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正是殺人時。
我和燕少一同站在售樓中心的頂樓平台上。
風蕭蕭,夜意冷。
燕少擋在我的面前。他的一隻手背到後面,手掌之中是我的手。
我有點緊張,但是強迫自己要鎮定。
燕少的手,帶著慣有的溫暖,默默給我無聲的信念。
艾麗就站在離我們不遠處,她背對著頂樓的欄杆,而我們背對著樓梯門。
看起來,仿佛我們還可以逃下去。
然而,我知道,就算到一樓,我們也未必可以逃出去。
宴會還在舉行,然而沒人會注意到少了一個林小瑩和艾麗。
我知道艾麗已經被控制了,她是什麼時候被控制的,如何被選中的,現在狀況如何,我一概不知。
她揮著刀子,厲聲尖叫著,妄圖繞過燕少,朝我刺過來。
艾麗邊刺邊叫:「銷售冠軍是我的!」
她的這句話,似乎吼叫出了她本體意識中的不甘和怨怒。
我突然覺得,就算艾麗沒有被控制,她也是樂意給我一刀子的。
然而就在她的刀尖要碰到我的時候,燕少穩穩伸臂,抓住了她的手腕。與此同時,燕少膝蓋前屈,頂住了艾麗的腹部,試圖要擋住她的攻擊。
我覺燕少的力道不小。
因為我看到艾麗的身子躬了起來,燕少這一腳,幾乎把她頂成了一個bsp;平常人若是被這樣一腳踢中,不死也得吐兩口血。
然而艾麗的身子此刻像是橡皮糖做成的,僅僅是躬了起來,臉色也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她只是眼球暴突地盯著我,拿刀的手在燕少的阻止下不停地顫抖著。
哪怕是這樣,艾麗的口中依然不住喃喃著:「殺死你……殺死你……殺死你……」
此刻的她,和美麗二字沒有任何的關係。
燕少抓著艾麗的手腕,大聲喝我:「給她貼符!」
我看到燕少不管是頂著艾麗的膝蓋部分,還是他抓著艾麗的手,都開始噝噝的冒起煙霧來。
艾麗的身上,果然是有某種禁制的。
我已經摸到了自己的兜里,那裡面好像是有一張紙一樣的東西。
我一把掏出來,看也沒看,對準了艾麗的腦袋,猛地一下子就拍了下去。
隨著啪的一聲響。
艾麗立刻尖銳地叫了起來。
燕少原本抵著她,此刻一咬牙,飛起一腳。
艾麗的身子好似炮彈一樣飛了出去,瞬間撞到了頂樓的欄杆之上。
有一刻,她好像是一個破布袋子,身體裡噼里啪啦響不停,仿佛裡面裝滿了鞭炮。
過了頃刻,她卻又一下子站了起來。
我急忙上去扶住燕少,用半個身子擋住他。
我看得出來,燕少方才擋住艾麗,幾乎用了全力,他的腹部,現在又是鮮血淋漓。
如果艾麗再撲過來的話,我不可能再讓他為我擋刀。
這一次,我必然是要擋在燕少的身前。
艾麗站起來,脖子、肩膀,身子全都是扭曲的,好似一顆螺絲釘,畸形地扭曲在一起。
黃色的,寫滿了奇怪符號的紙歪歪斜斜地貼在她的額頭上,被風吹拂著,遮不住她猙獰的面容。
她有一顆眼珠子已經掉了出來,掛在臉頰上,然而這眼珠子卻還在轉動著,和之前一樣,左右上下轉動。
我十萬分的防備,我已經打定主意,她如若敢再撲過來,我就要把她推到樓下去!
我不能讓她再傷害到燕少。
艾麗身上的古怪,其實應該只克燕少。我是活生生的人,最多和她拼一下格鬥以及蠻力。
然而艾麗突然是一聲長嘯,她一下子抓住了自己的腦袋,拼命地捶打著自己的頭和太陽穴。
似乎想要把額頭上的符紙取下來,可是她的手不管怎麼動,也沒辦法碰到那符。
只能拼死了打自己的頭部,扯自己的頭。
她邊打邊尖聲喊:「何方妖孽!何方妖孽!你是何方妖孽!竟敢破壞我的夢殺術……」
聽一個怪物問別人是什麼妖孽……這違和感太強了。
艾麗一邊喊,一邊在欄杆上打滾。
這場面別提多血腥了。
突然間,她身子一個不穩,徑直翻下了欄杆。
我原本抱著燕少,見此情景也是膝蓋一軟,渾身打個顫。
艾麗……艾麗她自己掉下去了!
