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夫人當真好大的威風!」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謝譚幽不可置信抬眸。
燕恆就站在她身側,秦氏的鞭子被他緊緊攥在手裡,他雙眸盯著秦氏,譏諷又怒,感受到謝譚幽的目光,他垂下眸子,此刻的謝譚幽雙眸通紅,委屈又可憐,額頭上不停湧出鮮血讓面色本就蒼白的她更加蒼白,瘦弱的身子像一陣風就會吹倒。
燕恆拳頭緊了緊,透過謝譚幽,他看的卻是另一個人。
自私冷漠又壞。
記得所有人,卻將他忘的一乾二淨。
他永遠都記得,最後一次見她時。
她滿臉嘲諷:「燕恆你賤不賤?」
出生便是世子,年少被封將,年僅二十一就是震懾一方,手握八十萬大軍的燕王,一生驕傲尊貴,從未向誰低頭,卻在那一日,所有的驕傲自尊被人肆意踩踏。
回過神來,謝譚幽望著他時,眸子乾淨純良,與記憶中人卻又不同,可她們又的的確確是一個人,準確來說,那是上一世的謝譚幽,也是後來的謝譚幽。
燕恆眸色越發寒涼,冷冷別過眼不再看謝譚幽。
很明顯的,他討厭她。
「這是我相府家事,燕王雖權重卻也不應插手。」秦氏氣的渾身發顫,卻也忍著怒火,父親近日想與燕恆交好,她不想因此得罪了燕恆去。
「本王無心管你相府之事。」燕恆面若寒冰。
「他來此,是給我帶路。」燕恆話落一瞬便又有一道和煦男聲傳來。
男子皮膚是常年在邊疆曬出的黝黑,眉宇間帶著一股正義之氣,走到燕恆一側,微微拱手:「燕王。」
男人淡淡掃了眼秦氏,便朝後招了招手,沉聲道:「帶走。」
聞言,他身後的幾個衙役立馬朝秦氏走去。
「你是何人?」
秦氏臉色一沉:「燕王莫不是仗著自己的權勢,趁我家老爺不在府中,欺壓我一個手無寸鐵的婦人,竟找了個不知道哪來的阿貓阿狗冒充刑部之人。」
「未免太過欺人太甚!」
「看來這相府的消息欠缺啊。」男人上前一步,從胸前取出印證身份的令牌,語態慵懶:「本官不才,是剛上任的大理寺卿蕭然。」
秦氏驚愕,前大理寺卿一生清廉,卻在一月前查出貪污受賄,人證物證具在,其中便是秦國公府的手筆,只為了能往大理寺安插人,父親早已打點好一切,最後這位置會落到二哥頭上,如今卻被面前這個叫蕭然的人占了去。
秦氏冷哼:「大理寺卿又如何?誰給你的膽子闖入相府抓人?再者,近月,京中諸事都是刑部尚書全權負責,要抓人也應當他來。」
「丞相夫人暗害府中嫡女,陛下已將此事交由本官全權負責,丞相夫人還是跟本官走一趟吧。」想到什麼,蕭然笑出聲:「夫人還不知道吧,刑部尚書如今也在我大理寺卿的地牢裡。」
「夫人若是同他關係好,本官可以將你二人關在一處,不必謝,誰讓本官樂於助人呢。」蕭然甩了甩袖子,心情十分不錯的揚了揚眉。
好不容易又回到京城來,蕭然自是得過過嘴癮,雖氣不死人,但看著她們生氣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也是好的。
想到刑部尚書今早被他氣得吐了血,他沒忍住,哈哈大笑出聲。
秦氏震驚之下又氣得臉色漲紅,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捏碎了,知道對方不是個好相處的,只能先去了再做打算,她暗地給李嬤嬤使了個眼色,見李嬤嬤點頭才松下一口氣。
秦氏淡淡勾唇,只要有父親在,她便不會出事,抖了抖衣裙上不存在的灰塵,跟著蕭然出了府。
屋中丫鬟竊竊私語著迅速逃離此處,很快,諾大的正廳中只剩下燕恆和謝譚幽。
謝譚幽仰頭看著燕恆,他比她高了半個頭,身體也比她大,替她遮住了照下來的屢屢陽光,大抵是陽光刺眼,她眼角有淚水滑落。
「多謝。」她忍住聲音里的顫意。
燕恆餘光如寒霜,像是厭惡極了謝譚幽,不願同她說一個字,更不願與她呆在一處,抬腳就出了正廳。
謝譚幽心頭悶悶的,委屈的淚水大顆大顆滑落。
她以為這世上,有一人會救她,那至少是沒那麼討厭她的。
可看著燕恆,他似乎比每個人都討厭自己。
似乎從三年前起,就沒人喜歡她了。
曾經所有的尊榮和喜愛都來源於定國將軍府和母親,現下他們不在,她便只是謝譚幽。
謝譚幽是孤獨的,是一個人。
所以,沒人會喜歡她。
也是因為,她沒任何的用處。
*
傍晚,謝靖才回府,臉色黑如鍋底,下人們見了大氣都不敢出,有幾個沒眼力見的丫鬟上前去行禮,本想討個好印象,不想,謝靖看了,憋了一日的怒火,頃刻爆發。
「拖下去,割了舌頭後再扔出相府,別礙了本相的眼睛。」
丫鬟們驚慌失色,連連求饒。
府中又是一陣亂。
謝靖怒的朝那丫鬟踢去,轉而朝一旁的護衛呵斥道:「愣著作甚?是要讓本相死了你才滿意?」
「屬下不敢。」
「不敢還不給本相把人帶下去!」
「是。」
謝靖氣的頭暈腦脹,走了兩步又沉聲道:「把大小姐帶來書房。」
謝譚幽聽到的時候,只沉默一瞬,便起身朝書房而來。
