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是奇怪,如果這些烏桓酋帥的部落騎,或者是宮帳武士們足夠細心的話,應該是能發現如今圍繞在大纛下的宮帳武士好像是換了一批的。
此前,如榻頓最信任的肅慎武士乞迷,還有雜胡合起買,這會都不在這裡,像是消失了一樣。
甚至,更直白一點,原先榻頓信任的宮帳武士此刻竟然沒有一人在場。
這就未免太過於奇怪了,但即便其他烏桓貴種發現也不會說什麼,因為他們認知中的榻頓就是這樣奇怪的人。
此刻,遠處的烏煙升騰,各部兵馬喧譁調動。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有宮帳武士看到了他們的單于竟然抖了。
應該是他們眼花吧。
很快,又一支烏桓部落兵從後方調來,然後直接就填到了前面的戰場。
剛剛從龍城出來的一個烏桓貴種還弄不清戰場的情況,這會正帶著幾個伴當來向單于請命。
論關係,此人還是榻頓的侄子,他來了後,恭敬詢問:
「單于,我接到你的王命,特意帶著本部最能打的五十名騎士來效力。不知道我該如何呢?」
榻頓看了一眼自己英武的侄子,瓮聲道:
「撒里,你來的正好,現在漢人正在衝擊正面,你帶著本部去支援過去。」
這個叫撒里的烏桓武士並沒有動,而是冷靜的看了一眼前方,見那裡雖然廝殺不斷,但視野中的烏桓人卻並沒有行動。
於是撒里再次恭敬的回道:
「單于,以撒里不多的狩獵經驗來看,如今獵物雖然嘶鳴,但卻並沒有衝破獵狗的包圍,前面應該不需要撒里的幫助。撒里過去反讓前部以為我是來搶獵物的。」
榻頓的頭調轉過來,看著撒里,雄渾的氣勢向著他鋪面而去。
就在撒里準備妥協,就看到榻頓突然嘴巴微張,向著一個方向呆了。
撒里順著榻頓的目光,就看到這樣一副場景。
從西北面的間縫處,一支數百人的甲騎突然向著自己這裡狂奔。
是來找自己的?
但撒里很快就意識到,這些敵軍是來襲殺榻頓的。
於是在榻頓還發呆的時候,撒里突然起身高呼:
「你們護著單于走,這裡留給我!」
西北面,金戈鐵馬踏陣,號角腰鼓相連。
夕陽下,餘暉灑在張沖等五百橫撞將的臉上,抹上了神聖的金衣。
他們的臉上,有興奮,有猙獰,有無畏,更讓此刻的沙場增添幾分肅殺!
此時,張沖邊上的蔡確突然高呼:
「死戰!逐敵!」
追在他後面的二百橫撞將齊刷刷的高呼:
「死戰!逐敵!」
槍戈、刀斧,齊刷刷的砍去,帶著殘肢、鮮血,塗滿一地。
這個時候,烏桓人又射來一陣箭雨,落在橫裝將身上,噼里啪啦。
有些箭矢鑽進橫撞將的肌膚內,他們也只是咬牙悶哼,隨手砍去箭矢,就繼續追著騎潮,向前奔涌。
不能停!不能停!
整個天地都是敵人,只有前方是光!要追!
前面蔡確見邊上的烏桓人開始射箭矢,立馬調整了戰術。
他用短號發出三聲急促的聲響,隨之後面的二百橫撞軍吏就齊齊抽出箭矢,然後向著斜面的烏桓射手搭弓射箭。
一陣急促的箭矢直接擊潰了那些無甲的烏桓游騎。
這些烏桓人屬於部落兵,都不配有騎士之名,戰心並不高。受此一擊後,這些烏桓部落兵就崩潰了。
畢竟拿什麼戰利品,就賣幾分的力氣。
他們這些部落兵每戰都是吃騎士的下水,壓根就談不上繳獲的分配,那還玩什麼命?
