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至一個時辰,從趙雲軍陣到前線百花山嶺下的軍砦,人流穿梭如織。
不斷有傷員被送下,也不斷有前方軍吏將敵軍旗幟送回報功,整個戰場形勢一下子就到了高潮。
此時趙雲正帶著所部突騎不斷游弋在戰線的各個位置,不斷為各軍激勵士氣。
而趙雲的出現,也確實讓各營泰山軍勇氣奮發,此前,他們雖然並不是直接隸屬於這位小國舅的麾下,但對於這位驍勇善戰的猛士由衷欽佩。
人都會自我比較,如自己是王上的小舅子,早就會留在後方混軍功了,哪會像趙雲一樣從基層做起,親臨一線,不避矢石。
但看著奮發向前的吏士們,縱馬奔馳的趙雲卻眉頭緊鎖。
就在剛剛,他看到這樣一幕:
有三個吏士正推著撞車準備衝擊敵軍營門,但對面的箭矢委實銳利密集,推行不過十餘步,就有一名吏士中箭倒地。
而那邊人倒了,剩下的兩個繼續在推,並沒有停下腳步。但沒過多久,剩下的兩個也中箭倒地了,那座撞車就這樣停擺在戰場上。
但很快,從後面又上來三個人,他們舉著牌楯,頂著箭矢,沖向撞車,在三人的努力下,撞車終於推過這片殺場,撞在了對面的營門上。
整個過程,所有人都神態鎮定,彷佛他們身處的並不是血肉橫飛的戰場而是一處農田,他們推的也不是撞車而是犁車。
之後,三名受傷倒地的吏士被後方的擔架隊給送到了後方,整個戰場進程沒有絲毫受到影響。
趙雲看到這一幕,是既驕傲又難過。
驕傲是,泰山軍的制度合理,用擔架隊來運送傷員,這樣前線的吏士們就不會因要馱運傷員下前線,所以泰山軍能保持著一個很高的戰鬥效率。
趙雲還驕傲的是,經過這些年的征戰,泰山軍的吏士們已經非常習慣於這樣的戰場態勢,並遊刃有餘。
但趙雲難過的也是這裡。
如此好男兒卻要殞命在這處無名戰場,是,潞縣確實重要,為了拿下潞縣必要的傷亡是可以接受的。
但放眼整個天下,如潞縣這樣兵家必爭之地又有多少?如果各個這般血斗,那得付出多少人的生命。
這一刻,趙雲才真正理解,為何太學正陶黯曾說:「取天下宜在速。」
只是想到這裡,趙雲嘆氣:
「但可惜這些頑固土豪、漢室餘孽不肯束手就擒啊!」
念此,趙雲猛然下令:
「令善射軍對前方壁壘點射!」
趙雲麾下的原飛豹軍左衛是突騎,但能馬上騎射者屬實不少,此刻趙雲令下,從他身後射出密密麻麻的箭矢,覆蓋在壁壘上方,激起一陣哀嚎。
而前方的泰山軍吏士們看見主將親援,突騎友軍的箭矢又快又准,紛紛喝彩。
但趙雲也就只能做到這裡了,這片戰場很大,需要他支援火力的部隊有很多。所以在看到前方已經不斷攀附上營砦的身影,趙雲調轉馬頭,向著南面疾馳。
泰山軍發展至今,其軍隊戰術編制常常因為所處地理和具體敵人情況而不斷調整,但整體的職能劃分卻沒有太多改變。
如趙雲自己現在的控鶴軍雖然也是最新編練的,但依舊有扈軍、陷陣、選鋒、突騎、步甲五個職能兵種。
張沖作為泰山軍的創立之主,他的個人風格就決定了泰山軍的軍制發展。
自一開始,泰山軍就特別重視甲冑和弓矢。
在戰術上,每當兵刃相接之際,披重鎧執利刃者令為排頭,披半甲善射者自後衝擊,精兵立於別地觀望,勿令下馬,勢有不及處即接應之。