燕少也抱住了我的腰,拉著腳軟的我到了欄杆邊。
樓下是一大片的草坪,黑漆漆什麼看不見。
我聽到下面傳來咚的一聲,應該是艾麗身子落地的聲音。可是與此同時,一個男人悶哼的聲音也傳了上來。
燕少的眉尖頓時一皺。
「下去!」他一下子提住了我的腰。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燕少就抓著我一同從頂樓跳了下去。
我嚇得立刻抱緊了他,閉著眼睛什麼都不敢看。
和燕少一起跳樓,這並不是第一次了。
但每次都是這麼的驚心動魄。
但饒是如此,跳出樓層到落地的這幾秒,依然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這一時刻,燕少幾乎用他整個身子包裹著我,讓我盡數蜷縮在他的懷抱里。他的懷裡,有讓我覺得溫暖和依戀的氣息。
只是,與上次不同的是。
這一次,他懷裡還有淡淡的血腥味。
我知道,他還有傷,而且是不可癒合的重傷。
因而我更緊地縮在他的胸膛里。
有時候,心痛,反而唯有去索取對方的溫存。用一種「我需要你」的信息,傳遞出對方是你必不可少的「唯一」的信念。
燕少帶著我穩穩落地。
他好似我的降落傘。
尋常而言,鬼是沒有那種可以帶著人飛的能力的。因為鬼其實是沒有實質的,如果一隻鬼和人一同墜樓,那麼人只會透過鬼,實實的掉在地上,粉身碎骨。
但是我和燕少有著密不可分的契約,我能感受到他的身體,燕少可以和我共享視覺聽覺,因而,我也能和他共享他的虛無。
這種時刻,我們是一體的……
我們落地後,燕少立刻放開了我。
他的手似乎有那麼片刻的猶豫和停滯,不過他還是毫無猶豫地放開了我。
我們的注意力馬上放到了一旁的艾麗身上。
燕少手一揚,手中立刻掛上了一盞燈。
眼前的景象讓我們二人都是大吃了一驚。
只見艾麗的身子幾乎完全折成了兩段,仰躺著,頭和腳朝下,肚子卻朝上,呈現一個三角形。
導致她如此奇形怪狀的,是因為她的下面,正好斜壓著另一個人。
燕少照過去,我們看清了。
那是一個男人,穿著灰色的太極服,寬袖子寬褲腿。
這男人大約中年,蓄著一字鬍鬚,臉龐很削瘦,雙眼怒睜。不過看樣子,應該已經是咽氣了。
導致他死亡的,應該不全是艾麗墜樓,正好壓在了他的身上。
而是艾麗手裡的刀,此刻正穩穩地插在了他的脖子上,是喉管的位置。
鮮血從他的刀口處流出來,浸濕大片草坪。
相反倒是艾麗,一滴血也沒流到草地上。只是兩隻眼珠子都掛了出來,舌頭也掉在外面,雙頰深凹,好似被人抽乾了的蠟像一樣。
燕少緊緊皺著眉,看著這死掉的兩人,正要說什麼。
一個黑影子風一般竄了過來。
我嚇了一大跳,正欲出聲,黑影子倒是先說話了。
「還愣著幹什麼!」黑影已經竄到了燕少的燈光範圍內,我這才現,他竟然是燕小少。
小少著急地對燕少說:「馬上毀屍滅跡啊!」
毀屍滅跡……
我心想,人又不是我們殺的,毀來幹什麼?
艾麗死的這麼恐怖,哪兒是我這種正常人類所能辦到的?
