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次張沖問詢沮授之後,又是六日過去。
此時,已經是泰武元年的七月五日了,從六月誓師北伐,也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但泰山軍仍然還困頓在真定城下。
泰山軍依舊圍困著真定城,並沒有採取強攻。但這並不是說泰山軍這段時間什麼都不做的,實際上在六月末,也就是張沖問詢沮授的當天,泰山軍剛剛完成了一場漂亮的殲滅。
原來就在當天,一封從井陘關送來的軍報也送到了張沖手裡。這是井陘關留守將樂進送來的,說的就是一個事。
就在前日,樂進剛剛擊退一支試圖從井陘口翻閱而出的敵軍,看旗幟正是太原方面的敵軍。
果然,隨著張沖圍困真定,不僅北面的盧植坐不住了,就是一直對河北戰事做壁上觀的太原方面也開始有所動作。
和一般人以為井陘就是一座關口不同,實際上的井陘是一條交通要道,是太原和常山國所共有的。
既然是通道,那在兩端都是有關口的。在西面的關口,也就是靠近太原盆地一側的,名西故關。是太原方面抵禦東來之敵的要隘。
而井陘道之東,也就是靠近常山國的一側關隘叫土門關,也就是我們常說的井陘關,而咱們的樂進就帶著五百兵駐紮於此處。
可能有人會問,既然井陘通道如此重要,為何樂進不直接前出到西面的西故關,直接將敵人防禦在太行山西麓呢?只守井陘關,那不就將西面之敵放入太行山了嗎?
實際上這就是從經濟角度來考慮的。但凡守住這種漫長的山谷,一般都只防禦靠近自己入口處的關隘就行,因為如果直接在出口處防禦,那為了供應對面守軍的糧秣,壓力就特別大。
而相反,只要守住一邊的入口,那敵軍想要進攻,就只能自己維持艱險漫長的山谷補給線,這就將壓力給到了對面。
所以,樂進才只需要守住井陘關即可。
襲擊樂進的有兩波人。一夥是距離井陘關五里不到的抱犢山的山寮,原先也是他們占據著井陘關,後面見樂進來襲,以為是漢兵大軍到了,忙逃竄到了抱犢山里。
後面,這些山寮見樂進來的人不多,又再一次鼓譟下山襲擊關口。但這樣的烏合之眾哪是樂進和其麾下五百鐵騎軍的對手。
樂進帥三百鐵騎出關,只一刻不到,就擊潰數千山寮,俘二百而還。
但很快,樂進外放到太行山內的哨探就傳來消息,言說一支漢軍,旗幟無數,正在渡口綿蔓水,向著井陘關而來。
綿蔓水是一條發源於太行山西麓的山谷河,當年韓信背水一戰中,所謂的水就是綿蔓水。
而一旦渡口綿蔓水,距離井陘關也就兩日路,快的話日夜兼程就能趕到。
於是,樂進忙令一哨騎去真定的大本營求援,一方面在關內備戰。
井陘關作為泰山軍在西側最重要的關隘,無論如何都要守住,不然這一次北伐就真的要到這就結束了。
因為漢軍過河的軍隊非常漫長,樂進的哨騎並沒有能準確估量出漢軍的人數規模。但僅以渡河的數量來說,少說也有四五千兵。
這麼龐大的兵力對於樂進來說無疑是非常有壓力的。他手上攏共就五百人,真的要一個打十個才能抗衡。
但樂進也不是沒有好消息的。
一個就是他在戰前率先擊潰了側翼五里外的抱犢山勢力。如果等後面他與漢軍大戰的時候,這些抱犢山的山寮再殺出襲擊井陘關,那他真的就無力回天了。
還有一點就是井陘以西,崇山縱橫,道路複雜,非常不利於大部隊的展開。換句說,漢軍在一面布置的人數也就和他樂進一樣,對面的人數優勢根本無法展開。所以對於樂進來說,不是沒得打。
最後還有一點,那就是太原漢軍遠道而來,補給線拉的很長。只要他樂進在井陘死守,對面漢軍的糧秣供應就會拉的非常長。而那個時候等後方援軍一大,就可以從抱犢山方向繞到漢軍背後,斷掉他們的補給。
