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信,是丁燁寄給我的。」
我不禁意外地睜大了眼睛。
柏晨自己也有點兒意外:「我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打聽到了我的消息。你猜他在信裡面說了什麼?」
我理所當然地道:「為自己辯解?說明當年的真相?」
柏晨搖搖頭:「並沒有。」
我臉上一片愕然。
柏晨:「他只是問我最近好不好?希望我以後能找到一個好男孩,可以過幸福的日子。他說他可能真是一個愚蠢的人。一直沒想明白,為什麼過去真心幫助過的人,會反咬他一口。也許他不小心犯了錯,連自己都沒發覺吧?他說過去的種種都已經沒有意義了,他本來不該再打擾我,但是還是沒忍住給我寄了這樣一封信。希望我能原諒他的冒昧。然後,再見。」
我聽到再見兩個字,不由自主地再次睜大了眼睛。
絕筆。
丁燁寫了一封絕筆信給柏晨。
柏晨的眼睛紅起來,泛著濕潤的水光。略略一眨,便是兩滴眼淚掉下來。
「我本來不知道是喬愛梅,」她說,「但是丁燁說為什麼真心幫過的人,卻會反咬他一口……讓我立刻想起了那個小小的學習班。不瞞你說,當時學習班裡不是只有喬愛梅一個女學生,但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她。」
「這也算是直覺吧,」柏晨笑了笑,「你說我是歧視也好,偏見也好,在上學的時候,我就覺得她有問題。」
「當年,我就跟丁燁說過,最好跟她保持距離。但是丁燁就是一個爛好人。大家都是在同一個學校上學,他不相信能出什麼事。而且他覺得他只是教她一些作業而已。」
「怪只怪我沒有堅持。他那樣一說,我就覺得……嗯,也是。」
柏晨擦了擦眼淚。
「收到丁燁的那封信,讓我很不安。那個周末,我就趕回了青浦縣。可是早就晚了,他已經死了一個多星期了。寫完那封信的當天,他前腳寄掉了信,後腳就自殺了。」
「我收到信的時候,就已經晚了。」
「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在想盡辦法打聽喬愛梅的消息。我把班上的每一個同學都聯繫上了,就是聯繫不上喬愛梅。」
「沒有人知道喬愛梅在哪裡,在做什麼……大家所知的,也就是她高二的時候自殺未遂那件事。」
「喬愛梅簡直就像一個陌生人,好像從來沒有在我們班上待過一樣。」
「但是我還是沒有放棄。大學畢業以後,我就回到了青浦縣。繼續到處找她。可是還是沒有任何線索。」
「一直到兩年多以前,我偶然在公交車上碰到了她。」
我笑嘆一聲:「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柏晨也紅著眼睛笑了笑:「誰說不是。」
「我當時真是欣喜若狂,一把抓住喬愛梅。喬愛梅還被我嚇了一大跳。我還記得她的模樣,她已經不記得我了。」
「我抓著她說了半天,她才想起來我們曾經是同學。」
「就是從那時候起,我漸漸地和她聯繫起來。」
「她的戒心很重,並不容易接近。但我有的是耐心。」
柏晨的眼睛裡閃動著堅毅的光芒。
「她還是跟以前一樣,雖然小心地跟周圍的人維持著關係,但實際上並沒有誰真跟她是朋友。所以,我的出現,其實對她來說也是有需要的。所以,她最終還是把我當成了朋友。」
「然後也是在半年前,我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了,便裝作無意地和她提起丁燁的案子。在我的誘導下,她破綻百出。她說她也不相信丁燁能幹出那種事,還說想去看他。」
「但是我又不是瞎子,她的掩飾、驚慌,我全看得一清二楚。那時候,我就知道我想得沒錯。那個反咬了丁燁一口的、所謂的『受害人』就是喬愛梅。」
「那段時間,我想得也很多。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讓喬愛梅說出真相?我應該拿她怎麼辦?」
「我的壓力很大,經常失眠。於是我就跟忘憂草說了。」
「我沒有跟他說原因,我只是說了失眠的事。」
「於是,他就寄了這一瓶精油給我。他說,睡前只是輕輕地嗅一嗅,可以安神,促進睡眠。但是如果嗅得太多,就會產生一些不好的幻覺。」
「我當時也沒有往心裡去。我以為幻覺嘛,無非就是一些妖魔鬼怪,或者恐怖片裡的一些形象,很無稽的東西。」
