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雲錯 第八十九章 再也不

    思凌適應了廳里光線後,發現座位幾乎都是空的,錯錯落落只有幾個人影。她隨便坐了個位置,離其他人儘可能的遠,

    是,是。思凌想起來了。從雲宵又被拉回人間。她盯著膝上毛毯,悶聲道:「虧你還記得。」

    江楚人怕她多心,立刻聲明:「關於你的事,我都記得。何況是你這麼好的朋友。」

    不久前還說他把許寧當妹妹呢!現在就只是「關於思凌的朋友」而已了。男女之間,真真的除非情侶、就是陌路,什麼兄妹之情統共騙人。

    思凌不語。

    江楚人道:「我打了個電話回去,聽說那場考試取消了。」

    思凌猛然抬頭:「什麼?」

    「戰局……有點緊張。你不要擔心,不是太厲害。但是有些國內生意受到影響。那筆獎學金的贊助者遇到困難,撤回了贊助。」

    「那許寧還能升學麼?水果店生意也不太好,是不是?」思凌想起那盒點心。雖說是千里送鵝毛,心意最重要,但真要是稍微殷實點,何至於拿出這種東西?

    江楚人按了按思凌的肩:「知道你不放心,我們先回去看看。我自作主張,買了回去的機票。」

    思凌點頭,披衣睡了一小覺,飛機快到家時,醒過來,萬里無雲,但見個碧綠的島嶼在下頭過去,再往前,綿亘無垠,便是中華大地,她剎那間擔心看見烽火硝煙,幸好目之所及,仍是片寧靜又不失活力的土地。乘客們要準備下機了,她拉拉江楚人。

    「嗯?」

    「有人接機嗎?我偷溜掉可不可以?」

    「又要去哪裡?」江楚人難免頭痛。

    「許家。」思凌惱火。她脾氣是真壞,最討厭要跟人解釋。難道不能心有靈犀一點通嗎?咦?!

    江楚人眨了眨眼:「也行。我陪你一起去。」

    「喂!」思凌氣結。

    「我也關心的啊。」江楚人一副受傷的臉。

    說是這樣說……但總覺得煩躁。思凌雙手抱胸與他對峙片刻:「行李都歸你拿?」

    「那當然!」

    思凌點頭:「嗯哼。」

    江楚人把這當成了應許,結果……他下機時照顧那堆行李,回首已不見伊人。

    思凌輕裝跑了。

    她叫個洋車,一股作氣跑到許家鋪子,頭髮亂糟糟,一身牛仔服——牛仔這種料子本就是美國大兵帶起來的流行,在很多人眼裡等同於軍服。許媽媽乍眼看見,還當是個兵痞子,唬一跳。結果這兵痞子一頭扎進店來,熟門熟路找把椅子,盤腿坐上去,愁眉耷耳托著腮:「師母,幫我發付一下車鈿。」

    許媽媽定睛一看,「啊呀」叫了一聲,外頭洋車夫還等著呢。她只好先幫思凌去發付車鈿。

    一個人敢闖進父母之外的人家,往椅子上一坐就叫別人付錢,那是需要相當交情的,最好還是能保證還錢。思凌符合這兩項條件,許媽媽掏錢掏得很利索,一邊忙不迭的扭過脖子問:「二小姐,你這是打哪來的?出什麼事了?」

    思凌瞅著樓梯。

    樓梯腳響,許寧趕下來,看清了思凌,頓住腳步,戟指失聲道:「你是從哪裡討飯回來了!」

    思凌撇下嘴角,伸出雙臂向她,滿臉的乞求。

    許寧嘆口氣,又嘆口氣,走向前抱住了她。

    思凌雙手環住許寧的腰,把臉埋在她胸口,長長一口悶氣吐出去:「你就讓我幫你吧!」

    許媽媽傾了杯茶來,又在旁邊拿個水果,削掉皮,慢慢的切成片。

    許寧拍了拍思凌的肩臂,在她對面坐下,問:「為我回來的?」

    思凌點點頭,想想,又搖搖頭。

    許寧雙足踏在椅子橫檔上,手指抹著桌角不存在的灰:「我們還是打算回鄉下去。」

    許媽媽神經質的笑一下,嘴角的苦紋比先前更多了:「是我沒經營好。」

    「去鄉下做什麼呢?」思凌擰著眉毛問。

    「守那幾分田。」許媽媽囁嚅著,特別的為難。一個女人要撐個鋪子,確實是不容易哪,再要供女兒升學,更力有不逮,所以只好退回鄉下去。

    上海市區住慣的女人,要去鄉下,比將軍放棄了陣地更慘。許媽媽是但願陳家再幫她們一把,最好是直接把她們以後的生活都解決了,陳二小姐跟阿寧不是至交好友嘛……唉,偏生搶走了阿寧中意的男人!許媽媽琢磨著找陳思凌幫忙,就特別的心虛氣短。

    「難道阿寧也去守田嗎?」思凌炸了。哎呀,雖然書里都說什麼田野風光……但是、但是阿寧!走過的樓梯都要擦得一塵不染的阿寧、穿起棉布旗袍來帶著白玉蘭幽香的阿寧、在蛛網般的弄堂間穿行熟練如蛺蝶穿花的阿寧,去鄉下種田!

