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漢 第三百四十七章:伏謁

    要說冀北諸道不發援軍是事實,但說見死不救就多少錯怪了人家。

    實際上,在沮授發往北面常山國的求援書送到常山國相馮巡手上的時候,馮巡是有心救援的。

    但常山王劉暠嚴辭反對,說常山國本就不靖,這兵自家用還嫌不夠,更何用來救援他郡。

    馮巡本就在國中無威信,又是南人,在常山王劉暠的反對下,也只能有心無力了。

    常山王劉暠說的也是現實的。

    那就是常山境內有三亂。

    一為黃巾亂,二為山寮亂,三為宗賊亂。

    首先第一個就是這黃巾亂。這也是常山王劉暠反對出兵的最大理由。實際上去年四月黃巾軍起事,常山國治元氏城也有黃巾起兵,而且差一點就打下了元氏。

    當時常山王劉暠都要棄國走了。後來幸好常山之賊被三張徵召南下,這元氏才得以保存。

    所以劉暠是談黃巾色變。

    之前黃巾賊雖然走了,但隨著河北黃巾的分崩離析,不少原在總道的渠帥小豪都紛紛回到了故里,重新拉人起兵。

    現在常山國境內就有一支規模數千人的黃巾隊伍,賊號飛燕。再加上原先零零散散分布在常山國四面的黃巾,國中至少有一兩萬的黃巾蛾賊作亂。

    這些蛾賊雖然無力打入縣城,但都分布鄉野控遏要道,或耕獵為生,或劫掠商旅,使常山國交通陷入了停滯。

    而除了境內黃巾為禍外,這常山國還有山寮為患。

    常山郡本叫恆山郡,因其境內有北嶽恆山得名恆山郡。之後為了避文帝諱,改曰常山郡。

    常山郡背靠巍峨的太行山,面朝平坦的大平原。橫亘綿延的太行山將河東與河北地區分隔開。

    而在太原盆地與河北平原之間唯有一條狹長的山道,它就是著名的井陘道,其道就在常山之內。

    而為了控遏此道,常山專門設一關,名土門關,為歷代兵家必爭之地。昔年王翦伐趙,韓信攻張耳,皆從此道走。

    但也正因為此道,太行山上的山寮眾們就時常出山劫掠,常山國尉不能制。於是,賊勢越演越盛,幾將郡西北一片皆做山寮樂土。

    有黃巾、山寮還不算,原先可以被依靠的大族也與常山國越走越遠,現在也成為了宗賊。

    這些大族無不是有壁壘有部曲,橫行武斷,甚至跨國鄉吏直接專斷一地。

    常山國內諸大姓十二家,為馬姓、李姓、吳姓、張姓、范姓、郝姓、郗姓、趙姓、郭姓、韓姓、解姓、郎姓。

    而變亂的大姓就有七家。

    而之所以如此,還和一件事有關,那就是光和四年的八都神壇祭祀有關。

    國朝自桓帝以後,凡遇大旱,常山吏士皆會向境內八位山神求雨,如封龍、三公、靈山、無極等山神。在求雨過程中,又不斷建廟立碑,也就形成了八都神壇,就是共祭八座山神的神壇。

    作為為民祈福的活動,自然是要所有常山百姓共同攤派花費的。當然國相那邊也會將此事上報給朝庭,朝庭那邊也會相應撥出一筆錢來。

    從桓帝以來,這筆錢基本都是國郡和十二家分潤的。但自從這任國相馮巡來了之後,這人不講規矩,直接將十二家從祭祀中剔除,直接找了巫師蓋高,督郵成喜、元氏縣王翊,一同從朝庭那邊要了款子,卻將原先祭祀的八都山換掉,換為了恆山。

    沒了各自山頭,這十二家中,有七家因此斷了祭祀的收入。但那時候他們敢怒不敢言,因為這馮巡是找了趙國最大的豪強張氏做後盾的。

    張氏其家比較複雜,既是以前常山王張耳之後,又是公族之家,後來到了靈帝時期,更出了一個中常侍張奉。

    他們還和隔壁中山的豪族甄氏聯姻,互通聲氣。可以說,張氏家大業大勢大。

    這七家惹不得。

    但現在不一樣了,漢室大衰,父子對立,誰還在乎一個外地太守?再加上,常上地區本就任俠之風盛行,狂放勇武就是傳統,不服王化並不是說說的

    於是這七家各自起來,武裝了部曲,成了當地的小勢力。

    就這樣,黃巾、山寮、宗賊,互相纏繞,使得常山國根本無力南下救援襄國。

    就在常山王一言而定的時候,在場一豪傑惱了。

    其人佩戴黑綬銅印,其從眾起,對堂上的常山國相馮巡道:

