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巔平如鏡面,似被人一劍削平,懸崖長出的藤蔓鋪滿,不乏堅強的岩松欲與天公試比高。風速比較半山洞口不知凜冽多少倍,道牧不敢下阿萌的背,擔心被吹走。
無法想像如此惡劣環境下,植物上濕潤潤,掛滿露珠。凜冽狂風,帶來大量濕氣,拍在臉上猶如一顆顆沙石,刺辣辣。
道牧任由濕氣拍臉,霧水打眼,身體很快就濕漉漉,黏糊糊,開始瘙癢難耐。眉頭微皺,絕望血眼依舊全睜,透過薄雲縫隙,將山下景色盡收眼底。
咦,道牧一聲驚疑,平靜湖面上冒出一個個芝麻點大的東西,它們以極快的速度朝兩岸移動。芝麻頭集體躍出水面,掀起一道道波紋,就連道牧如此遠都看的一清二楚。
接著便是一陣騷動,古樹接連倒塌,塵濤漫天。
狂風呼咧下,依稀能夠聽到怒吼聲,劍吟聲,慘叫聲,激鬥聲。沒能夠擁有遠視能力,道牧不禁遺憾,喚阿萌下山。
剛到山洞,就見穆山和穆婉晴兩姐弟面色凝重,劍目大睜,直視遠方,正是發生變故的區域。
「類似我們遇到的怪物,整體素質強不少。很多人來不僅反應,就被怪物活撕生吞,場面血腥異常。」穆婉晴雙眸璀璨星光,將所發生的一切細節都看得一清二楚。
道牧上前,發覺穆婉晴以極小的幅度打抖,俏臉沒了血色,額頭開始凝結汗水。
「敏捷,智慧,肉身,都勝過我斬殺的怪物。」穆山右手緊握葵余劍,太過用力,手變得雪白,筋骨分明,「不知他們從哪裡冒出來發動奇襲,竟讓劍修都措手不及。」
「湖中……」道牧應聲,山下看得更加清楚,可見一個個火柴人在林中激鬥,劍氣嚶嚶激盪,劍光耀山林,骨血濺八荒,「這些怪物皆從湖中冒出。」
「湖中?!」穆婉晴面色沉得滴水,「潛下湖,怕是為了捉活物吞食。」
「地上的活物被吃完了,他們潛水捉魚,乃至挖洞吃蟲?!」穆山驚呼,臉上寫滿恐懼,無機森林何其大,一路走來未曾看到一隻野獸,甚至一隻昆蟲,肚量得有多大。「這些怪物為何沒有湧出無機森林,襲擊機劍鎮?」
「他們應該是在怕什麼,以至於不敢踏出無機森林。」道牧努力平復自己慌亂的心,如此境地,作為普通人的他最危險。「我們迴路返回機劍鎮?」
穆山哭喪著臉,「機劍鎮古訓,劍機山門開啟三日,無機森林只得一往無前,不得後退。」
「倘若回頭呢?」道牧聞道,一線生機不得不把握。
「那些回頭的人全都失蹤了。」穆婉晴應聲,聲音有些顫抖,她何曾遇到過如此詭怪情形。
「……」
三人不再言語,皆陷入沉思。
篝火嗶啪炸裂,迸發一串星河,兩面狂風呼呼,星河湮滅冷風中。此時此刻,穆山哪還有熱血滿腔,道牧心覺前途渺茫,穆婉晴年紀最大,壓力也最大,他們心都涼半截,。
沉默間,嘩嘩,人形怪物越來越多,從湖中破水上岸,好似一群癲狂的螞蟻那般,從蟻穴當中蜂擁而出。
怪物沒心沒肺,也不知疼痛,更不畏生死,雙眸凹陷血紅,被一種本能所驅動,瘋狂撲向岸上的人。當有人僥倖擊殺眼前幾隻怪物,他也會不幸受傷,傷口無法瞬間癒合,血腥味讓人形怪物愈加瘋狂。
但凡血肉,哪怕血染過的樹木,花草,乃至石土,甚至湖水。怪物們都爭搶吞咽下肚。
朋友慘死,親人被撕,怪物下肚,惹得一陣陣悽厲咆哮,一股股強霸的劍氣沖天吟嘯,人們不再有所保留,祭出殺招,瘋狂反擊,血染湖水,卻召喚來更多湖中怪物。道牧呼吸都感覺到混在風中的劍氣,鼻子刺痛,臉更是被風颳得火辣辣,紅彤彤。
戰鬥持續至翌日正午,怪物終於殺淨。
大地千瘡百孔,倖存者哀鴻遍野,曾經的敵人變成親密戰友相互扶持,相互療傷,懂得醫術的人四周奔波。
還沒等道牧高興多久,後方來了一大群人,估摸也得萬餘,他們從四面八方湧來,剩下殘兵不過二三千,且還多是油盡燈枯。
