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有點神棍的天賦,這一點早在我當初第一次去燕家找保險柜鑰匙的時候,就發現了。
那時候我隨口拉著一位燕家的傭人說我是什麼佛學院畢業的高材生,胡謅一通,竟然還把別人唬得二愣二愣的。
只是,不知道同樣的招數,是否對這位開古玩店的,蔣老闆湊效。
說他和我父親沒有任何關係,我都沒辦法說服自己相信。
然而我看到他說話氣質等等,卻又確認他絕對不是我的父親。
我爸爸已經去世了……
這是不爭的事實。
再次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我心裡又是哀傷,又是惆悵,卻還算鬆了一口氣。
只要他並不是我的爸爸,我也無需帶太多個人情感對待他。
所以,我就指著那椅子道:「是這樣的。我以前呢,因為機緣巧合,拜過高人為師,學了點這方面的知識,稍微能看看這種東西……」
蔣老闆聽我這樣說,顯然十分吃驚,他也指著那椅子,聲音有些髮結:「那……這……林小姐能看出什麼名堂?蔣、蔣某願聞其詳。」
我見他的神色,故作吃驚之中卻夾雜著絲絲慌亂。
我更加確認他是能看到椅子上那少女的,並且,他很擔心我會看到。
我便不想當面揭穿他,只走進了那把椅子,指著扶手上的花紋,說道:「蔣先生請看,這上面刻的花紋,我曾經聽恩師講過,好像是有某種聚魂的作用呢?嗯……這椅子,應該有招人靈魂的作用吧?」
我說完這話,就看到蔣老闆的臉色有些蒼白了。
他嘴唇嚅動了一下,只盯著椅子上的少女。
我隔近了看,愈發發現這姑娘唇紅齒白,皮膚晶瑩,整個人都洋溢著一股俏皮的青春氣息。
真可謂是一隻「艷鬼」。
想必生前必定是很俏麗動人的。
燕少也在站我身旁看著這少女,我想起阿冰說他集郵的事情,便去看他的眼睛。
燕少略微皺眉,只是在細細打量著少女,似乎想從她身上看出什麼端倪。
那少女只是看著我笑,尖尖的下巴,嘴角兩邊有兩個十分甜蜜的酒窩,卻並沒有去看燕少。
因而,我更加斷定,假如燕少不想讓她看到,她是見不到燕少的。
蔣河暢見我一直盯著椅子看,仿佛生怕我看出什麼似的,忙招呼我:「林小姐,這邊來坐。我們好生聊聊。」
店家招呼,我不過去也不好,便要轉身走。
剛一轉身,椅子上的少女突然一伸手,抓住了我的手心。
我驀地一驚,急忙一甩手。
然後,我聽到少女在我身後嘻嘻笑出了聲。我便知道她是故意嚇我玩的。
這姑娘,生性應該是很調皮的吧?
古玩街這邊的房子都是古香古色的。前面是店,後面卻是一個小方井。有八仙桌,還有凳子。
蔣河暢請我坐下,給我泡茶。
我謝了他,沒等上一會兒,蔣河暢倒是先自個兒說了起來。
蔣河暢說,那椅子,是他祖傳下來的一個寶貝。
以前,他還小的時候,他父親就告訴他,那椅子,叫定魂椅。有固魂養生之功效。
常人如果常年在上面坐,能神魂穩定,身強體壯。
而如果是修行之人,則會對修為大有長進。
不過,蔣河暢說,他並不信這個說法,只當家裡老人鬧著玩的。
只是,父親去世之後,他便珍惜他一切的遺物,把這椅子當成一個依託和思念之物,所以才會說不賣的。
講到這裡,蔣河暢問我:「我沒學過那方面的知識,卻沒有想到,林小姐居然能一眼看出這裡有名堂,蔣某愚鈍,還望林小姐詳細告知呢?」
蔣河暢說了這麼多,我終於搞明白了。
這長得和我父親幾乎一個模子裡刻出的中年男人,搞了半天,就是想要套我的話而已。
他並不是不知道這椅子的奧妙,只是想要知道,我對這椅子,了解有多少。
我怎麼可能告訴他我會看到那個少女?
假如那少女的存在就是他人生最大的秘密……那知道得太多,我豈不是就危險了。
畢竟,我不能僅憑他一張臉,就認定他會對我懷著善意。
於是,我就說,我這方面學的也不多,只是一能看出那椅子有些年頭了,二覺得上面的花紋有點名堂。其餘的,就一概不知了。
蔣河暢聽我這麼說,仿佛是鬆了一口氣。
我們又聊了一會兒,蔣河暢說,林小姐一看就是行家,要不要加入我們的一個古玩考古群?
