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龍以左 93.九天與祖神之約

    大荒,祖神封地,幽暗地宮。

    熒光點亮這座仿佛沉睡中的巨大地下宮殿,同樣照亮了地宮道路兩側的壁畫。

    這是一處罕有人知曉的古老遺蹟。

    頭戴輕紗的侍從抬起一個轎子,他們無聲無息地走在幽暗地宮的深處。那抹照亮壁畫的熒光來自為首侍從雙手捧住的寶珠,寶珠中宛若有龍影掠過,細密繁雜的符文覆蓋著寶珠表面。

    在轎子的簾幕倒映下可以看到轎中的人影正單手撐著腦袋,倚靠在窗沿邊上。

    隨後她伸了個腰,身形透在簾幕上,曼妙豐滿。

    前方,地宮的大門緩緩打開,兩側佇立著魔神般的石像,一手持巨斧,一手持戰矛,那雙眼睛如同活過來般死死盯住通過地宮大門的隊伍。在抵達地宮大門的前一刻,印刻龍影的寶珠嗡鳴,好像有水波似的紋路擴散開來,讓抬起轎子的隊伍毫無阻礙的邁入地宮大殿中。

    在隊伍末尾最後一位侍從的身影消失在地宮大門後,石像重新放下武器,大門合攏。

    在進入地宮大門的剎那,濃郁的水汽朝著侍從們湧來,地宮的最底層竟然連通著一片大湖,水流沖刷在他們站立的地方,一座石橋拱立著,用石板鋪就,每一個欄杆上的石像都是形態各異的凶獸。但此刻這些凶獸毫無威嚴,因為有人惡作劇般的在每一個凶獸脖子上掛了燈籠。

    石橋的入口位置,最魁梧最駭人的凶獸石像上掛著一副對聯,對聯的橫批就掛在凶獸腦袋上,上面赫然寫著「歡迎光臨」四個大字。

    此刻,轎中女子抬手,侍從們低頭,拜下身來,輕輕將轎子放在地上。

    掀起幕簾的並非一隻想像中的素手,而是一支黃銅煙杆。握住煙杆的手五指修長,指甲是詭異的狹長,這讓這隻完美的手掌像是從誌異的畫中伸到了現實。

    不見人影,便見煙杆敲擊在了跪伏在幕簾前的侍從腦袋。

    「下去吧。」轎中人說道。

    嘭的一聲,白霧瀰漫,侍從們陡然消失了。

    這裡徒留下一方轎子,還有吞吐煙霧的美貌狐仙。她左手耷拉著煙杆,右手抱胸,十分隨意地走過石橋。

    若是從地宮上方俯視,可以發現在狐仙踏上石橋的瞬間,湖水的深處有一對明亮的眼睛睜開,一條蜿蜒的蛇影浮現在湖水下。

    「你來了。」水面湧出密密麻麻的氣泡,低沉至極的聲音迴蕩在整座地宮內。

    破水聲如雷震,沖天水光中,一頭龐然大物舒展身軀,待湖水重新回到湖中後,它低下頭,注視著來到此地的女子。這頭龐然大物的眼睛在幽暗地宮中明亮的像盞燈籠,鱗片是玉石般的純白。

    它緩緩逼近。

    「好久不見啊,羨天,聽說了你在善界的豐功偉績,真是不賴。」

    對方的嘲弄沒有讓羨天的臉色有絲毫變化,她抽了口煙霧,將煙吐在這頭白色大蛇的臉上,轉過身,繼續朝著地宮的深處走去,「如果你邀請我來只是說點無意義的風涼話,我不介意把你的鱗片再剜一次。」

    「現在麼?」白蛇笑笑,「你現在恐怕做不到啊。」

    它沉入水中,又在羨天的另一邊探出頭顱,猩紅的蛇信子掃過羨天身邊的靈。

    「沒想到有一天你的狐臭味還能帶點香氣,真是難得一見。」突然,黃銅煙杆抵在白蛇頭顱前沿堅硬的蛇鱗上。

    羨天側著身,「石橋門口的對聯是你貼的麼?」

    「當然不是,是早妖那小子乾的,我對這種玩意可沒有興趣。」白色蜿蜒著,「聽早妖說,有一頭龍在善界的鏡海中打斷了你所有的尾巴,連願力都幾乎被抽乾了。一頭能戰勝九天的龍,我很好奇,如果那頭龍能將你逼到這個程度,你又是如何活下來的?」