殘兵們以為曙光降臨,也不知道噩夢的開始,道牧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發生了。後來者開始一場新的屠殺,毫無任何道德失落,隨意屠殺這些苟延殘喘的同類。
這僅僅因為他們是自己的競爭者,機劍鎮本土勢力行徑最為兇殘,可謂慘絕人寰,便是他們起頭,且還威脅其他勢力。他們的隊伍所過之處,橫掃一片又一片,殘肢敗體,血流成河,慘叫悽厲,怨氣漫天。
你無法想像這些人是如何能夠心安理得對弱者下手,不少人不願再看脫離隊伍,結果被其他人襲殺,這一幕幕看得心驚膽寒。
「好在我們沒有下山……」穆山咽了咽口水,一直都以為自己見慣機劍鎮的殘酷鬥爭,此時真正看到人吃人的場景,好似一個魁梧大漢一拳一拳打他,給他的心蒙上一層陰影。
「這些人過了……」穆婉晴聲音有些顫抖,顯然是第一次遇到如此血腥場面,「劍機閣從未對人數設限,並不妨礙他們共同進入劍機山門,僅僅是因為同為競爭者就痛下殺手?」
「這就是人……」道牧靠在阿萌身上,眼睛未曾離開眼前的修羅場,他對人性絕望已經不是一兩次了,「報應很快就會降臨。」血眸閃爍異光,好似看穿未來,聲音如同雷鳴那般,一錘定音。
正當那些人鳴鳴得意,怪物們聞著血腥味湧入戰場,密密麻麻,勢如鋼鐵洪流碾壓而來,戰爭再度開啟。
道牧他們三人因畏懼不敢下山,如置身於世外,以旁觀者的角度看這因果循環。殺戮未曾停止過,屍體卻在減少,無論人類亦或同類,所過之處都被怪物吞食,勾勒出一幅活生生修羅煉獄。
但凡染血,無論泥土,樹木,一併被吞,一把把寶劍下肚,未曾見怪物撐死,反而拍肚滿足。
穆婉晴和穆山兩姐弟忍不住趴在懸崖邊狂吐不止,就獨道牧一人,不為所動,儘管他無法像兩姐弟那般可以遠視,雙眼未曾從戰場離開過。
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大腦極速轉動,自行勾勒一副完整的戰局圖,他將自己置身於戰場之中,如果遇到之後,應該如何安全逃跑。
怪物又比湖中怪物強一大截,體如精鋼,劍斬身上,火星四射。行動快如風,不比劍修的步法差,怪物們多是劍修異變而成,戰鬥意識不可謂不強。
計算中,道牧已死千萬次,只恨自己無法正常修行,體內經脈無法正常聯通丹田,存不住多少靈力,否則還有一線生機。
天越來越黑,黑雲一重接一重,呼吸變得困難起來。
「同樣結局?」穆山吐得有氣無力。
山下已無法用千瘡百孔來形容,面目全非,翻天覆地並不為過。
草木全無,坑坑窪窪,倘若不知道先前發生過大戰,都不敢相信這是怎麼毀的,一個屍體都沒有,一點血絲都沒有。
不對,道牧猛地站起身來,鼻子嗅了嗅,耳朵微動,登時持刀擋在姐弟兩面前,兩手握刀,渾身蒸騰黑氣。
「斬!」大喝一聲,決刀顫鳴,無形刀氣劈開大風,不遠處傳來一陣嗯哼聲,一個人影若隱若現,懸浮在空,見他差點被劈成兩半,卻在三人目光之中,快速粘合在一起。
「肉……餓……」怪物嘶聲,雙眸綠光璀璨,「吃……」
穆婉晴與穆山拔刀以待,臉上寫滿驚駭,「這是什麼鬼東西!」
「倖存的怪物,他吃了最後的戰果!」道牧面沉似水,這種壓力只有在老媽穆清身上感覺到過,他們三人該怎麼辦。
「你……」怪物抬手直指道牧,咧嘴詭笑,牙齒不可思議的白,「聰明……」怪物似乎畏懼決刀,不敢貿然而上。
「你們兩個背坐阿萌,我來……」未等他說完,正因分身,以致怪物瞬至身前,道牧本能閃避,拳頭亦然擊中腹部,「噗……」身體抽搐,喉嚨涌動,大口鮮血噴出,濺滿怪物一身。
