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鋼之魂 第五十四章 夜色消散，向着終結的早晨

    貫穿深淵的巨斧斬落，猶如明亮的星河一般，把黑暗的星空一分為二，無窮無盡的銀光爆發，將黑暗星體，連帶在其之後奔涌而來的混沌之潮一起劈為兩半。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耀眼奪目的銀光沿著被劈開的路徑，在平整的創口上延伸，無數赤色的紋路涌動，汲取著混沌中，那無數世界殘骸的記憶，而源自銀星世界的符文如同齒輪一般運轉，如同瀑布一般流動，它們在黑暗的混沌中無止境的擴散，搬運著近乎無窮無盡的信息。

    在光輝照亮深淵的這一瞬間，所有【死之邪神】殘存的力量都凝滯了。

    還未誕生，仍在孕育的【死之邪神】，在還是胚胎的情況下，被掐斷了作為臍帶的冥河，又被七神與喬修亞合力擊碎了最初的原型，絕大部分力量化作混沌之潮，被嚴陣以待的七神封印阻擋，而剩餘的力量最後一搏，企圖將戰士作為復生的核心。

    但事到如今，這最後的掙扎也即將失敗，橫斷星河的巨斧落下，【死之邪神】便在降生的前夕被徹底擊潰，迎來了名為終末的結局。

    而極黯深淵的最中心，唯一的光源，也是無數黑暗包裹的中央，破碎的銀色巨神站立在虛空之上。

    他的四臂已經灰飛煙滅，質量體也殘破不堪——以分解自身的質量，進行質能轉換作為代價，喬修亞用電磁波為武器，製造出了前所未有的光之巨斧，這刻意針對【死之邪神】製造而出的武器，擁有抽離世界殘骸中『回憶』的力量，只要擊碎作為邪神核心的『回憶』，那麼混沌就僅僅只是混沌，就如同虛空一般，只是單純的自然現象，擊碎這種失去了核心的自然現象，要比最開始簡單千萬倍，就像是擊碎自然的沙子和泥土，與人造的混泥土水泥那樣的差距。

    能夠看見，以喬修亞為源頭，銀色的光芒正在朝著整個極黯深淵蔓延，它們就像是一張巨網，層層疊疊，不斷地擴散，而所有被這巨網接觸到的混沌，都不再像是之前那樣凝實，而是變得鬆散，脆弱，宛如用沙子堆砌那樣的城堡一般，被光潮一推，就徹底垮塌。

    因為，將混沌凝為一體的力量，世界終結之時的絕望和悲哀，都被抽離，它們順著那一張鋼之力形成的巨網，朝著最核心的光源匯聚而去。

    也即是，朝著喬修亞匯聚而去。

    ——戰勝敵人，有些時候並不需要徹底的破壞，只需要抽走對方作為支柱的事物，它們就自然會不戰自潰。

    因為操控過於強大的能量，導致四臂湮滅的喬修亞表情平靜，鋼鐵巨神站立在無盡的光輝之間，他背後的質量體雖然破碎，但依然輪轉著，將大量寄宿者信息的鋼之微粒暫時匯聚在一起，作為緩衝。

    可即便是如此，喬修亞仍要同時接納千百個世界毀滅的記憶，只是這足以壓垮尋常生物的靈魂的信息傳輸，至多讓喬修亞眉頭皺一皺罷了。

    神性的加持，令此時的戰士能夠忽視絕大部分精神上的傷勢，以最完美的形態應對一切。

    能夠看見，巨神體內的世界，每時每刻都有數千道光柱從核心的恆星中迸發而出，然後降臨在那些結晶方尖碑上，世界終末之時，所有亡者，連帶死去的鋼之蟒的記憶都被銘刻在其之上。

    而方尖碑底部，那些等待孕育和重生的靈魂，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一整個世界的記憶浸潤，它們中有的開始變成有著雙臂和尾巴，頭頂有角的人形生物，有的變成具備外骨骼和蟲翅，軀幹類似甲蟲的生物，這些或許需要數十年的時間才能被自然催生出些許原型，甚至未必能成功孕育而出的靈魂，在短短的一瞬間，就徹底踏入了『眷族原型』的行列。

