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鋼之魂 第十九章 是時候簽訂契約了

    「莉莎，你無法覺醒血脈。」

    當村中一向祥和的大長老用平靜的語氣說出這句話時，少女感覺茫然侵襲了自己的心臟，她雙手緊緊的抱在胸前，十指緊握。因為緊張，她下意識的環視了一眼周圍，寬敞的祭堂之內，村莊中所有適齡的少年少女都用複雜的眼神看著她，其中有惋惜、有疑惑，有緊張、也有不屑。

    「你的血脈純粹，但卻陷入沉寂，無法覺醒傳承的力量。」

    鬚髮皆白，就連雙角都泛起青色的大長老用略顯冷漠的語氣說完這句話後，輕輕的嘆了口氣：「退下吧，莉莎，下一個。」

    下意識的服從大長老的話，少女渾渾噩噩的走下祭堂中央的測試石台，因為精神恍惚，她甚至差點跌倒，但卻沒有人上前攙扶踉踉蹌蹌的少女。重新回到祭堂四周的座位上後，零零散散的聲音又從她的身邊傳出。

    「哼，測試之前一臉自大到噁心的笑容，現在還不是失敗了？」

    「莉莎也不行嗎？她的血脈應該是最純正的了……」

    「純粹有什麼用，不能覺醒，永遠都是普通的龍人。」

    「獵魔隊原本對她抱有厚望，以莉莎的血脈濃度，假如覺醒，肯定能成為對付那些魔物的主力……唉，為什麼會這樣？」

    「或許是不受神靈眷顧吧。」

    莉莎壓根沒有聽清身側眾人的話語，劇烈無比的失落感侵襲了她的內心，讓原本自信的少女失魂落魄。她低聲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

    就在十分鐘之前，她還以為自己將會順理成章的覺醒血脈，成為近十幾年來周圍數十個村莊中也沒出一個的『純血者』，然後成為村子中的重要戰力和支柱，為身為獵魔隊隊長的父親分擔壓力。她還幻想著未來的自己或許可以成長為能夠深入『神之荒漠』中的強大獵手，找到那隻殺死母親的魔物，為母親報仇。

    但是現在，一切對未來的幻想都消失了。無法覺醒血脈，終生都是普通人，別說成為獵手去狩獵魔物，日常生活都有危險——在巨大的柯洛諾斯山脈中，存在無數危險的巨獸，如果不是龍人的獵魔隊一遍又一遍的清掃山中的魔物，儘可能的讓村莊周圍有一圈安全區的話，普通的龍人即便是耕種都要冒著巨大的風險。

    在少女失神的這一段時間中，一個又一個頭頂雙角，身後有尾的少年少女前往祭堂中央的測試石台上，他們割破自己的手指，將血液滴在白髮蒼蒼的大長老手中拖著的一顆寶石上，這顆寶石原本呈現如同天空般的藍色，但在觸碰到那些少年少女的血，就會轉化成不同深淺的青紅和電弧。

    顏色越深，環繞寶石的電弧越粗大，大長老眼中的欣慰和欣喜越多，這意味著血脈的濃度和覺醒可能越高。

    莉莎木然的看著這一幕，她測試之時，測試寶石的顏色甚至轉變成了近乎黑色的深紫，這意味著她是十萬人中也無一個的『純血者』，擁有最接近先祖的血脈，可與此同時，寶石卻沒有閃爍絲毫電弧，這意味著她雖然血脈純正，但這輩子都不太有可能發掘出這份力量了。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天大的玩笑。

    在青春期之前，只能測試血脈的濃度，只有等到青春期開始，擁有生育能力——也即是足夠的生命力後，才能測試出這力量是否能覺醒。每個村莊都會在每年的春天聚集適齡的少年少女，測試他們的資質，失敗者退下，符合要求的就會被留在祭堂，通過昂貴的覺醒儀式，讓他們成為擁有強大的力量的獵手。