嗷,怪物痙攣狂顫,全身嘶嘶氣化,道牧用盡最後力量將怪物劈成兩半。
數息後,怪物屍體化作一團氣隨風飄逝。嚓,道牧單膝跪地,決刀沒入山體一半,倚在刀上,眼看就要倒下,穆婉晴眼疾手快將道牧摟在懷中。
「表弟這麼強?!」穆山捏下巴,一會兒看決刀,一會兒看道牧,大步踱來踱去,「這把刀不簡單……」穆山欲要拔起來,奈何使出全力,面紅耳赤,青筋暴起都未曾拔出分毫。
氣得咬牙的穆山,最後不惜動用靈力,結果亦是如此。穆山手掌冒汗,惹得決刀嫌惡,終忍不住狂顫,以致手發麻,旋即打滑,差點摔下懸崖。
「妖刀!」穆山唾口怒罵,恨不得拔出葵余劍砍決刀,又看向道牧,想起了鬥劍台那一幕幕,「怪物!」
穆婉晴給道牧服下補藥,道牧很快醒來,「或許,我的血可避災驅邪。」
「我也這麼覺得。」穆山連連點頭,眼咕嚕一轉,笑嘻嘻,「不知道我們喝表弟一些血,能不能在一定的時間之內有避災驅邪的能力?」
聞言,道牧猛抬頭,紅瑪瑙眼光灼灼,冰臉冷麵一言不發,看得穆山直發毛,渾身不自在。
「表哥說得對,此方法可以一試。」道牧贊同穆山的奇思妙想,道牧只覺無論成敗,試了才知道。
穆婉晴見道牧不似開玩笑,抬腿就給穆山狠狠一腳,啊,穆山一陣哀嚎,摔了個狗啃屎。穆山只是突發奇想,隨口說說罷了,誰知道道牧這小怪物當真。
「怪我咯?」穆山站起身來,一臉委屈修整自己的衣物。
他們太不了解道牧,未等穆婉晴出手阻止,道牧已經拿出兩個碗。眼睛都不眨一下,決刀一抹,血涌而出,這可把穆家姐弟給嚇壞了。
道牧過於執拗,穆家姐弟又阻攔不得,唯有從自個須彌袋中掏出各種聖藥,擺在面前待道牧自己停止。
一碗滿滿鮮血,對半分成兩碗。
道牧的血液不但沒有常人的那種腥味,反而有一種花兒的甜美清香,令穆家兩姐弟嘖嘖稱奇。
阿萌舔一下傷口,火辣辣十數息,傷口恢復如初,穆家姐弟連忙往他嘴裡塞藥,好似不要錢那般。
「我的血最近才發生這種變化,我也找不到變化源頭。」吃過藥,掏出一顆糖,美滋滋吃起來,臉很快恢復紅潤,「為了活命,你們不要有心理負擔,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
雖說如此,穆家兩姐弟還是下不了口,畢竟自家兄弟,且還是活生生,滾燙燙的血,「你們不喝,可就白白浪費了。」道牧催促道。
「姐……」穆山哭喪著臉,生魚肉都沒吃過,讓他突然喝人血,簡直毀他三觀。
穆婉晴何嘗不糾結,玉手顫顫巍巍,伸向小碗,血搖搖晃晃,些許濃稠,卻如那雙絕望的眼睛那般,顏色鮮艷而美麗,細看好似閃爍點點星光,瀰漫一股淡淡的香氣,淨人心神。
咕咕咕,穆婉晴、臉皺成菊,渾身顫顫慄栗,一口喝乾,「道牧,這份人情我記下了。」猛地扔出空碗,不願看碗多一秒。
穆山苦著臉,捏著鼻子一口喝乾,喝下肚後,卻又嘖吧嘴,「還別說,表弟的血還真挺特別的,驗證我那句話,表弟是怪物,拿著一把妖刀,合起來正好是妖怪。」
話說得倒輕鬆,穆家兩姐弟還是毛毛的,一時之間,怕是緩不了這麼快。
咯咯咯……
一陣女童的笑聲從山洞深處傳來,不斷迴蕩,愈來愈近。
道牧猛地站起身來,鏘,拔起決刀,全身心繃緊。不多時,一個三四歲的女童,光著白白嫩嫩的身體,蹣跚跑來,「你們來陪我玩嗎?」
「災厄之源!」道牧大駭,兩眼瘋狂跳動,調頭將穆家兩姐弟扛上肩,躍下山洞,「阿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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