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碧藍天,焦陽熾烤著大地。
趙容與劉固雖然殺了李定,但混亂依舊不可避免。
李定畢竟是趙郡鎮的鎮將,趙容與劉固知道李定要降,但周邊的吏士們不知道呀。而且李定自己就有心腹,這些人見自家主將被殺後,也馬上鼓譟起來。
他們紛紛在人群中叫囂:
「趙容、劉固造反了!隨我平叛啊!」
但趙容和劉固也是營將,也得士心,所以他們二營的吏士即便驚疑,但都沒有什麼過激的行動。
不過即便只有數十人在鼓譟,但也已經將趙郡鎮僅剩下的心氣給敗盡了。
這裡的混亂和虛弱自然被對面的漢軍看在眼裡。
他們雖然不知道為何對面發生混亂,但趁亂而上准沒錯。
於是,一彪兵在一持楯勇將的帶領下就要衝鋒。
但在這個時候,大地卻在搖晃。
奔騰的馬蹄聲從南面而來,這支漢兵果斷放棄了進攻,選擇退回陣內。
從南面來?難道是敵人的援軍?
但漢兵們很快就看到是自家的騎兵團回來了。看來他們剛剛又一次獲得了大勝呀!
但很快,一些腦子靈活的軍吏琢磨出味道不對了,這些漢騎哪有大勝之後的耀武揚威的樣子,那慫眉的樣子,活像敗兵之勇啊。
果然這些騎兵在奔過漢軍陣地後,不斷高喊:
「敵軍援兵來了。」
這下子漢軍吏們反應過來了,忙布置拒敵方陣。
但這些漢兵並沒有認真想一想,為何漢軍以極大優勢的騎軍去追擊敵軍為何還會慘敗呢?
很快這些漢兵就有了答案。
從地平線上,先是躍出一條長長的「光帶」,這是一隻完全由鐵甲包裹的騎兵,正向著漢軍陣地緩慢運動。
這些騎士就好像波光粼粼的水面,在陽光下不時泛起光波和漣漪。他們翻湧向前,騰躍著戰馬,在行進中不斷停止,又繼續啟動,好讓陣線不斷維持在一線。
從人數上來看,這支重裝騎兵團只有二百多人,但卻走出了氣勢磅礴的氣勢。不僅如此,這一支重裝騎兵團還特別漂亮。
是的,雖然用漂亮來形容一支軍隊顯得不合時宜,但此時所有看到這支軍隊的人皆冒出這樣的想法。
這支軍隊的每一名騎士,皆披著精甲,手上的馬矟上都掛著一面杏黃的綢緞,上面書各騎士的姓名。每一名騎士都配有全甲,包括帶著面甲的兜鍪,頸甲、脛甲,除了一雙眼睛黑洞洞的露著,全身上下皆是鐵甲。
不僅如此,這些騎士的戰馬也披著皮甲,馬面上還裝飾著各種羽翎,彷佛一群史前的野獸,怪異又有威懾。
從來沒有一支軍隊像這支一樣,散發著無窮的精光,閃閃發亮。
在泰山軍這支重甲騎兵後,又是一隊隊高舉無數旗幟的鐵甲兵。他們逶迤的跟在鐵甲重騎之後,很快占據了整片視野。
在這個過程中,悠揚的號角傳遍著定亭戰場。楊茂望著這支彷佛全部是鐵甲組成的雄師,終於流下了淚:
「蔡確你個庸才,來得太慢了。」
沒錯,趕來的正是張沖調度來的中護軍蔡確部。
除了其部四千鐵甲兵之外,還有整整兩百的鐵甲重騎。他們閃耀著武力的威懾,終於趕到了。
實際上,蔡確部差一點就趕不到這裡。
原來在楊茂在軍報中強調定亭之敵在兩萬上下後,張沖即便懷疑這個數字但依然還是將中護軍的蔡確部調發支援去了。
但在蔡確行到一半後,卻無意撞到了一支迷路的漢兵小隊,將這些人俘獲後,蔡確得到了定亭的準確情況,那就是那裡最多也就是五千兵馬。
所以楊茂被騙了。
既然定亭只有五千漢兵,那以楊茂麾下一萬兩千兵的雄厚軍團,那肯定是沒問題的。
而蔡確在張沖身邊呆久了後,也有了一定的大局觀。
他知道王上的計劃是讓楊茂占據定亭後,繼而東進,與張旦部匯合一處殲滅東面趕來的河間兵團。
所以蔡確判斷此時最應該需要援兵的應該是東面的張旦部。
在獲得這一情報後,蔡確就帶著五千軍就掉頭轉進向東了。
如果事情真按這樣發展,那楊茂苦等的援兵就不可能來。
但在蔡確已經東行了六里後,他就遇到了從大本營來的令兵。王上連發十二道令兵在直道上尋找消失的蔡確部,終於有一令兵找到了。
時間就是這麼湊巧,就在蔡確出發後,張沖的大本營就迎來了一隊客人。