    聽罷,羨天露出饒有興趣的神色,「你想知道?」

    「自然」白蛇的話語還為說完,幽藍色的火焰自羨天為中心燃起,在她的身後凝聚成了一尊寶相莊嚴的帝相。

    白蛇盯著那尊法相,「禹?竟然是禹?」

    隨著一陣煙霧的瀰漫,法相散去,羨天笑了笑,「承祖上庇佑,這毫無用處儘是累贅的塗山氏族倒也並非完全沒有用處。」

    白蛇不再言語,只是簡單地說道:「早妖與羲和陳玉都已經在地宮游殿了。」

    羨天露出驚訝的表情,「早妖和你穿一條褲子長大,羲和陳玉確實剛烈至極,如何與你們廝混在一起了?」

    「作為前往了善界親身經歷過善界變故的祖神,他們此行有一個相同的目的。」

    「那頭龍?」羨天說道。

    「不全是,我才是唯一一個目的只在那頭龍身上的傢伙。這地宮中我已經囚禁了八條龍魂,還差一條收官之作。那頭龍既然能戰勝你,甚至險些殺死你,那麼充當這九幽龍魂旗的主旗想來是合格的。」白蛇低笑著。

    羨天在白蛇臉上掃了片刻,微微搖頭,「你還沒這資格。」

    「輪單打獨鬥那是自然,我從來不看低他人高估自己,那頭龍能做到這些,恐怕有著四方祖神的實力。要我去獨自擒拿,下場能和你差多少,哪怕我對付龍類的手段已經爐火純青。」白蛇不加掩飾地說著自己的構思,「但這是大荒,不是宇宙中的一個界域,他如果真的來了大荒,就算是頭龍王也得留下他的命。」

    羨天走過了石橋,白色大蛇一躍而起,化作一手持摺扇的白面書生,他笑著從羨天身旁走過,看向地宮中早已落座的幾位。

    一個小孩模樣,頭戴千足龍骨冠,兩個腳丫子懸空地搖晃,見羨天與白蛇的身影,招手打招呼。大荒十祖神之一,早妖。

    另一個是個身材魁梧高大的男子,一頭紅髮,卻以做工粗糙的繩帶紮好,他獨自飲酒,還未靠近便能感到灼熱滾淌的氣息,只有在羨天與白蛇到來時,他才放下酒杯,抬起那從未熄滅神火的眼睛。大荒十祖神之一,羲和陳玉。


    羨天敲擊著煙杆,聽著祖神們的談論。

    「這一次聖路開啟在大荒提前了很長時間,甚至需要大荒令牌才能進入聖路,我想知道為什麼?此前的聖路開啟哪怕律法由我天央掌管,那也是在宇宙中開啟的聖路。」她說道。

    「可汗在律法上下了限制,讓它的聖路暫時無法離開大荒的範圍。」羲和陳玉開口說道。

    羨天知道這位祖神口中的可汗是誰,倒不如說大荒的律道可汗很多,但能讓這位南祖神稱作可汗的只有那為火之歸源。真是一頭好忠犬,羨天吐著煙霧,不禁想著。

    「你們天央也不用道貌岸然地認為大荒此舉有誤。曾經你們九天帶回天央的律法,在開啟聖路之前便挑選好了繼任者,派一位護道人為其除去所有爭道之人,讓選中者毫不費力的成道是你們的慣用手段不是麼?宇宙中的諸靈還認為是聖路坎坷,血染宇宙,可笑,不過是沒有生靈能活著從聖路出來告知眾人真相而已。

    「我們大荒從未干涉你們的行徑。」

    「我沒有指責大荒此舉有任何不對呀?」羨天無辜地笑笑,「甚至可以說是仁慈了,怎麼還能讓宇宙中的人持有令牌進入律法聖路呢,只要爭道之人皆是大荒的,最後成聖的人不就無須擔心歸屬了嗎?」

    「律法在不久前還屬於善界,來到大荒的時間太短了,它開啟聖路正是要挑選一個合適之人帶它拜託大荒的桎梏。」一旁的白面書生輕晃摺扇,「善之律法終究曾是一位古聖的律道,如今還有惡聖在虎視眈眈,並非過去小打小鬧的那般律法來的輕鬆啊,聖路的開啟和籌備有所疏漏很正常,但無需擔心這些。」

    他說完,收攏摺扇指向羲和陳玉,「南祖神會在聖路的盡頭守著,如果成道者並非大荒生靈,他會將新的善聖殺死,直到善之律法願意向大荒臣服。畢竟大荒的手段不如你們天央的古怪繁多,能修改律法本源歸屬,我們做不到,也不願去做這麻煩事,一直殺就好了,殺到律法向我們低頭。」

