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雲錯 第十九章空寨

    山民嚮導就向思凌跪下了:「我念的是神明的預言。當預言成就的時候,神明會從沉睡之地醒來。命定之人會把寶藏開啟給世人。」

    思凌來這世界之後,已不是第一次領受「天命」,都習慣了,當下夷然點頭道:「如此甚好。你等帶我去沉睡之地,就不害怕了。」

    「是。是!」山民嚮導又哭又笑,手舞足蹈跑在前面。他取道一座小山,二十來丈高,在仁嶺中算矮了。思凌隨他走著,飽覽旁邊陡峭山岩,真稱得上磋峨嶙峋。翻過山頭,眼前景物為之一變,但見有一汪清波,水色靈秀。旁邊有一個岩洞,石形玲瓏。洞邊有一座空寨。那寨子極其簡陋,與旁邊景色並不搭調。就是鋸族人逃跑之後,匆匆搭就的。

    現在他們再次逃跑,就把寨子空出來了。思凌等人來都來了,就看看有什麼可拿的。其他倒也罷了,在族長的房間裡看到一套盔甲。

    尾鷹見這盔甲,明光照人,倒是寶鎧,因奇道:「他當時怎麼不穿?他要是穿了,我贏他就沒這麼輕鬆了。難道是破的?」

    檢視下來,那鎧甲真是寶物,哪裡有一點點破損呢?恐怕鋸族長是捨不得穿。這樣說來,倒是因物**了。

    思凌便把鎧甲交給尾鷹:「你應得的。你穿上罷!」

    尾鷹愛不釋手,口裡謙虛:「我怎麼敢呢?」

    靈鷹忍俊不禁:「好!你不要。我就辛苦一點,把它扛上,累一路不妨,回去再交給大哥保管吧。」

    尾鷹慌忙道:「扛著多累!且也浪費東西。罷罷罷,我就穿上吧。等穿回去,再交給大哥便了。」說著,果然喜孜孜穿戴。

    卻也作怪,那鎧甲看著寬鬆,尾鷹身材也不肥大,不知怎麼就會左套不進、右套不進的,急得滿身都是汗。

    靈鷹知道這種鎧甲都是要適應各種身材的將領的,做的時候就不會太窄小,而且都有搭扣,打開之後扣到身上就行。怎麼會穿不上呢?倒是奇哉怪也。

    「搭扣鏽死了?」他問著,伸手幫尾鷹,卻也怎麼都不成。

    「原來是壞掉的。」思凌哂然,「那就丟了吧。」

    「怎麼會壞呢?」尾鷹看著明光閃閃的鎧甲,實在捨不得丟。

    思凌看他可憐,接過手來看看,想著萬一她手氣好,修好了,讓手下將領歡喜,也是好的。想是這樣想,也沒抱太大指望。誰知她手一放上去,那搭扣就開了。她往自己手臂上一合,「喀啦啦」就合上了。

    手臂既合上,接下來腰肢、雙腿,都一路喀啦啦的套了上去,順暢得行雲流水,簡直就像是自動運作的流水線。思凌奇笑道:「你們怎麼會難穿的?看我這樣簡單。」

    靈鷹看著不對勁。要知道鎧甲穿起來再容易,也沒有這樣容易法的,簡直不是人穿鎧甲,而是鎧甲往人身上套呢!

    他顫聲道:「請公主,除下鎧甲可好?」

    思凌看他方寸大亂,自己也覺得不對了:只因這鎧甲看著挺大的,像尾鷹這種戰士的尺寸。而現在她穿在身上,卻也覺得很妥帖。

    她的身材明明比尾鷹瘦小很多,怎麼會穿起來這樣合身的呢?事情是古怪了。她想脫,卻脫不下來。

    這鎧甲竟像是貼在她身上,成了她第二層皮膚般!思凌奇道:「莫非我以後就變成鐵皮人生活了麼?」——她倒能講笑話,靈鷹等人都要哭出來了!