「收到精油的當晚,我就試了一下。確實睡得很香。」
「從那以後,每晚臨睡前我都會嗅一下。但是漸漸的,不知道是不是我對精油適應了,所以效果好像沒有一開始那麼好了。」
「於是有一天晚上,我便想,多嗅一下也不要緊吧?」
「沒想到,就是那天晚上,我夢到了燈燁。」
「我夢到他被警察從學校帶走的那一天。我和所有看熱鬧的學生一樣,只是遠遠地站著。他經過的時候突然停了一下,好像對我說了什麼?」
「這一幕它並不只是夢。它是真實發生過的。」
「只是我並沒有把它放在心上。我當時,並沒有聽到他對我說了什麼話。」
「我只是……只是像所有的學生一樣,很鎮驚地看著他。」
「直到那天晚上,我終於在夢裡聽清楚了。他對我說,『不是我,你要相信我』。」
「我一下子驚醒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夢到那一幕。」
「我迷惑了一陣子,又繼續睡去。但沒想到,我又夢見了丁燁。丁燁還是高中生的模樣,但他的手腕在不停地流血,在地上聚成一個小小的血泊。他問我,為什麼不相信他。」
「我又一次嚇醒了。這一次不敢再睡,就那樣睜著眼睛等到天亮。」
「我想了一夜。也許我當年真地不是那麼相信丁燁。當他被警察從學校帶走的時候,我一定也是和其他人一樣,充滿了懷疑。」
「也許我並沒有我自己以為的那麼堅定。」
「不知道怎麼回事,這瓶精油可以挖出我心底的那一點點、連我自己都不曾發覺的小秘密。」
柏晨淚流不止,整個臉頰都濕漉漉了。
我終是忍不住道:「你不應該這樣苛責自己。」
「我並不覺得那一刻,真能算是你在懷疑他,你只是有點兒動搖而已。所謂三人成虎。高潔如曾子,愛子如曾母,當第三個人告訴她,她的兒子殺了人,她也會扔掉手中的梭子,翻牆而逃。何況我們只是普通人。這是流言可畏,而不是你的錯。」
「當那一刻過去,你靜下心來想的時候,你不是還是選擇了相信他嗎?」
柏晨望著我呵呵一笑:「有沒有人說過,你真地很會安慰人?」
我也呵呵一笑:「我不覺得我在安慰你,我是在認真地說一個道理。這個世界總是擅長譴責受害的人,勝過去消滅真正的邪惡。」
柏晨愣了一愣:「我也能算是受害者?」
我想了想:「丁燁的事上,你是。」
柏晨靜了一會兒:「謝謝。」
「不過當時,並沒有像你這樣的人來開解我,」她笑著說,「我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自我厭棄的情緒里。有好幾次,我還動了自殺的念頭。有一次還差點兒付諸行動,幸虧被一些瑣事打斷了。」
「正是那次被打斷,讓我一下子驚醒過來。我夢到丁燁的種種,難道就是忘憂草說的不好的幻覺?」
「我連忙再次聯繫忘憂草。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聯繫不上她了。有一個新供貨商接替了她。」
「我也想過要把這瓶精油扔掉,可是當我看到喬愛梅的時候,我就突然改變了主意。」
我忽然明白過來:「喬愛梅並不是被麻藥迷昏的,是你潛伏在她家的單元樓里,用沾了精油的手帕捂昏了她。」
柏晨:「對。我不想讓她知道是我在搞鬼,所以才假扮成歹徒等她。那兩天我知道她是在加班,或是唱歌,因為我提前問了她,她自己告訴我大概什麼時候回去,我就掐準時間在那裡等著。」
「我真地很想知道,喬愛梅會產生什麼樣的幻覺。她陷害了丁燁,一個真心實意幫過她的人,她可會在心底里留有愧疚?」
「她一聞到精油就進入了夢遊的狀態。她走到狀元橋的時候,我都一直跟著她。看到她醒來了,我就躲起來。」
「我知道大路上有監控,所以我就沒有再跟回去。」
「兩次,她都是到狀元橋。」
「她回想起的,是她自己跳河自殺的那一幕。」
「你知道她為什麼要自殺嗎?」
我默默地看著柏晨,她的痛苦中顯露出憤怒。
「是因為陷害了丁燁,終於良心發現?」柏晨怒極而笑,「根本就不是。」
「她是真因為被人搞大肚子了。」
「被胡光達。」
「她一直就是胡光達的人。胡光達只是跟她玩玩,她卻做著……嫁入豪門的美夢!就算嫁不進去,她也想用孩子撈一筆錢!」
「胡光達又不傻,怎麼會主動搞大她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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