我心想不加白不加,就同意了他的提議。
出了古玩店,我還沒問燕少什麼,他就先於我說道:「那不是你父親。」
他是肯定的語氣。
我說當然了。
假如真是我父親,我就不會那麼淡定冷靜了。
燕少又說:「看來,阿青調查得還是不夠仔細。我們還應該查一下,蔣河暢的父母以及他女兒的詳細信息。」
我點頭稱是。
正說著,突然聽到身後又傳來一陣清脆的鈴聲。
這鈴聲過耳不忘,我當即想到了店裡面那位穿藕荷色裙子的少女……
正要回頭,就聽耳後傳來一個好聽的聲音:「姐姐,姐姐。」
光天化日之下,那名女鬼,居然跑了出來。
我驚詫不已。
只見店裡的少女魂魄,搖著那隻鈴鐺,已經朝我一步兩跳的蹦躂了過來。
她依然嘻嘻笑著,顯得那麼天真無邪。
我看了看四周無人,便對她點頭:「你好。」
少女很開心的樣子:「你好啊姐姐,你真的能看到我啊,天哪太好了,除了爸爸,終於有人能看到我啦!」
果不其然,這少女就是蔣河暢溺亡的女兒,蔣欣琪。
她在車前攔住我,激動個不停,非要和我說話。
我心想,人家司機還等著我呢,便問她放不方便上車說?
蔣欣琪很失落地看了一眼車子,很不情願地搖了搖頭:「還是算了……我不能離開店太遠了。」
我問為什麼。
蔣欣琪有些忿忿地:「還不是因為那把破椅子,它鎖著我的魂,讓我走也走不得,投胎也不能。
蔣欣琪這麼說,我就意識到,她是有故事的……
而她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說話的人,巴不得把她所有的事情都講出來。
於是,我就給司機說,再等等我。
而我則帶著蔣欣琪,到附近的茶樓去了。
我要了一個小包間,關上門,才問她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蔣欣琪話沒說幾句,鬼倒是先哭了起來。
我忙安慰她,讓她有話好好說,別難過。
蔣欣琪坐下,磕著我買的瓜子,開始講起了關於自己的故事。
原來,蔣欣琪是蔣河暢和妻子的獨生女,從小就受盡寵愛。蔣河暢在古玩街開了二十年的古玩店了,他們家就住在店上面的二樓。
蔣欣琪從小沒事兒的時候,就喜歡爬在門口那個太師椅上玩。
那太師椅,最神奇的是,椅背的正中,掛著一柄銅鈴鐺。
這鈴鐺有個手柄,手柄末尾有個溝,而椅子上有個小圈,就是拿來掛鈴鐺的。
每次,蔣欣琪玩的時候,身為父親的蔣河暢都會告誡女兒,玩了鈴鐺,一定要掛回椅子上。
有時候蔣欣琪忘記了,蔣河暢還會專門把鈴鐺掛回去。
這椅子破舊,鈴鐺也沒不值什麼錢,所以就放在門口,小偷路過都不會打主意。
後來,蔣欣琪長大了,也對椅子和鈴鐺不感興趣了,那鈴鐺就掛在椅子上,積了灰,落了塵,無人問津。
……事情要從三年前說起。
那一天,蔣欣琪和朋友約了要去河邊野餐。
她早早收拾好,打扮好,穿上她最喜歡的藕荷色吊帶裙,等著朋友過來。
左等右等卻也沒等到。
蔣河暢見女兒百無聊賴,就扔給她一張帕子,讓她把店裡面打整打整。
蔣欣琪反正也沒事兒干,接過了帕子,便東抹一下,西抹一下,沒一會兒,便抹到了那把太師椅上。
蔣欣琪說過,自己對這椅子其實是很有感情的。
她看到鈴鐺已經被灰遮得看不到眉毛鬍子了,便好心取下來,準備擦一下。
誰知道這時候,朋友正好來了,在外面叫她。
蔣欣琪說那時候,因為手裡拿著抹布和鈴鐺兩樣東西,所以她隨手把抹布一放,卻抓著鈴鐺跑了出去。
朋友問她拿著個鈴鐺出來幹嘛,蔣欣琪這才反應過來,想要把鈴鐺掛回去,朋友卻說時間不早了,催她快點走。
於是,蔣欣琪把鈴鐺往包里一放,就坐著朋友的自行車去河邊了。
