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說泰山軍厲害,是虎狼,但蘇仆延卻是不信。
用他的話來說,他們在遼東出獵哪次不獵些虎豹?漢人又如何,他又不是沒和漢人一起並肩作戰過。
但現在蘇仆延信了,當他喝著肉湯,唱著胡歌,要和部下們一起載歌載舞的時候,泰山軍殺來了。
這該死的泰山軍,從哪裡冒出來的,又為何專盯著本部大人殺!
真惹惱了咱蘇仆延,咱們就來個魚死網破。
這時候,邊上的護帳武士大喊:
「大人,那些漢人又殺上來了。」
蘇仆延一個機靈,隨便點了一個護帳武士下令:
「你,對,就是你,帶一隊人去攔著他們。活下來,賞你兩落。」
說完之後,又繼續馬不蹄停向東逃竄。
「啊嘁!」
黃纓兜鍪下的徐晃騎在戰馬上,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他邊上的騎將徐商忙關心道:
「校尉,怕不是受了風寒了吧。」
說來昨日那場秋雨雖然小,但確實讓泰山軍吃了不少苦。除了使得本就難行的野路更濕濘外,還造成了泰山軍一些減員。
後面的突騎部隊還好些,像徐晃的飛虎軍作為全軍排頭,本就要負責哨騎探查,而一奔馬一出汗,再加上雨淋可不就要病倒嗎。
但這份煎熬到這裡都將結束了,天可憐見,他們這邊剛出谷口,就在平岡曠野上看到了烏桓人。
本還以為自己行動被發掘的徐晃很快就意識自己是撞進了烏桓人的營地了,於是只簡單將情況送回後方後,就帶著所部發起了進攻。
泰山軍本就披甲整齊,又占據突然性,所以剛一衝擊,就將遼東部的烏桓人殺得血崩。
直到現在,徐晃就一直帶著部下不斷砍殺,而沒有遇到任何成建制的抵抗。
所以戰機如此,徐晃還在乎自己是不是風寒?
他高呼一聲:
「讓弟兄們都殺起來,一直追著人團最密的地方殺,不能讓這些烏桓人反應過來。」
他身邊的眾騎士紛紛高呼,然後三兩個就一起,繼續追殺了。
很快徐晃他們就殺到了一處壁壘附近。
看著原木製成,用泥巴糊起來的壁壘,徐晃皺著眉不動。
這時候他邊上的徐商勸道:
「校尉,這處地方險要,咱們還是先放過留給後面的兄弟部隊,咱們還是直接去追殺那些烏桓人。」
徐晃搖了搖頭,指著這處壁壘道:
「這地方扼守進入平岡的谷口,如果不拿下,我方大軍長蛇行軍就容易被其攔腰截斷。咱們為將者不是尋常吏士,眼裡如果只有軍功,就不能看清全局。」
徐商受教,然後就主動下馬帶著十幾個披甲騎士先行探壁。
只見這一處壁壘此刻靜悄悄的,在外面喧鬧的戰場追擊中反差更為強烈。
從遠處看,這壁壘好像緊守著的,但真到了近前才發現這壁門是虛掩著的。
徐商扭頭看了一眼後面,見徐晃正帶著人上來,忙讓人進去將壁門推開。
在吱吱呀呀的艱澀聲中,這處大門為泰山軍洞開了。
徐晃騎著馬,帶著飛虎軍的騎士們緩緩入內。
這處壁壘是典型的漢民風格的壁壘,有亭有院,應該是避居塞外的漢人們修建的。
但現在這裡卻呈現出一股死氣。
沒有犬吠、沒有雞鳴、甚至連人味都聞不到。
徐晃突然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心裡一沉,隨後踱馬順著氣味往壁壘深處走。
邊上的騎士們見徐晃還要上前,忙騎著馬從兩翼護住了徐晃,然後萬分謹慎的看著兩邊的屋舍,生怕這是一個陷阱。
這壁壘建造時肯定是沒有規劃好的,要不就是後面人口多了,總之這一路徐晃他們七拐八繞的才來到這壁壘的中央,一處草場上。
徐晃這過程中臉一直板著的,因為他猜到了自己一會可能要見到的是什麼。
不論是那濃重的血腥味,還是那草場上空盤旋的成群的烏鴉,皆已說明了一切。
但即便如此,當徐晃真的走到這裡的時候,內心的憤怒已經完全燃燒起來了。
