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現在看到的不是正文, 那就明天再來看吧! 羅建剛把桶放回工棚, 拿起換下的衣服, 看了眼桶底那個灌滿了熱水的熱水袋, 趁著四下沒人,飛快地塞到最裡面那個小隔間鋪好的被子裡。
他可不是特地給她灌的熱水,只不過剛才去洗澡的時候不小心帶上了,他二舅媽多事給他灌上了,既然都灌上了, 總不能倒掉這麼浪費吧, 可他一個大男人, 用這玩意兒像什麼話。
乾脆就便宜她了, 看她在火堆旁縮成那個樣子,恨不得整個人都鑽到火堆里去了,肯定是身上那身衣服穿不暖和。
若無其事地出來,拉了塊木板坐到火堆旁,剛好就在許秋陽旁邊, 當然他也不是故意的, 這不正好這兒有個空位嘛!
羅建剛掏出口袋裡的雪花膏,隨手往旁邊一遞:「要抹點不?」
許秋陽還沒反應過來,身旁的小伙子就一把搶了過去:「要, 當然要!」
拿到手裡之後才仔細看:「唷,雪花膏, 這不是姑娘抹的東西嗎?難怪你臉這麼白, 跟個姑娘似的, 原來就是抹這個抹出來的啊,不行,我也得抹抹。」說完擰開蓋子,深深吸一口氣,「真香!」
旁邊又一個人撲上來搶:「抹什麼,我也要!」
一瓶雪花膏在一群糙漢子手中輪流輾轉,也不知道多少只沾滿泥灰草屑的手指頭伸到裡面攪上一把,許秋陽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剛才羅建剛好像是想遞給自己的來著,不由得滿臉歉意地說:「真是不好意思啊!」
羅建剛不在意地擺擺手:「不值什麼,他們愛玩就玩吧!」要是他姐羅素芬知道她千辛萬苦讓人從省城帶回來的,自己每次都只捨得沾一點點來用雪花膏,在這兒被這群臭男人這樣糟蹋,怕不是會氣得吐血。
順手掏出蛤蜊油:「你用這個吧!」
許秋陽拿過來好奇地問:「這是什麼,貝殼嗎?」來自現代的許秋陽當然沒見過這東西,而原主又是個見識短淺的,從來沒見過什麼護膚品之類的東西,自然就不認識了。
羅建剛打開蓋子給她看:「抹手用的,抹了不會裂得那麼厲害。」她手指頭上裂了好幾道口子,深得都見肉了,看著都替她覺得疼。
&護手霜啊!謝謝啊!」許秋陽接過來,沾了一點往臉上塗,這幾天早就覺得臉上乾裂得受不了了,也不知道原來這個許秋陽是怎麼過的,這麼幹冷的天氣,臉上一道道都是凍裂的小口子,遠看像是臉蛋紅撲撲的,其實那都是細微的小傷口,被風吹得發紅。
她早想弄點東西塗一下了,護手霜就護手霜吧,總比沒有好。
想起以前的時候,雖說經濟條件也不好吧,可大寶總是用得起的,後來工作了經濟寬鬆些,也會買些稍微好一點的護膚品來用,女孩子嘛,最基本的保養還是要的,她可不想像這些農村婦女一樣,二十多歲的人看起來就像三四十歲一樣了。
現在的這張臉雖然經歷了十幾年風霜雨雪的摧殘,但好在年輕,恢復能力強,現在開始注意的話,應該也還能養得回來吧!
羅建剛見她抹得像模像樣的,先用小手指頭沾上一小團,放在掌心,兩隻手按在一起揉勻了,再輕輕地往臉上拍,居然也顯出一點斯文秀氣的樣子來。
許秋陽一邊拍,嘴裡一邊「嘶嘶」地吸氣,她這是疼的,小時候她自己沒有錢,天氣變涼很久以後,繼母才給她買潤膚露,那時候臉都已經吹裂了,護膚品第一次塗上去的時候就是這種感覺,火辣辣地疼。
不過這是皮膚修復的第一步,以後多塗幾次就不會了,所以再疼也得忍著。
但是只塗這麼一次,會不會沒有什麼效果啊!許秋陽看了看羅建剛,看他好像心情挺不錯的樣子,索性厚著臉皮問:「這些東西,在縣城裡買著方便嗎?」
她來到這裡之後沒去過縣城,在記憶里原主也很少去縣城,而且身上一直沒錢,去了也沒買過什麼東西,好像縣城裡買東西都是要票證什麼的,她不太確定,所以想問問。
其實羅建剛也不知道,他平時哪會關心這些呀,家裡的事都是劉少梅操心的,給他買什麼就用什麼,要不是聽羅素芬說,他還不知道這些東西還有抹臉的和抹手的之分。
不過在姑娘面前當然還是要裝一裝的:「方便,隨便哪兒都能買到,才九分錢一盒。」其實這九分錢也是剛剛聽羅素芬說才知道的。
許秋陽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那我可不可以請你幫個忙,下次回縣城的時候也幫我帶一盒啊?我現在身上沒錢,錢的話能不能先借著,一發工錢我就還給你。」
羅建剛不在意地說:「這有什麼啊,又不值多少錢,還說什麼借啊,你先拿去用唄。」
&給了我你不是沒得用了嗎?」
&那不是還有嘛!」轉了一圈的雪花膏回到羅建剛的手上,瓶子被挖空了一大半,剩下的膏體慘不忍睹,他也不好意思再給別人用了,隨手擰上蓋子塞進口袋裡。
許秋陽見狀也爽快地收起了這盒蛤蜊油,她知道男人都愛面子,當面說還錢什麼的他肯定不會收,反正他說這些東西不難買嘛,以後發了工錢再去買一盒還給他就行了。
再看羅建剛時,他居然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來一疊稿紙放在大腿上,正皺著眉頭咬筆頭呢!