    早妖也點頭,十分贊同,在那裡掰著手指頭算時間,「一次聖路開啟和結束大約一千年,最多只要將新聖殺十次,也就是一萬年,這樣大荒就會獲得善之律法的歸屬了。一萬年而已,說不定比你們天央的小手段耗費的時間還短上許多。」

    羨天敲擊著煙杆,「記得我的條件麼?」

    「記得。」祖神們點頭,其中羲和陳玉凝視羨天的臉,「如果你帶來的那個晚輩真的能獲得善之律法的青睞,你們便能將律法帶走,我不做任何干涉。」

    「塗山是叫塗山青雨吧?」白面書生用摺扇抵著下巴,想了起來,「她是你啥來著?我只記得她的尊號是天狐公主了。說起來她是天狐公主你是啥,天狐太后?也對,都是老東西了,還能算哪門子公主,早該讓位給年輕人。」

    「她是我侄女。」羨天面色罕見的不善起來。

    「善之律法本就是為她準備的,不過是被你們半途劫走而已。」

    「這可不能怪我,我還是個孩子呢。」早妖怯生生地指責羨天,「而且如果不是你墜入善界鏡海,兩位九天可不能讓違背契約後的惡聖討到那麼大的好處,你們兩個若是都在,我怎麼都不可能拿走律法不是。」

    白面書生沉思著,「說起來,天狐小公主有護道人麼?就像你們天央慣用的手段一樣,成道人不需要有多強,只需要等著護道人將聖路上的爭奪者殺完就好。」

    「當然有。」羨天沒有掩飾。

    「噢?哪位?能得到羨天的青睞。」書生眯起眼,陰冷的豎瞳打量羨天。

    「塵世之內,用不著各位操心了。」

    「不久前,有一位星彩拿著羨天的令牌走入了大荒,登臨了聖路,便是你族後輩的那位護道人麼?」羲和陳玉淡淡地說。

    「一位星彩,親王階級。」他繼續說道,「護道人不在聖路範疇之內,如果我在聖路盡頭看見他我會出手,這不是約定的一部分。」

    「隨你。」羨天滿不在乎。

    「好了,各位,談談那頭龍吧!」見律法的話題完畢,白面書生振臂高呼。

    「不,談談九州餘孽。」早妖平靜地將其打斷。

    他在石桌上攤開一則密卷。

    「那頭饕餮對自己用了饕餮族神通『吞食日月之法』,不僅吃乾淨了自己的記憶,連本我靈識都吃的所剩無幾,這導致我們無法得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同時,在駐守在那顆無靈星辰的三位真一生靈全部死亡,駐紮在那片星域守株待兔的一整個軍團前往那裡,無一例外,歸寂。包括軍團首領,八像的古神靈和無目女。」

    「那頭饕餮哪怕吃乾淨自己也要藏著的生靈至少是一位無可撼動層次的目標。」

    早妖鼓起小臉沉思著:「這種生靈少之又少,出現的任何一次都絕非巧合。所以我們合理猜測,這頭饕餮侍奉的生靈與你在善界遭遇的鱗類真龍是同一個。」

    「時間對得上,善界封閉後那顆星辰便迎來變動,能在短時間做到這些的戰力若是一頭龍王我並不會感到意外。」

    「九州」羲和陳玉面若冰霜。

    「所以那頭龍何必跑到大荒來呢,為了律法?」羨天狹長的眼眸充滿笑意。

    「東祖神下了預兆,會有九州餘孽出現在聖路,而且是相當強大的人物,預兆中的畫面聖路破碎,羲和陳玉浴血,能做到這一點恐怕只有你們口中那頭龍了。

    「在大荒封閉聖路是請君入甕啊。」早妖狡黠一笑。

    「雖然不知道為何如此強大的生靈會為了一個善之律法冒險,但無所謂,善之律法只是個魚餌,用來釣出九州隱藏的狂龍。此舉若是成功,善之律法便交於你那後輩又如何。」早妖看向羨天。

    他們是在尋求合作。

    這個層次的生靈若是有心隱藏,尋找難度無異於在星海撈針。

    他們需要一個真正接觸過那頭龍的生靈充當介質,來探尋線索。

    「合作愉快。」羨天笑了笑,正如往日一般,笑的像只狐狸。

    鋪墊好了,準備開打

    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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