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龍以左 3.界崩,則神宮起(4.2k)

    九州,十萬大山,

    如同冰晶所鑄的神鳥立於山巔,修長的脖頸蜿蜒著,眸中是流轉的熒光。

    翎羽間灑下細雪,讓這炎熱悶濕的大山深處彷若提前來到了冬季。

    如她所料,又是一方世界回歸了九州大地,以十萬大山為中心,靈氣再次往上狂涌,現在她呼吸,都能溢出靈氣潮汐。

    這是一場對於十萬大山的狂歡。

    當然,也遠遠不止是對於十萬大山中生靈的狂歡。冰鳳抬頭,極目遠眺,看見的是即將發生的劇變。

    太行山那一次界崩造成的效果並不明顯,九州大抵上有個臨界值,一方界域的回歸還無法觸碰到那個臨界值,而現在不同了,兩個界域的回歸,別說她,恐怕就能尋常生靈都能感受到這方天地的巨大變化。

    「您」身旁,舍遲疑道。

    眼前這位君王幫助十萬大山渡過了界崩劫難,但她不知道如何稱呼對方。

    神鳥眸中的寒意可比深冬還要凜冽。

    「冰鳳。」神鳥看出了舍的疑惑。她的語氣很平和,甚至可以說是溫和,沒有想像中的那樣冰寒刺骨。

    「雖然嚴格意義上來說不算名字,但用來稱呼我沒有問題。你們的王也是這樣的稱呼我的。不要疑惑,我的名字太多了。」冰鳳繼續說道。

    「康拉,卡瓦博格,祈雪大神」冰鳳吐出一個又一個相當生澀的詞彙。

    「康拉,這是我雪山山腳下的子民稱呼我的,意思是雪的神靈。卡瓦博格就不怎麼美好了,我的敵人喜歡這樣叫我,因為這代表著兇惡殘暴以及強大。我那裡的環境比十萬大山複雜的多,有很多來自不同國家的人民信仰我,所以稱呼我的名字也跟著多了起來。你如果不介意,這些名字裡面你可以隨便挑一個。或者給我取一個你們十萬大山特色的名字也不賴。」

    舍默然無語。

    眼前力量難以觀測的神鳥君王微微昂首,似乎在等待她的新的稱呼。

    但對方恐怕要失望了。取名這種事還是得讓知識分子來,比如說螻,她基本就一粗蛇,取個十萬大山特色的名字還是饒了她吧。萬一一個不小心,十萬大山外交歷史她就是莫大的罪人。

    「嗯?」神鳥輕哼一聲,看見蛇女久久無言。

    「算了。」冰鳳抬起頭,不在糾結這個話題,「你們的王呢?就算是他跟著那赤蛟一起破滅了界域,這個時候也該回來了吧。」

    「不知道。」舍的回答很乾脆。

    「不知道麼?」冰鳳望向天空。

    雲層散開,萬里碧空,顯然天上這個時候也不會把十萬大山的王給扔下來。

    「你知道界域崩碎後,前往界域而沒有歸來這意味著什麼嗎?」

    冰鳳微微偏頭,「意味著,他們和那個界域一起毀滅了。別急,別急,你看你,話都沒說完你的靈就開始紊亂了,這麼在乎人家?」

    神鳥懶散而優雅,尾羽輕輕擺動著,話語也不緊不慢。

    「還有一種可能,一方界域崩碎,沒有回歸九州,他們有極大可能去了另一個世界。你又急了,另一個世界不是死了的意思,是另一個星辰,這樣說,明白了麼?十萬大山的二把手,一頭冷冰冰的蛇妖,怎麼回事,一說到你們的王就破防。」

    舍氣餒。

    她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君王。

    或者說她印象中的君王,也就兩個,赤蛟和螻,最不著調的典範就是螻,沒想到這來自雪域高原的雪之神鳥言語間像個挑逗人的貴婦,比螻的嬉皮笑臉更加離譜。最不著調的典範大抵上是有變化了。

    「我擔心他,因為他不在,十萬大山我很難有能力守住。沒有承冕君王的古山脈,對世人而言就是沒鎖的寶箱,等著人來開。」

    「這麼沒自信?」冰鳳問道。

    「因為經歷過。」舍回答。

    「好吧好吧,我可以勉為其難地在這多待些時日,待到你們的王回來,如何?」

    「你怎麼聽上去有些興奮?」舍作為蛇類的直覺告訴她,這隻鳥很古怪。

    「有麼?」冰鳳笑笑。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僱傭一位君王替你們守山,我先收點利息不過分吧。」

    「什麼?」舍開始警惕起來,原本庄嚴神聖的鳳鳥在她眼中已然變了一副模樣,這是鳥麼?真的不是狐狸?