    每一座方尖碑，都代表一個毀滅的世界和文明，每一個正在孕育的靈魂，都代表一個早已滅絕的物種，正在喬修亞體內成型的，是整個極黯深淵，所有被毀滅世界的雕塑，死亡文明的墓碑……但卻也是，它們嶄新的希望與未來。

    這就是喬修亞在苦思冥想之後，針對【死之邪神】製造而出的最強武器，也是他能給予極黯深淵中所有死去文明，最後的救贖。

    【你們早已毀滅，早已滅絕，或許不僅僅是其他種族，就連你們自己都已經遺忘了自己的姓名】

    【但那僅僅是之前罷了……自此之後，至少我會記住你們。你們的歷史，將與我的世界一起永存】

    哪怕僅僅是一個人能記住，能夠確認這些世界的存在，那也是存在。當『死亡的六重境界』被否認了二重，那麼【死之邪神】的力量也會被大大的削弱——所以喬修亞沒有使用任何物質意義上的攻擊，反而是使用最輕，最靈活的光作為傳輸通道，將混沌中的世界記憶抽離。

    喬修亞環視周圍逐漸平息下去的黑暗，他閉上了眼睛。失去了四臂的鋼鐵巨神此時完全成為了傳輸信息的中轉站，暫時失去了所有反抗力量，只要現在有哪怕是一個混沌凝聚體跑過來襲擊他，戰士也沒有任何辦法反擊。

    但是，此時的極黯深淵，已經不存在能夠威脅到他的混沌凝聚體了。

    所有的混沌都已經被擊散。一切都化作了『1』，甚至是比『1』更微弱的『0.1』和『0.01』——正如同當初他與七神計劃的那一樣。

    「他成功了。」

    七神的七環封印之外，趕到深淵周邊，準備幫助抵禦混沌浪潮的教皇伊格爾垂下眼帘，低聲說道：「真是了不起。」

    此時的還剩下來的六神，正在全力以赴的轉移，削弱混沌浪潮的衝擊力，祂們根本沒有時間去關注極黯深淵中喬修亞的行動，反倒是趕來深淵周邊準備幫忙的教皇，滄海賢者等傳奇強者有餘力去注意那黑暗中央閃爍的一點光輝，他們注意到，雖然七色的封印內側，黑暗的深淵涅槃之地中混沌翻湧，但是那一點銀光卻始終沒有消去，即便是偶有黯淡，卻也能立刻重綻光輝。

    甚至，到了最後，在那驟然閃過，但卻分開了深淵的斬擊後，混沌的浪潮也隨之平息，就如同雨後的湖面那樣，漸漸恢復了平靜。

    侵擾整個世界星河的『紛爭擾動』『矛盾擾動』——或者說，『自滅擾動』，也就這樣徹底消失了。

    沙爾特世界。

    內亂被徹底平息，污染也被完全清除，沙爾特人在少數倖存的領袖帶領下展開了大規模的重建運動，因為來自某位熱心傳奇強者的幫助，大量暴力犯罪分子一開始就被鎮壓捕獲，重建運動進行的非常順利，沙爾特人的大使與朝見艦隊已經朝邁克羅夫世界出發，它們的目的，是重新回到世界星河這個大舞台之上。

    即便是知道這片星河仍然危險，知道這片星河依舊有著無數敵人，混沌邪神的威脅至今為止仍然沒有從這片多元宇宙中消失，但是沙爾特人知道，這已經不是悶頭當鴕鳥可以忽視的問題了，涅槃重生過後的它們知曉，有些時候，放棄前進，比死更可怕，內部的矛盾，遠比外敵更傷人。

    龍姆世界。

    被突然降臨，來自天外的和平行者強制停止戰爭，被迫簽署停戰協議的龍姆人兩大帝國，深刻感受到了自身文明的無力，和平行者使用的明明是它們世界的技術，但表現的威力和破壞力卻遠超它們的想像——在此之前，它們永遠想像不到，以太技術可以發展到可以一擊摧毀山峰的地步。

    面對如此遼闊的前景與未來，以及明確被揭示，存在於虛空之外的強大文明，兩大龍姆人帝國的思潮中頭一次出現了『合作走向未來』的念頭，相比起被大地束縛在地面上廝殺，它們更願意讓靈魂升入天空。