但這些都是保守的,他樂進卻想打一波主動出擊。
樂進知道王上對自己是有厚望的,不然也不會將他從突騎軍系統拉入到帳下部,所以樂進自己就有很強的建功立業的心思。
於是,樂進在布置好了城關防禦後,親自帶著兩名哨騎出關,潛伏山林,親自觀察漢軍的動態。
當天夜裡,樂進就回來了。
在對漢軍有個大致的觀察後,樂進將麾下五百騎做了下面這些安排。
他令麾下鐵騎軍全部下馬作戰,然後將軍中七百匹戰馬全部歸攏到一起。然後又分了數十人,每人手持一面鼓,悄悄地把戰馬趕到山谷間隱蔽起來。
第二日黃昏來臨,太原漢軍果然趕到井陘關下。
樂進先是將二百山寮俘口全部綁在關門頭,讓漢軍以為關門依舊有兵在防守。然後他就帶著全軍四百五十名鐵甲士出關與漢軍野戰。
樂進在井陘關下排成了一個十排,每排五十人的方陣。這個寬度剛剛將道路封閉住,而十排的厚度也能讓各排依舊交替戰鬥,保證休息。
漢軍並不知道井陘關的底細。
實際上他們連此關竟然已經被泰山賊拿下都是到了地方才知道的。
但此方主將自負兵力眾多,見城關內的泰山賊竟然選擇出關野戰,遂不多想,壓著軍隊也開始移動與泰山賊廝殺。
兩軍前排都是鐵甲士,這會擠在一起,用最簡陋粗暴的方式捶打推搡著對方。
樂進一直立在第六排的排頭,這裡有一處小坡地,讓他能有足夠的高度觀察戰場的變化。
很快,天色越來越暗。樂進見時間差不多了,忙吹號角。
激昂的號角很快就傳到了附近的山谷。早就準備好的鐵騎軍吏士直接敲響戰鼓,然後剩下的吏士就騎上戰馬,驅趕著全軍的戰馬向著戰場高速移動。
一時間,天地都是戰鼓轟隆聲,塵埃漫天,動地而來。
此時天本就暗,漢軍又見泰山賊打得甚至兇悍,皆以為對面有備。這會果然聽到一支大規模騎軍團飛奔而來。不知底細的他們,以為是對面伏兵出動,因此慌忙逃竄。
見漢軍潰散,樂進下令對漢軍發動猛烈追擊。
但樂進的曲將,叫黃安的,卻勸樂進不要再深入追擊了。
黃安是三期的橫撞軍生,現在負責鐵騎軍的主力曲。他就對樂進道:
「部將,所謂窮寇莫追。井陘以西,山高林密,隨時都有大軍潛伏。對面縱然潰敗,但焉能不防備人家也是在誘我深入?當年趙歇等將之所以在井陘敗給韓信,不正是受了他誘敵深入的計策嗎?如今我兵力微薄,後方城關又是俘口。雖然他們都被綁縛,但焉知道不會有一二逃脫者?所以我勸部將莫要再追,不如打掃戰場,回關固守待援可也?」
黃安說的非常有道理,樂進不是一個不聽勸的人,知道再追下去風險就超過了收益。
於是樂進鳴金收兵,打掃一番戰場後,帶著投降的三十名漢軍回返井陘口。而一回來,果然就見到已經有幾名山寮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掙脫了繩索,正要逃亡。
樂進暗自心驚,知道自己是受黃安大幫助了。於是,二人更加親切,樂進也不再野戰,只等後方援軍到來。
很快,從真定方面就開過來了一支兩千人的軍隊,為將者正是軍中悍將李大目。
就在李大目帶著樂進他們準備出關與漢軍大戰的時候,探報已經回報,太原漢軍撤退了,又縮到了西故關了。
就這樣,太原漢軍的襲擊虎頭蛇尾的結束了。
但他們不知道,他們這裡一縮,反倒害了東面的真定友軍。
七月五日,晨。
當真定城頭上的漢軍見城下的泰山軍將十餘面代表著太原漢軍身份的旗幟放在城下,又見那數十枚漢軍的首級,內心無不淒慌不安。
很顯然,從城下的賊人說的,再結合那些旗幟首級,他們的太原援軍大敗了。
認清這一噩耗,城頭上不少漢軍如喪考妣。
不是所有人都能如田楷等人那般堅定的。實際上真定城到現在已經有點強弩之末的感覺了。
近一個月的圍攻,附近土坡上的泰山賊不斷在用長弓射殺著城頭上的漢軍。截止到目前,漢軍的傷亡人數已經上升到了六百,已經占城裡總兵力的十分之一了。