    這時候,一直安靜的李煙道:「公主可否讓小人看看呢?」

    思凌便張開雙手,讓他看。李煙輕叩鎧甲、甚至還將臉貼上去嗅了嗅。若非他長得好看,這動作簡直是猥瑣的。

    望聞問切完畢,李煙直起腰來,道:「這果然有靈氣的痕跡。」

    思凌「哦」了一聲:「你是說妖氣嗎?像暴走森林裡那些妖精?」

    李煙道:「妖氣,靈氣,本是殊途一體。」

    思凌會意:「總歸都是異次元的力量就對了。是不是?」

    李煙讚譽道:「公主這個說法極好。」靈鷹好想毆打他:現在是讚揚的時候嗎?快想辦法讓公主從這古怪的鎧甲里脫出來啊!

    思凌也笑問他道:「你跟妖精樹木都有交情,可能敲一敲、叩一叩,拜託這鎧甲從我身上挪開呢?」

    李煙遺憾搖頭道:「我沒有這樣的本事。」靈鷹他們都要暈過去了。思凌也頓了頓。李煙安慰道:「不過我在這裡並沒有感受到惡意。」

    思凌嘆道:「你還是不懂。這要什麼惡意呢?譬如一幢房子要倒下來,它對屋頂下面的人有什麼惡意呢?但是有人被困在屋頂下面,就被壓死了,又怪誰呢?」

    換句話說,這鎧甲如果正好要收縮,對於它裡面的人也沒有惡意,但裡面的人就被擠成肉醬了,又有什麼辦法呢?

    靈鷹是真的要暈倒了。李煙也神色慘然,但仍堅持道:「老天讓公主這樣的人出現在世上,總不是用來白白被擠死的。」

    他不說還罷了,一說這話,思凌就想起思嘯來。

    當那個烏黑眼睛的少年,穿著軍裝,雙肩平展在1947年上海老西門的陽光中微笑時,誰能想到他是要去泥石流中溺死的呢?

    天意不仁!天意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哪裡有什麼計劃、有什麼特殊?

    這鎧甲如果真要收縮。思凌不幸在裡頭,也只有認命罷了。她道:「如今這樣,也沒辦法了。我們還是出發罷!」

    靈鷹臉色還是隨時要哭出來。思凌安慰道:「說不定那沉睡之地有能解救的辦法呢?」這也確實是唯一的希望。

    一行人繼續往沉睡之地進發。一路上靈鷹不知問山民嚮導多少次:關於這副鎧甲,本地有什麼傳說嗎?山民嚮導一概不知,不過他覺得這就是應驗了「緊鎖的打開」那句預言:鎧甲本來是封閉的,被思凌一碰,就打開了、能穿了。說明思凌是天命所歸,應該去喚醒神明的。

    而思凌穿著這鎧甲,也確實挺舒服的。首先,它並不重!其次,它還透氣!簡直像第二層皮膚,而不是金屬。另外,思凌動胳膊動腿爬高爬低的時候,也完全沒覺得受阻礙——它在關節處好像是可以伸縮活動的,就好像昆蟲的外骨胳一樣,並不妨礙昆蟲的跳躍。

    如果有一天把鎧甲脫掉,思凌想,她甚至會覺得可惜的。因為這玩藝兒實在太好用了。

    她這一行人接近沉睡之地時,辰星的上疏也終於抵達了京城。開國皇帝王晨果然還是不管事。太子倒是勵精圖治,但一個人也看不了許多奏摺。他勵精圖治的方式就是,搞一圈信得過的人,幫忙處理日常事務,讓他集中精力去管最重要的事。

    祥瑞表章,和辰星的上疏,都送進了上書房。太子信得過的人,就在這裡幫他處理文書。巧得很,申一珞的同鄉太尉吳愷,也屬於太子信得過的人之一。那辰星的上疏,就是他打開看的。

