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安靜地行駛著,車輪在鐵軌上滑出有節奏地響聲。
隔了一會兒,車廂的主燈熄滅了,只剩頭頂的小燈還半明半暗地亮著。我微眯著眼,靠在座位上。
不斷有人拉起窗簾,準備入睡;有人低頭玩著手機,屏幕光照出一團團的亮,讓我想起荒野之上的螢火蟲。
我看了看手機,十點過了……
燕少九點就進去了,現在還沒有出來。
我去敲過衛生間的門,然而門緊緊反鎖,我問裡面有人嗎,沒有回應。我只有悻悻而歸,不知道燕少在玩什麼把戲。
一節車廂,一頭一尾有兩個衛生間,大家去不了這個,必然會去另一個。
一開始,上廁所的人並不是特別多,所以大家也沒有多注意,只是偶有人抱怨,說那邊的廁所為什麼一直有人占著。
然而到了臨睡前,開始有陸陸續續的人要去衛生間。
沒一會兒,尚且通暢的那一間,便排起了隊。不斷有人開始嘀咕,有人去踢燕少所在的衛生間,便踢便罵,還有人去找列車員,問為什麼要把這廁所鎖起來,不給大家用。
列車員表現得很無辜,說沒有鎖啊。
他問最後是誰進的衛生間?
這一問,大家開始回憶,才發現這裡已經起碼已經關閉了有一個小時了。這裡是一等車廂,每排一側只有兩個位置,人也不算太多。大家你問我我問你,竟然找不出是誰進去了。
突然間,有一個男人指著我旁邊的空位,問那是誰?
我笑了笑,掩飾心中的不安:「沒有人,我買了兩張票,好晚上睡覺。」
一旁立刻有人幫我作證,說我旁邊從來沒有過人。
列車員敲不開門,便也失去了耐心,徑直拿出鑰匙開門。
我的心提到了嗓眼子上。害怕燕少不給開門,導致外面的人採取過激的措施。
誰知道列車員鑰匙剛進去,稍稍一轉動,衛生間便咔的一聲,打開了。
「喏,沒人。」第一個伸腦袋進去的人這樣說道,說完便閃了進去。
我聽到這句話,便覺得自己不能呼吸了。雖然說外人必然是看不到燕少的,但是燕少究竟在裡面幹什麼呢?
我站起來,急忙想要過去看看,然而有人攔住了我。
「看什麼啊,美女,不能插隊哦。」排在前面的一位中年婦女,還算溫和的告誡我道。
我忙訕訕的笑,說我不是想插隊,是因為想拉肚子,一時情急了。
這婦女就不滿地哼著:「拉肚子也該排著,早幹嘛去了。」
我心頭苦笑,表面也只有喏喏地說是。但是也不好意思後退,便假裝痛苦地捂著肚子,站在她後面一點。
中年婦女後面是一個年輕小伙子,看我實在痛苦不堪,雖沒說什麼,倒是好心地往後面退了一點,不動聲色地把他前面的位置讓給了我。
我便回頭說謝謝。
小伙子挺靦腆的,臉有點紅,說不用謝。
我見他長相挺清秀,身材也比較挺拔,就沒控制住顏控的惡習,趁著燕少不在,多看了幾眼,以飽眼福。
第一個進去的男人一會兒便出來了。
我見他一副放水後的輕鬆愜意樣,心頭更是疑竇叢叢。燕少不在裡面?還是在裡面看著別人放水?
正想著,前面的中年婦女已經扭著略肥的身軀,擠進了衛生間。
我一想到燕少萬一還在裡面,就要看陌生女人上廁所,心頭覺得怪異,暗罵了兩聲讓你長針眼,又覺得自己太神經了一點。
燕少極有可能,已經不在衛生間裡了。
他今天下午就奇奇怪怪的,說不和我一起去南川,還說第二天才來找我。應該今晚上是有什麼事。
但是燕少屬於那種,無論大事小事,都不喜歡告訴我的男朋友。
想來也是,他在集團里,向來只有別人向他匯報的慣例,沒有他向別人匯報的道理。
不過我也無所謂,燕少讓我做什麼,我去做就是了,他不想讓我知道什麼,我不知道就行了。
總之,我堅信,燕少不會害我。
賽姬半夜打著燈籠去看丘比特,結果燙傷了*的臉,害得自己的姻緣受到磨難,先上奧林匹斯山受羞辱,後下冥府找冥後要神藥,最終才和丘比特終成眷屬。
所以我不會去犯同樣的錯誤。
雖然說丘比特太過裝逼,自己拿箭射姑娘不小心戳到了自己,愛上人家還要裝神秘,睡人家還不准人家看自己的臉,搞得老婆不得不半夜拿個蠟燭去照他。被燙以後還一臉情傷的樣子逃回老媽維納斯那裡裝柔弱,一副我是愛神我高級的傲嬌模樣……
但是這也說明一件事。
神和灰姑娘的結合,必然是要灰姑娘做出許多有違常情的犧牲。
沒有太多理由。神就是神,好比燕少就是燕少一樣。
燕少早說過,這個世界,力量為尊。
而財富、學識、個人能力、身份、美貌,都是力量的象徵。
我若是一樣不占,或是每樣都比燕少差得太多,有什麼理由要求一份平等的戀愛關係呢?