在書房外等了一會才被小廝領著進去,謝靖站在書桌前執筆寫字,面上雖沒有任何表情,謝譚幽還是能感覺到,他此刻有著滿腔的怒火。
時隔三年再見生父,她不知為何,竟然覺得些許陌生,可從前她們是最親近的家人啊。
謝譚幽虛弱輕咳一聲,隨後跪了下去:「譚幽見過父親,回府時未能及時來給父親請安還請父親見諒。」
「三年不見,你越髮長進了。」謝靖壓著怒火:「竟敢協同外人把相府架在火上烤。」
「你心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父親!」
回府前他已經去見過秦氏,從秦氏口中得知此事與謝譚幽脫不了關係,事情能做的如此全面,其中許是少不了燕恆的幫襯。
他與燕恆,一個文官之首一個武將之首,近年來,燕恆雖殘忍狠厲,但相府與他始終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他卻肆意散播流言,污相府名聲,並且還是連同謝譚幽一起,這讓他怎能不怒。
謝譚幽在來的路上已經猜到了或許會被謝靖審問,已經想好了如何解釋,但她想不到謝靖會如此,沒問發生何事,不追究真假,更不擔心她有沒有受傷,他是直接給她定了罪。
謝譚幽有些愣神,「我沒有。」
「你是否對我懷恨在心?恨我這三年對你不聞不問,所以你要聯合外人一起弄死我。」
「父親公務繁忙,我怎會這樣想,況且我與燕王今日才是第一次見面。」謝譚幽解釋道:「今日我在西街遇見壞人,幸得燕王所救才得平安回到府中,至於流言為何會傳出,我不知曉。」
「第一次見?」謝靖眯眼打量謝譚幽,似是在判斷她說的真假。
「是啊,父親。」
謝譚幽淚水順勢滑落,語音里滿是委屈:「如今,父親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我怎會害父親呢,外面的流言蜚語,我是真的不知。」
「可京中誰不知燕恆薄情冷漠,怎會這樣巧合救了你呢。」謝靖冷哼:「據我聽聞,前些日子他受了傷,今早才方醒來,又怎會巧合的出現在西街。」
「父親是不信我嗎。」
謝譚幽杏眼低垂,凝著細白手背上那道輕輕淺淺的傷口,「我才回京不久,這是第一次出府,我有何機會去認識燕王那樣的人呢。」
「他不是個多管閒事之人。」
謝譚幽淚水一滯,她以為只要她解釋謝靖最起碼會信她一些的,可看著他雙眸,似乎只信秦氏,她心頭止不住的生寒。
又想起三年前,謝靖好像也是這樣,只信秦氏。
謝譚幽不禁搖頭嗤笑。
「父親要是還不信,可找林叔問上一問今日的所有事情經過,以父親的聰明才智,說不定還能猜到這件事的主謀。」
話落,她清楚的看見謝靖瞳孔一縮,震驚又心虛。
謝譚幽拳頭攥緊又鬆開,手心的灼痛感她似乎感受不到。
林叔表面上是相府的管家,實則武功高強,是謝靖豢養的暗衛頭目,此事除了謝靖便只有謝譚幽知曉,她能知曉也是在很小的時候貪玩,得知林叔要出城,便吵鬧著要同林叔一起去,謝靖沒法,便只好同意了。
不料,他們才出京城不遠,便遇上五六個黑衣人,平日裡坡腳的林叔,可以正常行走,身姿敏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掉了來的黑衣人,自那之後,林叔就常出現在她身邊,美其名曰保護她的安危。
林叔在她身邊多年,所以她對林叔很熟悉,熟悉到一個腳步聲她就能知道是不是。
回府第五日,林叔就到了蘭香院,他不曾露面,她便也裝作不知,今日遇到危險時,她亦是知曉林叔就在附近,所以她並不怕的,所以才敢明知道逃不掉還敢試圖跑。
可最後救她的不是林叔,而是燕恆。
從那個時候起,她就懷疑,林叔來她身邊,不是保護而是監視,他們不擔憂她的死活,只管她的行蹤,現下,看著謝靖神情,是真的確認了,林叔就是來監視她的。
「你還知道什麼。」謝靖眸子冷了下來。
「父親想多了,我什麼都不知道。」
看謝靖的模樣,謝譚幽心臟密密麻麻的疼。
可有什麼好難過的呢,在外三年,不知走了多少鬼門關,謝靖從未差人來問一句,那個時候,不就該知道,她於謝靖,早已不重要了不是嗎。
可謝靖是她唯一的親人了啊,這半月任秦氏怎麼刁難,她都一一忍了,只是想著能好好在府中養好身子,然後陪著謝靖過完這平淡無味的一生罷了。
畢竟,他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可,那個曾經深愛著母親,又萬分寵溺她的父親,終究是不在了。
或許,這三年只有她一人被困在回憶中。
「明日,你去大理寺府邸,與大理寺卿說明秦氏並未害你,是有人造謠。」謝靖輕輕抿了一口茶,沉聲道:「若再生事端,別怪我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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