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燃燒聲,隱約傳來的慘叫聲,心裡油然而生的悲憫同情,孟大攥緊了拳頭,眼圈微紅,臉色凝重。
水火無情,況且裡面是滅魔咒加易燃物品架起的煉爐,燃燒的是罪證,掙扎的是毒性強大的異獸。
喬安娜的私宅誰能輕易進入呢?別說是孟大,就是最權威的人物來了,也得徵求對方同意才能進入。
尚未燃盡的木頭芯,燒得通紅的門窗鋼鐵框架,由此散發的熱浪,烤得人臉上火辣辣的。孟大想要離去,又不甘心,哪有在案發現場取不到任何線索的,作為合格警察至少要把各處疑點記在心裡,便於日後查證。
當地婦女發展聯合會露絲會長趕來了,她穿著深色連衣裙,上身套著一件嶄新的牛仔寬版休閒上衣,揉著朦朧的睡眼,擋著遠處的火光,害怕刺激到自己又大又亮的雙眼。
這也或許是避免看到裡面不乾淨的東西,所以她始終背對著漸成火海的現場。
她身邊站著四個身材各異的保鏢,他們各自守著一個位置,手裡拎著一支黑乎乎的槍,耍酷般地不時望著巡邏隊指揮官孟大和他身後好幾種膚色的隊員。
孟大抓起地面一把烤的滾燙的土,衝著傍邊一個衛兵頭頭樣子,有些指揮能力的人說道:「這場大火有點奇怪,土裡都有血腥味,你看看。」
衛兵頭不見得是喬安娜的親信,他看著孟大拋出了手裡泛黃的沙土,又瞥了一眼正在忙著和喬安娜打招呼的露絲,笑著說:「警官,猜的沒錯,這不是普通的火災,破房子不值錢,裡面的東西有意思。」
「氣味也有些不對,喬安娜女士喜歡養寵物?要真是活物死在裡面,數量應該不少。」孟大回望幾十米外的火災里,還隱約有慘叫聲傳出來,當然,燒焦的肉體是什麼味道,別說警察,就是普通人想起來也會感到噁心,他連忙嘆了口氣說,「養東西得心疼才對。」
「這是喬安娜的地方,如果什麼都是都是常規的,那就不是她了;死的估計就不值錢了,但是如果活著的,才是價值連城的,每隔幾年她會讓人看到一次她的寵物,什麼樣的都有,都被她齊刷刷地放到某條街上,然後整條巷子血流成河,再無活著的人和動物。」衛兵頭看到孟大氣質非凡,又是帶隊來這裡巡邏的新面孔,話語裡透著幾許殷勤,「長官小心點,很多事情惹不得。」
「履行公務,和你一樣的,除了任務外,不偏袒任何一方。我剛來,沒有敵人。」孟大整理了下衣領,理直氣壯而不失友好地說:「你帶著兄弟來,不也是像保護喬安娜的嗎?」
孟大對喬安娜了解甚少,看著這些荷槍實彈的傢伙,初步認為這是喬安娜找來的救兵。
衛兵頭難堪地抽了抽嘴角,苦笑了兩聲,嘴角抽了抽,以游兵散勇向專業特戰隊獻媚的口吻說道:「保護露絲夫人才是唯一任務,喬安娜的事我們哪敢涉足!她聽說喬安娜家裡有事,不得不來,我們來兩個人,她都不放心,嫌我們勇氣不夠,氣得差點要剁了我們的手。」
「她不會一聲令下,火堆里再衝出些什麼來吧。」孟大看著他們對喬安娜戰戰兢兢的恐懼心理,也唯恐這個娘們瘋狂到家,當眾做出什麼事來。
「這個應該不會,只是關於她的傳聞太多,事後又都印證了。」衛兵頭心裡基本明白了一個事實,眼前這個東方國籍警官不像以往那些公職人員,都是私下為喬安娜服務的,所以說話尺度上大了不少,「露絲夫人也算地區範圍內的大人物吧,但,也只有酒後才說點喬安娜的事,說的也是星星點點的,每次酒醒之後,唯恐我們泄露了秘密,否則落到魔女手裡,比剁掉手還殘酷。」