我正出神的響著,身後的小伙子突然很有禮貌地問我道:「前面那位大姐進去很久了,你要不要問問她什麼時候能出來?」
我回頭,看到小伙子滿是關切的看著我。
這才想起我還在裝拉肚子大神光臨呢。
我一邊說著謝謝,一邊伸手去敲門,然而,就在我的手碰到衛生間的門的時候,我突然聽到衛生間裡傳來一聲尖叫。
很微弱的尖叫,像春天的野貓爭搶地盤時被敵人抓傷了臉一般,尖銳、可怖、滿是怨毒。
我嚇得手一抖,往後退了一步。
我這一退,立即踩到了身後小伙子的腳。
小伙子忍不住叫了一聲,我忙回頭道歉。
小伙子很有禮貌的說沒事,卻又問我:「怎麼了?」
我問他有沒有聽到裡面有人在叫,小伙子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表示什麼都沒聽到。
這時候,後面排隊的人開始不耐煩了。
不過這時候另一頭的廁所已經沒人排隊了,大家便陸續往那邊轉移,還有人去了其它車廂,這樣一來,這邊就只剩下我和小伙子了。
不知道為什麼,剛才那聲細微的叫,讓我感覺恐怖,我幾乎要去抓小伙子的手。
「那個,大姐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小伙子見我臉色可能有點糟糕,便也上前去敲門。
「大姐!那位大姐!你沒事吧?」小伙子看起來文文弱弱的,聲音倒是挺洪亮的。
他這一喊,門裡立刻傳來了一聲實打實的尖叫。
「啊——」
這聲音叫得來像是看到了連環殺人案的毀屍現場。
小伙子的眉頭立刻一立,身子側撞向了衛生間的門。
「列車員!」他大喊起來,「快來開門!有人出事了!」
門裡面的人在陸陸續續的哭泣著,那哭聲像笑,又像是老鼠在啃咬木料,聽得人毛骨悚然。
列車員很快過來了,大家也都圍了上來。
小伙子從衣衫里掏出了一張證件:「我是警察,裡面的人好像出事了,馬上開門。」
我打包票列車員並沒有看清小伙子的證件,但是小伙子神情嚴肅,也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廁所蹲位就玩角色扮演。所以列車員再一次掏出鑰匙,去開衛生間門。
一邊開一邊嘀咕:「見鬼了嗦?」
和上次一樣,門輕而易舉地被打開了。
我聽到小伙子倒吸了一口氣,急忙跟著往裡面看。
只見那位中年婦女正靠著衛生間的牆,半坐在地上,臉上發青,口吐泡沫,翻著白眼,全身抽搐個不停。
小伙子上前,翻了一下中年婦女的眼瞼:「應該是急性病症發作,快去叫隨車醫生。」
他說著,便急忙和列車員一起抬中年婦女出去。
人群的目光被轉移了,不一會兒,衛生間裡便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左看右看,燕少呢?
當時我明明親眼看到他走到這裡來的。難道說,燕少直接在衛生間裡……尿遁了?