    「大丈夫焉能做守戶犬。泰山賊悍而多志,此次北上襄國,一路無阻,偏就在襄國困頓十餘日,正是因襄國城堅。但守無援必失,一旦堅城襄國丟失,彼輩便可從容經營趙地,到時候遍置偽官,迫其士民,劫其助逆,固糧囤兵,愈蔓愈廣。他日再北上,可還有一襄國為守?」

    於是,他痛心疾首對馮巡道:

    「我救襄國非救襄國,實是救我常山,難道諸君還不知道此消彼長,唇亡齒寒的道理嗎?」

    但可惜,此人遍看堂上諸人,皆不敢直視於他,此人心中氣憤,但只將期冀的目光看向馮巡。

    但可惜,馮巡也是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

    就在這時候,如看戲一般的常山王劉暠冷笑道:

    「劉長樂,你和你那做反的老祖一樣,是個伶牙俐齒的。但可惜,我為常山王,而你們真定王一系早就衰了,這地方,我說的算。再說了,你說這麼多,萬一出兵之後,襄國已破了,如何?到時候,憑白惹惱了泰山軍,給常山惹來兵禍。」

    原來之前那位出言豪傑叫劉惠,字長樂,是真定王一系的宗室子弟。當年光武來河北,就是得到了真定王一系的支持才有力後來。但後面真定王劉楊作反,其一脈就衰落了。

    這叫劉惠的被常山王劉暠當面說破家族禁忌,拳捏的發白,但還是忍辱道:

    「襄國若陷,惠願請死以謝常山王。但常山王難道真的不知,襄國既滅,下一個就是常山。彼時,常山王難道再像去年一樣棄國嗎?」

    劉暠被如此譏諷,也氣急敗壞,他指著劉惠就道:

    「你現在不過區區斗吏,命值得幾個錢?軍爭事關興衰,你就覺得一死就行了?果然是小兒輩。豎子,這軍國大事,不是你能為謀的。還不退下。」

    劉惠滿臉漲紅,最後還是不甘退下了。

    一出來,劉惠的伴當郭曙正帶著數十部曲謁在道左。

    一看到劉惠出來,郭曙等人就圍了上來,皆問出兵的事如何了。

    劉惠臉色難看,只搖了搖頭。

    郭曙是劉惠的戚家。他們真定劉氏與郭氏互相聯姻已經十數代了,早就休戚與共了。

    所以郭曙知道劉惠要發兵的真實原因,見計劃沒有成功,他就安慰劉惠:

    「沒事,長樂,下次還有機會。這兵權咱們早晚能抓住的。」

    但劉惠沒有郭曙的樂光,而是慘笑道:

    「如今天下方亂,英雄並起,而我還困在這元氏。何時,我等才能復父祖之志啊!」


    突然,一陣陣車馬聲從身後傳來。

    郭曙擔心劉惠激動之下說出什麼不該說的,忙就提醒劉惠噤聲。

    劉惠忙穩住心神,看向身後。

    只見道上一支煊赫車隊正從後面開出,王侯節度車馬,明顯就是常山王的車輿。

    即便剛剛劉惠受了常山王的大氣,但這上下尊卑怎麼都要遵,不然留人口舌。

    於是劉惠就帶著郭曙和部曲們跪在道邊,等常山王的車輿過去。

    但就在劉惠等人伏謁等待的時候,常山王的車隊停了。然後車上就傳來了常山王的譏諷聲:

    「咱劉氏就是一顆樹,但有些枝葉註定長在高處,有些註定就在低處,甚至有些不小心還要跌到泥土裡。劉長樂,安心點,我看著你呢。」

    聽到這裡,劉惠已經攥緊了手,抓著地上的黃土忍耐著怒氣。

    但突然劉惠又聽到車內的常山王道:

    「對了,你妹子真的潤。哈哈!」

    此言一出,邊上一同跪著的郭曙暗道不好,然後果就聽到一聲虎嘯:

    「你敢辱我妹?」

    就見暴喝中,劉惠已經抽刀暴起,然後鑽入了常山王車內,瞬間,車內就是血紅一片。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無論是劉惠的部曲還是常山王的扈兵們皆沒有準備。

    但郭曙反應得快,彎著弓就將常山王一個雄壯扈將給射翻,然後高喝:

