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面,孫悅正在埋頭苦讀,屋外面,孫春明的評書也是講的熱火朝天。
孫春明他們這一代人,都是聽評書長大的,那會可不知道什麼叫小鮮肉,每天最幸福的事就是放學回家能聽到單田芳的聲音,因此那些單田芳先生的經典評書,他都是聽過五六遍以上的,小時候甚至可以將隋唐演義完完整整的從頭講到尾。
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自然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不過畢竟文化功底在這,將記著的底子編一編改一改,自己再來個二次創作,放到宋初這麼個文化荒漠之中倒也不愁沒人喜歡,叫好聲也是一浪高過一浪。
相聲是小段,一般來說,三分五分,您樂了,這邊就得要錢了,要個三回五回,將觀眾的兜掏乾淨了也就差不多可以歇了。
評書則不同,這玩意必須是大長段,一說起來沒個二三十分鐘根本停不下來,中間的節奏必須保持緊張,不能隨便打岔。
所以一段評書說下來工作量遠比相聲大,但要錢的次數卻只有一次,雖然聽眾的粘性更高,但其實收入反倒是比相聲還差上許多,這也是為什麼他們一直在說相聲而不是評書的原因。
說評書,觀眾粘性就大,粘性一大人圍著就多,上午各家各店都不怎麼開張,碼頭上的閒漢也就成片成片的往這塊聚,以至於不一會的功夫就把路給堵了,熱鬧非凡。
不過不管什麼時候,把路堵了總是不對的,就算是南城也是有人管的,沒說多大一會,便有一個晃著膀子的大漢,溜溜達達的就過來了,呵斥道:「幹嘛呢幹嘛呢,讓開讓開。」
孫春明不認識來人,老曹卻是認識的,連忙湊了上去笑道:「是劉三哥呀,您這是來收稅來了?」
「可不,蒙官家仁德,一切依舊例不變,咱們這片的稅收還是我在管,老曹你這生意不錯呀,這麼多人,哥哥收你一個月三十貫,不多吧。」
「三十貫?劉哥兒,您看我這圍了這麼多人,都是聽書的,沒幾個給錢的,您行行好,少收幾個吧。」
「不賺錢?不賺錢你把街堵了幹啥,散了散了,都給我散了,這樣,一個月二十貫,我可是聽說了,這一條街上就你們家生意最好,上頭可是有指標的,你們家多交一點,算是體諒體諒兄弟我的難處。」
孫春明也湊過來道:「這位阿哥兒,您看我們是兩家一塊做的生意,家裡人多,犬子還要讀書,頗費開銷,您看您能不能再通融則個,再給抹去一點。」
「讀書?讀什麼書,就你們這小店還想讀出來個狀元不成?」
旁邊有閒漢聽不下去了,孫春明說評書說相聲錢賺了多少不好說,但這人緣卻是積攢下了的,稅吏本身也不算是官,尤其是這時候,其實亂的很,倒也不是誰都怕他。
便聽人群中有人道:「劉大腦袋,腿長在我們自己身上,我們願意來聽書,跟人家有什麼關係,新官家都沒敢欺壓百姓,怎麼改朝換代還把你給改的威風了。」
有了開頭的,這些閒漢也就紛紛跟著吐槽了起來,這些漢子大部分都是難民,在碼頭上拉縴的,用官方的說法其實就是刁民,當官的最怕跟這類人接觸。
這稅吏一見眾怒難范,只得道:「好好好,那我就再減五貫,行了吧,你們這幫人,把路給堵了,又吵鬧成這樣,也不怕人家街坊罵你們擾民,還讀書?亂成這樣讀的什麼書?當我好忽悠麼?」
孫春明沒等說話,又有人幫腔,笑罵道:「大腦袋,你這叫有眼不識泰山,狗眼看人低,裡面讀書的那可不是一般的郎君,那可是被當今官家親口誇讚過的小相公,你還不趕快討好一番,就不怕人家大了以後扒你的皮?」
孫春明連連擺手勸大家別再說了,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有時候這種小吏比官老爺要難擺弄的多,若是惹了人家記恨,有的是招來收拾你。
整個宋朝,行政制度都很奇葩,後世人只知道官員層層重疊,冗官嚴重效率極低,卻不知,宋朝真正辦事的基層官員卻奇缺無比,別說宋初,就連整個北宋最好的仁宗時期稅吏制度都是一片混亂,通常一個縣裡負責收稅的只有一到兩個小吏。
村里還好,城裡則乾脆就是一點章程都沒有了,一個城市裡分幾片,每片安排一個稅吏收稅,還特麼義務不給工資。
每月縣衙里根據朝廷給的指標按每一片的富庶程度進行攤牌,只管收總數卻不管怎麼收的,這些稅吏不吃拿卡要才奇怪了。
總之,這稅吏官不大,甚至壓根就不是官,權利卻是極大,起碼折騰的你全家在這一片混不下去是一點難度沒有。
誰知,這稅吏卻一拍大腿道:「我之前就聽說,咱南城這邊有一個神童,在上元夜的時候不但被官家誇獎,還送了一御賜之物,說是魏徵一樣的人物,莫不是你家的娃子?」
孫春明一愣,只得道:「正是犬子,不過是些許運氣罷了,不敢跟魏徵相比。」
「哈!是這個小神童,早說呀,誰敢收小相公的稅?你們這稅不收了,算我請了,這書該說繼續說,我罩了。」
孫春明大喜:「多謝這位大哥,多謝這位大哥了。」
「謝啥,應該的,老弟怎麼稱呼?」
「姓孫,叫春明。」
「春哥兒啊,你放心,以後只要我還幹這稅吏一天,你們就不用交稅,只是。。。。。我這有個不情之請。」
「您請說。」
「能不能讓令郎把那御賜之物拿出來,給兄弟開開眼界?」
孫春明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呢,一聽就這麼點要求,自然是滿口答應,其實這麼大的動靜,孫悅自然早就出來了,聞言直接把掛在脖子上的鐵扳指摘了下來,走過去伸手一遞道:「給你。」
那稅吏看見扳指倆眼都放光,特拘禁的在褲子上擦了擦手心上的汗,小心翼翼的接了過來,那表情,跟朝聖似的。
趙匡胤雖然剛當上皇帝沒幾天,但他一沒屠城二沒加賦,僅此兩條,天下百姓尤其是開封的百姓都打從心眼裡的敬服他,明明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鐵扳指,拿出來的剎那百十來個閒漢卻同時失聲。
等那稅吏看夠了,珍而重之的還回來,孫悅開心的將這東西又重新掛回到脖子上,早知道這東西會有用,卻沒想到會這麼有用,合法避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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