一想到高大上的總裁大人,居然跟一個在蒼蠅館子裡吃了飯付不起錢的窮*絲一樣,以上廁所為藉口匿掉了……
我就感到一陣華麗麗的陰風颳過,整個人都凌亂了。
我忙著凌亂,並沒有意識到,衛生間的門,在緩緩地關閉……
直到門啪的一聲鎖上了,我才反應過來。
這鎖門關閉的聲音在這安靜的夜裡顯得頗有些驚悚,我不禁渾身抖了一下。然後,下意識地想要去開門……
可是,當我反覆扭動門把後。
我就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我被反鎖在這裡面了。
我的心裡突然湧上了一種莫名的恐慌,我小聲且試探地叫道:「燕少?燕少?」
沒有鬼回答我。
我又看了看這間衛生間。
燕少來之前,正好有衛生院來打掃過,所以還比較乾淨,也比普通的列車衛生間要大。頭頂的燈光明亮,旁邊一面鏡子,一同照得我的臉雪白如紙。
深夜裡,一面明晃晃的鏡子,似乎對於人有著異常的吸引力。
我禁不住朝鏡子前走去。
鏡中的女人,扎著整潔的馬尾,劉海用一根素色的小夾子別在頭頂,整張臉盡數亮了出來。
我想起在我大學裡有一段時間,也妖艷過一陣子,那段時間學習化妝,仗著自己臉皮厚,隨便塗抹各種五顏六色的化妝品,化過什麼煙熏妝,咬唇妝,得到了一個五毒教主的光榮稱號。
後來,折騰累了,反而開始了一周不洗臉的節奏。
到後面,中二的厚劉海齊劉海也不願意要了,全都光溜溜地梳到後面去了。大有一種我就這樣,愛咋咋樣的破罐子破摔心理。
所以,燕少會嫌棄我,那是正常的。
人家從前的那隻花蝴蝶,可是一天換一套衣服呢。從阿青說,能被公認配得上燕少的女人,也是一等一的絕色吧。
我摸著鏡中自己的臉,湊近了看自己臉上薄絨一樣的胎毛。他們說胎毛是處的專利,能增加女性的少女感。
我很慶幸,我的靈魂是純潔,我的節操是滿滿的,再和燕少糾纏,也還保留著少女的特徵。
左看右看,我居然忘記了自己還被鎖在廁所里這一驚悚的事實……
所以,當我不留神瞥到鏡子裡那一抹地上的鮮紅時,全身都禁不住顫抖了一下。
我一口氣要吸光衛生間所有的氧,驚然轉身,只看到鏡中的景象居然是真的!
地上,地上突然開始滲出細密的血珠,好像吸夠了鮮血的海綿受到擠壓一般,一點點的滲出了血。
血慢慢增多,從密集的小點連接到了一起,然後一點一滴地開始升高。
我幾乎算是怪叫了一聲,抓住了門把手,拼命地搖晃著。
可是門鎖堅固,無論我怎麼捶打依然死死相合。
我開始打門,邊打邊大喊:「有人嗎?來人啊!來人啊!燕少,燕少你在哪裡……」
然而沒有任何的回應,整個衛生間仿佛變成了一個隔絕的世界,沒人能聽到我的呼救。
我突然知道為什麼剛才的大姐會在這裡呆那麼久了……
極有可能,她剛剛也是遇到了我同樣的情況。
血已經沒到了我的腳背,無處可躲。
越到後面,上升的速度越快。
很快的,血就淹到了我的胸口,我從血海之中伸出了手,想證明自己所有看到的都是幻覺,然而沒用,我的雙手也是鮮血滿滿。
我回頭去看鏡子,鏡中的女人,嘴唇變得異常鮮艷,眼如黛色,嫵媚異常,她微微一揚唇,給了我一個詭異的微笑。
我受驚異常,竟然伸出拳手去砸鏡子。
沒想到鏡中的我居然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林小瑩,她張嘴,沒有聲音,可是我分明聽到她在這樣說,我是趙安蒂,我是燕少的女人……
「不,你不是!」我驚叫,「你不是趙安蒂,你是我,你就是我!」
是啊……鏡中的女人變得更妖艷嫵媚了三分,她對著我笑,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所以,燕少愛上的,不過是一個替身而已,因為你就是我,他愛的人至始至終都是我……
她的指甲尖而長,似乎要掐入我的手腕,手心冰涼的感覺,如同滑膩的蛇,緊纏而令人窒息。
「滾開!」我憤怒,竟然伸出手去抓她的臉。
我不知道我的怒和我的力量從何而來,我從沒有那麼怨毒地去對待過一個同性,我的指甲掐到了她的臉上,然後用力一挖。
「啊!」自稱是趙安蒂的女人悽慘的大叫著。
可是下一秒,我發現這尖叫聲是從我自己的口中傳來的。
滿室的鮮血沒有了,衛生間裡,燈光明亮得有些恍惚,我攤著手,看著鏡中的自己,我看到了自己臉上的抓痕……
我剛才抓的,竟然是我自己。
我虛弱得幾乎要癱倒在地。
「燕少……」我坐在地上,靠著牆,無力地低吟著,「燕少……你在哪裡……」