許秋陽突然想起今天站長要他寫檢查來著,忽然覺得有點過意不去,他也是為了幫她才要寫這份檢查的啊,一千五百字,對他來說好像真的很不容易呢!
只見他濃黑的眉毛死死地擰成一團,很艱難地擠出幾個字,寫完又劃掉重新寫,塗塗寫寫的,一張稿紙塗得像花貓臉一樣,最後乾脆一撕一揉,團成一團扔到前面的火堆中。
許秋陽輕輕一笑:「要不,我幫你寫吧?」看在這人幫了自己這麼多忙的份上,就幫他寫一下吧,反正對於曾經是學霸的她來說,寫檢查並不算什麼難事,當年她以十元一份的價錢,幫班上的同學寫過好多。
羅建剛驚訝地抬起頭:「你?行不行呀?」
&正你也寫不出來,試一試唄!」
羅建剛想想也有道理,反正稿紙他這兒多的是,也不怕浪費的。
許秋陽把稿紙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借著火堆的昏暗光線,一筆一划地認真寫了起來。
羅建剛看著她寫字的姿勢有點吃驚,看起來好像還真挺像那麼回事的,還以為她們這些農村來的姑娘都不識字呢,不是說村里都不讓女孩念書的嗎?他二舅那樣的家庭,生了姑娘也只讓讀到小學三年級,就要回家幫忙幹活了。
好奇地探過頭去看,這一筆字寫得,還挺好看,像是專門練過的:「你練過字?」
許秋陽皺著眉往後退了退:「你擋著我的光線了。」
羅江剛狗腿地摁亮了手電筒,替她聚在頭頂上照明:「你寫你寫,我不吵你。」看她寫得多好啊,都不帶想的,一下筆就「刷刷」地寫個不停,學校里的老師都怕沒那麼厲害吧,而且那遣詞造句,用的多好,跟報紙上的新聞似的。
羅建剛看著看著,就走神了,原來她的睫毛這麼長,在底下投出兩道濃濃的陰影,下巴尖尖的,小巧可愛,眉毛又濃又黑,形狀也長得好,顯得精神,比他姐那修得細細長長的什麼柳葉眉好看多了。
眉毛和睫毛都那麼黑,怎麼頭髮就這麼黃呢,肯定是營養不良,如果能像他姐那樣,天天吃黑芝麻糊保養,保准能養成黑黑亮亮的一大把。
還有這握筆的小手,指頭細細長長的,如果天天用蛤蜊油抹著,把上面的傷口和繭子都抹沒了,牽起來一定細細軟軟的特舒服……
羅素芬看了眼牆上的掛鍾,狐疑地問:「這個點兒還沒收工吧,你怎麼回來了?該不是偷跑的吧!」
&麼可能!」羅建剛不滿地說,「姐,我可是有好東西特地帶來給你的。」
羅素芬上下打量了兩手空空的羅建剛一眼:「切,你能有什麼好東西,才剛上班第二天就敢偷跑,看我不告訴爸打斷你的腿。」
&這愛告狀的老毛病還能不能改了?我才不是偷跑,我這是有正事,站長親自讓我來找你的。」
&麼事?說吧!」
&前陣子不是說要作反對封建思想的宣傳,可就是沒有合適的素材嗎?」
羅素芬一臉不相信地看著他:「難道你有?」
&然!」羅建剛得意地說,「今天我們那兒就發生了一件可歌可泣的弱女子與封建迫害做鬥爭的偉大事件,你要是報道出來,肯定能得到非常好的宣傳效果,這個月的優秀播音之星,非你莫屬了。」
&說得比唱的還好聽,行吧,你先說來聽聽,我看看適不適合報道。」羅素芬被他提起了一點興致。
&說可以,不過你要想答應我一件事。」
&麼事?」羅素芬警惕起來。
羅建剛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突然湊近了壓低嗓門說:「幫我寫份檢討,不用太長,一千五百個字就夠了,你寫文章速度快,下班前就能寫完。」
羅素芬大笑起來:「哈哈,就知道你上門不會有什麼好事兒,闖了禍被逮住了?唉喲,不行,笑死我了,這都多大的人了,還要寫檢討,哈哈哈哈!這個忙我可幫不了,我長這麼大還沒寫過檢討這種東西呢!」