正是在這一戰術,衍生出泰山軍現在的五大軍種。
首先是最重要的扈兵。
扈兵的職能是扈從主將,為一軍之最精銳者。如趙雲這個級別的軍將,定製有百人的扈兵。
這些人皆著亮色水銀甲,萬軍之中,最是突出。這些人行則在後,陣則居內,扈從主將帳下左右。
而趙雲的扈兵此時就將趙雲緊緊的圍繞著,時刻警惕著戰場周圍射來的流矢。
這些百人騎隊因為皆披亮色水銀甲,在陽光的照耀下,整個人都閃閃發光。而各營的吏士們只要看見這一大團精甲曜日而來,就知道是趙雲來了。
而趙雲部除了這百人的扈兵外,還有一支人數在二百至三百人左右的陷陣,主將就是韓當。
將陷陣之卒專門列為一部也是泰山軍的特色。
這些人其實也是趙雲直屬的扈兵,只是和扈兵不同,陷陣是專門作為主將的總預備來執行決定勝負的任務的。
所以和扈兵一樣,這些人皆是全軍最精銳的兵種,只有在最關鍵的時候才會被投入到戰場上。
就比如剛剛,趙雲見前營的徐盛部支撐不住了,當即就將韓當的陷陣投入到了那裡。
這就是陷陣之軍的作用。
而除了扈軍和陷陣是直屬於趙雲之外,他手上還有一部為「選鋒」。
選鋒其實是當年飛軍外司之游奕下放的結果。
當年泰山軍人數還少,應對的戰事也不算複雜,所以就將全軍游奕統合為一部來使用,暫時調配到各軍。
但現在隨著戰場形勢越來越複雜,泰山軍各軍主將需要及時的了解到戰場信息,於是特將游奕下放到各軍,編為選鋒。
所謂選鋒者,哨探也。
張沖用兵之初就極為重視遠放斥候,偵探敵情。規定行軍之中,每十里一哨騎,連放六十里。
而能作為一軍之選鋒者,皆是精銳,如當年太史慈就是從選鋒中一路走出來的,而如太史慈一般出身,從選鋒殺出,披堅執銳,叱吒風雲的,還有很多。
可以說,軍中猛將之搖籃,非選鋒莫屬。
但選鋒的人數並不多,以趙雲之控鶴軍為例,一軍也不過有五十名選鋒。
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還是能肩負選鋒哨探之職的,除了馬術精湛,性情勇悍之外,還要熟悉山川地理,最重要的得多智。
因為兩軍哨探的交鋒,往往都是智慧和機心的考驗,為了捉生探問敵營虛實,敵我雙方的哨探總是埋伏與反埋伏,不斷博弈。
此等劇烈心智對抗,非人中之傑不能勝任。
而除了,扈兵、陷陣、選鋒這些特殊兵種之外,更多的還是步甲和突騎。
以控鶴軍為例,全軍兵額在五千,但實額四千三百二十六人。扈兵、陷陣、選鋒這些加起來也就是五百人左右,剩下的都是突騎和步甲。
而一般步甲人數又在突騎的三倍。
而步甲可分五營,分別為前、後、左、右、中,每營人數在六百至八百人不等。
一般來說,每營編制都在千人左右,但實際上拋開輜重兵、文吏、還有一些行軍中的傷減員,每次作戰各營的實際人數都是不同的。
如徐盛的前營作為排頭營,經過多日行軍戰鬥的損失減員,在參與潞縣之戰的時候實際戰鬥人數在七百六十四人。
但別看人數少,實際上各兵種的配合同樣不少。步槊、刀牌、重兵、弓弩、弩炮皆有。而戰法也是遠、中、近不斷配合,可以說非常有戰鬥力。
戰至現在,趙雲已經將手上的三營步甲全部放了出去,一點預備隊都沒有留,而戰果呢?
