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七班所有人都已經陷入了絕望之際,站在隊伍最前面的學員張錦豪突然尖叫起來。
「我好像看到有山捻子……是山捻子!沒錯,是山捻子!你們快來看,那片是不是粘子!?」
張錦豪整個人幾乎癲狂似的,指著右前方手舞足蹈,比哥倫布發現新大陸還要激動。
山捻子,又叫桃金孃,全國南方大部分地區都會有這種植物。山捻子的果實肥美多汁,可口鮮甜,汁液紫紅色,是不少人兒時的記憶。
最讓人興奮不已的是,它的果實不但可以解渴,還富含鐵質,中藥藥用成分基本和石榴相似,果可食用,全株供藥用,有活血通絡,收斂止瀉,補虛止血的功效。
莊嚴從地上猛地躥起來,跑到張錦豪身旁朝他指向的坡地上望去。
遠處,一大片半人高的植物種隱約點綴著點點紫黑色的小果子,但是距離有個四五十米,看不清果子到底是不是山捻子。
「走!兄弟們,我們去那邊看看!好像真的是山捻子!」
沒人動。
所有人已經懶得動彈了。
上了山坡,莊嚴彎腰查看了一番,忽然轉過身子興奮又跳又叫:「都上來,都上來!有粘子,咱們有救了!!」
其他人先是一愣,起初沒人動。
也許,沒人會想到會有那麼好的運氣遇到山捻子。
經過幾個驚疑不定的眼神交換過後,大家幾乎同時叢地上跳起來,連滾帶爬衝上山坡。
包括嚴肅在內,大家都丟下攜行具和武器,瘋一樣跑上山坡。
山坡上果然是一片成熟的山粘子,好大一片,居然長滿了半個山頭!
此時正是山粘子成熟的季節,果實甜美,多汁。大家瘋一樣叫喚,笑著,摘下山捻子塞進嘴巴里狼吞虎咽猛起來,看著彼此的時候哈哈大笑,張著一張被粘子汁液染紅的血盤大口。
沒有什麼比這些山捻子更珍貴的東西,這簡直就是天賜的救命食物。這就意味著,大家可以堅持到集合點,可以到了集合點再找水源,剩下這幾公里路,根本就不需要為乾渴而發愁。
十幾個大兵再山坡上瘋狂採摘了二十分鐘後,所有人除了解決口渴的問題外,還在挎包里塞了一大堆粘子,隊伍的士氣高漲起來。
「都吃飽了吧!?」莊嚴大聲問所有人。
王傑的臉上終於沒了那種要死不活的表情,說:「吃飽了!」
劉瑞勇將幾顆山捻子塞進嘴裡,汁液叢嘴角滴落下來,臉上堆滿了笑容,點頭說道:「還行!這玩意解渴!」
莊嚴給所有人打氣:「現在五點鐘,還有五公里,咱們拼一把,看看能不能六點半趕到集合點!都到這份上了,咱們就不信會比別人慢多少!」
「我看可以!一個半小時,咱們拼了!」
「好!上路!」
休息夠了,也吃飽了,每個人還有整整一挎包的山捻子,已經麼有比這更美的事情了。
之後,大家拼命趕路,爭取在日落之前趕到集合點。
剩餘的五公里山路這一次出乎意料地順利。
翻過最後一座高山,順著地圖指向的小路一直往前走。
周圍逐漸看到有當地的居民出現。
而且路邊也開始出現了房子。
最後的集合點,是在一個叫做壺鎮的小地方。
一個穿著黑色紗布服、頭戴斗笠、約莫看起來有七八十歲的老人家忽然從路邊的小房子裡走出來,攔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
她張開雙臂,對著面前這一隊士兵開始嘰里呱啦地說起了話。
「她……她說什麼呢?」莊嚴和徐興國是在前面領隊的,倆人不由地面面相覷都。
難道有什麼誤會?
老百姓攔下當兵的,這難道是認錯了人?
「老人家……你說什麼我們聽不懂……」
莊嚴只好比著手勢,指指自己的耳朵,又指指嘴巴,想告訴面前這位老人家,自己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路邊的房子旁站著一個中年漢子,他忽然衝著莊嚴等人大喊:「阿婆說,你們當兵的看起來好可憐,她叫你們去她家喝口水!」
喝水!?
大家這才想起,有當地居民的地方就肯定有水了。
而且,這也不算違反紀律。
雖然吃了不少山捻子,可是有水誰不想要?