只見這裡滿是屍體,從他們的髮髻來看,完全就是漢人。這些人臨死前都被捆住手腳,表情猙獰而扭曲。
徐晃的憤怒已然升騰,但他還是下面仔細觀察著這些人的屍體,從他們的傷口,到姿勢,皆看得不差。
直到這個時候,徐晃低沉下令:
「上馬,追那些畜生。」
但另外一個騎將,也是徐晃的愛將,高敖擔憂道:
「校尉,這些人的屍體已經發硬,應該死了有一段時間了,咱們現在追,還追的上嗎?」
高敖此人雖然加入徐晃的飛虎軍還沒有多久,但徐晃卻非常看好他。
這份賞識一方面是因為他的兄長高番是中人亭大戰中唯一一個主動向王上衝鋒的勇士,另外一方面則是高敖這人很愛動腦,這一點就和徐晃很像。
但聽了高敖的話後,徐晃搖了搖頭,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首先,這屍體雖然僵硬了,但卻是頸部、面部開始發僵,這就說明這些人死的時間並不久。」
隨後徐晃又伸出一根:
「然後伱們再看在場的屍體,幾乎都是男性,即便有女性也是那種老叟,像這樣的一座塢壁,男女不可能是這樣的。所以那些畜生一定是掠了女子走,定然走不遠。」
最後的最後,徐晃突然暴喝一句:
「殺我漢民就這想這樣走?即便是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擰下他的頭,所以與我一起追擊。」
眾人義憤填膺,紛紛上馬,向著馬蹄密集的方向追殺而去。
從平岡到柳城的通道上,一條奔流入海的大河川流其中。
這條大河名叫渝水,又因川流白狼縣也叫白狼水。
此河現在名不見經傳,但日後這條河將改名為大凌河,影響著最後一個漢人王朝的危亡。
而在大凌河從平岡到柳城的這條河段,因為兩邊是群山,所以也被稱為大凌河谷地。
而數千年前,影響整個漢人意識圖騰的龍山文化就是在這片谷地中孕育。
而現在,數千年過去了,這裡又有了新的主人,是一支名叫慕容部的鮮卑人。
隨著檀石槐聯盟破裂,鮮卑王庭早已經分崩離析,如慕容部這樣的中等部落為了不被兼併,只能不斷向東南一帶遷移滲透,直到他們來到了這片濕潤溫暖的谷地。
在向遼西的霸主烏桓人獻上了牛羊和駿馬後,慕容部得以被准許在這一片放牧。
此刻,慕容鮮卑的部大人慕容賀必穿著象徵著族權的襦鎧,帶著他的兒子莫護跋,居高臨下的看著下面那片谷地。
在那裡,一支數量龐大的烏桓人部隊正絡繹不絕穿行其間。
慕容賀必又看了一會,在完全確定這一次遼西烏桓人是打了敗仗後,他才舒了一口氣。
接著,他轉頭看向英氣勃發的兒子莫護跋,問道:
「莫護跋,你怎麼看谷下的事。」
年輕的莫護跋想都沒想,就叫道:
「那遼西榻頓貪婪殘暴,這一次兵敗定然穩不住這遼西塞外的局勢,不如我們乘機伏殺他們,奪了他們的人口和草場。」
莫護跋早就想殺榻頓了,因為他年輕的小媽就是被這人給掠走了,不然等自己的父親死去,他的妻子和帳篷都會被自己給繼承。
再加上,莫護跋自認為是高貴的鮮卑東部大人慕容槐頭的孫子,不知道比低賤的烏桓雜種要高貴到哪裡去,所以如何能受這般羞辱。
但他的父親慕容賀必搖了搖頭,教育道:
「你這般衝動,讓我以後如何能將部落交給你。我且問你,既然那榻頓打了敗仗,那打敗他的又是誰?」
莫護跋張了張嘴,最後只能搖頭。
而慕容賀必又問:
「那你見下面的烏桓人多不多,他們看著像實力受損的樣子嗎?」
莫護跋張著嘴,想說又說出口。
最後慕容賀必又道:
「你再看我們部落的情況,能出這河谷,與那些烏桓人爭遼西嗎?」
這下子,莫護跋整個人都泄了氣了。
因為他知道,父親說的才是對的。
別看他們慕容部是昔日鮮卑東部大人的直屬部,但隨著他爺爺死去,他們慕容部在鬥爭中失利,只能放棄草場到達這裡。
