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我字出口,我就再也說不出多一個字。
燕少隔我這麼近,給我如此強烈的壓迫感。
他看著我,眼裡是很蠱惑的神色,似乎在對我說:說吧,說出我想聽的話,只要你說出來,不管現實中發生了什麼,我也可以當沒有發生過,我可以繼續愛你的,寶貝,請相信我。
我伸手,去摸他的臉。
他眼神落在我的手上,似乎是想看我究竟要做什麼。
我張口,幾乎落淚:「四一,我愛你……」
燕少聽我這般說,握住了我的手,讓我的手心停留在他的臉上。但是他依然面無表情:「然後呢?」
他現在除了他想要聽到的「謊言」,對我說的任何話都不感興趣。
他的目的性如此的強,如此的偏執,似乎在告訴我,假如我會再說錯了什麼,那後果真的很嚴重。
我心中酸楚。
這份酸楚來源於,就算我真的沒有和秦月天發生什麼。燕少也已經給我事先定了一個也許什麼都發生了的前提。
在這個前提下,他願意接受我的「欺騙」。
我想事情的根源其實並不在於我最後到底有沒有和秦總有什麼,而在於,燕少根本不能容忍我和秦月天任何與目前工作無關的任何接觸。
任何接觸,一個眼神也是犯忌的。
所以我和他獨處了,或許還擁抱了,並且是在我被人下了藥,神志不清的情況下……這已經是遠遠超出了燕少能忍受的底線。
至於最後發生了什麼沒有,只是在嚴重的級別上再罪加一等而已。
好比一個人死了,鞭屍或者分屍都不過是一種事後的懲罰,並不能改變人死了這個事實。
而我目前和秦月天獨處的情況,就已經達到了「死」的級別。
意識到了這一點之後,我明白我必須要按照燕少所說的去做。
因為我不可能再在他這種痛楚之上再撒鹽。
所以我深吸一口氣,說道:「四一,你要相信,我和秦月天……」
話剛說到這裡,酒店房間門突然被很大的力氣砸響。
小相公在外面狂喊:「小師妹!小師妹你是不是在裡面!你怎麼了?快開門啊!」
這話喊著,門縫裡就冒出一縷白煙,緊接著小甜甜就顯了形,一驚一乍地:「小師妹在……」
在後面的話沒說,她馬上一個轉身,又往回鑽。
邊鑽邊說:「對不起打擾了!」
燕少回過頭來,大概不想理會這段插曲,只想聽我把話說完。
結果不知道小甜甜是不是碰到了門鎖,小相公咚的一下就栽了進來。
看著氣壓低沉的我和燕少,他相當神經大條地:「呀,小師妹你沒事啊。老闆也在我就放心了,你們慢慢聊。」
說著就想爬起來逃竄。
小甜甜在後面怯怯地:「那個……我去給小師妹找包去。」
這麼一點時間就能發現我包不在了,小甜甜真是個「妖」精。
沒想到燕少比他們倆誰都要快的離場。
一秒鐘的功夫,燕少已經放開了我,站起來,黑著臉徑直朝門外走去。
我坐起來,呆呆地看著門外,不知道燕少這又是怎麼了。
小相公和小甜甜比我還著急地跳起來:「小師妹怎麼了?你和秦月天搞上了?老闆生氣了?」
我說:「閉上你們的烏鴉嘴,再亂說一個字我把你們嘴縫起來。」
小甜甜已經上前來我了。
邊拉邊說:「你還坐著幹什麼,快去追老闆啊。別讓他干傻事啊。」
我驚悚,問什麼傻事。
小甜甜用細細的指頭戳我的腦袋:「哎呀哎呀,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零,你連老闆被氣瘋了都看不出來啊。」
我說我看出來了燕少被氣瘋了,但是我不知道被氣瘋和傻事之間有什麼聯繫。
最關鍵的是,燕少能幹出什麼傻事?