    「我想著考獎學金的,」許寧笑一笑,「那個學校離家近,我可以一便幫媽媽照顧家裡,結果……」

    「管他什麼獎學金!」思凌皺著眉毛懊惱的叫,「你讓我替你出好了!回頭我還想出外國讀大學呢!你跟我一起去好了。反正我們被打戰耽誤得,已經年紀太大、讀的年級太低了,你索性跳一跳,高中管他呢!跟我一起讀大學。總有肯通融的學監,我做做手腳……」

    許寧搖頭。

    「為了我欠你,你就什麼都不要我的了?」思凌口不擇言,「那我還給你好了!我——」

    許寧猛的按住思凌的雙肩,像按喇叭似的,想把她的聲音按滅。

    這話不該說,尤其不該在這時候說。

    江楚人出現在門口。

    四個人臉色都蒼白如紙。


    「……我呢,」倒是許寧緩緩開口,「是想讀了書就能作事,好撐起家用。本來也看中的師範。我還是想自立。」

    「是,是。」許媽媽強笑著打圓場,「你們小兩口子都去了哪些地方?夠累的吧?回來了先歇歇吧!喝杯茶就舒服多了。」

    「思凌。」江楚人開口。這聲音沉重得可怕。

    思凌等著。

    他說:「我們出去不久,浙南鼠疫更嚴重,當地醫療力量不夠,請求軍隊援助。你大哥主動報名前往。」

    許家母女早知這件事,倒是思凌不知道。她當時抱著透明鬱金香杯子沉沉睡在晚霞中,江楚人隔個兩三天就往上海掛個電話,報平安,順便交換消息,聽說了這事,該告訴思凌的,看看她的睡顏,想想,何必叫醒她呢?反正幾個小時後約好看日出,到時候叫她起來,一邊看,一邊順便提一聲罷。

    日出時,江楚人叫起思凌,她嗯嗯哼哼,像只冬天還沒過去就被吵醒的熊,好歹倒是沒發熊脾氣,迷迷糊糊允許別人給她裹上抵禦清晨寒風的厚袍子、把她搬到了觀日出的地點,被推了一把,半立起身子看了一眼,又睡了下去,抱著大衣呼呼睡到日上三竿,那滿目的紅光忽然映到了她的夢裡,她猛的坐起來,喊著:「血!」

    江楚人過來安慰她,她不信。「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你沒什麼瞞著我?」江楚人舉手保證,她才鎮定下來,喃喃自愧:「是我發了神經。」江楚人這時才想起昨晚接的消息,此時若說出來,說不定她又發了瘋跺著腳非叫立刻回去不可,何等無謂呢?算了罷!反正也不是多重要的事。

    沒想到還真重要得生死交關。

    許家母女都感覺到了不祥。思凌手指抓著自己的手臂,嘴角抽動了一下:「哦,他去了?然後呢?」

    「然後,你知道,那是個傳染病的區域。軍人幫忙維持秩序,可是……」江楚人還按他過來時的打算,儘量委婉的說。可是思凌不耐煩的打斷了他:「直接說,現在大哥怎麼樣了?」

    一股酸氣直衝江楚人的鼻子。他拉著那麼多行李在機場轉了半天,應付兩家的親友,猛接到那個電報,還要代思凌安慰她的家人、還要替思凌憂心、想一大套說辭。幹什麼呢?人家要把他當塊破手帕送還了!

    他顧慮她的心情幹嘛?

    「剛出機場時,」他直言道,「浙江打過來一個電報。陳思嘯感染惡性鼠疫,醫治無效,已經殉職。」

    思凌聽到了他的聲音,也知道是她所掌握的一門語言。但她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暫時不知道。

    她只知道他說了一句什麼,而她也應該回一句什麼,這才符合人際交往的慣例。她想了想,她現在最關心的是什麼呢?哦!「替許寧找個法子,讓她可以讀書,可以貼補家用。」

    「好……好,」江楚人駭然靜了靜,喃喃道,「也許去報護士學校好不好?可以由醫院代付學費,只要預簽合同答應畢業後提供服務若干年……」

    許寧說:「好,多謝江先生!」

    許媽媽也說:多謝了江先生!

