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金墉城內的三名主將碰了頭。
篝火旁,朱治的臉色晦暗不明,邊上是芮祉和凌操,三人皆沉默不語。
半晌,凌操將手裡的薪柴扔進篝火,怒道:
「就不說話了?兩位不是怕了吧?」
薪柴砸進篝火,撩起些許火星。
芮祉怒目而視,直接回罵過去:
「凌操,你要是不會說話就閉嘴。我芮祉是怕的人?你在江上撈魚的時候,咱就已經殺人了,也容你在我這裡噴糞?」
凌操和芮祉二人本就不是多和睦。
芮祉無奈,只能自己帶著人下去休息了。
凌操沉默,無言以對。
「諸君,你們看著薪,如果是單獨一支,輕易就讓人折斷了,然後你再看這。「
「你下去吧,明日你還有守南城。今夜不休息好,我怕你死在城上。」
芮祉心中的憤怒已經不能言表了,他一把抓住朱治的肩膀,質問道:
在芮祉看來,那凌操就是純粹一個賤夫,是被魚梁吏剝削的魚戶,不是大帥賞識,他也配和自己同坐?
但歡喜後又暗罵:
「這個破落魚梁是真的和咱作對。老朱說的還是我說的意思?偏我說,就和我拿顏色,老朱說,就能聽進去。這不是和我作對是什麼?」
那時候芮祉還是匪,朱治則是縣吏,看似黑白對立,實則你中有我。
「小朱這人素來機警,沒事的。要不我們先下去休息,今夜我們燒了敵軍的糧草,明日泰山軍一定會來報復。不將養好身體,明日遭不住。」
芮祉嘆了一口氣,拍了拍朱治的肩膀,開解道:
此刻,兩人互罵了一陣後,還是自覺有理智的芮祉語重心長:
「凌操,你別再拗了。你想想這金墉怎麼守得住?我們都不是怕死的人,怕死咱們也不會現在還留在這裡和泰山軍幹了。回家鄉不好嗎?所以你也別拿這話擠兌咱們。但不怕死,不代表我們就要去死。你有沒有想過,這金墉城到現在還沒有挖出水井?到時候圍城數重,我們得渴死。所以,凌操聽勸,你已經不是那個爛命一條的了,你背後還有你的宗族和部曲。」
「你看,剛剛還劍拔弩張,這會就站在一起出氣了。」
雖然殺不得幾個人,但這一番操作下來,江淮兵心氣大振。
所以,凌操沉默了。
但凌操這會卻懷疑的搶過朱治手裡的三根薪柴,然後稍微一使力,那三根薪柴齊齊折斷。
所以這軍吏小心道:
「是有俘口,但不多。」
他硬生生的將怒火壓抑下來,他轉頭對剛剛來送報的軍吏問道:
「此戰你們有俘虜嗎?」
朱治拿起手上的樹枝,借著篝火的影綽,在地上畫了一個大概的形狀:
隨後他對周遭吏士們呼和:
「動起來,去將金汁火油都給我備上,一會好好伺候那些泰山雜碎。」
徐晃手腳冰涼,對西北赤紅的天空牙咬切齒:
「鼠輩!好膽!」
但就在這個時候,朱治忽然口風一轉,眯著眼睛道:
「所以死守肯定是不行的,我們要攻。」
而可能是心裡有怨氣,或者是本身效率就顢頇,反正等泰山軍出現在京都外的時候,這金墉城竟然連水井都沒有,而且一直沒人匯報。
朱治整個臉氣得漲紅,最後再也忍不住罵了句:
「凌操,我看你啊,就是個棍。」
「射,就往叫得最大聲處射,射死那幫驢求。」
「的確,老朱別犯傻了。大帥這會需要我們。我們這裡三千五百的江淮子弟,皆是大帥的肱骨,這個時候萬不能浪戰。要對大帥負責,要對弟兄們負責。」
但還未等他們靠近,在半里外的地方就被泰山軍的暗哨給撞見了。隨後附近的泰山軍游奕迅速支援過來,激戰半刻,就將這支漢兵給殲滅了。
在成功躲過泰山軍突騎的追殺後,朱治等人終於灰頭土臉的退入金墉城。
他的衣甲被露水帶濕了,眼睛卻死死的盯著前方。
而金墉北城內,經過一夜的休息,江淮兵們也精力充沛,在城頭上用了早食後,對著北方嚴陣以待。
朱治撥著篝火,沉默了一會,終於開口:
「你不知道城內沒水井嗎?」
但金墉這地方是位於土塬上的,縱然附近有水道,肯定是有地下水的,但偏偏因為距離太遠,短時間內難以挖通。
芮祉訝異的看著朱治,不清楚他說什麼糊塗話。而邊上的凌操也愣了,他張大著嘴,等著朱治解釋。
聽凌操說到大帥,芮祉明白這會只有拉出大帥才有用,他搭話道:
看凌操吃癟,芮祉歡喜。
說完,朱治撿起了三根,然後一撅,沒撅斷,然後接著道:
「而如果我們三根棍合在一起,人在折,能折斷嗎?只要咱們眾志一心,就是那泰山軍再人多勢眾又如何?這次就讓他們看看咱們江淮蠻子的厲害!」
軍吏弄不准徐晃意思。俘口肯定是有的,但瞧著軍主的意思是暗示咱們不留俘口?