小甜甜就扳著手指頭:「比如黑暗中獨自舔舐傷口啊,自殘啊,咆哮啊,傷害他人啊,借酒澆愁啊……」
我把小甜甜的腦袋推開。
我斜著她:「甜師姐,你瓊奶奶的書看多了吧?」
小相公也跟著我一起鄙視:「甜甜,你想多了吧?老闆他只是一隻妖煞,發怒了最多是周圍的妖魔鬼怪遭殃而已。你那些俗人的行為,還是留著自己yy吧……」
小甜甜捧著臉:「可是四處殘害妖魔鬼怪也很可怕好吧……天哪!殘害妖魔鬼怪!人家好怕怕!小師妹再見,我先去躲一躲了!」說完,化作一溜煙,瞬間消失不見。
我和小相公相對無言。
靜了一會兒,小相公問我:「你真的不去看看他?」
我現在其實有些害怕面對燕少。他情緒這麼不好,並且處於不願意聽我解釋和我溝通的階段。我怕我過去,只是刺激他更加不好而已。
還不如兩個人靜一靜,等心情平復下來,再來說今晚上的事。
小相公問我,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我看他一副擔憂得不得了的樣子,問他:「燕少真的看起來很嚴重?」
小相公哇擦叫一聲:「豈止是嚴重,簡直是宇宙毀滅的程度好吧?你到底幹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你和秦月天怎麼了?」
我聽他這麼問,就抱住頭,說我真的不記得了。不過按道理,真的應該沒發生什麼。
小相公不解:「那你就明說啊,雖然你不記得了,但應該沒發生什麼,發生什麼了的話,總會有點痕跡留下對吧?」
我說對啊,我就是這麼說的。
小相公說:「那他還氣什麼?」
我無言中……
隔了好幾秒,我才解釋到,燕少氣的是我和秦月天獨處了,而且有可能發生過肢體的接觸。他不能接受我跟秦月天有半點聯繫。
小相公聽到這說法又不淡定了。
「不合理啊,」他指了指自己,「我也這麼帥,這麼偉岸,這麼*倜儻,為什麼燕少不介意我跟你獨處啊?」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因為你還不夠格當對手。」
小相公很不愉悅:「小師妹,你知道你這人最大的缺點就是說話不動聽,你說你都說的什麼話?我打包票,燕少現在就想聽你發發誓,表表忠心,說說他愛聽的話,讓你哄哄他。你就不哄是不是?」
我想說小相公還真是說對了。
我就跟小相公說了燕少的要求,說他點明要我「騙」他。
小相公一拍大腿:「哇擦小師妹你夠高級的啊,人燕少都來求著你哄了,你還裝高冷,不肯開口,管他是人是鬼都要生氣好吧?」
我惡狠狠地瞪著他:「我倒是準備說來著,是誰突然破門而入的?」
小相公立馬訕訕起來。
他呵呵笑:「小師妹你說的這個是客觀原因,主觀還在你,還在你身上,呵呵……」
我一巴掌扇過去:「客觀毛線!要不是你亂敲門,我話早說完了!好死不死趕口子上來,有你這麼坑師妹的嗎?」
小相公狡辯:「我這不是著急嗎?我怕你出事,一醒過來就到處找你,幸好有甜甜帶路。」
小相公勸我:「你現在趕去哄哄燕少也行啊,別一再耽擱了嘛。」
我說大家靜靜也好,阿青說過燕少怒了,最好的辦法是等他自己修復。
小相公瞪著眼:「那可不行的啊。小師妹你真是不了解男人。我跟你說,越是成功有能力的男人,表面越是高傲,內心其實越是脆弱呢。因為他高到那個份兒上了,低不下來。這時候,就需要你們女人的姿態低一點,該哄的時候就要哄哄。就算他依然板著臉,心裡指不定怎麼高興呢。」
我想說我姿態還不低嗎?我就差沒低到地心去了。
有時候,我還真就不想慣著燕少這個脾氣,我平白無故被人下藥,我還一肚子冤屈找不到地兒說呢,結果這一個二個比我都還心靈脆弱。
我就把頭別到一邊,說我不去,他大男人一個,搞得比我個女人還矯情了。
小相公見我無動於衷,頓時開啟唐僧模式,對我說了一大堆廢話。
他說,燕少這樣,其實是因為太愛我了,因為愛所以自私,所以放不開。偏偏遇到秦總又是一個陽氣極重的男人,正好克著燕少。如果燕少是人,他肯定不會這麼在意了,正因為他現在是鬼,所以才會覺得秦月天對他威脅重重。我身為燕少的女朋友,更應該理解到他這方面的敏感才對。
