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年很無禮的要求坐到我旁邊的時候,我正擰開了一瓶礦泉水。
我看了他一眼,伸出一隻手,放到了燕少的大腿上:「不行,這個位置,我花錢買了的。」在旁人看來,我只是把手護在行李箱之上而已。
小青年見狀,便嘻嘻笑著,涎著臉:「多少錢嘛,哥哥給你就是了,美女這麼害羞,是要哥哥好好疼你一下哦。」
他說話帶點南川的口音,配合他的表情,簡直猥瑣得像自以為能吃到天鵝肉的癩蛤蟆。
小青年的話說完後,不僅僅是我,周圍的人眼中都有些許的不愉快。
坦白說,在小青年擠過來之前,已經有好些大媽壯漢們,覬覦過我這個空位置了。
但是我一一禮貌地告訴了他們這裡我買了,在售票員拼死的維護下,以及燕少若有若無散的陰氣之下,大家都悻悻地止步了。
畢竟,到縣城的車票只有十二塊,可是我卻用整整一百買下兩個位置……誰要是這麼有錢,誰都可以這麼任性!
人有時候有這種心理,什麼東西,我得不到就算了,但是在同等規則下,我得不到,你也不能得到。你要是非要去得,就會引起公憤。
所以,現在這位小青年,就在幹這種引起公憤的事。
可是小青年並不自知,他一笑,露出滿口黃牙,伸出鹹豬手,朝著我的手摸上去:「來來來,美女看樣子是要牽著哥哥坐下了。你行李箱要個位置,哥哥我坐行李箱上就可以了。」
我瀑布汗,看不見燕少,就是有這種膽識。
小青年,你馬上要蛋疼菊緊了,你居然敢去坐燕少身上……不要說燕少不喜歡男人,就是喜歡,也不會喜歡你這種歪瓜裂棗的男人。
想起來真是悲哀,我林小瑩,就是天生有吸引這種奇形怪狀男人的特殊體質。
如果我有那個心情,把追求過以及和我有點關係的男人列個相冊,那可以取名為《世界最丑最渣最神奇男性大全》。
長得醜的自然不說,長得好看的,學長渣成粉末,燕少壓根不是人……
額,不對,唯一的正常人,大概就是秦總了。
但是秦總正常嗎?
秦總的心思和城府不要太逆天了好吧?
我正在思考著要不要建相冊的問題,小青年已經要摸到我的手了。可是,就在他的手離我的手只有一寸的時候,燕少突然伸出了一根小指頭。
是的,就是一根小指頭,抬住了小青年的手腕。
於是,小青年的手就怎麼也放不下來了。
我看到小青年的眼球鼓了起來,沒一會兒腮幫子也鼓了起來,再一會兒臉都紅了,那樣子就跟便秘到桔花崩裂了一般。
我知道他在用力,吃奶的勁兒,想要放下手。
可是燕少就那麼輕輕地抬著,小青年憋得褲襠都要開了,依然絲毫無法移動。
汽車裡的人都在看戲,但是除了我,沒人看得懂小青年到底在玩什麼把戲。他就跟一個冒牌的氣功大師,想要劈開一塊磚,結果只做出了氣勢,最後磚的邊兒都沒碰到。
我剛剛收回手,燕少便也放開了小指頭。
小青年全身使力,慣性使然,立刻就像八匹馬也拉不住的車,哇的一聲朝著我栽過來。燕少一抬腳,看似無意地絆了小青年一下。
小青年立刻一個九十度鞠躬,差點在車裡來了一個前空翻。
車內座位狹小,我忙想著躲開,不小心手裡的礦泉水瓶沒拿穩,那一瓶透心涼的水嘩啦一下就給小青年潑了過去。
小青年突逢變故,自己還沒搞清怎麼回事,從頭到腳淋了一身水,立刻哇啦啦怪叫了起來。
他扶著座椅站起來,忙著抹自己身上的水。
這一抹不要緊,我立刻看到他手臂上那隻青龍的眼睛沒有了,再一抹,另一隻手臂上的白虎牙齒也花了。
最後小青年抹了一下臉,臉上立刻兩道青黑色的顏料。
全車的人瞬間寂靜無聲,都被這充滿想像力的事實給震住了……
小青年威武霸氣的紋身,居然是畫上去的?畫上去的!
