這裡已經成了眾人焦點，他立即拱手做個請路姿勢道：「老前輩，既然有緣再見，那不如過來一起飲些茶水如何？也好讓晚輩感謝一二……」

    老儒眯眼微笑，寸長灰白短須捋了又捋，他也沒有拒絕，陸正側身讓開道路他便大大方方談笑前行，那邊一直不曾開口表達的卓不凡按捺住了震驚心神跟在後面走了回去。

    三人甫一走近先前落座之處，原本還笑顏款款的老儒抬眼朝桌前一掃立即拉下臉來——只見那光頭小和尚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桌前，一手舉著碩大茶壺，一手抓著幾個糕點乾食，嘴中早已塞得滿滿，卻還不忘跟坐在一旁的紫衣女子嘟囔說話。

    小和尚看到老儒走了過來，立即揮舞手中手中各異吃食高興歡呼，怎奈他口中東西實在太多，眾人都不曾聽清他到底說些什麼，只是他那可愛模樣時分惹人，旁邊柳依依登時逗樂開懷，不斷伸手撫摸著這小和尚的光禿小腦袋，卻是與這小光頭一樣無視了老儒的的陰沉神情。

    陸正先前也聽到了這一老一少在路上的言談對話，只是到底也不知道其中有什麼古怪故事，眼下瞧著這小和尚人畜無害的可愛模樣，即便身旁敬重的老儒面色如何不爽他也對這小傢伙生不出半點惡意和火氣。

    老儒冷冷哼了一聲，對小和尚不予理睬，自顧自地坐在對面位置，身後的陸正和卓不凡面面相覷無奈搖頭，然而也都坐了下來，卻聽見柳依依咯咯發笑，一隻手掌還在不斷摩挲小和尚的錚亮光頭：「慢點慢點，你幾天沒吃東西啦……不夠姐姐再幫你要點……什麼？你想吃肉？你不是和尚麼？」

    小光頭用茶水將口中食物衝進腹中，抬起那張可愛小臉一板一眼認真說道：「我師兄以前跟我說，只要心中有佛，喝酒吃肉都行的……」

    「哼，你師兄？不知你師兄是哪位高僧？」老儒瞪了瞪眼，嗤之以鼻，「身為一個出家人，這等褻瀆話語也說得出口……你若真有師兄，那為何走失這麼久他都不來尋你？嘿，既然你有師兄，那必然也有師長，請問你到底是哪個寺院鑽出來的和尚？嗯？怎麼不說話了？」

    小和尚撅嘴扭過頭去，對老儒的問題毫不理會，只顧腆著可愛小臉與柳依依親切交談：「……姐姐，我叫覺空，喊我阿空就行啦……」

    自稱覺空的光頭小和尚避重就輕轉移話題，柳依依本來是來歷奇怪之人，此時看出這個小和尚也是身份神秘來歷不明，心中竟然有了同病相憐相遇知己的感覺，她也不看老儒鐵青臉色，只顧摸著光頭小腦袋笑盈盈回答道：「阿空？還是小空吧……姐姐叫柳依依，你叫我柳姐姐便好……小空，來來，悄悄告訴姐姐，你到底從哪裡來的？」

    小空顯示歡欣拍手叫了幾聲，而後聽到最後一句頓時神情萎靡，悶悶不樂道：「不是我不告訴你們啊……小空，小空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哪個寺廟的和尚啊，我只記得自己跟師兄住在一個小廟裡面，我年紀還小，根本就沒出過院子……有一天，有一天師兄忽然讓我睡覺，我聽他的話，就睡著了，可是一覺醒來，再也找不到師兄了……嗚嗚，我害怕，我很餓，等不到師兄回去，我就自己跑出來了……」

    「……那你師兄法號是什麼？說不定我們可以幫你找找。」陸正對小和尚也是毫無惡感，此時見他忽然哭啼更是憐憫之心泛濫不已，他還在詢問，旁邊老儒已經給了答案。

    「不必問了，他什麼都不知道，老夫與他相隨這一路上都問過了，還真是年幼孩童，一問三不知……唉，老夫也不是不願帶著他，只是這小傢伙人小鬼大，機靈非常，怎麼都不像連自己來歷都說不清的主兒……小傢伙，當著這幾位小友的面，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若坦然相告那便罷了，若再不誠實回答，那老夫也再不會問你，只是以後路上大家分道揚鑣，你再不許跟著我了！」

    老儒肅穆非常，小和尚一臉委屈，小聲道：「你是要問我跟著你來這到底有什麼目的……」

    「嘿，還真是聰明。」老儒似乎料到他會猜中，也不客氣，捋須道：「那你想好怎麼回答了老夫了麼？」

    小和尚眼眶中水汪一片，忽然就大哭起來，「我……我不是不想告訴你，我怕你不肯帶著我……他們都是壞人，會騙覺空，你，你不是……嗚嗚，我就是想跟著你，我找不到師兄了，沒人管我，我就是餓……我看見你救人，就跟著你……」

    小和尚亂七八糟說了一通，哭聲悲慟真不似作假，但言語混亂還是聽不出有用信息，說了半天大概意思就是看著老儒士好人，自己又找不到師兄無處可去無飯食可吃，只好一直跟著老儒混吃混喝，至於來此目的，聽他言下之意，根本都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一味跟著老儒不願離開而已。

    畢竟只是四五歲孩童，更兼漲了一副可愛討喜模樣，眾人一時也實在生不出半點其他心思，陸正與卓不凡看著他可憐樣子，更是回想起自身遺忘歲月，柳依依刀子嘴豆腐心，更是差點跟著落淚下來，老儒那裡也只好喟然嘆息再不說話。

    柳依依抹了抹眼角，忽然招呼小二過來要了幾碟肉食葷菜，又添了茶水糕點，在覺空小和尚哭聲漸低時她輕輕拍了拍那顆渾圓小光頭，正要安慰說話，身後卻忽然有熟悉氣息傳來，幾乎同時，桌前幾人都轉頭向走近的一道身影看去，卻見早已換了一身普通青灰僧衣的悟本正緩緩走了過來。

    悟本雙目清澈如常，只是看到桌前五人時眼中多了一絲好奇之意。

    「師兄快坐，來來，先喝點茶……怎麼樣，堵在鎮口的不會都是無處落腳的修士吧？」陸正起身斟茶遞水，悟本擦了擦額頭細密汗珠後雙手接過，苦笑道：「還真被你說中了……咱們還得再往來時的方向走走，只怕這方圓一二百里內都沒落腳地兒了，除非以天為蓋以地為席……」

    「沒地方住？」老儒倒是第一個接過話頭，他微微皺眉，看著坐到旁邊的悟本，輕撫額頭後悔不迭道：「真是失誤，怎得就忘了這茬……一路上只顧著和這小傢伙說話，居然忘了打聽情況……唉呀，這可如何是好！」

    老儒唉聲嘆氣，兀自口中念叨不停，陸正倒沒忘記介紹身份，他先於悟本解釋一番，復又對著老儒說了悟本身份，剛說完便見老儒面色微變，將悟本上下好一番打量，隨後他居然起身向著悟本施了一禮：「原來是普陀寺慧根第一的悟本小師傅，真是失敬失敬……嗬，說錯了，該叫大師才對！」

    「不敢不敢，老先生切莫多禮！實在是折煞小僧了！」悟本起身攔住躬身一半的老儒，謙和笑道：「老先生既然是陸師弟的救命恩人，我與他同輩，那先生還是喚小僧名字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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