到了河邊以後,兩個女孩子擺好吃的東西,正要坐下來欣賞風景,包里的鈴鐺突然叮鈴鈴響了起來。
蔣欣琪覺得奇怪,便把鈴鐺摸了出來,自言自語問這怎麼一回事。
朋友打趣說,這鈴鐺一定是嫌棄自己太髒了,知道自己到了河邊,想要去洗個澡。
蔣欣琪十幾歲的少女,貪玩好動,又喜歡折騰,便說,那好,我就去給它洗個澡。
於是,她拿著鈴鐺,到河邊,伸入河水中晃動,清洗鈴鐺。
事故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
據蔣欣琪說,她搖著鈴鐺的時候,水的波紋發生了變化,她能看到一圈圈的聲浪,在以鈴鐺為中心擴散。
突然間,蔣欣琪發現水底出現了一頭怪獸的腦袋。那怪獸,長了一雙大鼻孔,嘴角有須,眼睛像銅鈴一樣,嘴巴卻很像馬。
她當時嚇了一大跳,還沒反應過來,那怪獸就咬住了鈴鐺,想要把鈴鐺銜走。
蔣欣琪說她如果當時鬆開手,應該就不會有事。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她卻死死抓著鈴鐺,不肯放手。
結果,她整個人都被那怪獸拖入了水中。
蔣欣琪的屍體是在下游被打撈到的,她手裡沒有鈴鐺。蔣氏夫婦當場哭暈了過去。
然而,蔣欣琪卻說,她其實當時是在水裡和那怪獸爭鈴鐺,而最後她勝利了,拿著鈴鐺回到了岸上。
那時候天都黑了,她一個人又冷又餓,朋友也不見了。
蔣欣琪摸進了店裡,看到那把太師椅,把鈴鐺掛了回去,然後十分睏倦,就坐在椅子上睡著了。
說到這裡,她鼓起了腮幫子。
「後來我醒來,才知道,我爸媽以為我已經死了,竟然把我的身體給火化了!真是氣死我啦!我明明都回家了,他們還在外面守著我的身體哭!搞得我都不能還陽了!」
這之後,不知道為什麼,蔣河暢竟然能看到蔣欣琪,還以為女兒沒有死,誰知道後來才知道蔣欣琪已經只剩下魂了。
蔣河暢十分後悔,然而於事無補,最讓他苦惱的是,妻子無論如何也看不到女兒,還認為他有精神分裂症。
講到這裡,蔣欣琪再度哭了起來:「爸爸好可憐,為了我,和媽媽離婚了。而我後來發現,除了他都沒人能看到我。我不能離開那把椅子太遠,否則就會有魂飛魄散的危險。嗚嗚……」
她哭得好傷心。
我答應蔣欣琪,沒事兒的時候,會到古玩店來陪她。
蔣欣琪伸出小手指,要和我拉鉤:「姐姐,這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哦,不要告訴我爸爸好嗎?」
我心想不告訴是對的。
我也不想別人知道我也有「精神分裂症」。
回到了燕家,我把所有發生的事情告訴小少了。
小少一聽說蔣欣琪的事情,罵了一聲「我靠」,從地上爬了起來:「你說是一把有鎖魂作用的太師椅,上面還掛著一把鈴鐺?」
我看看燕少,然後燕少點了點頭,作為對我話的肯定。
小少抓狂狀,簡直要在地上打滾。
我和燕少都對他的表現都點莫名其妙。
小少卻一下子又從地上躍起來,大喊著:「那椅子叫龍馬金蹄椅,椅子本身並沒有什麼大來頭,但上面那個鈴鐺,那是龍馬蹄做的啊!上古時候,必有大拿砍下了龍馬的蹄,製作了那隻鈴鐺。」
他激動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很明顯,蔣欣琪在河裡晃動鈴鐺的時候,召喚來了龍馬。龍馬看到金蹄,一定想要搶回去,蔣欣琪緊緊抓住,沒讓龍馬得逞,自己卻淹死了。這時候,她憑藉著金蹄,才能魂魄安然地回到自己家。」
我這才知道,這鈴鐺原來是個大寶物,而且還是和龍馬有關的。不過我還是很好心地問小少,知道了這是龍馬蹄做的鈴鐺,能有什麼作用?