我轉頭看著小相公:「你怎麼不去開個心理愛情診所?」
小相公立刻掏包:「誒你還真別說,我有心理諮詢師證,我還尋思過要開個診所……誒?小師妹,小師妹你去哪兒?」
我已經下了地,回頭瞪他一眼:「去找我男朋友,然後好好哄哄他。」我指著小相公,「別再跟著我啊。」
燕少其實麵皮很薄,我比小相公更知道這點。
所以小相公和甜甜破門而入,他才會直接黑臉離開。因為,他不想讓其他人看到他弱勢的那一面。
從前他是連讓我看見也不能的,現在肯在我面前低頭,已經是莫大的極限了。
所以,其實小相公說的也對……哎,我還是去找他求和吧。
不管他讓我說什麼也好,讓我做什麼也好,我都是不會拒絕的。
只要他別這樣生氣了。
他心痛,我心更痛。
我以後見到秦月天,都會繞道走的。
我跑出去找燕少,結果燕少早就沒影了,繞了一大圈,突然聽到前面有聲音傳來:「知道了,我這不是在等嗎?等他們完事了出來,我會去取視頻記錄的……放心好了,什麼證據都消除了的……外婆你真囉嗦!我都知道了!我會辦好的……到時候要秦月天還不肯幫忙,我們就騙林小瑩去告他,讓他身敗名裂……」
這竟然是袁思思在給我奶奶打電話。
兩人又說了幾句什麼。
聽得我越來越怒。
果然,果然是他們設計好了的,先把我強行騙過來,把我藥倒,然後再用我的名義把秦月天騙過來。
表姐大概認為,秦總追了我那麼久,面對我主動地投懷送抱,應該會立刻亟不可待地撲倒我才對。
誰知道秦總竟然幫我冰敷,把我安置好之後就悄然離開了。
現在,視頻已經被燕少取走了。
袁思思和老太太還以為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沾沾自喜著呢。
我這次實在忍不住了,也顧不上什麼姐妹情面了。
袁思思剛剛掛斷電話,我就沖了上去。
什麼都不說,揚起手,一耳光就扇到了她臉上。
啪的一聲,直接把袁思思扇地後退了兩步。
這一耳光,聚集了我二十多年對於我的親戚,我的家族,我的長輩們的所有憤恨。
我想就是一個路人,也不至於得到如此的對待,何況我還是他們的親人。
這二十多年,他們給了我什麼?
除了無盡的嘲笑、利用、踐踏,還有什麼?還有什麼?
而如今,隨著這最後一次沒有底線的「利用」。
我和這個家,和這個家的任何人,都再沒有一丁點兒關係了。
斷了,全都斷了。
斷得連灰都不剩了。
如果可以,等燕少還陽之後,等我嫁給他之後,我要改掉我的姓。
我再也不要姓林了,再也不要和從前的這個家有任何的聯繫。
袁思思被我扇得全然呆愣住了。
她捂著半邊紅腫地臉,呆呆地看著我。
我很冷地和她對視著,問她:「怎麼?很吃驚對不對?不好意思,我和秦月天,什麼事都沒發生,讓你們失望了。你們所要的視頻,也並沒有。你的父母,恐怕得在監獄裡渡過餘生了。但是袁思思,你知道麼?這是你、還有你的家人,所應有的報應!」
袁思思呆滯地站了好一會兒,似乎並不能聽明白我在說什麼。
就在我以為她腦子被我扇壞了的時候,她突然一抬手,對著我旁邊的空氣,帶著哭腔喊道:「對不起,月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原本還處於憤怒狀態,一見袁思思突然發了癲,頓時轉換成了驚悚狀態。
我旁邊,分明什麼人都沒有啊。
然而袁思思好像沒見到我一樣,只是對著我旁邊哭道:「月天,我有多愛你你知道嗎?當年我大學畢業前實習的時候,到了集團,第一眼我就愛上你了。我當時列印錯了東西,被上級罵,還是你幫我求的情。從那時候我就發誓,我要努力,我要成為你的助理,我要當你的左臂右膀,為你分擔一切。那份印錯的資料,我現在都還留著。」
我往旁邊站了站,把更多的空地給袁思思留出來。順帶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但是袁思思根本看不到我,她往空氣處走了兩步,伸雙手,似乎抓住了什麼,繼續哭著:「可是,月天,為什麼我做了那麼多努力,你都看不到?為什麼林小瑩什麼都沒做,你就愛上她了?月天,她哪裡比我好?你告訴我,她哪裡比我好?」