他說著說著,低頭看了看自己握槍的手,估計是想起了什麼事,連忙說了聲拜拜走開了。
那邊,露絲阿姨正用細柔手絹擦著喬安娜臉上的淚水,像是安撫自己家受了委屈的貓咪。
孟大闊步走來,一張威嚴無比的眼神看著喬安娜。喬安娜魔勁過了,現在成了一個要淚有淚,想哭就哭,收放自如的優秀演員。她抬頭看了一眼孟大,目光里淚水瀅瀅,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樣子。
他和露絲、喬安娜禮節性打了招呼後,簡要詢問火因:「警察部門對民眾合法財產擁有權給予最大保護,但是這場火災很奇怪,靠近火場的地面沒有任何可疑腳印,也就是說外部縱火的可能性不大,我們懷疑是不是內部防火管理出了什麼問題?」
「哎咬,警官啊,你這個問題似乎有些問題,火災面前人身安全最重要,對吧,你看看,喬安娜小姐現在都難過成什麼樣子了,你怎麼能不先問問她是否需要醫治,或者心理輔導呢!至少應該寬慰她一下吧。」喬安娜是何等精明,大事情面前,如果能一句話不說就達到效果,那才是她的風格,聽著露絲替她解氣地辯解,很是配合地伏在她肩頭哭泣起來。
「對不起,火光烤得我有些心煩,心裡著急,所以就沒有首先關注喬安娜小姐健康的問題。」孟大不傻,你不是處處拿人權說事嗎,他也能說的無懈可擊,「這麼大的建築保存幾十年不容易,所以我很關心裏面還有什麼東西,比如,寵物貓、哈巴狗什麼的。」
露絲一聽貓啊狗啊的,眉頭一皺,好像被槍口頂著後背似得,右手不由地摸了摸耳朵,頓時又冷靜下來,然後義正言辭地讓孟大把話題打住:「喬安娜小姐可是知名人士呢,今天才去做電視專訪,平時又忙著國際貿易和文化交流的事,沒有那些東西的。」
孟大拭目以待,靜觀她們這齣戲怎麼往下演。
露絲女士努力地往前伸了伸粗大的脖頸,她胖成好幾道溝肉呼呼的脖子裡夾著一條金色高純度的金項鍊,「公眾場合不能沒有她,國家建設她也是不能少的角色……」
「姐姐……」喬安娜看著她喋喋不休生硬地說著話,連忙打住她的話頭:「會長姐姐代表的是社會高層的觀點,著了就著了吧,不耽誤咱倆未來做選舉活動的姐妹花。」
「露絲會長是地區婦女界領袖。」她又想起了露絲的身份這時候非常有用,連忙補充說,「支持她競選副議長,是我下步社會活動的重點內容。」
「案子外的事我們也很關注。」無論在哪裡,尊重人權都是最可貴的精神,在高度重視女權事業發展大氣候下,孟大絲毫不敢怠慢對女性的態度和觀點,「連續三年來,全國女性受虐待和性侵犯的比例下降了不少,露絲女士大名我在通報中時常看到。今天,我說今天,更得感謝您對女性居民財產損失的關心關注。」
「別看現在到處亂成一團,到處打成馬蜂窩,但,臨時政府副總統、州長、市長位置上的女性仍在頑強戰鬥……今天,我得給你講講女性工作進展,」露絲女士回頭望了一眼身後逐漸熄滅的幾處火苗(這是她唯一一次轉身去觀望身後的火場,可見內心深處的恐懼到底有多嚴重)說道,「喬安娜寓所偶發火災,也只不過損失了點舊物品,對她來說,還沒有丟了幾個心愛的眉筆重要呢。」
