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龍以左 14.金色法相(4.7k)

    天武元年二百五十三年,也是大景王朝天武皇帝在位的第兩百五十三年。

    天下大亂,民不聊生。

    兵戈四起,江河染血。

    自然而然的,妖魔從塵封的角落中走出,禍亂人間。它們隱藏在戰爭中,渴飲人族血肉。暴力,欲望,無窮無盡的惡念將人間淹沒,這似乎到了妖魔們的時代,群妖狂舞,像天穹咆哮,以昭示它們的歸來。

    妖都,以血月人骨為飾。

    「咚——!」

    身披華貴衣袍的男人跪地,膝蓋與地板間發出脆響。

    他俯身,低下高傲頭顱。

    而他的餘光撇到了一抹玄色衣角,那個人影隨意走過他跪拜的前方,並在繼續向遠處走去。

    簫聲也在他的耳畔漸行漸遠。

    李成器走在玄衣人影的後方,他向下方眺望,神色複雜。

    這是妖都,在他兒時聽說的無數傳說故事中都是最惡最殘暴的土地,連天神也不會對這個地方投下任何目光,任何談及妖都的話語都能讓小兒止住哭泣,不過李成器遇見的大部人不會說關於妖都的話語,在世人眼中,這座城市與不祥掛鉤。

    它坐落妖域最深處,是妖域唯一的城市,由世代妖族的統治者居住,作為妖族皇帝的行宮。

    如果人世出現大批妖魔橫行,那指令必然來自這裡,來自坐於王座上的妖族帝王。

    可他此刻看過去,這座妖族王都,極惡之城根本沒有它的獠牙。

    或者說,它展露的獠牙被李成器前方的那個人給折斷了。

    成成千上萬道龐然身影匍匐在地,躬起背脊,頭顱埋在地上,貼著灰塵,就連眼睛都不敢抬起。一道接著一道,這些大妖王的身影似乎看不到邊際,它們跪拜的姿態一直延續到他所能看見的地平線盡頭。但其中最顯眼的,便是那道深淵。

    從妖族皇帝的行宮蔓延到妖都之外的深淵。

    深不見底,撕裂了大半座妖都。連遠方的山巒都墜落其中,天穹上的雲層也裂開了與地面上同樣的深痕。

    李成器收回目光,望著前方纖瘦的背影。

    他可能一生都忘不掉那道劍光了。

    萬物都在這一劍前失去顏色,撕裂了大地,天空,也撕裂了那頭傲然於世的妖族帝王。

    可能人們根本想不到會有這樣一位存在,在妖都殺了群妖之首。讓萬妖俯首,化作虔誠者。

    李成器輕輕吐氣。

    這便是「上人」麼?就算失去了他的道統,失去了他的洞簫,失去了他的法相,也仍舊無敵於世,諸敵皆斬。

    那頭妖皇本不用死。

    他出言不遜,認為「上人」和他一樣是位極宮境的皇者。皇道極境的確很強,但這裡是萬妖之都,是血月之下,皇道極境又如何?作為群妖之首,他自然擁有無可匹敵的氣魄,氣吞山河,他看出了「上人」並非人族修士,也是妖,他作為妖族帝王,要上人臣服於他。

    於是,他得以見證那一劍。

    諸邪避散,光是一縷溢出的劍光就撕裂了在旁的大妖魔,粉碎了山巒。

    吞沒那頭妖皇后,劍光仍在蔓延,直到毀滅妖都。

    像這無盡黑暗的妖域中時隔千萬年升起的晨曦,光芒泯滅妖魔。

    「咔嚓——」突然,一聲清脆的聲音響徹整座妖都。

    匍匐在地的大妖們瞪大眼睛,他們意識到什麼,可仍不敢抬頭,死死壓制住自己。一位妖族老臣起身,他終究是不忍,看向妖都上空,然後踉踉蹌蹌地後退。

    「天亡吾族啊!」他聲嘶力竭地哭喊,下一刻被縷劍光削去了頭顱,血如泉涌。

    這位妖族老臣倒地的聲音和天空之上玻璃破碎般的清脆聲一併響起。

    李成器看到了那輪始終懸掛在妖都上方的血月破碎了!

    他一愣。

    在很多傳說中都說到這輪血月。

    而那頭妖皇能有如此底氣的原因也是因為這輪血月,它似乎擁有常人難以理解的力量,來自不知名的古老時代。

    現在,這輪血月破碎了。

    零零散散地碎落而下,像場血紅色的大雪。

    大雪掩蓋了所有,他站在高處,將群妖的顫抖收入眼中。妖魔們在恐懼,妖族皇帝的逝去並不可怕,在漫長時光中,極宮境的妖皇雖然罕見,但並非沒有,也絕非唯一,這個位置本就是輪換的,舊皇帝會經歷一次又一次的挑戰,要麼穩固統治,要麼死去。

    可這輪血玉在妖族記載下的歷史中便是存在,它高懸於妖都之上,注視整個妖域。

    若不是血月的破碎就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很難去相信這樣亘古長存的事物會零碎,成為一場大雪。

    血色的雪落在地上不會融化,反而堆積。

    這哪裡是在掩埋大地廢墟,這是場在埋葬妖族的未來!