    吳愷看這封上疏,看得很辛苦,等到看完了,不但臉紅得像猴子屁股一樣,而且額頭上都是汗。

    他遮掩著道:「這火爐燒得可真夠旺的啊。」就往爐子邊挪動,想趁人不備,把這封上疏燒了了事。

    忽然有個人攔在了他跟火爐之間。吳愷一看,原來是御史中丞賀京。


    上書房裡號稱「三公三士」。太尉是三公之一,御史中丞則是三士之一了。

    這賀京不但攔住了吳愷,而且伸手就拿走了辰星的上疏,放眼一看,笑道:「宣武都尉這支筆,稱得上是尖刻了!」

    吳愷心裡打鼓,強顏作出笑容,回答道:「我早聽說,宣武都尉嘴上沒個把門的,說話顛狂。現在看了這封上疏,才相信顛狂的病症是真的。」

    「哦,是這樣嘛。」賀京似笑非笑掂著這封上疏。

    吳愷道:「說起來,最近家人送來幾簍螃蟹,倒是肥大。想邀賀中丞來府下小酌,持螯賞菊,不知中丞肯不肯賞面?」

    賀京呵呵一笑道:「在下最近體涼,大夫說不能再進寒涼之物,太尉美意,只能心領了。」說是這樣說,但還是把上疏交回了吳愷手裡。

    吳愷正心底揣摩,那賀京又道:「何況聽說太尉最近得了個******,又能詩、又會劍舞,真是叫人羨慕啊!想必太尉也沒有空跟我們盤恆了。」說著又是一陣「呵呵」笑。

    吳愷明白了,看來這新買的美妾,是保不住了。回頭他就把人裝上轎子,給賀京送過去!雙方都是明白人,不必像市井無賴泥腿般,非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不可。互對著呵呵一笑,交易已經成京。

    賀京背著手走了,就像從來沒見過這封上疏一樣。吳愷又等了片時,申一珞的說辭也到了。拿著這說辭,吳愷心裡就有底了!

    吳愷就說嘛,這小同鄉也不能是個傻子,任憑別人攻擊?總要有個還擊的。有了這還擊,吳愷就好操作了。

    不過,吳愷心裡還是有氣:一個太守當得,能被駐軍都尉罵成這樣,不管事實上誰是誰非,總給人添麻煩不是?

    幸虧申一珞另外送的大禮,總算把吳愷的氣撫平了,讓他覺得這小妾送得也還不冤、這同鄉同黨結得也還不冤。

    朝中風雲變幻,山中綠水流靜。快到沉睡之地時,山路已經不能走了,只有放舟順流而下,才能進到面前一個山谷中。

    照山民嚮導原來的意思,送到河流這裡,就已經完成任務了。畢竟河流的盡頭會發生什麼,誰都不知道。去往盡頭的人,沒有一個回來。

    即使是領了雙倍價錢,願意幫他們送「進」沉睡之地的人,也只是打算陪著他們坐上船,稍微往裡走一點,只要看看前方的景色有一點兒不像人間了、有點奇怪了,立刻跳到岸上往回跑!或者跳進水裡往回遊!這樣大概還能生還。

    可是現在,思凌展現的一切奇蹟,讓他們深深相信,思凌就是天命所鐘的人。他們願意一直追隨思凌下去,只要她還需要他們。

    他們就在水流旁邊取木,做成木筏。他們是做這個的行家裡手,很快已經造成了一個木筏,能裝三百來斤的重物呢!

    做好了一個,他們再做第二個。估計造上三隻木筏,就夠把大家都裝下了。可是在第二隻上,思凌就阻止了他們。

    思凌笑道:「很不必了。我自己去就行。」

    這話一出,別說嚮導們吃驚,靈鷹等人也不干啊!

    嚮導們不但收了錢、更在這一路中萌發了對思凌的崇拜。他們沒想到思凌會不要他們跟了!而靈鷹等人就更別提了。他們怎麼都不可能自己留在這裡,讓思凌一個人去涉險的!