而現在全部落不過八百多落,可以說實力只有烏桓人的十分之一,這種情況下是打不過烏桓人的。
更讓莫護跋泄氣的,就這八百落人,大家還分成幾派心不齊。
這也是鮮卑人的老問題了,鮮卑人從昔日一個北被匈奴人奴役的東胡小族,一躍而為整片草原的霸主,自然不可能全靠自己的人口。
實際上,在鮮卑人入主草原的過程中,就不斷吸收北方各民族人口。
其中最大的群里就是他們昔日的敵人,匈奴人。
和帝永元中,大將軍竇憲遣右校尉耿夔擊破匈奴,北單于逃走,鮮卑入主草原。
但當時留在草原上的還有近十餘萬落的匈奴勢力,最後這接近一百多萬人的匈奴人搖身一變就成了鮮卑人,自此鮮卑日漸強盛。
此外,鮮卑人中還有大量的漢人,這些一部分是歷次鮮卑人寇邊掠奪的人口,一方面是因為各種原因而逃入草原的不法者。
而除了匈奴人、漢人這兩個大群體之外,像烏桓、夫余、丁零、烏孫都有人口加入到了鮮卑人群體中。
這些人雖然加入到了鮮卑,增加了其人口和實力,但也為其內部紛爭所苦。
而現在的慕容部就是如此。
想到這裡,慕容賀必看著自己最優秀的兒子,喟嘆道:
「莫護跋,你待須知,我慕容部的未來不在我,而在你。切勿操之過急,只要咱們部落在,咱們慕容部終究有機會。」
莫護跋明白了父親的良苦用心,更明白為何父親要帶他來到這裡,看一場烏桓人的大撤退。
於是,他鄭重的向他的父親點頭:
「我明白了,父親。」
最終,慕容賀必欣慰的用手撫摸著兒子的頭頂,但在他看望西方時,心中依舊忍不住問道:
「到底是哪裡的部落能擊潰榻頓他們呢?」
這會,慕容賀必心心念念的主角,正費勁的聽著幕僚大聲喊話。
「王上,咱們不能再追了。再追,那些烏桓人就要跑到鮮卑山去了,到時候後患無窮。」
說這話的是全軍的嚮導,田疇。
聽到田疇這話,正縱馬馳騁在平岡闊原上的張沖一驚,忙勒住戰馬。
他直接喊來程普、韓當、馬超:
「去,你們各帶一隊橫撞,去找到徐晃、李虎和奚慎,讓他們三部都不要追擊了,留在原地,聽我下一步軍令。」
程普、韓當大聲唱喏,接著就帶著各自的下屬去尋三部突騎了。
而最年輕的馬超,則興奮的對張沖一抱拳,然後招呼也不打就跑走了。
看著馬超的背影,張沖有點遲疑,是不是不應該讓這小子去擔任這事。
但張沖轉而一想,也就是傳個令,這馬超總不能還出岔子吧。
等下完這軍令後,張沖的橫撞將就開始支起黃,準備在原地駐紮。
這會陽光也作美,正驅散著平岡上的薄霧。
張沖翻身下馬,邊上蔡確搬來馬扎,他就坐在黃下,等候各部的回令。
剛剛那田疇說的很直接,就是現在不能再追了。
道理很簡單,現在泰山軍原定的計劃是對柳城的烏桓人突襲,目的是要殲滅。而現在因為意外,他們在平岡和烏桓人遭遇了,一戰之下,烏桓人潰不成軍。
但現在的戰果卻是,他們泰山軍壓根也沒取得什麼俘斬數,還在不斷追擊呢。
而那些烏桓人一個勁就在逃,壓根就沒有回來和泰山軍決戰的想法。
而這下子事情就不妙了。
追擊戰中,他們泰山軍本就因為長途跋涉,馬力疲憊,又因為吏士們披著鐵甲,壓根就追不上烏桓人。
而一旦讓烏桓人走脫,更甚至直接放棄柳城,撤入到鮮卑山一帶。到時候,他張沖難道還要追到山裡?
如果不能一戰而定烏桓人,讓這些人和遼東殘黨合流,那河北就永無寧日了。
所以,意識到這個問題後,張沖果斷下令全軍停止追擊,讓烏桓人把勇氣再撿起來。
別再跑了,我張沖有那麼嚇人嗎?
後面打算一日兩章,每章三千字。這個節奏,大家可以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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