於是,他們誇張的慘哭嚎叫,然後就心安理得的撤走了。
張沖此刻依舊沖在前面,並沒有看到左翼蔡確的情況,但只聽聲音,就知道他們又一次擊潰了敵人。
這一刻,張沖血液里的暴力和豪邁再一次湧向,他高呼:
「旗!」
接著,他身邊的韓當就將一面「張」字杏黃旗遞給了張沖。
隨後張沖將整面旗幟就裹在鏡面甲上,高呼:
「鼓!」
身邊的橫撞將紛紛極大腰間的戰鼓,一時間鼙鼓動地。
張沖的前面都是烏桓人,但這反讓張沖更加興奮,他哈哈大笑,手中精鐵馬槊直接揮雜抽打。
所過之處,鮮血淋漓,斷肢殘臂。
見王上如此武勇,隨他之後的橫撞將皆士氣大振,他們有的髮髻被打亂,批頭散髮狀如厲鬼,但依舊揮舞大斧,擴大著恐懼和血腥。
對面的烏桓人從來沒打過這樣的仗,前面的部落兵望風靡。但好在,隨著榻頓的改革,烏桓宮帳卻有成建制的什百千長。
這些人努力控制著騎軍的衝擊陣線,不斷呵斥調度,鼓舞大家不要後退。
因為就在他們後面數百步,就是烏桓的單于,他們的王,榻頓。
這些直屬於榻頓的宮帳武士,此刻就是岸邊的礁石,不斷迎接著洶湧的海浪。
殺著殺著,蔡確突然好想聽到了什麼聲音一樣。
然後猛然就向東北方向看去。
卻見,夕陽落日下,一片黑壓壓的甲騎突然出現在天際線。
隨後蔡確就看到了屬於飛龍軍的旗幟,他大喜,對前面的張沖高呼:
「王上,飛龍軍趕來了!就在東北面。」
此時萬騎廝殺,河風吹起,拂面的卻是濃烈的血腥味。
此刻張沖亢奮,他沒有回頭,不知道是不是壓根就沒聽到蔡確的聲音。
沒辦法,蔡確只能縱馬前奔。
但就在這個時候,蔡確的戰馬終於到了極限,突然之間,前蹄一軟,將蔡確甩了出去。
當蔡確被甩出去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看著天上暈染的雲霞,蔡確想到了很多,他想到了自己的一生,但更多的是隨著王上和王后在泰山的那些日子,他幸福的閉上了眼睛。
希望死後,還能為王上而戰!
突然,預想中砸在地上的疼痛並沒有出現。
當蔡確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直接被王上單臂拎在空中。
就這樣,蔡確看著張沖,而張沖卻依舊在衝鋒。
再等蔡確要說話,他整個人就飛起,然後就被張沖拎到了馬後。
接著,他就聽到王上的一句話:
「阿確,有我在,你就是想死都難啊!」
蔡確的眼淚流出來了。
他自覺是一個非常堅毅的漢子,但人生每一次哭泣好像都是因為這個男人。
真是討厭!
某人的矯柔並沒有沖淡這片沙場的血腥,反而讓之更加殘酷。
另外一邊,作為另外一個鋒矢頭的郭祖,在見到蔡確落馬後,整個人都愣了一下,直到見到王上單臂拎住阿確後,他才放鬆了下來。
而這一放鬆,他就感覺肩膀火辣辣的疼,應該是哪裡傷了。
郭祖咬著嘴唇讓自己再精神一點,他猛然叱吒一聲:
「起刀兵,換太平,直叫天下復清明!」
「啊啊啊,我泰山軍來是換太平的。」
「你們這幫狗奴,死來,死來啊!」
郭祖撕心裂肺在吼,身後的橫撞將們也在高吼:
「起刀兵,換太平,直叫天下復清明!」
有人在哭。
就是橫撞將們自己,他們這一刻想到了剛剛落馬消失的袍澤們,他們死了,但他們換來這裡的太平。
此時,他們再唱起這戰歌,悲戚又壯烈:
「起刀兵,換太平,直叫天下復清明!」
張沖聽到了,聽到了後面的弟兄們在高呼。
他們在奮死,他們在竭盡全力追隨自己。
快了,快了!
張沖又一擊,砸飛了兩個宮帳武士。
快了,快了!
張沖拿出手戟,清空了附近。
這個時候,他終於見到了那大纛下的榻頓。
那大纛下,一個烏桓武士正狂吼,讓附近的宮帳武士下馬護住大纛。
大纛不能斷,單于不能死。纛一斷,軍必崩!單于死,烏桓亡!
這一刻,這些精銳的烏桓貴種們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知道現在是整個族群最危亡的時候。
於是他們發了瘋的奔向大纛,試圖挽救族群的命運。
但一聲哇哇嘶吼從張沖的身後傳來,是蔡確整個人跳了下來。他撿起地上的一個鐵骨朵,對著那些集結起來的烏桓宮帳們發起了進攻。
他一邊沖,一邊喊:
「我,蔡確,泰山軍橫撞軍之左將,誰來討死!」
說完,裹著鐵甲的蔡確就撞入了烏桓人的陣內。
而隨著蔡確後面的,是一眾橫撞將,他們使著鐵鐧,不管不顧沖入陣內。
這邊是一眾為王命而戰,為太平而戰的武士,那邊是一群為族群而戰,為烏桓天命而戰的精粹。
一開始就是你一命,我還你一命,血腥而殘酷。
而自蔡確跳馬後,張沖胯下的神駿一下子緩了過來,它感受到主人的憤怒,將自己最後的體能用了出來。
一聲傳遍戰場的嘶鳴後,神駿踏白整個飛躍而起,它載著張沖,一下子就跳入了烏桓人的大纛下。
這一刻,在馬上,張沖低頭看到了此前那個烏桓武士,看見了他臉上的驚恐、解脫,懷念。
「啪」
在踏白還未落地的時候,張沖抽碎了他的頭顱。
也正是落地後,他看到了不遠處一個衣著華麗的,帶著鐵面的武士,他正被一群宮帳武士們架著撤離這裡。
哼!
張沖抽出弓箭,對著那鐵面武士射去了一箭。
對面倒地了,烏桓人的天命墮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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