我要被表姐言情劇般的告白電死了。
我忍不住試探性地叫她道:「袁思思?袁思思?表姐?」
袁思思完全聽不到。
更讓我感到驚悚的是,她做出了一個擁抱的姿勢,臉靠著空氣,身子微微前傾,卻沒有倒下去,仿佛空氣中真的存在什麼似的。
袁思思流著眼淚:「是的,月天,我知道我做得不對,我今晚上不該把林小瑩送給你。我怎麼能那麼糊塗呢?我一想到你跟她在一起了,我的心都在滴血,我恨不得衝到房間裡,挖出她的眼睛,割爛她的臉。月天我有多痛你知道嗎?」
我心說你多痛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要是真毀了我的容,我肯定很痛。
現在,我已經有些相信,空氣中是存在什麼東西的。
只是,我看不見而已。
而袁思思卻能看得見,非但如此,她還把「這東西」當成了秦總。
袁思思還在哭訴著:「月天,我真的是沒辦法,現在只有你能救我父母。只要你能救他們,我什麼事都願意做,給你當牛當馬,甚至是你要我的命都可以。真的……」
她仰起頭,看著什麼都沒有的半空。
我開始懷疑表姐是在抱著燕少,然而我很快就打消了這種想法。
因為以燕少的心理潔癖,連趙安蒂都不能碰得到他,表姐就更不可能了。
那麼,表姐到底是看到了什麼「東西」?
我還在想著,表姐已經開始走動。
她邊走邊伸出手,似乎被什麼東西牽著似的,表姐面上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微笑:「月天,我知道你是不會視而不管的,只要你幫我,我願意做任何事,任何事……你要我的命,我就給你……」
我聽她第二次說這種話,雖然什麼也看不見,也聽不見,但也感覺得到那東西在蠱惑著她幹什麼。
我急忙在她身後喝道:「命不能給他!他根本不是秦月天!」
我這一聲喝得中氣十足,袁思思的腳步稍微滯了滯,然而她很快還是看著前方,說道:「那我們快走吧。」
快走什麼啊!
袁思思你要和一個空氣走到哪裡去?
我也顧不上跟她的恩怨情仇,只能趕快跟上她的腳步。
袁思思直接坐的電梯,進去就依偎著一團空氣,甜蜜狀。
我中途曾試圖喚醒她,然而不管是和她說話還是推她,她都沒有任何反應。
我想看看那團空氣中到底有什麼,伸手過去,什麼也感覺不到。
我就好奇了,難道袁思思被我一耳光扇出了精神病?
等電梯到了酒店頂層,袁思思便走了樓梯,往最頂層的天台走去。
我心裡已經有相當不好的預感了。
緊跟著走上去。
秋天的天台真冷啊。
風蕭蕭,吹得人已經有些睜不開眼了。
袁思思不知道挽著什麼東西,小聲地說著悄悄話,我斷斷續續聽到,她在說著很讓人肉麻的情話,期間不止一次提到只要能救我爸媽我願意去死的話。
說著說著,便愈來愈靠近天台邊緣。
這家酒店的天台邊緣鑄造得很高,人很難爬上去尋死,然而有支架趁著頂部的招牌霓虹燈,高聳著。
袁思思走到招牌燈之下,突然開始攀爬燈架。
我這時候已經不想和她計較之前的事了。
我只知道,她哪怕不是我的表姐,那也是一條人命。我衝上去拉她,死死拽住,叫她名字:「袁思思!袁思思你醒醒!」
袁思思往下一看,看到正拖著她腳的我,她猛然一驚,邊狂踢我邊驚恐地大喊:「林小瑩!你怎麼來了!你是不是來跟我搶我的月天的!不、不要。求求你走!你走!你不要來破壞我和我的月天!」
我抓著她的腳踝,不讓她走,我對她說:「袁思思,我不要你的秦月天,你快下來,那不是秦月天,你看清楚啊,它不是!它是來收你命的!」
袁思思根本聽不進去我的話,她的力氣大得不可思議。竟然一腳將我踢在了地上,然後返身往上爬去,靈活得像一隻猴子。
她邊爬邊對著上方高喊:「月天!月天你別走!你等等我,等等我!月天我愛你——」
我計無可施,只有跟著她也爬了上去。
袁思思爬了一段路,就開始朝著最前方的招牌字走去,漸漸地,她走出了安全的天台地界。
我已經跟不上她了……<!--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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