    莉莎的父母都是獵手，並且是村中最強大的獵手，只是她的母親在她八歲時，在一次外出巡查中被一頭來自神之荒漠中的魔物殺死了。莉莎自出生伊始，就蒙受所有人的期望，而她也一直努力磨礪自己的力量，爭取讓自己配得上這份期待，並擁有為母親復仇的力量。

    除此之外，少女也有一個偉大的夢想：她想要探索整個柯洛諾斯山脈，並深入到荒漠的深處，尋找上古傳說的源頭。她想要找到古籍中，名為『大海』的存在究竟在哪裡，她想要知道，神之荒漠是否有著盡頭。

    但現在，一切都結束了，無論是期待還是復仇，是夢想還是未來，都已經結束，沒有力量，一切都是空談。

    測試結束，所有不符合要求的少年少女都離開了祭堂，只剩下那些符合要求的孩子。莉莎慢慢的走回了家，心中滿是不甘和苦楚。

    「難道我真的沒辦法覺醒嗎……」

    回到家中——一座由打磨過的原木和青石築成的小屋，少女坐在自己的床沿，然後躺在了床上，她的思緒不禁逐漸放空。

    在巨大的柯洛諾斯山脈中，有著無數龍人的村莊和城市，成百上千萬有著雙角和尾巴，一部分還長著雙翼的龍人在這被荒漠包圍，唯一有著生機的山脈中生活。因為複雜多變的地理構造，每一個龍人的聚集地間都被著森林，山嶺，懸崖和裂谷所分割，而百倍於龍人數量，種類不同的怪物也同樣棲息在這山脈中，兩者之間互相爭奪生存空間，血腥的種族戰爭已經持續了數百年。

    山脈中有降雨，降雪，有植物和動物，河流在山谷間流淌，風中有草木的清香，但在山脈之外，卻是沒有止境的『神之荒漠』。從來沒有人能夠探索到荒漠的盡頭，誰也不知道荒漠中究竟棲息著什麼存在，柯洛諾斯山脈就像是沙海中的孤島，只有島上才有著生命的蹤跡，其他的，只是沒有絲毫生機的砂礫。

    龍人古老的傳說中，這個世界原本並非是如今這樣。在久遠的過去，整個世界都遍布青草與樹木，河流在平原和峽谷間奔涌，無數種族都在這片大陸上繁衍，龍人的文明繁榮昌盛。但是一日，突如其來的災難降臨了，在太陽消失的那一天，火雨與黑暗自天穹之上降下，毀滅了地上的所有國度——而就在世界瀕臨末日之時，巨大的龍神自天外現身，它操控著雷霆，擊潰了瀰漫在整個世界上空的黑暗。

    龍神與末日的戰爭持續了一百個日夜，最後是神勝出，但祂也因此深受重傷，面對化作荒漠的世界，龍神於心不忍，便創造了柯洛諾斯山脈，將這最後的樂土賜予龍人，但末日的餘威仍在，它的力量化作魔物，誓要滅殺一切生靈。

    為了抵抗魔物，龍人的先祖藉助了神的力量，將自己轉換為如今有著雙角和尾巴的龍人，建立了最初的聚集地，而他們的後裔中也有繼承了這力量的，那便是如今被稱呼為獵魔人的存在。

    「獵魔人……龍神……」

    莉莎輕輕重複著這兩個詞彙。就在數天之前，所有的龍人聚集地都觀察到了位於神之荒漠最深處那異常到誇張的雷霆，無數仿佛能夠撕裂天空的雷柱自天穹之頂落下，黑色，比山脈還要龐大的沙暴掀起了令柯洛諾斯山脈也能清晰感受到的狂風，而就在那沙暴的最中央，隱約能夠看見一頭銀色的龍影。

    傳聞，那正是龍神的身姿，救世的神明已經從長眠中甦醒，這原本應該是所有人都感到欣喜振奮的消息，但此時的莉莎卻沒有半點高興的感覺，她仍然沉浸在自己無法覺醒這件事中無法自拔。