羅建剛惱怒地瞪著她,辦公室的其他人雖然都低著頭假裝勤奮工作,但不用看也知道正在偷笑呢:「不幫就不幫,有什麼好笑的!」扭頭就要走。
身後羅素芬懶洋洋地說一句:「那你們站長吩咐你來我這兒辦的事,不辦啦?」
羅建剛轉過身,雙手撐在她辦公桌上:「你幫我寫,我就告訴你。」
羅素芬當然想知道這件事,但又不願意就這麼便宜了他,故意不屑地說:「你愛說不說,你們站長特地給你放半天假,可不是讓你來找我幫你寫檢討的吧?我看呀,你就等著回去寫雙份吧!」
羅建剛惱羞成怒地直起身子:「我還偏偏就是不說了,急死你!」說完很有骨氣地扭頭就走。
氣得羅素芬抓起桌面上的一張紙,團成一團朝著他的背後扔過去:「臭小子,以後你都別落我手裡!」
羅建剛氣沖沖地回了家,他家住在縣政府宿舍大院裡面,一個獨門獨戶的小院子。
她母親劉少梅是個很有生活情調的人,別人家的院子裡都是種些平日裡常吃的蔬菜,院牆上爬著絲瓜秧、豆角秧什麼的,只有他家裡種的都是些花花草草,打理得欣欣向榮。
回到自己的房間,羅建剛往床上一倒,煩躁地打了幾個滾,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爬起來,拿出一個行李袋,翻箱倒櫃地收拾起東西來。
劉少梅下班回家,聽到兒子房間裡櫃門「啪啪」響,忙進來看個究竟:「我說你這是幹嘛呢,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屋子遭劫了呢!」
羅建剛一邊往行李袋裡塞衣服一邊說:「收拾行李,去工地里住。」
&麼快就要住工地了?不是說還沒建好宿舍嗎?」
&工棚。」
&怎麼行,這麼冷的天,工棚再怎麼說也是四處透風的,不行,我得去跟他們說說,去幹活就算了,怎麼還能讓人去住工棚呢,兒子,實在不行,這活咱們不幹了。」劉少梅說風就是雨,一轉身就要往外走。
羅建剛連忙拉住她:「媽,說好了不要搞特殊化的,別人都能住,我怎麼就不能了?行了,我要走了,你別去跟人鬧,不然對我影響不好。」
劉少梅楞了一下:「這就走了?飯都還沒吃呢,不行,先吃了飯再走,去那兒能有什麼好東西吃啊!」
羅建剛想了想,現在回去工地大概也已經開過飯了,便應了一聲:「行,那我吃了飯再回去。」
&你想吃什麼,媽給你做。」
&便!」過了一會加上一句,「給我包點餃子帶回工地里吃吧!」
包餃子是件麻煩事,得和面擀麵皮,還得剁餡,不過兒子想吃,劉少梅一點兒也不嫌累:「行,要吃什麼餡兒的?白菜豬肉還是韭菜雞蛋?要不我兩種都包點兒吧,你多帶點兒過去,給工友也分點兒。」
廚房裡很快響起了有節奏的剁餡聲,過了一會兒,劉少梅又探出頭來大聲說:「我剛買了些冬筍,給你用鹹菜燒肉燜了,帶回工地里吃吧,這天氣吃上三四天都不會壞。」
羅建剛沒說什麼,反正不管他說要還是不要,劉少梅都會做了給他帶上的。
平時他也不是沒出過門,收拾行李很簡單,日常換洗衣物往裡一塞,再帶上毛巾牙刷就齊活了,可是今天收拾完以後,心裡總感覺少了什麼似的,在屋子裡踱來踱去,拉開這個抽屜看看,再拉開那個抽屜翻翻。
最後從抽屜里拿出一把新牙刷,正想放進行李袋,突然想到早上許秋陽一臉不高興地說的那一句:「我們鄉下人沒那麼講究。」心裡一窒,順手又扔回抽屜,重重地推了回去。
真是昏了頭了,不過是一個瘦不拉幾的鄉下野丫頭,他居然還想著要給她帶東西,就她那德性,帶了給她她也不會用。
正準備回房間,突然一陣風吹過,把他姐羅素芳房間門口的半截布簾給吹得飄了起來,剛好看見她桌面上擺了一瓶用了一小半的雪花膏。
羅建剛回頭看了看院子,兩步走了進去,隨手把那瓶雪花膏順了起來,塞進衣服口袋裡。