小青年抹完了臉,一看手,這才覺自己滿手都是化水的顏料……然後,我就看到他整個臉都青黑了……
「好,夠狠!小娘皮,你夠狠!」苦心營造的古惑仔形象毀於一旦,小青年惱羞成怒,指著我狠話。
誰知道他不說話還好,這麼一說,全車人頓時哄堂大笑。
有個老大爺說著牙齒漏風的話:「年輕人,有手有腳,就不要操社會,好好幹活,挑糞還是掃大街都可以的。」
他這麼一說,大傢伙兒笑得更歡快了。
小青年遭受如此奇恥大辱,對著老大爺怒吼:「老不死的,你死定了!你敢惹我青頭幫老五,看我不叫兄弟伙們砍死你!」
他飛橫跋扈,說話的同時還揮手去扇老大爺的頭。
老大爺頭鬍子白,一張飽經風霜的臉,哪裡經得住年輕人這麼一扇,立刻倒到了旅客中。
人群中出驚叫,售票員大喊著:「別動手!好好說別動手!」
誰知道小青年揮手就給售票員小姑娘一個耳巴子,打得啪的一聲響:「老子青頭幫老五,想打誰就打誰!關你球的事!」
他說話骯髒,下手很重,售票員小姑娘立刻捂著紅腫的臉,雙眼含著淚,什麼都不敢說了。
我看不下去了,這事情是因我而起,但是小青年卻居然對著路人火,連打兩人,還口出狂言。
我一時間熱血上頭,蹭地站了起來:「那個老五!你有什麼事沖我來,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打老弱婦孺算什麼狗熊!」
小青年回過頭來,咧著嘴看我,臉上的油彩顯得十分滑稽。
「好,算是個有種的小娘皮。看你長得這麼俊,膽又這麼大,本哥哥就成全你,過會兒叫我們青頭幫座上哥幾個,一起來沖沖你。」他笑得無比噁心,語氣里也帶著深深地惡意。
我和燕少一起冷眼看著這虛張聲勢的傢伙。
燕少唇未動,只吐出冰冷三個字:「讓他叫!」
我就彎了一下嘴唇:「你要是不叫,你就不是你媽生的。」
我這話說完,滿車人都靜了,售票員小姑娘捂著臉,眼帶驚恐地看著我,仿佛我干下了什麼可怕的事。
小青年冷笑著:「好,你說的,那下車以後,就在原地等著,你要敢跑……嘿嘿,我告訴你,南川都是我青頭幫的地界。」
他說著就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扯著嗓子:「大哥,老五在回來的路上,遇到個不知死活的小娘皮,罵我們青頭幫是軟蛋孬種,這口氣老五我實在咽不下去啊……對,老大你一定要多帶幾個兄弟過來……這小娘皮,嘴很毒,骨頭也硬,不過長得嘛……嘿嘿,老大你看到就知道了……」
他說道最後,還抹了一下口水。
我那個惡寒……只有去看窗外的明媚陽光,洗一洗我受到污染的眼睛。
車裡面沒人說話了,小青年悠然自得地摸出耳機聽歌,還哼哼著。
坐我後面一位老大娘,悄悄伸手過來戳了戳我,待我回頭,便悄聲地:「閨女子啊,過會兒下車,我們幫你擋著,你就趕快跑啊……」
我呆了一下,心中卻湧起了一絲感動。
我也小聲回答大娘,說不用了,謝謝。
大娘苦著臉:「你是外地來的吧?不知道南川青頭幫有多厲害吧……哎喲,說起來,警察局的人都不敢惹他們哦……南川可是全國十大黑幫縣哦……」
坐大娘身邊一個漢子也支過頭來,壓低了聲音:「妹子,你別去惹青頭幫,他們人多勢眾,又惡又凶,你一個姑娘,要吃虧。過會兒下車,行李我幫你拎,你跟著我跑就行了。」
我忙搖手,說不用不用。
正說著,小青年突然眼一瞪,看過來:「在幹什麼?想商量逃跑吧?我告訴你,只要入了南川,想跑?門都沒有!」
我捏著聲音,軟軟地回答:「當然不會啦,我還等著你下車給我磕頭呢,跑了多沒勁。」
小青年就惡狠狠地看著我:「那你等你!」
他其實也不傻,剛剛被燕少那麼擺了一道之後,心裡其實是有些許害怕的,因為搞不懂我到底是怎麼讓他栽倒的,所以也沒有再上來自取其辱了。
只是,我從一車人憂心忡忡的表情,看出來這青頭幫,必然不是什麼好角色。
被打了的老大爺,和售票員,都只有吃著啞巴虧,一點也不敢吭聲。
我知道他們一邊氣憤,一邊在替我擔心,心頭又是暖流而過。去世的老爸是說得沒錯的,這世間,還是好心人更多些。