    尼爾世界……

    ……

    一個又一個被【死之邪神】勾起自滅誘因的文明，在無數邁克羅夫文明的強者輔助與鎮壓下，逐漸恢復冷靜，察覺到了自己之前的舉動究竟有多麼愚蠢——即便是有矛盾，有紛爭，它們也能夠通過更好的方法解決，即便是戰爭，也無需互相廝殺到同歸於盡的毀滅。

    文明和世界容許犯錯，容許失誤，但是不能一錯再錯，用最極端，最瘋狂的態度應對所有矛盾。

    轟隆——

    能夠聽見，有這樣一種低沉的，略帶回音的聲音，從深淵的深處響起。

    這聲音微弱無比，仿佛只是錯覺，在時空亂流涌動的虛空中，聽見些許轟鳴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一開始，即便是傳奇強者都沒有注意到這個聲音，頭一個發現的，居然是某位正在和自己妹妹隔著深淵通話的灰發戰士——剛剛躲避完隕石，正準備給家裡報個平安的普瑞斯特驚訝的發現，身處深淵的自己，和身處邁克羅夫世界的妹妹，居然能同時，同樣，毫無延遲地聽見同一個聲音，而身為幽靈的蘇爾也同樣如此。

    當傳奇強者也察覺這點不對的時候，更為明顯的異變出現了。

    一片黑暗的極黯深淵，突然再次掀起浪潮，原本已經徹底平靜下去的混沌力量再次開始洶湧澎湃，這數之不盡的混沌在瞬間仿佛變成了數千條河流，每一條都朝著不同的方向涌動，它們之間互相交錯，互相衝擊，迸發出激烈的浪花。

    「混沌之潮——正在回流！」

    已經深入到愛與衰亡之神封印環處的伊格爾，正在使用聖光構築成星球一般的防禦壁壘，協助悅哀一起抵禦意圖衝進正常星河的混沌力量，對力量流動極度敏感的他立刻發現，從剛才開始，仿佛源源不絕，永不停息的混沌海嘯，就不復之前一波更甚一波的狂猛，與之相反，每一次衝擊，都能感覺到對方力量的明顯衰竭。

    直到現在，這衰竭已經達到無法忽視的地步，以至於預估需要花費一番力氣才能按下浪潮的老教皇，居然很輕鬆的就擊潰了混沌之潮的一個浪頭。

    「不，不僅僅如此。」

    而身化紫羅蘭色的聖徽，與核心封印錨點合為一體的愛與衰亡之神卻在聽見了伊格爾的話後，發出複雜的聲音：「不僅僅是回流……你瞧啊，伊格爾，看看虛空。」

    「大魔潮的能量，居然也開始滲入深淵之中。」

    聞言，老教皇立刻回頭，看向自己的背後，他的目光越過三重神力封印和上層深淵，看向正常的世界星河，頓時，他便注意到了，原本漂浮在所有世界周邊的白色霧氣，令整個多元宇宙文明都迎來復甦的大魔潮之輝，居然也開始緩緩移動。

    白色的能量之霧，開始洶湧澎湃，它們就像是一條條奔騰不息的大河，朝著深淵的方向急速涌動，倘若身處封印之中，便能看見令人震驚的一幕——混沌的浪潮剛剛退卻，白色的河流便緊隨而來，這仿佛給人一種錯覺，那就是黑暗的混沌被魔潮的光輝逼退。

    千千萬萬，有著無數種顏色的鋼之微粒，在魔潮之光中若隱若現，白色的霧氣長河歡呼著，流動著，仿佛前方有什麼東西，有什麼事物正在吸引，匯聚著它們，六神和所有傳奇強者都注意到了這件事，不僅僅如此，整個世界星河中所有能夠觀測到虛空的文明和強者，都注意到了這件事。

    魔潮之光頭一次正式的滲入深淵之中，它浸潤上層的深淵，然後順著冥河，直奔七神封印，來自四面八方，左右上下，來自無數方向無數維度的能量都開始奔流匯聚，它們越過了秩序與破壞之神的堡壘，穿過了法律與自由之神的防線，它們掠過智慧與選擇之神的城堡，從愛與衰亡之神的長城縫隙中飛馳而過。