他們就是來自附近無極的甄氏家族,他們來見張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送甄氏的三女到張沖大營。
實際上,甄氏在做定打算投靠泰山軍後,就想好了送女。
甄氏這一代有三子五女。本來五女是最適合送的,因為此女曾為北地知名相士劉良評為「貴不可言」。
甄氏一族皆信之當真,悉心培養。
但問題是,五女太小了,如果直接送去就太顯得他們甄氏阿諛富貴了。所以為了要臉,甄氏討論後,將依舊待閨的三女送到張沖營內,又讓五女作為族親,一併帶去。
等張沖看到窕車內一大一小兩女時是驚愕的。
但更讓張沖驚愕的是,一個叫甄堯小子給他帶來了個消息,他說他大兄甄豫剛從盧奴參會回來,說鎮北將軍盧植已經帶著主力南下支援定亭了。
相比於這個重要信息,甄氏兒女就顯得可有可無了。
張沖急忙將這個情報送給已經出發的蔡確,但令兵找了半天也是沒找到。最後連發了十二道,才終於送到這個信息。
知道最新情報的蔡確這時候才知道自己差點就貽誤軍機了。
於是他再不敢耽擱,帶著鐵甲兵換道支援定亭,並於翌日中午終於趕到。
這一刻,當蔡確帶著中護軍趕到時,其人直接下令重騎出擊。
沒有一絲的猶豫,蔡確就使用了他的殺手鐧。
中軍的號角已經吹響,光芒萬丈的甲騎開始加快了馬速。先是緩步,後是闊步,最後是快步。
甲騎的馬槊已經垂直水平,槊鋒閃耀著刺眼的光芒,陰影遮蓋著身前的土地。馬蹄翻飛著泥土,響若雷霆。
由最首的一名騎將率先高喊:
「起刀兵,換太平,直叫天下復清明。」
泰山軍特有的戰歌在面甲的兜鍪下悶響著,給這首歌又帶去一份壓抑和肅穆。
這副情景落在對面的漢軍眼裡,恰似在顫抖害怕。
有軍吏就哈哈大笑:
「這些泰山賊就是樣子貨,看著像那麼回事,衝鋒起來還還在那顫抖。」
但他附近那些個曾在滎陽之戰活下來的吏士則沒有這名軍吏的自信了。他們再次回憶到那個下午,在這首熟悉的戰歌中,他們經歷了一場何等的悲劇。
正與那名軍吏並轡而行的就是這樣一名老軍,他在聽了軍吏傲慢的話後,冷冷回了句:
「你怕是沒南下過,不知道凡是泰山賊唱出這樣的軍歌后,就已經做好拼死一搏的準備了。」
那軍吏自知失言,但為了挽回顏面,還是抽了那老軍一下,罵道:
「老革,你也來亂我軍心?先將你頭寄在脖子上,戰後來砍你。」
那老革被抽打了一下後,眉骨直接皮開肉綻,但他只是頗為桀驁地橫了眼那不學無術的世家子一下,就閉嘴不吱聲了。
泰山軍的甲騎越來越快,尤其是那名帶頭的騎將已經沖得最前,一副猛虎下山的噬人威勢。
這種威勢自然也讓後方的盧植注意到了。
此時在北面的一處土山上,盧植看著南面掀起的塵土臉色微變,隨即又平靜道:
「這泰山小賊東施效顰,還要學我鐵甲騎!」
盧植之前曾在雞澤一戰用五十具裝甲騎大破青州軍,雖然後面這些甲騎皆死,對面泰山軍的甲騎在戰法上也和漢軍的大不一樣。
但盧植依舊固執地認為,泰山小賊在惡劣地模仿他。
只是在盧植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泰山軍的甲騎撞上了漢軍的方陣。
因為沒有拒馬,漢軍只是用戈矛作為抵禦,但尋常能對騎兵有效阻礙的手段,這一刻統統沒了效果。
箭矢射在甲冑上被彈開,戈矛在甲騎的衝撞下更是直接連人被頂翻。
泰山軍甲騎就像一道道犁耙在漢軍的方陣內犁出一道道血肉。
此時,盧植的臉色已經非常難看了,但他還坐得做,畢竟鎮北軍可不是什麼雜兵。
果然,漢軍在開始被打得有點懵後,很快就有智將反應過來開始調度更厚的軍陣。
原先的軍陣太薄了,所以一衝就碎。
旗語傳遞,各營開始移動,要結成更厚的軍陣。這些吏士本就是精銳,勇氣、膽氣、榮譽一樣不缺。
所以雖然駭然於賊軍甲騎的威力,但還是穩住心神聽著軍吏的指揮,編練新陣。