南川在崇山峻岭之中,一條大江把山劈出峽谷,山路就沿江而行,一邊是滾滾江河,一邊是陡峭山崖,陽光時而耀眼,時而躲藏,光與暗之間,溫差甚大。
我看到江對面也有條路,只是許多山坡已經塌陷,數不清的大大小小的石頭砸在路上,把公路砸成了一段一段,好像燒盡的蚊香,支離破碎。
燕少湊到我耳邊,告訴我:「那是以前的國道,地震的時候,被山石砸垮了。不知道埋了多少冤魂苦鬼。」
正說著,我看到對面山路上有一輛越野車,看車頭仿佛是豐田霸道,只是車身已經完全被碎石掩埋。
事情過了大半年,殘骸依然留在原地,沒人去清理。
我驚呆的眼神被燕少看在眼裡,他似知曉我的心理,解釋道:「你看整座山坡都垮了,只要敢去動車,就會繼續垮塌,救援的人也會被砸死。車裡現在還有三個人的……」
他沒說下去了,我猜他能看到一些我所看不到的東西。
我想像著一輛車在公路上跑著,突然山石垮塌,大地怒吼……我看著這一座座幾乎被削平的山頭,整顆心都被大自然宏觀的力量所震撼。
南川就在這片山區的腹地之中……
三角形的一塊地區,躲在一座山彎的懷抱里,前面是大江蜿蜒流過。
風水上,叫這種地是聚陰地。
因為河流彎道處,很容易堆積髒物,滋生細菌,一些不好的東西,也容易停留。
但是,南川是這片大山里,絕少的小小平原,可供人類棲居。
車到南川汽車站的時候,車上的人都故意把我擠在中間,並且想要把小青年擠開。我領了他們的好意,卻並沒有逃走的想法。
小青年還在車上就對下面揮著手,因而我一下車,立刻從四面八方,圍上來了一堆人,不下二三十個。
大娘大爺們見狀,只能嘆息著搖搖頭,然後東奔西走了。
我看著這群青頭幫的小伙子。他們有的人很高壯,有的人很矮小,良莠不齊得像市場上一堆要處理的水果。
小青年已經和一個最為高壯的男人接上了頭:「老大,就是這個小娘皮,不知好歹,潑我一身水,還出口污衊我們青頭幫。」
被叫老大的男人一身黑壯的肌肉,大青皮頭,肩膀紋身很少,但一看就知道不是畫的。他把菸頭往地上一扔,立刻有小弟替他踩滅。他抄著手,倨傲地看著我:「聽說,你不但對我兄弟不客氣,還罵我們青頭幫?」
我知道一般能做到老大位置的人,雖然心狠手辣,但也不是完全不講道理的人,至少,他們都講他們的江湖道義。
所以我也沒有拿出對待小青年的態度,只是很平靜地對這位老大說:「我沒有罵過青頭幫,我今天第一次來南川,連青頭幫是什麼都不知道。」
我剛說完,小青年就叫囂起來:「小娘皮,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我們青……」
他還沒叫完,老大一個手勢,就打斷了他。
青頭幫老大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你今天才來的南川?從哪兒來的?叫什麼名字?」
我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你以為你是警察還是戶口調查員啊。
我沒回答他的話。只是陳述事實:「你的小弟自己跌倒撞翻我的礦泉水,卻空口說我羞辱他。這位老大,你是道上的人,我知道你講兄弟情分,兄弟找你,你不出頭難免會寒了你兄弟的心。但人在路上走,總歸要講一個道字。我乾的了事,我不承認,是我沒膽。但我沒幹的事,你就是刀架在我脖子上,最多頭掉了,碗大個疤。沒幹就是沒幹!」
難得一次性說這麼多話,我有點口渴,不由得有點懷念我倒掉的礦泉水。
不過這一番電視台詞一樣的剖白,倒是說得周圍的人有點無言以對。小青年見眾人居然都露出一副,「這女人貌似說得還是有點道理」的樣子,立刻有點急了。
「少廢話!」他指著我,招呼幾位弟兄,「看到沒有,這女人就是嘴巴又毒又惡,剛才還想煽動車上的人來打老子,幸虧老子英武,一巴掌扇幾個,才讓他們皮實了。我看這小娘皮就是欠打,兄弟幾個先給你點顏色看看才知道。」
說著,撈著袖子就要幹上來。
一旁幾個男人受他的鼓動,頓時都蠢蠢欲動。