小少一下子撲過來,一副吃人的表情:「還陽啊!還陽啊!龍馬金蹄鈴發出的聲音,可以作為魂魄的媒介,給靈魂引路,讓人的魂重新回到人的身體裡啊!你還問我有什麼作用!」
我驚。
連一旁一直神色淡然的燕少,也不由得呆了一瞬。
小少大叫:「你以為那個女的為什麼會拿著鈴鐺回到家裡?那是鈴鐺在給她引路,但是她父母不知道,把她的身體火化了,否則的話,她早就還陽了。」
小少又說,這龍馬金蹄椅,須得讓人坐在椅子上,然後由其靈魂搖鈴鐺,從後面掛上鈴鐺,進而進入人的身體。
這人也就還陽了。
不過,正在我和小少都激動不已的,燕少卻很是安然地潑了我們一盆冷水。
燕少說:「首先,得有個身體。」
他這話一說,我和小少就焉了。
燕少的身體現在在何方,我們誰都不知道。
小少懨懨地往沙發里一躺:「我們總會找到的。」
燕少又很好心的提醒:「就算找到,我現在也是不能離開她的身體。」
和猜說過,強行剝離,我們都會死。
小少臭臭的表情,哼了哼,再也不理我們。
不過不管怎麼說,蔣欣琪的事情,算是一個意外的收穫。
冥冥之中,仿佛有人專程把這事情送到我們眼前一般。
我和燕少在燕家用過晚餐,便也回了我的小套二。
我發現其實燕少很不喜歡在自己家呆,反倒對我的破房子情有獨鍾。我們倆人牽著手,一同在月光下漫步。
我說:「這不公平。」
燕少看了我一眼,表示不太明白我說什麼。
我便笑著說:「我會變老,你卻會一直這麼帥,真不公平。」
燕少握著我的手緊了緊,半晌,他才說:「那有什麼關係,你如果不在,我也不在了,年輕或者老,都一樣。」
這句話說完,我和燕少都同時站定了。
月光下,我們相互凝視著對方的面容。
燕少的手,摸到了我的面頰上,他似乎想說什麼,然而嘴唇動了動,終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我想這之後的情節,必定應該是燕少低頭,和我在月光下來一個浪漫之吻。
然而當我們的臉正要靠近的時候,憑空裡突然傳來一聲怒氣沖沖地叫喊:「林小瑩!」
啥?
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轉過頭去,就看到我三嬸攙扶著我奶奶,從我家單元門走了過來。
我一看到這兩尊菩薩,真是立刻就想點叉關屏,什麼好心情都沒了。
三嬸扭著幾根筷子組成一樣的身姿,走到了身邊,連打招呼的機會都不給我,就大聲呵斥我道:「林小瑩,你到底是怎麼個想的?把我們家志梁害成那樣,也不過來探望一下,也不過來慰問一下,連對不起都不說一聲!」
是非不分,顛倒黑白,向來都是林家人的光榮傳統。
我和燕少都一道冷冷地看著三嬸和我奶奶。
我奶奶眼珠子轉了轉,看看燕少,又看看我,倒是沒罵我,只是聲音裡帶著一股子酸味兒:「喲,小瑩啊,談戀愛了啊。」
我聽這話語這口氣,威脅和暗示雙重險啊。
我就木著臉,說:「沒有啊。」
三嬸並沒有在意我奶奶說的什麼話,她只是指著我:「林小瑩,我跟你說話呢?你把我們志梁給搞成那樣了,就沒一句話要說的?」
我看著這個瘦得像根針的女人,問:「小瑩不知道要說什麼,請三嬸說給我聽聽呢?」
我三嬸從前哪裡見過我這樣不冷不熱的態度,頓時一副要氣炸的樣子:「你還有臉!你不知道我們志梁這剛剛畢業,已經找到了工作,原本就要開始掙錢了,結果給你這樣一陷害,又受了傷,工作也沒了!你說,你要怎麼賠償我們的損失。」
我聽到這話就來氣。
你兒子進了別人家偷東西,是不是我要把東西送到他手上,然後陪他去賣了房子才是正確?
我就冷著臉,不急不緩地說:「是的呢,林志梁翻亂了我家的柜子,耽誤我的正常休息,這筆損失確實應該算一算。」
「你!」我三嬸一聽我這話,頓時凶相畢露,「好哇林小瑩,你個不知羞的,看樣子你翅膀硬了,是要好好打一頓了!」
這話說著,手已經輪了過來。
我奶奶本來在一旁看戲看的很興起的,沒想到我三嬸說打就要打,想說什麼,已經來不及了。
我看三嬸來勢洶洶,一副巴不得也把我打進醫院的架勢,正想是要躲開還是迎戰。
燕少突然站到了我的身前,一伸手,就抓住了我三嬸的手腕,然後狠狠地把她一推。
被庇護在身後的我,只聽到燕少殺氣四溢地咬出兩個字:「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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