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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四年多的時光,這一對兄妹,終於在一條路上相逢。
二人都在奔跑,又生生停下腳步。
彼此眼裡都是不可置信,眼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
他從雪與梅間奔來,臉上滿是焦急之色,期待之意。
二人彼此注視了許久,打量了許久。
翩翩淚如雨下,這是她的阿兄。
他長高了,成熟了,肩膀寬闊了。
他由一個青澀的少年長成了青竹般磊拓的男子。
燕鴻不可置信般走近她,眼裡全是狂喜,他的聲音開始發顫:「翩翩?你是燕翩翩?」
翩翩狠狠點頭,哭得泣不成聲:「阿兄,阿兄,阿兄……」
她顧不了那麼多,重逢之喜讓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她如小時候那般朝他撲過去。
燕鴻張開雙臂,將她摟入了懷裡。
……
此處隨時會有人來,燕鴻先回過神來,一把拉著翩翩的手,拐入路旁的梅林雪海中。
此處無人,燕鴻依舊處于震驚中,他細細打量翩翩的眉眼,像小時候的模樣,分明又不像。
他的妹妹,長大了。
小時候的她,是俏皮的,狡黠的,天真的;
此刻的她,是嫻靜的,婉約的,帶著絲柔弱的味道。
四年的時光,到底改變了多少人和事?
這種改變,又付出了多少代價?
七尺男兒亦是眼眶含淚:「妹妹,這些年你去了哪裡?你是怎麼過來的?」
多麼奇怪,她一個人在地獄裡掙扎了三年,後來又進入了國公府,刀山火海她一個人都走過來了。
有時候想起過往,她的心裡只有一片麻木,偶有鈍痛。
可是一顆心,卻因著燕鴻這一句話忽然有了尖銳的疼痛,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忽地有了萬般的委屈,像小時候那般嗚嗚哭出聲來,止都止不住:「我過得不好,我……我被人賣……賣進了……」
她實在說不出「花樓」兩個字。
燕鴻又是絕頂聰明之人,再說,四年前得知翩翩的族叔將她賣給了龜公,驚怒之下的少年趁著黑夜時分潛入族叔的屋裡,將他打了個半死。
之後,他也悄悄進入了西北好幾家妓院尋找妹妹,一無所獲。
他心痛極了,將她的頭靠在自己懷裡,撫摸著她的頭髮:「沒事,沒事,以後阿兄會照顧你,照顧翩翩一輩子。」
翩翩被他擁在懷裡哭了好一會,才掙扎著出來,抹了抹眼淚。
兄妹二人此般乍然重逢,心裡有著說不完的話,但此地絕不是敘情的地方。
翩翩似想起了什麼,上下打量燕鴻:「對了,阿兄,我剛剛過來的時候,偶然得知周貴妃想將你和宴會中的一名貴女陷害成一對,你……沒事吧?」
燕鴻搖了搖頭:「阿兄沒事。」
翩翩鬆了一口氣,看了看四周,低聲道:「那就好,阿兄,你絕不能和周家牽扯在一起。」
燕鴻定定的看她,翩翩壓低聲音:「四年前,左相周庸在上邽擄走了娘親,如今娘親還在他的手上。」
這消息著實讓燕鴻吃了一驚:「母親!她還活著?」
翩翩點了點頭:「等我尋了個機會再細細說與阿兄聽。」
這時,翩翩臉上重新綻放出笑容:「阿兄,你……是江南的解元?你可真厲害!」
她的眼裡,是澄澄澈澈的歡喜,真真切切的崇拜。
燕鴻斂了斂心神,笑著看她:「自打好端端的一個家破碎後,阿兄便遠走江南求學,為的就是有天能出人頭地,尋回妹妹。」
翩翩吸了吸鼻子:「阿兄,以前爹爹就贊你天資出眾,才思絕艷,真好……對了,我現在和嬤嬤在一起,阿兄,我們一家人,除了爹爹,想來很快就能團聚了。」
燕鴻點頭,看著她的妹妹,她的眼裡湧現出了光芒,他的心裡也有很多疑問:「妹妹,你如今住在哪裡?為何會來參加這個宴會?阿兄剛剛也聽聞,有人要陷害你,是誰?」
翩翩長話短說:「我現在住在魏國公府,之前有一好心人收養我為義女,這個好心人入了魏國公府為妾,我便隨她一同進了國公府。要陷害我的人是周貴妃的侄女,左相的女兒周芷西,至於原因,說來話長,下次再告訴阿兄。」
燕鴻卻一怔:「魏國公府?裴世子?」
翩翩身形微僵,抬頭看他,支吾道:「阿兄,你……怎麼會認識他?」
燕鴻沒有答她。
在青石鎮那日,裴世子為何沒有告知他,翩翩就住在他的府上?
當時,裴世子聽到「燕翩翩」三個字時,眼底有著隱約的驚訝和慌張。
他定定看向翩翩:「嗯,我和他有過一面之緣。」
翩翩不自然的移開眼睛。
燕鴻暫時也沒多想,重逢的驚喜瀰漫他的整個胸腔,他最是疼愛這個妹妹。
猶記得他第一次被養父領回家時,養父燕鳴成剛跨入院子,就衝著葡萄藤下鞦韆架上的女娃喊道:「翩翩,快來,爹爹給你帶回來了一個哥哥。」
那女娃從鞦韆架上跳了下來,他尚未看清面容,就聽見咯咯的笑聲傳來:「爹爹回來嘍,翩翩來啦……」
只見一道小小的影子投入了燕鳴成的懷抱。
片刻後,那女娃鑽出燕鳴成的懷抱,一雙滴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他:「哥哥?」
他這才看清女娃的面容,扎著兩個小啾啾,穿著一身粉色的衣裙,粉雕玉琢,極其可愛,她的眼神亮晶晶的,仿佛不知煩惱為何物,一望便知嬌養長大。
他……一直在市井間受人接濟長大,從未見過這般剔透的人兒。
那一刻,他只覺得她像一顆晶瑩的明珠,叫人忍不住呵護這份可貴的天真。
她也不認生,很快和他融洽起來,阿兄長阿兄短的跟在他的身後。
這一年,她六歲,他十歲。
他們都在長大,他也徹底融入了這個家,成為家中真正的一份子,他得到了父愛母愛和……妹妹的愛。
他教她識字、教她騎馬、教她放風箏,收拾任何一個偷看她、捉弄她的小子。
他也記得最後一次見她時的場景,那是她剛過十二歲生日不久,他給她送了一個筆筒。
這個筆筒是他用西北特有的胡楊木雕刻而成的,木質堅硬,表面光滑,紋路卻是滿臉的皺紋,他的妹妹瞪大眼睛看著他。
妹妹喜愛那些精巧可愛之物,這般粗獷的禮物多少令她感到吃驚。
他好笑道:「阿兄送你筆筒,自然是希望你能把心思多放在讀書認字上,妹妹,阿兄明日就要走了,回來時定要考一考你的學問,你可別偷懶。」
他的妹妹撅著嘴,不情不願「哼」了一聲:「知道啦。」
他忍俊不禁,暗暗搖了搖頭。
他的妹妹,最是憊懶散漫,不好學業,那時的她,當真就是西北一隻最自由最天真的燕子。
十二歲的她,烏髮粉衫,瞳眸靈潤,眉彎似月,額發輕亂,每每看她,他總覺得她是池塘里的芙蕖幻變成的精靈,既動人又美麗。
那時的她看著他道:「阿兄,這一次你要出門多久,翩翩等你回來,你可要答應我,在我十三歲生辰之前,你一定要回來呢。」
再後來……他們兄妹倆各自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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