燕少卻毫不理會我,只是指了一下艾麗的額頭,很簡短地對小少道:「先把你的符拿走。」
原來,艾麗頭上還貼著符,燕少也無法靠近。
她死得恐怖,我目前也是不敢去靠近的。
燕小少倒是毫無心理障礙,他馬上撲上去,三下五除二,扯掉了符。
然後,他馬上去檢查艾麗身下壓著的那個死去的男人。
我看到小少居然戴著手套,他翻了一下男人的衣兜,摸出了一個陶泥娃娃。我看到那娃娃做得很粗糙,然而從畫的衣服和型上看,竟然和秦總有幾分相似。
小少又在男人身上摸出了一堆絲線什麼的。
然後他全都揣到了自己的身上。
做完這些事,他就退到了一邊。指著地上的兩具屍體:「吃了他們!」
我猜測小少這話是對燕少說的。
因為我看著眼前的慘象,目前不把晚餐吐出來,已經是幸運。這樣的「美食」,斷然是無福消受的。
果不其然,燕少聽到小少的話,已經兩步上前,一隻手放在了艾麗的臉上方,另一隻手放在了那中年男人的臉上方。
我見到他眉頭猛地一擰,手掌上似乎散出了無形的炁場。
我肉眼凡胎,並沒有像上次燕少除呂達琦的邪祟那樣,看到任何的景象。只覺得有什麼詭異的東西,在從艾麗以及中年男人的臉上,流入燕少的手心之中。
不過,我看不到,並不代表燕小少看不到。
他咬著牙,鬼臉比往日都要陰沉:「這年頭,死人也是不安全的……」
五秒鐘之後,小少就悄聲道:「好了,快走!」
這話說完,他和燕少竟然同一時刻衝過來,一人一邊,抓住了我的手臂,架著我就開跑。
我簡直是被他們兩人挾裹著帶進了車裡。
這次是一輛保姆車,駕駛室和後面的空間是完全隔斷的,我們剛上去,小少就把燕少安置在了一個寬大的沙躺椅之上,然後替燕少檢查傷口。
我看看燕少血流不止的腹部,那傷口經過了剛才那一番折騰,此刻顯現著猙獰的相,好似一張有著獠牙的口,張狂的炫耀著它對燕少身體巨大的傷害。
我猜我此刻的表情,必定是和小少一樣的,深深鎖著眉,有一種心都揪緊了的難過。
在沉默了片刻之後,燕小少突然問:「你為什麼什麼都不問?」
我怔了一下,才意識到小少是在和我說話。
我沒明白我需要問什麼,小少就抬起頭:「你都不問為什麼今晚上會現這一切嗎?」
我下意識地搖了一下頭,反問小少:「我問就能得到答案嗎?」
小少瞬間抓頭:「你不問,怎麼知道我不會回答?」
額……
我懂了。
小少和燕少是有不同的。
燕少不喜歡什麼話都告訴你,小少卻是個什麼話都想要和你講的人。
如果你不問的話,他會憋出內傷……
說實話,我喜歡小少這樣的。
我就遵循他的願望,問他今晚上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小少一隻手放在自己的心臟上,頗有些嚴肅地看著我:「我早前就算到了,今晚上那人就會找到你了,所以,今天開派對,我便比較支持你過來……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嘛。」
燕小少不管我無言的表情,繼續對我講述。
在他事無巨細的講解中,我終於理解到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阿青說,在他的了解範圍內。
有人害了他哥,然後把燕少的魂拿出來煉,卻不料燕少逃出來,和我締結契約,從此隱藏了起來。
由於契約作用,那群人找不到燕少的魂,從一開始著急四處搜尋,到後面無所不用其極卻尋不到,到現在要起鬧內部分裂……
這裡面,終於有人決定從燕少從前身邊較親密的人下手。
然而這幾個人,都不是好惹的主。汪總本來身手了得,又帶有精金手鍊,明的暗的都不好上。秦總自身陽氣足,身份背景又很了不得,是不是的人都不敢去招。
阿青說,幕後之人,身邊應該不乏各類能人異士。但是他們之所以不敢去找秦總或者汪總下手,還因為這兩人命格太強,惹了他們,極有可能自身最後被反噬。
不過最終也是有人不怕死的。
今晚上橫死的那個中年男人,就是這樣一個人。
這人的能力應該就是控夢。
他應當是跟蹤秦總很長一段時間了,伺機取了秦總的夢,並且做了操控,
阿青說著,便拿出那個泥娃娃,展示給我和燕少看:「有了這個東西,他應該可以較輕鬆的入秦月天的夢,然後通過他的夢,來尋找四一哥的氣息。」
我擔心:「他今晚上已經找到我了,會不會其他人也知道了?」
小少就嘿嘿搖頭,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臟:「絕對不會。」
小少敢這麼篤定地下結論,是因為他以自己心臟為代價做出的占卜,還從來沒有失誤過。