    思凌跟他們講道理:眼前之路,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就算人去得多了,也沒有用。

    靈鷹等人則爭辯:就是因為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所以多他們去幫忙總好的吧!所謂人多力量大——

    「不一定哦。」思凌道,「沒有聽說以前那麼多勇士都進去了?人數總比我們現在多吧?還不是全失蹤了?說明人數真的沒有意義呢!」

    「那我們就別進去了吧。」靈鷹懇求,「或者讓屬下進去吧!」

    尾鷹連忙跟靈鷹搶著要先進去。思凌打斷了他們的爭執:「你們不明白嗎?如果我不進去、如果不是『我』進去,就沒有意義。」

    她的神情如此嚴肅,靈鷹尾鷹他們都安靜了,聽她說下去:「你們與世隔絕,過著非人的生活、抱著神奇的指望。這指望都建立在一個傳說上:會有鳳凰帶領你們進入新的世界。然而如果傳說是錯的呢?」

    這聲質問,在靈鷹他們頭上,如一記悶棍。他們也不是沒想過:萬一這信仰是假的……不!他們根本禁止自己去想!

    如果這傳說是錯誤的,那他們整個人生、所有犧牲,都可笑而無用。

    「正是這樣。」思凌眼望綠水靜靜流過的方向,「我必須去那裡。只有我去了,才能驗證傳說的真偽。或者我喚醒神明,把寶藏打開給世人。以此為基礎,我們去建造一個新世界,一個我們更喜歡的世界。或者我失敗了,你們就知道,我並不是天命所鍾,並不能帶你去任何地方。」

    靈鷹等人聽得目瞪口呆、心潮澎湃。即使大祭司發表最精彩的演說時,他們也從沒這麼感動過。這一次,他們覺得,這個英姿勃勃的高貴女孩子,並不只是許諾給他們什麼力量與榮華,而是用她生命作代價,為他們探尋一條自由的方向。她用轉身的姿勢,也許不是求證一場復國、倒是求證對他們的釋放。這雙手一放,卻讓他們,比聽大祭司的訓話都更心悅誠服。

    至於李煙,則一邊點著頭,一邊就爬上了木筏。

    「呃……」思凌問,「你幹什麼?」

    「如你所見。」李煙舉起槳,道,「這木筏載得下我們兩個人。」

    「都說了不要人陪了!」思凌抓狂。這傢伙的聽力是有問題啊?

    「我聽到你說了,我完全同意你,」李煙道,「多一個人陪你去完全沒有用,所以……」

    「所以?」思凌最好他能說出一個理由!否則她很不介意把他踹水裡。

    「我想,如果真的要長眠,你一個人太寂寞了。」李煙道。

    他根本沒打算幫上她的忙,只想陪她去死。思凌靜了靜:「好。」

    輪到靈鷹他們抓狂!啊,要是早知道這樣說了,公主就會答應,那他們一開始就應該這樣說啊!都是他們忠心值不夠,做得不到位!

    現在他們都開始急著造新木筏,以便陪著思凌「去死」。思凌阻止了他們:「全都給我等在這裡!這是我的命令!」

    靈鷹他們不敢抗旨,只好悲戚戚的蹲在河邊,目送思凌兩人放舟而去。

    那木筏隨著水流,輕緩而下。一路無話,李煙指著水裡,給思凌認不同的魚。有的魚嘴上長著鬍子、搖搖擺擺很是逗笑;還有的魚鱗似玫瑰,相當漂亮;又有的魚背鰭帶刺,那刺有毒;更有的魚別看體型小小,但兇猛好肉。誰如果把腿伸進水裡,它們會游過來啄你肉吃呢!雖說一時吃不死人,但難免叫人肉痛。

    李煙這一路說著,思凌一路聽著。等他說得告一段落,她道:「等這些平常的魚都看不見了,我們就要準備戰鬥、或者準備死了吧?」

    李煙抬頭,望著她,有驚愕、佩服、憐憫,沒有否認。

    他確實一直在觀察周圍的景色,以判斷空間是否有變異。怕她太緊張擔心,他有意用絮談來掩飾。

    他驚愕她如此冰雪聰明、佩服她洞若觀火,憐憫她這樣的性格在世間,如何能夠快樂?而她甚至不需要他同情,揚頭道:「人固有一死!怕是怕不過來的。若一定要死,今天也算是個好日子。你說呢?」

    李煙笑了,眼裡卻已響起一曲哀歌:「公主說得是。」

    「我想這次你終於不用跟上來了。」思凌眼望前方,道。(未完待續。)



第十九章空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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