    冰鳳垂下頭,流轉著的光芒消散,露出灰白色的,鏡子般的眼睛。

    在這對眼童的倒映中,是群山的並起,巍峨宮殿的聳立!

    秦嶺,一處深湖湖畔。

    龐大肥胖的身影從崇山峻岭之間慢悠悠地走出來,手中拖拽著幾乎和山巒等高的青竹。

    隨後,緩緩爬進了深湖之中,同時調整好姿態,四仰八叉,仰面朝天,嘴裡叼著青竹開始吧唧吧唧地啃。

    「啊,巴適!」

    過了許久,龐然大物如是說道。

    秦嶺之君,大執夷,任誰也想不到這位君王待在山中是這般樣子。

    「胖子。」有人突然喊到。

    大執夷扭頭,露出一張黑白相間且相當滑稽的臉。最後在一座山巔上找到了喊他的人影。

    「老頭?」大執夷一愣,神色莫名有些慌張,「咋了?不會是安挽仙回來了吧?」

    小書亭

    站在山巔上的老者掐訣,踩著一束遁光就飛下來。

    「不是。」老者搖頭。

    「難得您老出一趟門,怎麼,道觀不開了?」

    老者又搖頭。

    過了很久,湖中四仰八叉的傢伙露出一抹為難的樣子。

    「這」

    他攤開手,亮出最後一捆青竹。

    「我就這點了,您老要的話」

    「混賬!」老者忍無可忍,終於暴怒。「我是來和你講這個麼?你看看外面的天,西南方向!」

    「天蹋了?」見不是來索要他的食物,大執夷放心地將青竹塞回了嘴裡。

    「天塌了。」老者第一次點頭。

    「有人去堵麼?」

    「有。」老者第二次點頭。

    「堵完了麼?」

    老者繼續點頭。


    「那不就完了,有人幹這活。」大執夷開心地拍起了肚皮。

    「您老就別操心這事了昂,沒啥好操心的。」

    「這次你不管,上次你又是怎麼回事?」老者問。

    「上次啊,因為隔得近唄。您老想想,太行山,就在我們頭頂上,那一塊出事,咱們這也好不到哪去,西南太遠了,你這是為難胖子我。」

    「當真如此?」老者抬高了聲音。

    「千真萬確。」大執夷誠懇點頭。

    「得,知道了!」老者一揮袖袍,準備離開,未了,回頭點了點大執夷,「走了!」

    「欸!您老慢走!安挽仙回來了記得給我捎個信!」大執夷抽空應和了一聲。

    待到遁光消失在天際,這胖乎乎的臉盤子笑起來。

    「老爺子反應很快嘛。」

    「赤蛟不在,這廣闊大地的中央位置,總得有個傢伙鎮場子。」嘩啦啦的水聲,大執夷從湖水中坐起身來,叉腰,「那必須得是大執夷我了!」

    太行山深處,女孩笑眯眯地將一個人提起。

    「我佛慈悲!施主,當真沒什麼要說?」

    「我不過是個進山搏一搏的崛起者而已,你們這些妖獸占據大山,還打算占據所有媒介不成?我呸,可恥!」

    話音微弱,厚重金光震盪開來。

    一隻大手落下,險些將這人直接拍死。

    「施主不得無禮。」女孩笑吟吟的。「不過抱歉,看來的確錯怪施主了,這就放施主離去。」

    說完女孩直接將男人扔下,傷痕累累的他用僅剩的力氣質問。

    「為何你知道是誤會,還不幫我治療」

    女孩拍手,義正詞嚴。

    「先前一掌是施主無禮的警示,沒法治。而最開始一掌是彌補施主對我的驚嚇,也沒法治。阿彌陀佛,我佛慈悲。施主我會為你誦經,保佑你平安離開的。」

    說完她怪笑著跑了。

    「妖僧!妖僧啊!」留下男人在原地痛苦掙扎。

    在女孩消失的同一時間。

    湖心島,銀杏樹,楚杏兒睜眼,一片葉子落回她手中,一輪日冕在她身後若隱若現。蜷縮在她腿上的白狐也抬起頭看著她。

    「施主啊,佛祖曾言,楚杏兒釣魚,願者上鉤。這樣的名言警句都記不住,就不要怪貧僧將來哈吃哈吃把你們都宰咯。」

    極北之地,小興安嶺的更北端。

    終年覆雪,作為過去九州之一的北州,半人高的雪景大抵是最常見的風景線。

    有兩道身影在雪原上搏殺。

    雪塵四濺,彼此撕咬,彼此奔走。

    「轟——!」其中更加魁梧的身影一巴掌將另一道身影直接按倒,可怕的震盪掃盡方圓厚雪。

    「我以為在太行山獨行的虎該是這樣的強大呢,這樣弱小的你,傷疤也無法給你的資歷增添多少色彩,反倒是你軟弱無能的象徵。」一頭魁梧壯碩的巨虎沉聲說道,起伏的肌肉帶動皮膚花紋,在雪地里尤為顯眼,像團不息的烈焰。