他們敘談著,以露絲口若懸河的演講為主。現場,沒有傷者呼救,沒有當事人救援財物請求,孟大在腦子裡搜索著自己授權範圍內多達幾千頁紙張的規定里,是否有自己可以強行調查的依據,可面對眼前這個富有天生演說口才的當地婦女領袖,他只能耐心地聽對方講下去。
當然,他更加注意現場的細節,尤其是有生命物體的細微活動——透過似乎刻意阻擋他視野的四個保鏢,藉助一個恰當的角度,他又一次隱約看到了長短不一的物體在火炭中垂死地掙扎,雖然只是高高房屋鐵質骨架那端的景象,但是上下浮動,部分殘肢拼命地扭曲還是被他看在眼裡。
一隻金黃色的長尾蜥蜴從燒焦長竹筒下面慢慢蠕動過來了。它小巧玲瓏,花紋細緻,頭部寬大,凸起的豆型眼球機敏靈動。它在成群的逃命螞蟻中向人群腳下爬來時沒人注意它——孟大戰靴鞋口處手指寬的縫隙成了它藏身之處。
孟大感覺到了異樣卻沒有採取任何措施,也沒有露出驚恐之色——他知道這種複雜環境下,今晚自己只能是街坊鄰居看西洋樂——演出內容似懂非懂,表情上還得認真投入。
可和這個渾身怪異的女人面對面接觸不可避免,」露絲會長,有幾個問題要了解,相信您影響下的女性朋友不可能不回答,對吧?」孟大看著說累了的露絲表情還在猶豫,於是,他轉身對著喬安娜索:「喬安娜小姐,火災中失去的財物會給你帶來傷痛,在所難免!」
「你看這老街道上,哪個房子上沒留下彈痕;我的手下家人能得到保險公司賠償,他們不會怪罪我。」她的回答不冰冷卻也沒有溫度:「相信我,還會有更多人到我手下服務。他們需要我,需要殷實的生活!」
「那幾個死女人壓在廢墟下面呢,我不說,沒有人敢替她們喊冤。」喬安娜靜靜地環視了一眼孟大他們這個超強的陣勢,心裡竟然有種莫名的驚喜,「今晚的專訪,加上這場大火,明天我又是焦點人物了,剩下的就是打發這幾個破警察了。」
喬安娜不需要太費工夫就能讓孟大和他的巡邏隊離開——走出國門遠行一萬三千公里的孟大,面對比國內古巷小吃和地方戲曲還多樣化的當地語言,和民眾耳朵前伸、聳肩搖頭不解的習慣表情,他更像走進陌生怪異的原始森林,自己正在摸規律找技巧,短期內無法有效果。
回到辦公室,震驚、疲憊、焦慮縈繞心頭,孟大在耗心費神地思索著剛才發生的一幕幕情景。身體疲倦了,腦子想累了,他順手打開電腦,進入信箱,查收郵件:總警監辦公室、行動支援辦、新聞中心,還有國際婦女組織、糧農救助機構的郵件他都得定期查收。
十幾封郵件,很多在主題開頭括號里標註全體警察同仁接收,這種郵件他會按照對方的單位按層次瀏覽,因為很多稀奇古怪的小事都會提醒他們注意,就連X洲著名足球明星奧米爾·達庫瓦先生可能因為愛犬喪生不能出席近期某州聯賽這種信息提示都會發來通知。
他目光下移,逐個關注,因為他隱約感到會有特殊內容進入自己混亂無比剛剛冷靜下來的大腦。標題、附件過後,他看到正文裡飄著幼小蠕動鬼臉的「信息雨」——那是一張張魔力四射的臉龐,哭泣、**、舌頭舔食耳垂的、鼻子裡伸出蚯蚓吸吮眼球膿血的……