    真好。有權有勢有關係真好,一下子都可以解決。大喜。但為什麼他們都看著她,好像她剎那之間變成了一個嚴重的病人?

    思凌檢查一下自己,沒有生病。她的身體好好的。可確實有哪種東西不對了。她跟這個世界忽然之間失去了良好的聯繫。她沒有生病,那麼,一定是這個世界不對了。

    她環顧這個簡陋的鋪子、集合在柳條筐子裡的新鮮水果,不知道自己呆在這裡幹嘛。江楚人是跟她一路的,她記得。於是她問他:「走嗎?」

    他點頭,把胳膊給她,攙她出去,迎面來了一個人。這個人也在問她:「二小姐!出什麼事了?!」

    出什麼事,剛才江楚人是告訴過她的,她還記得,於是就跟這個人重複了一遍。重複一遍的過程中,她終於理解了。一個字,一個字,拼在了一起。

    思嘯死了。

    但這不可能是真的。

    思嘯一直是活人,她可以看見、聽見、感覺到他。這個路口、下個路口,他仍然隨時可能會出現。他怎可能死。是別人弄錯了。

    思凌往前走。一直往前走。這段路沒有他,沒關係,她的生命里,他本來不是每天都陪伴在每個地點。但既然存在著,下一段路,就有可能會出現。

    陶坤驚惶的看了江楚人一眼。他也是為許寧的事來走一趟,沒想到迎面撞見思凌,臉上一絲人氣都沒有。他提了問題,她也回答了。回答的時候看著他,他卻疑心她根本就沒有認出他。

    「二小姐悲痛過度了。」陶坤對江楚人斷言。

    他當然也驚訝和難過。他認識並且相當喜歡思嘯。可是難過與難過是不一樣的。崩掉指甲和丟掉心是不一樣的。思嘯對他來說連個指甲都算不上。

    而思凌,誰都可以看出來,她的心沒了。

    江楚人匆匆按一下陶坤的肩:「我知道,有我。」追思凌而去。

    他懷疑過思凌會不會暗自愛著陶坤,卻因為家庭等級各種問題不能結合,只好另尋佳侶,而他江楚人就是那個無可奈何的替代品?

    想想,又不至於。他相信憑思凌的骨氣與傲氣,不可能作出這麼無聊的選擇。

    及至見到思凌乍接噩耗、撞上陶坤時的反應,他更確認了。她甚至沒有認出陶坤來!陶坤不是她心中的「那個人」。再美、再體貼,也不是照耀她生命的光。

    那還能有誰呢?思凌身邊也沒有別人了,只有他江楚人了。既然不是誰的替代品,那他,還是要追她過去,幫她度過困難的時間。

    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妹呢……江楚人替她想想,莫非真是有心電感應那一類神秘的能力?所以思嘯遭大難,她隔了千萬里,也會心緒失常。突然迷戀上美酒、想中止旅遊什麼的,都是為這個吧?倒要怪他,沒把思嘯去疫區的消息及時轉告她。這倒是他的不是了!

    江楚人轉而責怪起自己來。

    陶坤落在後頭,許家兩母女也迎出來了:「你來了?」

    「嗯。」陶坤道,「阿寧你升學的事……」

    「沒事了,」許媽媽非常高興,想著思嘯,又攙著難過的告訴他,「江先生說幫我們找個護士學校。」

    「啊,」陶坤愣了愣,祝賀,「那真好。」

    其實他本來帶了個好消息,有個學校能專門給許寧提供學費。其實這完全是饋贈了,記得陶坤跟思凌坦白過的「那位夫人」的門路嗎?這筆饋贈,完全是陶坤走她的門路換來的,還躊躇,不知怎麼措辭才能讓許寧不起疑而接受。

    鄰居一場,他想,這點忙總要幫的。

    沒想到人家一個照面就解決了。

    許寧雙手捂著臉,嚶嚶哭起來。大概在哭思嘯。這次才叫崩了個指甲的哭,不失悽慘、也確實是巨痛。但你聽到這哭聲,就知道她肯定能活下去。

    陶坤扭頭看江楚人的背影,背那麼寬、襯衫袖子挽上去露出結實手腕。髒小孩思凌被摟在他臂彎里,只露出來一點點。

    這樣,才是女人可以倚靠的男人吧?陶坤默默望著他們離去。斜陽掉下去了,各人沉在各自的影子裡。(未完待續。)\\復旦校花龔葉軒最新爆乳自拍福利 請關注微信公眾號在線看美女( 美女家 搜索 meinvjia123 按住3秒即可複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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