    「轟隆隆隆！！！！」

    突然，少女聽見天空中傳來一聲聲劇烈的轟鳴，被驚嚇到的她仿佛彈簧一般猛地從床上彈起，咽了口口水，莉莎立刻跑到窗邊，而她看見了，一顆隕石燃燒著白色的烈焰，自高天划過一道弧線，飛速墜下！

    剎那過後，就在莉莎還沒反應過來究竟是怎麼回事之時，隕石便已經乾脆利落的落在村莊附近的一處山嶺，劇烈的震動令整個村莊都搖搖欲墜，而少女也感覺到她家的屋樑也發出了令人不安的吱嘎聲，這頓時便讓少女嚇得奪門而出。

    屋外，莉莎能夠看見整個村子也都差不多，無論是誰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天外來物嚇得夠嗆，村莊邊緣處有幾座做工似乎不是很好的房子甚至垮塌了，也就是龍人皮糙肉厚，被壓住的人都自己爬了出來，在一聲聲驚慌的議論聲中，莉莎暫時也沒心思去關心同胞們的安危，此時的她不知為何，心突然『嘭嘭』的跳了起來。

    「那個東西……」

    莉莎強自鎮定了一下心神，剛才不知道怎麼回事，在看見那顆奇異的白色隕石時，她突然感覺渾身發熱，一種被強烈的陽光輻射後的感覺油然而生，而似乎就是因為那股熱量的衝擊，她體內沉寂的血脈似乎跳動了一下，讓她的手指間閃爍出一絲電弧！

    那個白色隕石，似乎能夠讓她沉寂的血脈解鎖？！

    「村子絕對會派出獵魔隊去觀察情況……但不管怎麼樣，不是獵魔人的我絕對接觸不到那種東西，即便父親是小隊的隊長也是一樣。」

    不知道這究竟是不是錯覺，但此時的莉莎卻不願意放棄每一絲可能——她才不想當什麼普通人，普普通通的龜縮在山村中過一輩子！她要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獵魔人，她要探索這個世界，她要看見大海，找到神之荒漠的盡頭！

    「我才不要，和魚缸中的魚一樣，就在村子裡活一輩子！」

    魯莽，孤注一擲，瘋狂——或者可以換個詞彙，勇氣。無數情緒充斥腦海，此時的龍人少女莉莎已經下定決心，她才不相信其他人的給予，她要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獵魔人小隊不會帶上她，那麼她就自己出村，去尋找這顆說不定能讓她覺醒血脈的隕石！

    想到就做，少女沒有任何遲疑，立刻就悄悄的沿著小路，趁著所有人都還在驚慌失措的時候溜出村外。龍人一族全民皆兵，日常衣物的樣式大多都是森林保護色，即便是沒有覺醒成功的龍人也在年少時接受過基礎的訓練，而且村莊周圍都是沒有魔物的安全區，所以莉莎一路非常順暢，基本上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但因為年齡太小，在加上不熟悉路徑，又要規避村莊獵魔隊路線的原因，等她急忙來到隕石墜下之地時，村莊的獵魔隊已經後發先至，來到了隕石墜下之地。

    隕石落在了一片沒有樹木的山丘上，熾熱的高溫朝著四周擴散，令大片大片的空氣都為之扭曲，氣喘吁吁的莉莎失望的躲在一顆巨樹的背後，眼睜睜的看著她的父親——一位身材高大，面容鋼硬的獨角龍人指揮著獵魔隊分批次的搬運著一塊塊巨大的白色隕石殘骸。這些天外降下的石塊中，一般都蘊含著非常珍惜堅固的金屬，可以用來鍛造最好的武器和器具，而周圍的龍人村莊並不止一個，在其他村莊的獵魔隊到來之前，他們將會儘可能的搬走最大最有用的那部分隕石。