    然後,李成器聽見了沉悶巨響。

    如同巨鼓在高天錘動。

    第一聲他以為是雷聲,但很快他將這個想法否決了。這個聲音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沉重。有節奏有規律地跳動著,這是心跳!

    一聲又一聲的擂鼓。

    群妖在這股威嚴下不得抬頭,也不敢抬頭,於是,李成器獨自看見了這一幕。

    一座介於虛幻與實體之間的巨大神像盤坐在高天。沐浴金光,淌過靈海,而從那浩瀚靈氣海洋中,同樣有個若隱若現的虛幻影子。

    而那擂鼓聲來自金色神像的胸膛!

    李成器緩緩後退。

    哪怕這座神像對他沒有任何惡意,也沒有向他投下哪怕一個眼神,甚至於,這座神像是虛幻的。他仍然後退,不敢直視。

    簫聲終止,玄衣人影放下了洞簫。

    李熄安抬頭,凝視著高天上那座金色神像,過了很久,露出一個笑來。

    彌羅山,觀羅大殿。

    這是當初鄔雁歸來向彌羅之主和太上長老匯報「祖」出現的重大要事時到達的地方。

    在大多數時候,這裡都是彌羅之主用來招待貴客的殿堂。

    彌羅之主數十年都不一定會出現,最久的一次,甚至間隔了數百年才將觀羅殿開啟。

    如今大概是觀羅殿開門最頻繁的一段時日,鄔雁踩著她的劍,想著。這幾個月,不到半年的功夫,這座大殿已經打開了十數次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太上長老們,乃至於彌羅之主在不知什麼時候起,成了彌羅山中常見的大人物。

    都源於那位祖。

    長劍落下,懸浮在她身後,鄔雁跟著其他長老一起走進了大殿。

    嗯?鄔雁一愣。走進大殿的一瞬間,緘默就將她淹沒。死寂,往日溫和的宗主臉色都陰沉的可怕。

    發生什麼了麼?她想,恐怕還是相當可怕的大事。

    人世間大亂和他們沒有關係,妖魔為禍人間也是一個循環,彌羅山從未插手。很顯然,人間禍亂不可能讓彌羅陷入這種氣氛,那答案就只有一種了,那位祖,又做了什麼。

    在這幾個月的時間裡,那位祖沒有絲毫掩飾地走過諸多土地,足跡遍布人世,因為他的存在,戰亂都顯得微不足道。朝拜者何止千萬,多如地上沙石,他所抵達之地諸事平息,人間貪婪作亂者也不過是朝拜者中的微不足道的匍匐人影。


    對這世間而言,這位的所作所為沒有爭議的偉大。

    鄔雁不知道為何那些太上長老每每聽聞這些事都陰沉著臉,仿佛這位祖不該如此行事,他應該和彌羅一樣高居人世之上,不顧世間生老病死。鄔雁其實也不理解這位祖為何要這樣做,這似乎對他沒有什麼好處。對於這種層次的生靈來說,這個世界應該都是過客塵埃,沒有意義。

    這時,來自高處的肅穆話語將鄔雁思緒打斷。

    彌羅之主起身,說道——

    「妖族皇帝已死。」

    「這件事已經確認,諸位,有什麼想說的麼?」周身被霞彩籠罩的男人背過身,分明他連頭都沒轉過來,但每個人都感覺自己被看著,這句話扣鳴在他們心頭。

    「宗主大人,是那位老皇帝被新生的妖皇推翻了麼?」有長老試探開口。

    這是彌羅中常與妖族打交道的門人。

    關於妖族王座的交接,他一清二楚。那位老皇帝的死的確震撼人心,但並非某種不可能之事。也不值得宗主擺出這副姿態架勢。

    「不是。」身旁手持獨角蛟龍杖的老者開口。

    「是那位。」

    原本稍顯嘈雜的背景似乎被掐斷了,所有人都看向老者,『那位』,在彌羅里,『那位』只有一位。代表此世至強,他肆無忌憚地向所有人展露身姿,可仍然神秘未知,甚至在彌羅眼中,他變得更加危險了。

    「祖,去了妖域,去了妖都。」另一側的老嫗說道。

    「他殺了妖族的老皇帝,同時,擊碎了妖都血月。」

    「妖都血月?太上長老,此言當真?」當即有人出聲問道,話語裡滿是不可置信。

    「自然。」老嫗微微點頭。

    「諸位也知曉,妖都血月與彌羅山一樣,亘古便存在,甚至早於我們的歷史記載,就算在彌羅的過去,還有祖行走的那個時代中也沒有出現妖都血月被擊碎的情況。」

    「以及妖域中的妖們聲稱他們看見了神像,一座盤坐於雲端之上的金色神像。」老嫗沉聲,她看向一角的鄔雁。

    「鄔雁,你那日受到感召看見的那座神像,是否為金色?」

    環顧四周,這個時候,大部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她知道這是件太上長老確定的事情,再次詢問也是向眾人展示這個結果。