他們的目標是前方泰山軍的壁壘。
深夜,一隊漢兵順著金墉城滑下城,然後沿著土塬潛行。
「你們看,這是城外泰山軍的軍營圖。白日我一直在觀察,我發現他們正將大部分的兵力都調集到了其餘三面,在我金墉正面的泰山軍最多兩萬人,而且還分得很開。所以我想今夜就出壁襲營。」
「朱治你是瘋了嗎?我們憑藉金墉城還能守個七日。要是出城必然死無葬身之地。你也是打老了仗的,你覺得夜戰好打嗎?我江淮丹陽子弟雖然善戰,但能找出可以夜戰的,十個也就是二三,換言之,能出城作戰的不滿千人。這點人數你去襲擊泰山軍,死絕了都做不成什麼事。我不同意。」
所以當朱治帶著江淮兵駐紮金墉的時候,看了一圈就懵了,萬萬想不到外面固若金湯的堅壁,裡面竟然連水井都沒修好。
朱治臉色難看,行動的時候,他讓朱桓帶著一波丹陽兵去到東北面製造騷亂。可現在他們回來了,朱桓他們卻無人歸還,這說明什麼。
朱治搖頭,只說了一句話:
而果然不出芮祉所料,這個凌操就是個土錘,就會暴脾氣,卻一點腦子也無。
凌操一噎,罵罵咧咧了一句,然後再不管朱治了。
天方魚肚將白,城外泰山軍的營地嘈雜一片。
朱治當時依舊在沉默,然後就聽芮祉繼續道:
「如今各面都已經陷落,整處戰場就留下我們?我們才多少人?滿打滿算三千多,外面的泰山軍有多少?將近十萬。這怎麼守?所以還是要趁著泰山軍沒有將金墉合圍,我軍即刻轉移到城內。」
他疑惑的問朱治:
「老朱,你氣力憑得小啊。」
在給朱儁匯報了這裡的情況後,朱儁大怒,殺了一批負責此事的匠作,但事情終究要解決的。
「你想跑?」
說到這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凌操倒是沒有走,也和朱治在那等著。
此刻,朱治忽然發笑,他笑著指著凌操和芮祉,笑道:
接著,朱治就在這篝火旁,詳細給二人講了他的計劃。
不少人發現,他們的主將朱治依舊站在城頭,還是昨夜那個位置一動不動。
很快,在一片箭羽下,黑暗中沉默了。
見最反對的芮祉都說服後,朱治猛然將手裡的薪柴折斷,然後道:
對他們很多人來說,這一頓簡單的早食就是他們最後的一餐。
「我們是回援城內,我軍是朱帥的子弟兵,這個時候大帥需要我們在身邊。」
「不,我在這等他們回來。」
「老朱,咱們得撤回城內。」
「節哀,這都是命。」
而等金墉城造好後,朱儁就忙於其他事了,所以剩下的一下城內設施就讓匠作們自己弄。
因為他丟了顏面。
如果一個現代人看到這一幕,將會噩夢連連,但對兩千年前的本代,這就是真實的戰爭。
所以芮祉找到朱治的時候,直截了當:
朱治看了一眼芮祉,隨後暈倒在地。
芮祉一直在點頭,還在重複朱治的話:
「所以死守肯定是不行的,我們要走。嗯?攻?」
只留下朱治依舊站在城頭,面朝北方。
而凌操則視芮祉為山寮土匪,是逋亡宿惡的慣犯,這種人能混入漢軍就是恥辱,更不用說這一刻他還看出了芮祉的退縮。
挖水井行不通,他們就只能儲水,所以在泰山軍忙碌的時候,他們就從城外的護城河取水,直到現在,共有清水三方,可供金墉上下用水九日。
朱治眯著眼睛,問了句:
二人關係比凌操要近多了,先不說二人都是丹陽人,有同鄉之誼,就談私交那也能追溯至投軍前。
那邊芮祉也意識到了問題,幫忙開解道:
但此刻,他們臉上的喜悅卻怎麼都掩藏不住。