這種被動挨打的情況對士氣的傷害太大了。和一個月前比,城內的士氣已經陷入到了谷底。
但現在,在見到援軍被滅後,城頭的士氣再一次從谷底跌到了深淵。因為他們唯一的希望也喪失了。
被圍城後的他們,已經完全喪失了和外界的聯絡。所以他們並不知道在滹沱水北岸,鎮北將軍盧植已經籌備了一支規模空前的大軍。所以他們也不知道,泰山軍只是擊潰了太原方面的援軍,而並沒有能殲滅。
此刻城頭上不少吏士被壓斷了最後一根神經,他們不願意再煎熬,看了眼城下,就一腳跳了下去。
有運氣好的,只是摔斷了腿在那裡哀嚎。但有些運氣差的,直接就撞在了城下的鹿角上,整個人都被掛在尖木上,下水流了一地。
但更多的,則是直接肝腦塗地,一命嗚呼。
城頭上的漢軍不斷跳城,使得真定城的氛圍更加恐怖和壓抑。
知道情緒不對,在城內休息的田楷忙帶兵上城彈壓,換了一批城頭兵後,才勉強將這股喪敗的情緒趕走。
但泰山軍根本不給真定城的漢軍休整,今天就是他們的總攻日。
隨著中軍大帳的六十四面牛皮大鼓開始擂動,前線的泰山軍開始行動起來。
六座如巨獸一般的巨大型巢車正緩緩從大營外移動。每座巢車皆有二十匹牛在前面拉動,有五十名力夫在後面推。
這六座巨型巢車沿著真定西城一字排開,半個時刻後,終於快移動到城頭了。
此時西城門上的漢軍已經亂做一團。各吏士不斷對著部下們下著軍令:
「對他們發火矢。」
於是,一番慌亂後,漢軍組織起了第一波反擊。
數百隻火箭矢劃破長空射向對面的巢車,但收效勝微。這些巢車在最正面都裹著牛皮,如何能有用。
見火箭矢沒用,很快就用機靈的軍吏道:
「趕快搬圓木,全部抵在城外。」
就這樣大量的圓木被搬來,全部橫著抵在外面,阻擋著巨型巢車靠近城頭。
這一招果然有用,因為圓木阻擋,城下的巨型巢車果然推不動了。
就在漢軍暗自鬆一口氣的時候,下面突然傳出急促的鑼聲。
然後漢軍就見對面巢車上突然就放下一條巨大的木板,剛剛就扣在了城頭上。
有幾個漢軍倒霉蛋,沒來得及躲,直接被木板砸得腦漿迸裂。
很顯然,泰山軍原先木板落在的地方應該是城牆後一丈多。但因為漢軍用圓木阻擋,現在只是剛剛放在了城頭。雖然沒有預先那樣的牢固,但也夠用了。
在長條木板放下後,直接露出一隊裹著鐵甲的泰山軍勇士。他們手上不是拿著巨斧就是拿著戰馬刀,在木板剛落地的時候就虎躍而出。
這些精選出來的陷陣士,很快就站上了真定城頭。他們三五個結成一個小陣就往兩邊推進,好留下足夠的空間給後方的袍澤跳城。
但並不是都是這麼順利的,六座巨型巢車真正起到作用的就是四座。
有一座是距離不夠,放下的長板竟然沒能夠到城牆,最後那巢車裡的甲士只能瞪著眼看著對面城頭的漢軍,卻沒辦法上前。
還有一座更慘,那面城頭上的漢軍守吏不知道怎麼的,就留有火油。在那巢車剛放木板,對面那漢吏就甩過來一翁火油。
瓦罐碰撞到泰山軍甲士們的鐵衣,撞得稀碎。
但黑色的火油也流了甲士們一身。
隨後城頭上的漢軍一陣火矢,慘劇就發生了。
巢車內的十人甲士什無一例外全部被燒成了火人,他們哀嚎著跳下了巢車結束了生命。
更加悲催的是,巢車內部是不防火的,所以火勢很快就蔓延到了內部。最後除了靠近底部出口的十人甲士逃得性命外,這隊五十人的甲士選鋒直接被燒死了四十人。
那座巨型巢車也像一個被點燃的火炬,釋放著光和熱,也放大著人類的恐懼和殘酷。
這裡只是戰場的一角,更殘酷的戰鬥卻依舊在城頭繼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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