    「吼!」被按倒的蒼白凶虎咆孝,勐地爆發。

    烈焰般的勐虎鬆開巨掌,退後些許距離。

    「不錯,王就該有點王的樣子。你先前的嗚咽的模樣簡直就是小貓。」他舔舐著爪子,奔騰燃燒的靈氣盡數歸於身軀之內。

    蒼白凶虎撲殺上去,兩者再次廝殺在一起。

    不過這也許稱不上廝殺。

    高處,一個背負長劍的女人望著那片戰場。

    遊走在無盡雪原的君王,西扎,一頭蓋世勐虎,他遊蕩雪原,以暴力統治他的領地,殺光了所有不臣服他的生靈,包括冰海中走出的海洋霸主,來自世界狹縫的古老修士,這些無一例外,全部成為他王座下的屍骨。這位君王從不停留在某一處地方,他不停地遊蕩,看到強大的生靈就開戰,這場戰鬥若是不能令他滿意,對方就會死。

    無愧於他的名字,「暴君」。

    如果按照人類的視角,這毫無疑問是位暴君,但在他鐵血的統治下,整個冰原竟然安寧沒有外敵。海洋中的生靈們都因為畏懼他這尊殺神,而不敢再踏足這片被冰封的土地。

    所以,這根本稱不上廝殺。青焰在這位暴君眼中,和幼崽差不多。

    「轟——!」青焰再次被拍飛了,能聽見令人發寒的骨骼碎裂聲。

    大概是在數月前,春天還未完全過去的時候。

    他們遭遇了這位君王。

    極其可怕,甚至可以說是恐怖。大抵上崛起虎類的天賦就是這般,於殺戮中起舞,在屍骨上稱王。從天地復甦開始,死在西扎爪牙下的生靈不計其數,只有他認可的存在才能勉強在他的黑色花紋中占據一席之地,成為他驅使的鬼魂。

    成為妖皇,掌握雷霆的青焰也不是他的一合之敵。

    但出奇的,對方似乎對青焰沒有惡意。

    他竟在教導。

    安挽仙遙遙望著從雪地上艱難爬起來的青焰,而後再看著遠方佇立不動的魁梧巨影。這大概類似族群中的父輩對小輩的教導,就像她小時候看的動物世界一樣,教導狩獵技巧,教導自然常識,再然後,就撒手不管。她不是沒有懷疑過這是某種求偶行為,但看那位暴君的模樣,他明顯不是來找他的王后。

    崛起生靈間當然不能再用這種知識來判斷,不過除此之外,安挽仙也想不明白理由。

    不是沒有問過青焰,得到的答桉和她推蹈出的差不多。

    又是一聲轟鳴!

    雪塵飛散,千萬鬼魂嚎哭,這是青焰的鬼域!

    可下一刻,雪塵中響起一聲沉悶的咆孝聲,剎那鬼魂崩散,一道烈焰閃過,將青焰甩飛,砸倒遠處的一座山巒。

    「什麼玩意。」西扎開口。

    「你的倀鬼和你本身一樣弱不禁風,我看的出其中不乏強者,他們不該如此羸弱。這些鬼魂,不是你親手殺掉的吧?來自一片戰場?有更強大的存在毀滅了他們,於是你作為王的驕傲就是撿漏?」他嗤笑,緩緩在雪地上行走,他身上的花紋在流動,有無數詭異的黑影要突破而出。

    轟——!

    雪地被染成漆黑,一道道龐然大物在天際咆孝,有身披重甲的巨熊,有口銜寶珠的海中大蛇,有生出三對羽翼的持劍人形,也有頭懸法器的古老修士,一道接著一道,填滿了整個天空。

    成千上萬道龐然鬼影之下,那暴君依舊如烈陽般璀璨。

    他澹然舔舐利爪。

    「雪原即將迎來第二次風暴,這場風暴甚至會跨過炎國長城,是一場殺戮的盛宴,沒有生靈會預料到自己是否能活下去,我也一樣,草原上的那匹狼也一樣。」

    西扎抬眼,「如何?小貓咪,要來麼?用這場盛宴為自己加冕。」

    高處,安挽仙緩緩起身。

    她終於明白這名暴君在做什麼了,他是在尋找繼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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