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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將長空劃成漫長的一條雲道。
斜風夾雜著細雨吹進廊內,微涼的雨絲裹挾著淺粉的花瓣從浩渺的天地間而來。
林燃神情淡淡地和盛青溪擦肩而過,風將盛青溪的黑髮吹起,輕淺的香氣似有似無地瀰漫在濕潤的空氣中。
在兩人擦肩而過的一瞬,盛青溪的眸光驟然頓住。
冷漠的少年沒有注意到身旁的女孩慢慢地停下了腳步。
不遠處趴在欄杆上一直注意著那邊動靜的何默和謝真卻注意到了,他們眼看著那個仙女停下腳步之後緩緩轉身沉默地看著林燃的背影。
她的神情看起來很難過。
那雙漂亮的杏眼微微聳拉著,眼角微紅,但不多時她便垂下眼睫收回視線,轉身一步步往走廊的盡頭走去。
他們背道而馳。
何默和謝真驚恐地對視了一眼,他們都聯想到了她在趙書月辦公室說的那句話。
所以...仙女喜歡的人是他們燃哥?
林燃走近一班門口之後瞥了一眼倚靠在欄杆上沒個正經的兩個人隻字未發就要往班級裡面走,何默見狀忙喊道:「燃哥!」
他不敢在早上輕易碰林燃,只能靠言語震懾。
林燃停住腳步,偏頭看他,狹長的眸里眸光冷淡,意思很明顯:有事就說。
何默一把把旁邊的謝真推了出去:「燃哥,阿真有話問你。」
謝真:「......?」
這他媽是兄弟?
謝真臉上的肉微微抖動了一下,內心交戰片刻,最後心一橫,問道:「燃哥,你認識那個轉學生?人姑娘剛剛看著你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你是不是...?」
是不是又拒絕了別人的告白。
林燃皺起眉,唇線下壓,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何默和謝真齊齊後退一步。
「不認識,不是。」
丟下這麼幾個冷淡的字眼,林燃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教室。
走廊另一頭的盛青溪忍不住收緊了抱著校服和教材的手,包裹著校服的塑膠袋在作用力下發出刺耳的聲音,她垂著眼往前走去。
等快走到教室的時候,她忽然重重地喘了一口氣,在看見林燃的這一瞬間她連呼吸都忘記了,胸腔內的心臟猛然地跳動了一下。
這是盛青溪,時隔十年,再次見到林燃。
活著的林燃。
今天是高二下半學期開學第一天,所有教室里都很熱鬧,這一天他們不用早讀。六班的學生們也是,嘰嘰喳喳地說著他們假期去了哪裡,誰誰誰是不是長胖了。
蔣銘遠在盛青溪即將踏進班級前一秒喊住了她:「盛青溪,老師帶你進去。進去之後給同學們做個自我介紹,可以嗎?」
蔣銘遠與盛青溪以往見到的數學老師不同。他看起來脾氣很溫和,頭髮茂密,戴著一副眼鏡,四十歲左右的模樣。
盛青溪點點頭。
蔣銘遠進門之後便拿起講台上的巨型三角尺敲了敲黑板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盛青溪安靜地跟在他身後在講台邊站定。
班級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盛青溪身上。
此時的盛青溪還沒有換校服,仍舊穿著那件純白的毛衣,尖尖的下巴沒入領口,襯得她白皙的臉清麗絕倫。底下的腿又直又細,白色的球鞋也如主人般乾淨。
她看起來單薄而纖瘦,吸引了絕大多數人的視線。
教室里有一種詭異的寂靜,幾秒之後教室後排響起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似乎是椅子掀翻的聲音,但隨後又恢復了安靜。
蔣銘遠清了清嗓子:「這是新轉來我們班的同學,大家以後多幫助新同學,不管是生活上還是學習上,勢必要讓她感到我們六班是一個人溫暖的大家庭!」
說完後蔣銘遠就期待地看著學生們,但底下無人響應,他們都巴巴地看著盛青溪。
蔣銘遠:「......」
他一時間不想承認這群孩子是他教出來的。
就在他尷尬的時候,盛青溪掃過底下一張張陌生的臉,她輕聲道:「你們好,我叫盛青溪。未來的日子請多指教。」
她的聲音不輕不重,但安靜的教室里每個人都聽到了她說的話。
坐在底下的顧明霽神色複雜打量著如今的盛青溪,她和小時候比起來似乎是變了很多,他有多久沒見到了她了?
自從他被領養以後,他有將近十一年的時間沒見過盛青溪了。
顧明霽仍然記得自己要被接走的那一天早上,福利院裡所有的小朋友都出來送他,那時候他已經換上了嶄新的衣服。
他們都給他送了禮物,有的是玩具,有的是畫,有的是信。
只有盛青溪不一樣,她送給他的是五顆糖。
越喜歡的東西就越不敢碰,這五顆糖她藏了許久都捨不得吃,卻不想一次性都給了他。
這傻女孩都不知道這些糖拆開來都已經化了。
盛青溪比他小几個月,小時候一直都是跟在他後頭叫他明霽哥哥。
那時候他們在福利院的孩子都是跟院長媽媽姓的,那時他們都姓盛。
而如今盛青溪沒有改姓,所以她一直呆在福利院裡嗎?
一時間顧明霽心情複雜。
...