我這句話說完,啪的一聲,衛生間的燈泡突然爆炸了。
我又是一驚,正要條件反射地站起來,突然覺得自己呼吸困難了。我急忙去摸自己的脖子……我的脖子,正被誰用力掐著。
我努力地想要喊,想要呼吸,然而這冰涼的手掌是如此的兇悍有力。
與此同時,我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等下數三,然後放開你,你馬上出去,不要再進來。」
我心中驚喜,可是脖子卻已經要被掐斷。
我想喊燕少,可是喊不出。
我不知道燕少為什麼要掐我,為什麼現在才出現,他剛剛去哪兒了,衛生間裡的變故到底是怎麼回事。
然而我沒有機會去問,燕少已經在緩慢地開始數:「一……二……」
我聽他這聲音,仿佛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心中比脖子上還要難受幾分。
待到燕少剛剛數到三,我立刻感覺他將我甩向了衛生間的門。
「滾!」
我聽到燕少在呵斥我。
然而我沒有聽他的話,我沒有立刻打開門逃出去。
我顧不上脖子上劇烈的痛,反而朝著燕少撲了過去。
燕少似乎錯愣了一剎,我已經抱住了他的腰。我大哭著:「我不是趙安蒂,我是林小瑩。燕少,我不是她,不是她。」
我剛剛喊完,就感到肩膀上傳來一陣沒入骨髓的痛。
燕少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他狠狠地抓著我的肩,手指似乎已經插到了我的骨頭裡:「為什麼不滾!」
我抬起頭來:「我不……」
我原本想要說我不要走的。
可是在看到燕少的那一刻,我就呆住了。
衛生間裡沒有光,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能看得清燕少的臉。
這臉……這臉……
我驚嚇得不知要如何形容。
燕少的臉,如同一幅最詭異的山水畫——白得地方如同人骨般森寒,黑得地方如同地獄深潭般幽暗。
這是我第一次面對一張真正的鬼面。
燕少的額頭上,青筋如同蝌蚪一般遊動著,雙眼之中沒有眼白,盡數是如同漩渦般的黑。他整張臉如同一張硬殼的白紙,有一個完美的弧度,卻填充著最可怕而簡單的五官。
他一張嘴,獠牙如同昆蟲口器,每一顆牙上的寒光,似乎都能咬破我的喉管。
可是,我能感覺到他的痛苦,似乎承受著最殘忍的刮骨之痛。
因為這份痛,讓他變成了這幅模樣。
「為什麼不滾!」他第二次問出這句話,指尖更加沒入我的肩膀。
我痛得冷汗流下,眼淚也不爭氣的落下。
然而我依然抱著他的腰,吸著氣,倔強地回答:「我不是趙安蒂,我是林小瑩,燕少,我是林小瑩……」
燕少黑得如同地獄葵水般的雙眼看了我兩秒,然後回答我三個字:「我知道。」
他回話的時候,獠牙上閃著寒芒。
我看著這如同吸血鬼一般的可怕面容,卻不知道怎麼想的,突然就湊上去吻他。
燕少大概沒想到我會出現這樣的動作,他幾乎是想也不想就推開了我。
他力氣大,絲毫沒有往常的憐香惜玉,我竟然被他重新甩到了門上,一時間感覺內臟都要碎裂了。
燕少已經轉過了身,幾乎是匍匐在地上。我看他緊緊地捏著拳頭,把臉埋在手臂之間,渾身都在禁不住的顫抖著。我咬著牙,忍著痛,朝著他爬過去。
「燕少……」
「滾!」他對我咆哮。
「燕少……」
「滾!」
「燕少……」我的聲音嘶啞了。
然而燕少依然只有一個字:「滾……」
我一邊疼得吸氣,一邊努力去抱他的身子。他的身子,如同一塊千年寒冰,繃得很緊,顫如暴雨中的草葉。
我抱著他的身子,軟聲問他:「燕少,你怎麼了?」
燕少沒有回答我的話,只是微弱地問我:「你是誰……」
我流著淚:「我是林小瑩。」
「林小瑩……」他重複著我的名字,沉默了兩秒,突然一下子坐了起來,再一次掐住了我的脖子,「不是讓你滾嗎!」
我的脖子已經要斷了,此時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突然扳著他的手肘,然後不顧他依然掐著我,夠著過去吻他。
「燕少,」嘴唇碰到他尖銳的牙齒那一刻,我哭著喊道,「我是小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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