我聽到燕少冷笑出聲,便知道這幾個人如果敢要撲上來,估計從今晚上開始就要做噩夢了。
我這人一向心善,搶先指著小青年:「你一個大男人,一巴掌扇幾個,欺負我一個小姑娘,還需要幾個男人一起上嗎?你不是很英武嗎?」
我這麼一說,幾個已經要撲上前的大男人頓時站住了。
我便知道,這些人雖然確實是操社會的,但也不是完全蠻不講理的人,最重要的是,這位小青年雖然自稱是什麼老五,但是地位很明顯不算太高,老大一直沒話,這些人也不敢輕舉妄動。
青頭幫的老大看著我,點點頭:「這位美女,你說我兄弟對你無禮,我兄弟卻說是你不尊重我們青頭幫。你是個外人,他是我兄弟,你說我該聽誰的呢?」
我與他對視,目光中並沒有怯意:「那你說怎麼辦?」
青頭幫老大見我一副願意講和的態度,便問小青年:「老五,這妹紙看樣子也是剛來南川,我們也不能隨便為難她,免得人家說我們堂堂青頭幫,欺負一個外地小娘兒們。你看這事情要怎麼解決你才滿意?」
這老五聽到老大話了,臉上頓時浮上一個噁心人的笑,他把我從頭到尾的看了幾遍,笑嘻嘻地:「老大說得是,我們一群爺們兒,欺負個小娘兒們不像話。不如就讓這個美女隨便給我摸兩把,最後再給我吹一下鳥得了。」
他這話剛說完,我的臉就變色了。
我小瑩遇到過的噁心男無數,但是像這麼下流無恥之輩確實還是第一次,想坐我旁邊也就算了,他居然直接說出這麼不堪入耳的話。
可是,我憤怒的度,遠遠比不上小青年變臉的度。
因為,燕少一聽到這句話,手臂已經以迅雷之勢伸出,一把就掐住了小青年的咽喉,手指瞬間竟然完全的沒入其中。
我看到小青年的臉剎那就青紫色了,眼球也凸了出來,舌頭幾乎是同一時刻垂了下來。他下意識地想抬手去抓自己的脖子,然而由於後脊椎也被燕少掐住,整個中樞神經都呈癱瘓狀態。
不僅僅是小青年,整個青頭幫的人,在一刻全都感覺到了一股陰森冰寒的氣息,從每個人的脊梁骨爬過。
燕少在那一霎所散出的殺氣,後來我學到,有一個專業的名詞,叫炁場。
這種強大靈體一瞬間爆式的能量,竟然讓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雙腳沉重,膝蓋軟,寸步難行。
我知道燕少徹底怒了……
能不怒嗎?
打奴隸也是要看主人的,何況小青年提出的非法要求,連燕少這個主人,也極少享受過……
燕少分分鐘要殺掉小青年的心,簡直不用太多解釋。
青頭幫的老大也是全然呆住了。
他還沒搞懂是怎麼回事,懷裡的手機就響了,他一時又想去營救莫名其妙窒息的小青年,一邊又不得不接手機。
「喂,是是是,我正在車站接人呢,會的會的,馬上打……接到人以後和你說……」老大焦急地對那邊說道。
掛斷電話,他對手下揮著手:「愣著幹什麼,趕快看看老五怎麼了?」
小青年吐著舌頭,鼓著眼睛臉色青地站在原地,跟中邪了似的。
青頭幫的眾人想要上前,可是剛剛靠近,卻又連連後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畏懼什麼。
我猜那是因為燕少站在小青年面前,大家就算看不到,但其實第六感是感覺到了這種危險的。
這時候下午三點,正是太陽烈的時候,可是以小青年為圓心,燕少的陰氣麥浪般一圈圈擴散。
厲鬼烈日之下逞凶……這種靈異事件簡直顛覆傳統玄學。
「老五哥,老五哥那兒好陰。」一個矮小的兄弟竟然指著燕少所在的位置,惶恐地大聲喊道。
而青頭幫的老大顧不上看小青年,已經又撥了一個電話號碼。
他撥了號以後兩秒鐘,我的手機就響了……
等我接起這個陌生的手機號碼,聽筒和對面同時傳來一聲粗獷的問候:「林大姐嗎?我是趙三頭的哥們兒波娃子,你什麼時候到南川,我在汽車站帶了兄弟伙們接你。」
我無言地握著手機,然後默默地放下了,看著面前的青頭幫老大:「你好,波娃子,我就是林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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