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嫣心中惻然,他的頭靠在髒兮兮的牆壁上,望著橫七豎八的桃木柵欄,和地牢外肆虐的毒蟲,想著遠在江南的落霞山。
落霞山的楓樹又紅了,他卻不知有生之年,是否還能看到它。
地牢裡年輕的男女修士,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不能自拔。
他們自小和段嫣接受的教育不一樣,對於貞操看得比天大,如今身陷泥沼,一時半會兒無法走出來也是情有可原。
段嫣閉上眼睛,他知道,迦澤一定在前往蜀山的路上狂奔,但這一路變數太大,自己不能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哪怕這個別人是他的朋友。
他決定自救。
從其他人的談話中,他捕捉出一些信息,桃花塢並不是夜夜笙歌,而是有固定時間的聚會,自己被關進來之前,地牢已經有段時間沒來新人。
桃花島常駐人員,看似只有桃花塢的主人碧璽,和土人、傀儡,但背後究竟有多大的能量,不得而知,段嫣堅信,能讓那麼多元嬰、離合修士在這裡安分守己的尋歡作樂,桃花島絕不可能只有碧璽一人。
那個身著大紅大綠,神神秘秘的男人,一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倚仗。
而那些倚仗,正是桃花塢賓客所忌憚的。
這裡一草一木都透著高深莫測的感覺,關押他們的地牢,看似陳設簡單,卻像一隻貪婪的饕餮,一點一點蠶食他們的法力和生命力。
段嫣不敢輕舉妄動。
只是側耳傾聽,四周的動靜,從四圈悲傷的情緒中,探聽一絲絲蛛絲馬跡。
段嫣不動聲色打磨一塊靈石,入地牢久了,靈石里所有的靈力都已經被地牢吸走,價格不菲的靈石,變成了一塊普普通通的石英石。
他小心翼翼打磨著石頭,試圖將毫無規則的石頭,打磨成致命的工具。
段嫣覺得,既然這間地牢,是木頭和泥土組成,他用石頭或多或少會對這裡的木結構造成傷害。
讓他沒想到的是,當段嫣千辛萬苦打磨出一塊石頭,試探性的對關押他們的桃木柵欄搞破壞時,石頭在碰觸桃木的一瞬間,竟然化成了灰燼。
段嫣抿著嘴,他完全沒有想到,看似毫無靈力的桃木,竟然有這麼大的腐蝕力。
就在段嫣又磨出一塊靈石,決定再試一試時,一道聲音忽然響起:
「沒有用的,段公子,我們曾經試過……」
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女修,輕聲對他說道。
段嫣這幾日的動作,哪怕再輕柔,都不可能完全避開旁人,地牢裡都是修為和他相仿的修士,大家怎麼可能不知道段嫣在做什麼。
之所以沒有阻攔,不過因為大家也在期待,「神奇的傾城公子」和他們不一樣,他們不能做到的,興許傾城公子可以做到。
讓大家失望的是,沒有例外。
段嫣失敗了。
「段公子來得晚,事實上,我們來之前,已經試過許多法子了,這些桃木十分邪門,不僅是石頭,我們隨身佩戴的法器,碰到它們也瞬間化為烏有。」
女修聲音透著些許自嘲,「當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段嫣沉默不語,難道就只能坐以待斃了嗎?
當初為了助瑤光逃生,他將裝有法器的儲物袋都丟給了瑤光,如今自己身上只有幾張已經同廢紙別無二致的靈符,已經一些已經毫無靈力的碎石頭。
以及,日漸萎靡的小綠。
這間古怪的地牢,日漸侵蝕著身為靈植的雷雲藤的身體,長期得不到雷電之力的補充,如今的小綠已經非常虛弱。
哪怕段嫣以血餵之,起到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
如今他修為被壓制,血液里的雷電之力並不充足,對小綠的幫助極為有限。
它怕是支撐不了太長時間了。
沒有瑤光、沒有法器,若是再失去小綠……
段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勇氣等下去。
陽光無法照進這間不見天日的地牢,在這裡,時間仿佛靜止了,每個修士麻木地等著災難的降臨。
這種無休止的等待,讓人發瘋。
時間一點點流逝,段嫣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段公子,真的會有人救我們出去嗎?」
「會有的,一定會有的。」
——「段公子,你說,我如今成了這個樣子,我師父還要我嗎?」
「這不是你的錯,你沒有錯。」
——「段公子,師父他們怎麼還沒來呢?」
「再等等,說不定他們就在趕來的路上。」
段嫣說得太篤定,潛移默化的影響著地牢裡的每一個修士。
可段嫣自己卻沒有那麼確定。
修真者日行千里,桃花塢離蜀山再遠,迦澤此時也應該到了。
可迦澤卻沒有一點點動靜,莫不是路上出了什麼問題?
面對固若金湯的地牢,和不斷萎靡的小綠,段嫣感覺深深的疲憊。
他第一次那麼期待一個人出現。
小師傅,你快點來吧。
這裡有許多許多人,等待著你的消息。
又不知過了多久。
這日,地牢裡潮濕的可怕,不斷有水湧入地牢。
地牢的木柵欄,攀爬著許多毒蟲,毒蟲密密麻麻,一個挨著一個,讓人頭皮發麻。
「好可怕,怎麼會涌過來這麼多蟲子……」女修不斷往地牢後面縮。
「許是下雨了。」地牢裡,有修士無精打采地說道。
大部分修士,對於下雨都是興致缺缺,他們出不去,外面下不下雨,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段嫣懷裡的小綠卻異常興奮。
連段嫣都能感受到空氣中隱隱浮動的雷電之力,更何況身為雷雲藤的小綠。
已經頻臨死亡邊緣的雷雲藤,受到本能的驅使,情不自禁離開段嫣的手腕,吞噬空氣中的雷電因子。
不夠,還是不夠。
飢餓已久的小綠,迫不及待想要離開主人的懷抱,它需要雷電,許多許多的雷電。
「蛇,有蛇……」
挨段嫣很近的女修,瞟到段嫣手腕間的蔓藤,忍不住驚叫。
很奇怪,雖然他們一個個生無可戀,連死亡都不怕,卻會怕一條「蛇」。
這一聲,吸引了更多的目光。
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段嫣手腕間蠕動的生命體。
「不是蛇。」段嫣輕聲說道,「是雷雲藤。」
雷雲藤?
傾城公子的雷雲藤?
諸人仔細一看,發現細長的軀幹間,確實有極小的枝杈和綠葉。
尖叫的女修,大為尷尬,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抱,抱歉。」
每個修士都有秘密,她這麼一嚷嚷,大家都發現雷雲藤的存在。
段嫣沒有抬頭,他看也沒看女修,兀自低頭把玩著手中活動的藤條,自言自語道:
「你想清楚了……既然,你想清楚了,那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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