剛走出來,羅素芬就風風火火地進了屋,衝進了自己的房間裡,「乒桌球乓」地打開衣櫃找衣服,一陣風似的從羅建剛面前閃過,去屋外打水洗臉,一邊洗還一邊大聲說:「媽,我今晚不在家裡吃飯了。」
&都快做好了,怎麼就不吃了呢?」
&朋友約好了去看電影,來不及吃了。」說完抹乾臉上的水又衝進房間,在桌面上掃了一眼,隨即拉開抽屜著急地翻找著,「我的雪花膏呢?」
&看見我的雪花膏沒有?」
劉少梅回答:「你自己用的,不是一直在你桌面上放著嘛!」
&是沒有啊!」羅素芬急得直跳腳,「我記得早上用完明明就是放在這裡的,怎麼就不見了呢?」
突然沖了出來揪著羅建剛:「我剛剛看見你從我房間裡出來了,是不是你拿的?」
&什麼玩笑,我一個大男人,拿你的雪花膏幹什麼。」
&端端地放在桌子上怎麼會不見,除了你還有誰?」
&不能是你自己記錯了?你房間窗戶還開著呢,說不定是哪只野貓跑進來叼了去呢?」
&貓叼我的雪花膏幹嘛啊,又不能吃,肯定就是你拿的。」
&自己都說了,又不能吃,我拿來幹嘛,還學人家娘娘腔塗雪花膏嗎?」
&能拿來幹嘛,送給小姑娘討好別人唄,以前又不是沒做過這樣的事!」
&講點道理,我什麼時候討好過小姑娘了?」
&你上高一的時候……」
羅志強下班一回到家,看到的就是家裡這麼一副雞飛狗跳的模樣。
他雙手往身後一背,咳嗽一聲,滿身領導派頭地走了進來:「怎麼回事?」
&羅素芬委屈地撅起嘴,「你管管羅建剛,跑到我房裡亂拿東西。」
羅志強一瞪眼:「拿你姐什麼了?快拿出來。」
羅建剛本來還想著吵一吵就還給她算了,可他爸這麼一摻和,他就有點拉不下臉了,萬一問起來他拿這些女人用的東西有什麼用呢?不行,那也太丟臉了,他決定死撐到底:「誰拿她東西了,一回來就在這兒嚷嚷。」
羅志強跟女兒說話的時候明顯溫和了許多:「芬芬啊,什麼東西不見了?」
&花膏。」
&雪花膏啊,不見了就重新買,爸爸給錢你買。」
羅素芬一跺腳:「爸,這是我朋友去省城的時候幫我帶的上海雅霜牌雪花膏,這兒買不到!」
&羅志強也有些為難,「要不我回單位問問,最近有誰要去省城出差,我讓他幫你帶?」
&我現在抹什麼呀,我跟人約好了去看電影的!」羅素芬說著狠狠地瞪了羅建剛一眼,她還是覺得這小子心裡有鬼。
羅建剛雙手插兜,兩眼望著天花板吹口哨,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多大仇啊,這不是損人不利己嘛!許秋陽心道,這還親媽呢,後媽都沒那麼惡毒的,以前她那後媽真心待她不怎麼樣,可從不在表面上表現出來,醜人都讓她爸出面當,在只要在背後坐收漁利就好了。
哪像這個李桂芳,天天不是打就是罵,生了這麼多個孩子,個個都養成仇了,以後哪還會有孩子真心孝順她。
&蘭,你跟你大哥說說,讓他撬了鎖把我放出去。」從今晚說要去當兵的話看來,她這個弟弟也是有思想的,應該會理解她想逃出這個牢籠的心。
&剛被關進來的時候哥就想放你來著,被阿爸打了一身,現在被送到二姨家去了,不許他回家呢,說是明天直接送到縣上招兵辦,不回來了。」
&招兵辦?這年頭當兵這麼容易,說去就能去?」
&我也不知道。」
&這樣,你明天幫我去找雪珍姐,告訴她我被家裡關起來了,讓她一定要來救我,哪怕是把鎖砸了,也一定要來救我出去,我下半輩子的幸福就全都在她手上了,你記得一定要這麼跟她說啊!」
&道了姐,我一定會去找雪珍姐的。」
&那你快些回去睡覺吧,別讓阿媽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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