    「都給我殺!」

    劉惠的這些部曲得令,紛紛拿弓箭射向常山王的扈兵隊。

    一時間,慘叫連連。

    雖然劉惠等人是先發制人,但常山王的扈兵隊到底是有百人的。他們以一方面抽刀和劉惠部曲廝殺著,一方面有數騎折身返回郡府,沿路高喊:

    「劉惠作亂,速速鎮壓。」

    「劉惠作亂,速速鎮壓。」

    ……

    劉惠跳出車廂時,渾身鮮血,幾近癲狂。剛剛在車內,他直接將常山王剁成了肉泥,一把環首刀都砍崩了,可見劉惠平日與常山王的積怨有多麼深。

    他從車上飛躍,一把將一個正砍殺的常山王扈兵從馬上掀翻,然後十指併攏,撅斷了身下人的脖子。

    劉惠撿起此人的刀,還要再殺,就被郭曙給抱住了,其人大喊:

    「咱們趕緊走,一旦城門落了,咱們死定了。」

    劉惠眼中的血色迅速褪掉,他茫然問了聲:

    「咱們能去哪呢?」

    郭曙一把將劉惠扶上一匹空馬,一邊招呼部曲們上馬,道:

    「天地廣大,哪去不得,先衝出城再說。」

    於是劉惠等人就架著馬,沿著南北街奔行出城。

    直到劉惠這邊出城了,那追來的郡國兵才姍姍趕來。

    ……

    奔行在路上,劉惠已經想好了去路。

    他轉身命部曲們將他府中家卷都送入山內,然後就帶著郭曙轉道向西南奔去。

    一路上避開可能的追兵,劉惠終於來到贊皇山外的一處小塢壁。

    他帶著郭曙來此,正是要請此家主人一同出奔。

    這小壁落的主人叫張驤,其祖是當年真定王一系的親從扈將。只是因為這幾代真定王一系已經養不起那麼多武士後,其家才拆分出,來到了此處。

    但這些年,劉惠有心恢復家族的昔日的部曲,所以經常和這些扈將後人走動,而這叫張驤的,正是當中最豪傑者。

    劉惠二人來,張驤欣喜若狂,忙喊仆隸置酒殺雞,招待主家。

    但劉惠這邊看著飯菜,只顧唉聲嘆氣,張驤知道劉惠是王侯之家,可能吃不慣這個農家劣酒粗菜,所以悄悄退出,就要喊妻子去典當一些好的,招待劉惠。

    但張驤妻子卻是個有心的,她見劉惠二人匆匆而來,必然有事,非是惦記了幾個口腹之慾,就讓張驤去問發生了什麼事。

    張驤一拍腦子,然後就入室對劉惠直言:

    「主公,何事匆匆來此。」

    劉惠逃亡一路,早就餓得不行,正要吃眼前這些酒菜,就聽張驤來問。他知道沒必要騙,直接照實說了一路的事。

    最後劉惠對張驤道:

    「漢室負我家。我祖昔年毀家紆難援助光武,更與之結秦晉之好。但彼輩不需要我們了,就誣陷我祖謀反,更是無詔殺我父祖。這個仇,我們世世代代都記著。更有那常山王一系,占我祖地、家宅不說,更屢屢欺壓我族。這個仇我沒法忍,索性就先殺了那常山王,然後再和漢室討個公道。」

    張驤萬萬沒想到自家舊主竟然殺了常山王,這明顯是要造反啊。

    於是試探問道:

    「主公,那你後面有什麼打算。」

    劉惠將路上思考的計劃和張驤道:

    「我觀河北諸多郡守國相,不是豬犬就是朽骨,非是成事之人。反而魏趙之間的泰山軍,軍威赫赫,秋毫不犯。所以能安堵這河北的,必為此間。所以,我意南下投奔泰山軍,搏一把富貴。」

    張驤聽劉惠要投奔泰山軍,反問了句:

    「主公,我聽說泰山軍專以豪強田地邀買窮困,主公就不介意自家的田土嗎?」

    劉惠哈哈大笑:

    「就是這樣,我才更要投奔泰山軍。能行此非常之事者,必非常之人。這天下也到了乾坤逆轉的時候了。再說我?我乃堂堂八尺男兒,公侯富貴但從馬上取,和會像牛馬在田土上汲汲營營。所以,阿驤,你意如何。」

    張驤見劉惠想這麼明白,於是鄭重對劉惠拜道:

    「敢不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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