    這個驚人且註定的結果。

    「啟稟太上長老,弟子那日所見之神像,確為金色,如同沐浴黃金!」她躬身回答道。

    在今日之前,彌羅對於那位『祖』的態度都是處於一種曖昧狀態。

    既不去接觸,也不去確認,任由其行走世間。這很詭異,不止是鄔雁,連其他門人都覺得詭異。按道理來說,一位祖的存在,彌羅作為世上最強大最古老的道統自當去接觸、確認。但彌羅什麼也沒有做,如果說是不重視,仿佛沒這號人,觀羅殿每次打開都是因為祖。

    矛盾。

    十分矛盾。

    這種感覺在鄔雁那裡進入大殿中,說出了「祖」之存在時就一直縈繞在她身邊。

    彌羅有種它不該有的懼怕。

    不是面對強大生靈的敬畏,而是徹徹底底地懼怕。

    「祖身邊跟著我們彌羅的後人。」突然,高處響起一聲嘆息。

    男人轉過身,目如雷炬掃視整座大殿。

    「鄔雁當初所言,那後輩名叫李成器,從祖出現在我們眼前是就一直在其身畔。在最初見到這個後輩時,幾位長老都看見了那本書,彌羅之主記事。是當初黑暗時代之中的彌羅之主所寫下。」

    「這件事弟子們都知曉,宗主為何提起這件事?血脈經歷漫長歲月的洗禮,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後輩只能說與彌羅有所關聯,無論他是不是那位彌羅之主的後代,都不重要。」站在靠前位置的長老請示。

    「不重要麼」男人突兀地笑了笑。

    「罷了。」

    「這次我請諸位來只為了一件事。」

    「宗主請吩咐!」眾長老俯身。鄔雁自然跟著俯身,但她此刻心中的不祥預感在愈演愈烈。

    「召回彌羅在外門人,封山!自封山之日起,叩見山門者,皆斬!」

    妖域,螻抬頭,那輪血月徹底消失了。

    他伸了個懶腰。

    「要擊碎這東西可真不容易。」

    「對我們而言,這已經是最低限度了。」李熄安說,他此刻同樣看著妖都的方向。

    「那小子呢?」螻問。

    「他說自己還需要歷練,在妖域中修行。」

    「還挺有上進心。」螻嘖嘖感慨,「不過,那東西便是龍脈的鑰匙顯化,一輪血月?將它破壞掉真的能接觸龍脈麼?這東西超出常理的堅固,就算是宇法也要耗費相當龐大的精力才能擊碎。」

    「我們是取巧了。」李熄安回答,「畢竟我們來自九州,龍脈沒有拒絕我們,不然,就算是祖也無法將血月摧毀。在妖族歷史中,並非沒有真一層次的妖祖對血月動手,但毫無作用。」

    「第一層封印。」

    螻瞥了李熄安一眼。

    「那尊神像終究是出現了麼」

    「一整個妖族作為虔誠者的確幫我踏出了那一步。」李熄安伸手,載天鼎懸浮在他面前。

    雲霧繚繞著鼎身,此刻的載天鼎儼然化作一方古老道統。

    李熄安垂眸,注視載天鼎中無數拜下的身影。

    「無法想像,無可撼動者究竟擁有怎樣的力量,我現在有觸及他們的百分之一麼。」

    「不過」螻皺眉。

    「不過什麼?」

    「本以為你不會在妖都大開殺戒,畢竟在人世中,你並非這般模樣。出言不遜者繁多,可往後虔誠你一樣既往不咎,你不會因此舉劍。」

    「很難理解麼?想想我們即將要做的事。」

    螻一愣。

    「他們的欲望過於強烈了。」李熄安輕聲說,「留下這個一片狼藉的世界,還是順帶為其減少些壓力好了。總有些生靈,他們死了比活著有用的多。」

    螻失笑,「我還以為你完全不在乎這個世界上的東西。」

    「怎麼會呢。」李熄安席地而坐,他視線無謂地發散,越過林木山巒,河流雲海。

    「祖的視線不會放在人間,所以他們施行的毀滅如此輕而易舉。可我是入世者,所見所聞中總歸有些值得留戀的東西。」

    「可你又將李成器留在身邊,必要時折斷這條手臂。你註定將這個世界的希望取走。」螻說道,「這不矛盾麼?」

    「這有什麼矛盾的?聽過一句話麼,叫前人的錯不該由後人承擔,但要我說,前人犯下的錯事的確無需後人承擔,可這得先把前人拿走的東西還來,還享受著過去錯誤的好處,談什麼無辜。不是嗎?這個世界的人不知道他們的先祖做了什麼,所以我免除他們一死,可掠奪我們未來鑄就的未來,我自然要拿回去。」

    「如果有人不甘心失去未來呢?他們不知道先祖做了什麼,但認為這未來本就屬於他們,我們才是掠奪者。」螻問。

    「不甘心啊力量的存在就是為了解決這種事的,畢竟拳頭不夠大也沒人聽你的不是麼?」李熄安笑了笑。

    ------題外話------

    明天早上就有課了,先睡了,各位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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