孟大曾經多次在實驗室做過實驗,但是對於這個小插圖還是感到一絲絲寒氣——那些躺在操作台上的屍體喘息終止時,由於不甘心產生的仇恨因子,偶爾會造成它們指甲、緊閉的眼睛會有些異常,只要你沒對號入座對方,也只是和你開些無關緊要的玩笑——這些實驗室、太平間、拋屍現場千分之几機率的怪異現象,他聽過傳聞,但自己還沒碰到過。
這封署名「吸血獵手」的匿名郵件,內容像是鑽入他肚子裡的蛔蟲,提供的正是他急切需要的(儘管它不一定準確,或者說是一種明擺著的陷阱):西非酒店209是個神秘的怪屋,潮氣沖天,陰森無比,喬安娜選擇這裡作為屠殺光顧此地的政敵或者眼中釘類型的名流、大款,足以看出她的陰狠和野心。她利用深山千年黑骨樹流出的吸髓汁植入薯蘭、錦莉、竹卿那些美貌**身上,成為自己邪惡謀殺男人的妖女。她們喪失了所有的理智,包括自己原本的名字。她們以前可能叫卡林﹒路齊爾,也可能叫羅絲﹒維斯。她們和喬安娜一樣肌膚光滑,手指修長柔嫩,這樣有錢男人會更喜歡。她們是無頭無腦執行命令的兇手——男人床上看到妖女雪白肌膚就會衝動無比,而傾向選擇這些妖艷無比的可人兒手指上輕柔的功夫——喬安娜既要對方的命,更要得到他們寶貴的體內精華;當然他們曉得紅燈區女人個個有「艾」病,選擇她們手指服務也是保護自己所謂的貴族血統。你能猜到吧,當他們精華盡失時,這些汗腺里源源不斷流淌著毒液的艷女們,會用各種方式讓對方死得富有創意……
結尾處有一段溫馨提醒:這裡幫派林立,都有自己獨特的本領,未來的終極大選將是所有力量的角逐,希望你理性遠離。喬安娜手法不是獨門絕技,大家都有並非她最拿手。如果有興趣,你可以拿自己試驗一下。我是誰?我可能就是伏在你頂棚里幾十年的赤色螞蟻,也可能是你房間和你對視的生靈。
他抬了一下頭,正看到桌面上玻璃水杯上的那個東西:一隻金黃色的螞蟻,墨綠色的另類頭顱,透過杯子無水的空間向這裡威脅地看著他——原本很大的它,面部是有表情,或者說醜陋的嘴臉上,正說著蟻類自己才能聽懂的話。
「它肯定是說會在深夜裡,我入睡時折磨死我,讓我精神失常跳下樓去!」孟大想到這裡,迅速用筆筒里細長的鑷子夾住螞蟻的頭部,輕輕地放進了杯子旁邊空著的藥瓶里,用軟木塞封住——他心中暗自和對方也是和自己較勁:你越是製造恐怖,哼,我越要把你放在眼前,儘管你不能給我提供答案。但你會觸動我找到獲取心靈感應的那根敏感神經。
是誰和自己作對呢,謀殺還是把自己趕出去?這會兒對方又為自己設置了什麼新的陷阱呢——「吸血獵手」此刻可能正拿著菸斗點燃後,彈鋼琴式的手指盤點著幾個備好的恐怖郵件發出的遠程炸彈,哪個能把我孟大擊打倒?還是縮在對面窗戶後面舉著消音槍對準了自己腦門——那都不用,這會,只要門口有怪物腥臭味飄來,或者地板傳來自下而上的噬咬聲,孟大就會果斷推開窗戶向無邊黑夜自殺解脫。
這都是一種假象,都是自欺欺人,我怎麼讓他(她)這種奪魂鎖牽著鼻子走?想到這裡,孟大拿起椅子旁邊的防彈衣砸向對面破舊的紅木衣櫃,壓抑長久的苦悶在嗓子裡爆發出來:「我CAO,你們到底能有多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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