甚至那名接過臨陣指揮權的智將還起了個心思,直接將更有韌性的老卒調度在中間直面甲騎的衝鋒,然後以一個更寬的陣線布置兩邊的銳兵。
這種戰術是典型的拉開縱深,等敵軍突入陣深了後,就發動兩翼直接包抄敵軍甲騎的兩翼。
此戰術甚是好用,但唯一的要求就是,阻擋甲騎的老卒要夠韌性,夠能抗。不然被敵軍殺穿了,陣就崩了。
北面土坡上的盧植很快就發現了前線部下的舉動,他不由讚賞地對邊上的兒子盧毓道:
「你看,這就是你師兄許據。論典藏句讀,他可能不是我門下最強。但這臨陣知機卻必然是一等一。」
說著,盧植就臨場給兒子盧毓介紹著戰術的機要。
盧植這一次帶著兒子一起南下,就是要著重培養他在軍陣方面的才能。而這一次將爆發的涉及十萬眾的戰場,是近些年來少有的大戰。
只有在這樣大規模的合戰中歷練,才能有大兵團作戰的體悟。
畢竟只有真實參與過一場十萬人的大戰,才能知道這類大規模合戰到底是什麼樣子,不然說再多也是無用的。
所以每一場大型戰役,皆是培養新生代將領的戰地學校。
這邊盧老兒自矜得在小兒輩面前做起了老師,頗已經預見泰山軍甲騎的隕落了。
但他到底還是跟不上時代了,即便是他率先將甲騎合營使用,但他終究還是上個時代的將領。
所以盧植根本理解不了兩百名具裝甲騎衝鋒起來到底意味著什麼。
尤其是這兩百名具裝甲騎還是張沖專門挑選的天賦異稟之人。
隨著漢軍的變陣,最前衝鋒的那名泰山軍甲騎將敏銳的感覺到了危機。
他直接喊了一聲:
「陷陣」
然後就有一隊五十人的甲騎沖了上來與他並肩衝鋒。
此將依舊居最中,使一把纏絲鐵槊,怒馬橫槊,在漢軍陣中衝殺不斷,所向披靡。
憑此萬夫之勇,這五十人的陷陣甲騎就好像一把鑿子深深得鑿入漢軍的陣內,宛若鑿心。
漢軍兩冀的弩手也開始箭如飛蝗的回擊。
顯然他們之前發現弓箭的平射根本對甲騎產生威脅,所以換上了威力更強的手弩。
這個時候,泰山軍的甲騎才開始出現了傷亡,時不時見到一些倒霉的,不是被弩箭射到眼睛,就是箭矢透過甲片的細縫鑽入戰馬的肌體。
但更多的甲騎卻在箭雨中毫髮無損,繼續隨著最前面的騎將決死衝鋒。
此時,最前頭的那名騎將已經殺得渾身浴血,但越戰越勇,那勇戰之心感染著甲騎們熱血酣張,大呼痛快。
這裡的肆血感染著定亭壁的楊茂。
他雖然不知道那名橫勇十絕的騎將到底是誰,但依然不妨礙他為其鼓氣。
他搶過鼓槌,大吼一聲:
「為我泰山神將喝!」
說完,就親自擂出拜將鼓的鼓點。
那些鼓手們也紛紛學著楊茂的樣子,開始擂鼓。
這片戰場就是這麼騎將的拜將之所,他將在敵我無數人的見證下,登臨此世最絕巔的武士之位。
他的威名也將隨著這一次戰役,留名青史。
「他到底是誰?」
此時的北面土坡上的盧植終於站起來了,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但沒人能給他答案。
但這個時候,前方戰場突然山呼海嘯,然後盧植面色發青地看著那一面「許」字將旗緩緩飄落。
大纛被斷,這意味著自己的愛徒許據戰死了。
許據,這名本該在曹魏做到一方大將的士大夫,就這麼隕落在定亭了。
這個時候,盧植再無名帥的雍容,他再一次怒喝:
「這到底是何人在沖我陣?」
這一次,有人給了他答案。
隨著斬將奪旗結束,戰場上無數噪音漸漸匯成這樣一句雷霆萬鈞:
「常山趙子龍」
「常山趙子龍」
何等樣的人,何等樣的功威,何等樣的勇力。
這一刻,所有的光都聚集在那名叫常山趙子龍的騎將上。
這一刻,這一幕,必將留名青史,成為千年以降億萬人心中的夢。
因為他叫趙子龍。
給不了常山趙子龍七進七出的名場面,但好歹來一個兩百甲騎沖五萬的史詩場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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