一天的時光眨眼而過,離下午最後一節課下課還有半小時。
而教室里最後一排早已沒有了林燃的身影。
何默看了一眼林燃空空如也的位置,忍不住問道:「燃哥又去接煙煙放學了,以前不都是那個小丫頭留在班級里寫作業等著我們下課去接她嗎?」
他有些摸不著頭腦:「是不是燃哥不太對勁那陣兒就這樣了?」
謝真神情凝重地回憶了片刻:「好像真是這樣。你說是不是煙煙出什麼事了燃哥沒告訴我們?」
何默一時無言。
按照林燃的性格,不管出了什麼事他只會自己扛著。
拳館,三樓私人場地。
沉悶的撞擊聲不斷傳來。
少年赤著上身戴著拳擊手套,與穿著校服時的削瘦不同,衣服底下是肌理分明、線條漂亮的肌肉,鼓囊的胸肌和勁瘦的腹肌惹人眼球。
光亮的汗漬肆無忌憚順著流暢的肌肉線條滑下。
粗重的喘息聲鼓動著林燃的耳膜,他緊緊地盯著對手的出拳軌跡,凌厲的拳風滑過空氣狠狠地朝他的門面砸來。
林燃動作敏捷地側開身,下巴微收。
一個滑步上前,腰部驟然發力,右肩前移,右直拳便直向對手頭部而去。
此時的林燃看不到自己的眼神,但他的對手卻能看到。
少年的眼神狠厲如暗林間窺視自己獵物的獵豹一般,危險而幽深。他刻意地收斂著自己眉眼間的戾氣,只此時他沒能藏住。
被這一拳震得頭腦發昏的男人簡直是欲哭無淚,難怪那些人一聽林燃的名字都不願意出來打。
但礙於林燃是他們老闆的朋友,他們又不得不找人出來,於是他就光榮地成為了這個倒霉蛋。
距離拳擊台的不遠處,林煙煙正乖乖地趴在桌子上寫作業,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面。自從某一天起林燃就是這樣的狀態了。
不管他走到哪裡,就把她帶到哪裡。
林煙煙悄悄抬起頭看了一眼她的哥哥。
她知道,林燃最近心情很差。
林煙煙小聲地嘆了一口氣,隨即便收回了視線繼續看著眼前的作業。
兩年前,林燃帶著她搬出了林家。
自從林燃七歲那年他們的母親去世後父親林佑誠再娶,林燃就變了,他越長大和家裡的矛盾便越多。兩年前發生的事,讓他們與家裡的矛盾到達了頂點。
於是林燃帶著她搬到了母親留下的房子。自那以後,便是林燃一直在照顧她,林燃比她大了三歲,家裡的一切都是他打理的。
這時候的林煙煙想,她能快一點長大就好了。
快點長大哥哥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當指針指向六點的時候,拳擊台上的撞擊聲漸歇。
仰躺在地上的林燃閉著雙眼喘著氣,發泄之後他心中的火未散,反而愈演愈烈。
他整個人都很燙。
林燃驟然睜開了眼,黑眸暗沉。
頭頂是館頂耀眼閃爍的燈光,周圍很安靜,偶爾有人經過,響起的腳步聲不急不緩。
他的身邊不再是灼熱滾燙的火光,可幾乎要將他燃盡的大火仿佛就要將他吞噬。
不知想到了什麼,林燃的瞳孔微震。
他立即起身看向了林煙煙所在的方向,待看到那個瘦弱的小丫頭好好地坐在那裡寫作業的時候林燃才鬆了一口氣。
林煙煙還活著,她仍好好在他面前。
林燃跳下台子之後脫下拳套朝林煙煙走去,他活動了幾下手指,站在林煙煙身旁掃了一眼她寫的作業才道:「哥哥去洗澡,洗完帶你去吃飯。」
說完他似威脅的補充:「老實呆著,就在這裡等我。亂跑就沒收家裡的漫畫書。」
林煙煙乖巧點頭。
等林燃走後林煙煙才苦惱地皺起了小臉,這兩個月林燃對她說的最多的兩句話就是「不要亂跑」和「在這裡等我」。
她哥哥到底是怎麼了?
晚上九點五十分,晚自習下課鈴打響。
盛青溪背著書包獨自往樓梯口走去。
三樓有兩個樓梯口,一個靠近教室辦公室,一個靠近一班,在走廊拐角處。
敏學樓在山腳邊,樓下是一片寬闊的空地,空地往外就是通往校外的斜坡和底下建在樓里的學生車庫。
等走到一樓後有人走小道去車庫騎自行車回家,也有人腳步輕快地跑向了停在斜坡處的私家車。這是大多數走讀生回家的方式。
但也有盛青溪這樣的,坐公車回家。
盛青溪走下斜坡後沒有走大道而是走了近路,近路在體育館後,不僅人少還沒有路燈。除了近以外沒有任何優點。
走入暗色中後盛青溪就注意到有人一直跟在她身後,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似乎他自己都在猶豫到底要不要上前和她說話。
但最後他仍是慢下了腳步拉開了與她的距離。
盛青溪垂眸往前走去,腳步不停。
夜色深沉,道路兩旁的路燈幽幽地亮著,樹影在地面慢悠悠地晃動。
她的耳旁是細微的風聲,女孩們歡快的交談聲,自行車清脆的響聲。
回盛開福利院的公交車113路最晚的一班是十二點,等盛青溪在那一站下車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她一下車就看見了等著她的盛蘭。
盛青溪唇邊的弧度微微彎起,臉上難得出現了她這個年紀應有的活潑。
她小跑著在盛蘭面前站定,隨即雀躍地喊了一聲:「盛媽媽!」
盛蘭仔細地看了她兩眼才牽著她往回走,嘴裡還不住念叨:「非要轉學,現在離家那麼遠。新學校怎麼樣?食堂的飯菜好嗎?同學好相處嗎?」
盛青溪乖乖地挨個仔細地回答了盛蘭的問題。
幽暗昏黃的路燈將她們的身影拉得很長。
十一點半,盛青溪洗完澡躺在了她的小床上。
臥室內關了燈,已是昏暗一片。
盛青溪睜著眼看了這無邊的黑暗許久才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她一閉上眼,就看見了漫天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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