    「可惡，速度也太快了吧，不給人一點機會的！」

    雖然不甘，但這也是莉莎所能辦到的極限了，她歸根及底也就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女，還沒有覺醒，想要在腳力方面超過已經磨鍊了十幾年的獵魔人精英，實在是想太多了。眼看著獵魔人小隊將大半白色隕石都搬走後，莉莎原本也想著趕緊回村，既然沒有機會，那就暫時別冒險，她打算看看日後能不能找個機會在村中接觸那些白色隕石，雖然希望渺茫，但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就在少女看著搬運著隕石匆忙離開，沒有檢查周圍的獵魔隊消失在叢林中後，她忽然發現一件重要的事情——那股令她渾身發熱，仿佛馬上就能喚醒血脈的奇異輻射似乎並沒有消失，還在隕石墜落的地方！

    「難道？！」

    一想到還有這個可能，莉莎頓時便屏住了呼吸：難道，獵魔隊並沒有搬走隕石中，能否促進她血脈覺醒的那一部分？也對啊，獵魔隊全員都是覺醒成功的人，他們怎麼會和自己一樣，是個無法覺醒的失敗者呢？

    想到這一點，少女便沒有任何隱藏下去的打算了，村莊的獵魔隊已經離開，而其他村的人莊和森林中的魔物也都沒有到來，這正是她最好的機會！想到就作，莉莎從藏身的樹後跳出，然後朝著隕石坑大步奔去——炙熱的氣息湧入肺部也毫不在意，莉莎全力奔跑，在短短的十幾秒內便爬上山丘頂端，來到了隕石坑的邊緣。

    這是一個約莫十幾米長的巨坑，但卻意外的淺，那顆隕石雖然聲勢浩大，地震也很嚇人，但對山丘的破壞卻似乎不是很大。坑底是已經開始冷卻的黑紅色岩漿，而一顆殘破不堪的白色隕石就位於巨坑的中央，釋放著熾熱的氣息。

    它的大半已經被獵魔隊搬走，只剩下利用價值比較小的殘破邊角料和小部分外殼，但即便是如此，也能看出隕石的質地不凡——與其說是石頭，倒不如說就是鋼鐵，而且還是被什麼莫大的力量壓縮，凝聚，又淨化了千百遍後才會有的鋼鐵，僅僅是看一眼，莉莎便覺得，由這種材料構成的武器一定無堅不摧……倘若是大劍就更好了！

    但是，少女的注意力卻並沒有被隕石所吸引，實際上，她只來得及看隕石一眼，目光就不由自主的移開了。..

    因為，有一團正在緩緩蠕動，仿佛一團白色果凍般的東西，恰好爬到了她的眼前。

    「不是都走了嗎，怎麼還有人？！這哪來的人類村姑，不對，怎麼有角？！」

    某位深受重傷，本體被破壞殆盡的大惡魔發出了一聲驚呼。

    「天啊，這……這究竟是什麼魔物！」

    某位血脈沉寂，為了未來冒險一搏的龍人少女發出了另外一聲驚呼。

    幾乎力量全失，只剩下一團最純粹的火焰集萃化作類似深淵火焰史萊姆形狀的大炎魔辛迪加正在冷靜的思考，它看著眼前這個一頭黑色長髮，有著兩隻青色龍角，正顫抖著在地上摸索著石塊，準備將劫後餘生的自己砸滅的龍人少女，為了生存，炎魔心中心思千百轉，並下意識的閃過了某個黑色戰士的身影。在一陣短暫，卻最為真誠的祈禱過後，辛迪加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大惡魔直接將自己的精神和對方相連，並用這輩子最嚴肅威嚴，充滿了煽動力的語氣道：

    「少女啊——你可有什麼想要實現的願望？」

    「誒？」莉莎愣了一下，停下了準備將手中石塊砸下去的動作。

    ——邁克羅夫大陸，北地，已經結束和伊格爾交談的喬修亞突然微微一愣。

    「怎麼了，喬修亞？」

    剛剛道別的老教皇看見了戰士發愣的表情後，隨口詢問了一句，而喬修亞在聽見對方的詢問後，便聳聳肩，有些困惑的說道：「似乎是……祈禱聲？」

    應該是錯覺，他如此想到。

    畢竟，這個世界上，應該不存在會祈禱的惡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