小少說,對手內部也分裂得挺厲害的。這中年男子一旦尋到了燕少的魂,必然是想要獨自捉回去,一方面是想要在主子面前邀功,另一方面,估計還想要將燕少魂魄的控制權掌握在自己手中。
要知道,一隻噬魂煞,會成為手中怎麼樣厲害的一張牌,想想都讓人流口水。
小少說,當他占卜出這個結論的時候,他和燕少便決定鋌而走險。
先幹掉一個算一個。
小少還說,他已經算到,這個中年男人今晚上必死無疑。
只是沒想到,他居然是被自己操縱的人從樓上跌下殺死的。
小少搖頭晃腦:「秦月天雖然失了龍脈,但也不想想他是什麼樣的出身,一個江湖術士,想要去招惹他這樣的命格,只有死路一條。」
他冷笑:「他居然還妄想在夢裡對秦月天下殺手,以此把我哥引出來。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我問艾麗究竟是怎麼了。
小少就告訴我,她是中了中年男人的控夢術。
小少說,這中年男人,其實也算是控夢術的頂級高手了。普通人,他可以完全讓她陷入一種夢遊狀態,並且抽自己的魂,附在對方的身上,主宰對方的行為。
所以,我才會看到艾麗的眼球在不停轉動。
因為她那時候完全在夢境中。
但是小少說,這種控夢術非常歹毒。
艾麗這樣的普通人,被操控之後,基本就是個廢人了。
那男人應當也是鎖定了我一段時間了,只準備今晚上把我和燕少一網打盡。所以才利用了和我針鋒相對的艾麗。
也虧得他自己的私心和貪婪,才沒把更多的人引過來,也讓他自己死無葬身之地。
小少說,僅憑我們現在的能力,他只是個半吊子,燕少又身受重傷,要是對方的大部隊碾壓過來。我們只有乖乖束手就擒的份兒。
說到這裡,小少頗有些體貼地握著我的手,含情脈脈地:「姐姐,我們也沒想要瞞著你。就是怕你知道了,不敢去參加宴會,禍害不除,我們遲早也會暴露,還會面臨比今天更大的危險。」
我就呵呵呵。
我說,小少,我不計較,只是能否讓我也從後面打你一脖子?
我這話剛說完,躺在沙上的燕少突然一揮手,一個手刀,就砍在了阿青的脖子上。
阿青嗷嗚一聲,徑直被打得趴到了地上。
我以為他被燕少劈暈了,誰料到他立馬開始滿地打滾,邊滾邊哭:「欺負我,又欺負我,憑什麼是我還這一下,憑什麼憑什麼……」
我不得不說,燕平青這人,挺耐打的。
並且,燕少願意為了我打弟弟……我還是覺得挺滿足的。
不過,我轉念又一想。
我今晚上遇險,其實也有燕少的一份功勞。他這麼果斷地犧牲弟弟,換取自己的清白,這樣好麼?真的好麼?
我真想說一句,燕少,就算真的是你算計了我。
我也不會計較的。
真的。
最多一兩天不和你說話而已。你何必這麼急吼吼地把弟弟打了,證明你的立場呢?
阿青還在打滾的時候,司機的聲音從揚聲器里傳來:「小少爺,已經按照您的吩咐,走完了所有的路線。現在是回家還是……」
我這才知道,小少看起來很中二,做事情卻是異常謹慎。
為了怕留下痕跡,他專門制定了一條路線,在市區里轉了一大圈呢。
小少讓司機把車停到路邊,看了看燕少,又看了看我。
燕少半閉著眼,似乎在假寐,呼吸都感覺不到。
然而,我從他蒼白的臉色上,以及他微弱的氣息上,可以知道,他此刻必然十分難受。那傷口,阿青簡單處理了一下,似乎並沒有太大的好轉。
阿青咬了咬牙,然後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說道:「姐姐,你去偷米競的戒指吧!」
他剛說完,燕少的眼簌地睜開,他凌厲的眼神瞬間掃了過來,裡面有一抹不容忽視的警告:「不行。」
燕少的話語並不重,可裡面透著不可動搖的意志,瞬間就讓我放棄了這個念頭。
可是阿青沉默了兩秒,卻依然堅持道:「不管能不能馬上偷到,都不能放棄這條路。哥,在我還沒有找到更好的解決方法之時,林小瑩必須要做這個準備。」
燕少這一次眼都沒有睜開,他只是緩慢,而不可逆轉地駁回:「不——行。」
阿青咬了一下唇,然後在地上變換了坐姿,幾乎是跪在了燕少的面前:「就算不讓她去偷戒指,秦月天這邊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難不成她還要呆在房產公司?阿冰和月天的性格你都是知道的,這兩人現在因為她僵持著,小瑩不能呆在房產公司,也肯定回不了建築公司。除了米競那裡,也沒有別的去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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