    全力以赴的生命之神仍在對抗於祂而言還未退卻的混沌浪潮，但是祂驚愕的發現，白色的魔潮之光從自己的背後出現，它溫和的壓過了混沌的光輝，同樣越過了守護與進步之神的巨壩與強權與正義之神製造的巨大裂谷，然後就這樣就，化作無數條白色的河流，匯入深淵的最深處。

    千萬條奔涌的混沌，與千萬條奔涌的白光。

    西伯雅世界，鋼之蟒西伯雅察覺到了周圍情況的不對，這一次，沒有沉睡的它主動的前往虛空外側，偵查環境，然後，它便震驚的看向，原本洶湧澎湃的虛空大漩渦，居然開始緩緩地停止了轉動——因為在此處匯聚的魔潮之光，仿佛找到了更好的匯聚地點與方向，不再於此處淤積。

    龐大的星雲漩渦，在旋轉了數千年後，終於緩緩停止，這世界星河的創口，終於不再持續不斷地撕裂，而是有了一絲癒合的跡象。

    而深淵的最深處，極黯深淵的中央。

    喬修亞並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那一切究竟有多麼驚人，緩緩將四隻手臂重生完畢的戰士，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舉起了自己的右手。

    在這右手中，凝聚的完全由光塑造而成的一顆星辰——它釋放出如同恆星一般的光芒，照耀著周圍的黑暗。

    這星辰，便是那汲取無數死去世界記憶的巨網核心，也是喬修亞能夠製造出來的，最大的信息轉輸裝置，能夠看見，當這顆星辰出現之時，周圍混沌的崩潰程度立刻就翻了好幾倍，哪怕是堅不可摧的黑暗星體的殘骸，也在這光輝的照耀下化作脆弱的泥沙，自我消散。

    能夠看見，在這星辰的照耀下，一座無比巨大，由純粹的電磁波構築而成的高塔正在逐漸成型，這高塔方方正正，與其說是塔樓，不如說是一塊石碑，就如同戰士體內，作為無數死去文明寄宿的方尖碑那樣，它同樣匯聚著無數死去世界的殘骸，將這些早已消亡數千年的世界與文明的悲傷和記憶，擁入自己的懷中。

    【我們將打破囚籠，掙脫枷鎖——】

    喬修亞沉默的將星辰舉起，他已經感知到了，整個深淵涅槃之地，所有曾經聖賢留下的符文都已經徹底碎裂，一個又一個封印錨點都開始崩潰，黑洞陷阱也都開始自我分解，消散。

    這曾經光耀文明最為龐大的遺產，為整個世界星河，甚至是多元宇宙留下的安息之地，終於在錯誤地運轉了數千年後，步入自己的終結，這名為善意的枷鎖和囚籠，如今徹底崩潰。

    自此之後，未來終於能完全被他們這些繼承者掌控，而通向希望與遠方的路徑，也即將對他們敞開大門。

    如此想到，喬修亞嘴角翹起，然後高舉手中星辰。

    【就在這極黯的深淵之中。】

    而與此同時，大魔潮的光輝，終於進入了黑暗的深淵涅槃之地。

    籠罩了昔日創世大漩渦數千年之久的黑暗，此刻開始漸漸消散，能夠看見，一條條混雜著鋼之微粒，無比巨大的白色能量河流正在與黑暗的混沌河流匯聚，它們正在交融，正在旋轉，能夠看見，一個無比巨大，鏈接著無數冥河，無數世界的黑白二色的漩渦，開始逐漸成型。

    ——是的，混沌還未消散，甚至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如此。

    但是這又如何？

    晨曦降臨之時，黯幕依在，星空與大地仍然被黑暗籠罩。

    但即便如此，無論是誰也都知道，太陽就會在之後升起。

    看見逐漸浮現的白色光輝，疲憊的鋼鐵巨神終於可以閉上眼睛。

    他已經看見，夜色消散，向著終結它的早晨。

    然後，銀色的世界，就這樣墜落。

    墜向漩渦的最中心。

    第十六卷·極黯深淵·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