現在,水壺早就空了。
跟著那位阿婆往前走了二十多米外,到了她家的小房子前。
阿婆示意所有人坐在她院子裡那些用石頭做成的凳子上,然後轉身進屋。
「老莊,有水呢!」
劉瑞勇指指院子中的一口井。
所有人哪還忍得住,呼啦全圍到了井邊,三下五除二打上一桶水,每個人端著一整個水桶,朝自己的嘴裡倒水。
「別一下子喝太多……」徐興國在一旁提醒。
劉瑞勇說:「怕個鳥了,就到集合點了,不到一公里了,最後一天了!」
「我們熬過來啦……」王傑脫下背囊,朝地上一放,一屁股坐在上面,忽然雙眼就紅了。
眾人一愣。
剛才的雀躍立即平息下去。
對。
終於熬過來了。
這是最後一天了……
與其說完成了大隊的野外生存和訓練科目,倒不如說是戰勝了自己……
莊嚴忽然發現,此刻的自己已經根本不在乎什麼名次,還有什麼營嘉獎了。
經歷過之前的那種絕望,他忽然有種醒悟——活著,真他媽好!
一種奇怪的感覺叢心底湧上來,不是難過,也不是興奮,而是一種釋然和感動。
5天,200公里,一斤米一壺水兩包壓縮餅乾……
居然走過來了。
這是莊嚴在家想都沒想過,做也沒做過的事。
對於他自己來說,在之前的十八年生命中,從未試過有如此的壯舉。
從小就是讀書,放學就是各種浪,長大了,想著怎麼泡妞,現在,他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件生命中很有意義的事情。
至少,對於自己來說是這樣。
也許,王傑也正是忽然有了這種想法,才會紅了眼。
阿婆從屋裡出來,看著一群當兵的全都用自己井裡的水桶灌水喝,還將剩下的水從頭倒了下去。
她再次用那種聽不懂的本地話嘰里呱啦說了一大桶。
鄰居那個中年人又熱心地站在一旁,端著他的水煙筒,一邊抽,一邊噴著白煙,說:「阿婆說你們當兵的太辛苦了,她看著很心疼。」
心疼?
莊嚴轉過頭,看到了水桶里的水倒映出的自己——一個又黑又瘦的臉龐出現在倒影中,隨著波光晃來晃去。
由於幾天沒有刮過鬍子,下巴和嘴唇上的鬍子稀稀拉拉長了出來,用憔悴已經不足以形容。
他笑了笑,朝阿婆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阿婆。
阿婆開始用自家的大水壺和杯子給這些當兵的倒茶。
茶是一種叫做苦丁茶的茶葉,很苦。
喝了口,莊嚴的眉頭皺了起來。
中年人在一旁哈哈大笑,說:「這茶雖然苦,但是清熱解毒,好處多得很!」
阿婆又從籃子裡拿出果子,分給大家。
十幾個兵,每人敢接,都在推託。
中年人又看不下去了,大聲說道:「山裡的野油桃!不值錢,阿婆家後面就有好幾棵樹,你們拿著吃吧!不然她不放你們走!」
所有人,只好再一次屈服,接過了果子。
一口苦茶,一口甜滋滋的油桃,那種滋味,那條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山村,還有那個不知道是什麼民族的老阿婆,莊嚴這一輩子都沒再忘記過,即便多年之後,仍舊在莊嚴的腦海里不期而至。
喝著茶,莊嚴再次浮想聯翩。
他想起了小時候讀書時的一篇課文,說的就是老百姓給路過的解放軍送西瓜。
此時此景,他有了一種親切感。
從前,自己是個老百姓,現在穿上了軍裝。
這種角色上的轉變,此刻才讓莊嚴真真正正體會到什麼叫做軍民魚水情。
這位阿婆,年輕的時候是不是也見過解放軍。
也許在她的眼中,當年穿著土黃色土布軍服的解放軍,和今年這十幾個穿著迷彩服的年輕士兵沒什麼兩樣。
她拿出了最好的茶,給她認為最辛苦的人喝。
樸實的情感,如此而已,卻感人心脾。
揮手告別了阿婆,所有人積蓄匆匆上路。
現在,七班已經體力充沛。
「我們跑回去!」徐興國渾身牛勁再次爆發:「跑不動的,我給你背槍!」
「去你的!老徐你這頭牛別小看人!」
「就是!都是班長,誰比誰差!」
在相互的輕鬆埋汰聲中,七班終於在六點五十分回到了集合點——壺鎮的中心小學。
這一天,說星期天,教導大隊也早就算好了時間,借了中心小學的校區作為宿營地。
遠遠的,莊嚴就看到了羅小明和其他教練班長,還有隊長等等人站在大門口。
看到莊嚴和其他的兵,羅小明露出了笑容,朝他們一揮手:「屌兵們快點!你們是第一!」
第一!?
所有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過既然班長叫了快跑,所有人就下意識地加快了速度。
沖入了學校門口,大家將東西往地上一扔,開始叉著腰四處走動,讓呼吸平緩下來。
「班長……我們……真的是第一?」
莊嚴覺得不可思議。
中途耽誤了不少時間,居然第一?
莫不會是老七哄自己和其他戰友開心?
羅小明指了指校園裡:「你自己看看,有誰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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