縱然都是一個地方出來的,但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總是有很多矛盾,而二人的秉性大異,互相看不上。
在大營中收到戰果的徐晃,忍不住對周邊的將佐笑道:
「小賊,計止此耳!」
最後朱治語重心長:
「你們說大帥是需要我們在城外支持住,還是需要我們留在城內?要是後者更重要,為何還要我們出城?而就如我說,此刻守已難持久,趁著敵軍想不到我軍會背水一戰,主動出擊,只要你們按照我的計劃做,泰山軍必破。」
芮祉糾正:
他不敢相信的看著朱治,顫抖問道:
「老朱,你也要跑?」
「將凌操也一併喊過來,問問他啥個意思。」
九日?時間聽著很長,但在數以月計的圍城戰中,簡直短得可憐。
原來,在火光所在的位置,正是泰山軍的一部分軍糧所在,其主要是支應西面和北面等泰山軍的。
這有點違背泰山軍軍紀,再加上王上的大營就在北邙山那邊,更是不敢。
顯然昨夜吃了大虧後,泰山軍要來報復了。
但這麼長的一段話,凌操別的地方沒聽進去了,但偏偏將芮祉口中說的「我們」給聽進了。
於是,自覺已占多數的芮祉直接將凌操喊了過來,三人就圍著篝火商談金墉的命運。
朱治沉默了,最後緩緩道:
芮祉也愣了一下,還奇怪回道:
「他不是和你們一起出城的嗎?」
沒水守什麼城?
軍吏不敢怠慢,忙領命回走。
在那裡,一處高車上,數十級首級正被掛在竹竿上。沉重的頭顱將竹竿都壓彎了。
雖然這點軍糧對於泰山軍來說並不多,但卻對徐晃來說很重要。
徐晃不理會軍吏的小心,只吩咐一句:
「去找游奕那些人去拷問他們,為我問出那金墉城內的守軍是誰?」
朱治也抿著嘴在笑,可他掃了一圈城頭,卻沒看到自己的扈從大將,便問留守的芮祉:
「老芮,你沒看見朱桓嗎?」
當時泰山軍已經進逼北邙山,大規模徵召民夫已經是來不及了。所以朱儁就讓朱治他們自己先鑿。
這真的是成也土塬,敗也土塬。
周邊的悍將們,尤其是飛虎軍的一些騎將紛紛請戰,要去尋那些老鼠,但卻被徐晃制止了。
然後他就看到自己西北方火光沖天,濃煙四起。
看著被背下去的朱治,芮祉搖了搖頭,感嘆這人過於感情用事了。
而奇怪的是,一直不願意退的凌操這會也不同意,他搖著頭,囁嚅了一句:
「大帥有過令,不許我軍出城野戰。」
實際上,在三人碰面之前,芮祉就單獨去找過朱治。
不過好在凌操這貨最後終於聽勸,不然這事倒也麻煩。
聽著下面黑處泰山軍的叫罵,芮祉大大咧咧的對城頭上的弓箭手下令:
沒錯,凌操看人很準。
隨著他的講解,芮祉二人臉色慢慢緩和,講畢,芮祉嘆了口氣:
「老朱,你是真的瘋了。」
但此刻,他也沒有再提反對。
這原因並不複雜,朱儁就是在郭貢戰死後,明白兩軍在野戰實力上差距過大,才下的令。
直到他自己也打了幾個哈欠,朱治才紅著眼對凌操吩咐:
說完,三人哈哈大笑。
當時修建金墉城的時候,朱儁是花了大精力的,全程都在監造。匠作大將下面的那些人被鞭子抽著,一點不敢懈怠,連軸轉的將金墉城修建完畢。
二人臉發紅,但沒有反駁。
眾江淮子弟齊齊呼哈。
就這樣,金墉城上獵旗飄揚,等待著泰山軍雷霆之擊。
(本章完)
一筆閣 www.pinbige.com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7s 3.671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