只要看看對面百穀嶺下敵砦不斷倒下的戰旗就可見一斑。
而至今未出戰的就是趙雲手上最後的一支兵,也是他的老部下,突騎。
突騎是泰山軍諸兵種中最強大的兵種,也是泰山軍如今叱吒南北,所向披靡的王牌。
現在趙雲留著突騎在手上,就是專門用來阻截東北方向潞縣可能出城的援軍。
而除了這個作用外,如前方步甲攻壁後繼乏力,趙雲還能讓突騎下馬布陣,用作第二梯隊繼續進攻。
而之後更重要的是一旦遇到敵軍潰退,這些突騎就能立即乘馬追趁,擴大戰果。
這不,趙雲這邊剛帶著突騎到南面支援,突然北面過來一隊選鋒游奕,報來:
「軍主,有一支敵軍從嶺下壁壘潰退,正向著潞縣方向撤退。」
而伴隨著這一消息的是,前方敵軍壁壘突然勝聲大作,正不斷有人高吼:
「敵軍主將已死,棄械不殺!」
在聽清了這個消息後,趙雲沒有當回事,只是點了一突騎將,讓他帶著二百人掩殺過去,不使得他們入城。
之後,趙雲就令剩下的突騎下面向著前方營砦猛衝。
這一戰,贏了!
隨著劉寵重箭落下戰車,整個上黨軍的士氣頓時衰落下去。
原先那昂揚的士氣,這會就好像被一柄重錘敲擊趴在了地底。
等那華麗的戰車載著劉寵撤離了營地後,那些上黨軍也如潮水一般撤了回去。
但這一次,這些人已經沒有了安全的後方。
在趙雲的臨陣指揮下,嶺下諸壁壘同時受到了泰山軍的進攻,越來越多的泰山軍已經殺入到了營區,此時上黨軍撤退正遇到這樣一波泰山軍。
於是,雙方又是一陣混亂的廝殺。
前後遭敵,靈魂人物劉寵又生死未卜,這一場混戰後的結果自然早已註定。
越來越多的上黨兵開始丟棄兵刃,成群結隊的向泰山軍投降。
嶺下各營也開始陸續插上了屬於泰山軍的杏黃大纛。
而在破了嶺下各營,各部稍做停歇就開始擇銳兵進攻嶺上山砦。
這些上黨棚兵在軍師駱俊的指揮下誓死頑抗。
但無論是在硬實力還是士氣上,泰山軍都碾壓這些上黨軍,於是諸吏士在營將徐盛的帶領下一齊呼噪,奮勇攻打,登時斃上黨兵百餘,成功衝上山口。
爾後,上黨兵退入百穀山,且抗且走,徐盛部戰意高漲,與敵廝殺一團。
山嶺間,弓矢霹靂,吼若驚雷。戰至三刻,敵軍終于堅持不住,護著駱俊就要從山後撤走。
但早在此前,另外一名營將孔鐸就帶著部下從兩山之間的狹小小路繞到了山後,並占據有利地形。
當駱俊等人出現時,直接就被斷了絕路。這時徐盛部又銜尾殺來,自此上黨軍已無生路。
除了駱俊自戕於谷內,餘部皆棄械投降。
此百穀嶺一戰,為趙雲從軍以來親自指揮的最險惡一戰。屍填山峽,營地皆赤。
但取得的戰果也是輝煌的,從天光拂曉到現在日上高頭,廝殺半日就盡拔上黨兵悉心構建的百穀山連壁。
可以說,仗打到現在,泰山軍拿下潞縣已經是沒有問題了。
但可惜,那個劉寵卻並沒有被拿下。
原來當時選鋒游奕送來情報說有一支兵撤到潞縣城,其實那支兵就是陳王劉寵。
被趙雲委任截擊的那名突騎將因為人數太少,並沒有能成功截住劉寵,最後讓他們大部逃回了城內。
但從那突騎將匯報來的消息,說截擊的時候並沒有看見那劉寵出現,那此人多半不是死了就是重傷。
至此,潞縣外圍戰場進入到了收尾階段。
趙雲令輜重兵一方面打掃嶺下營地作為自己後面的駐營地,一方面加緊搶救傷員。
而除了料理這個,趙雲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嘉獎有功。
泰山軍能維持士氣和戰心的一個很重要方式就是,賞不逾時且軍功豐厚。
此戰,經過功曹評定:
什將葛邯、張瓊、孫旺、侯陳四人率先登壁,論上上功。賞馬、騾五,牛十,錦緞十匹,布一百五十匹,毛氈二,特賜金牌「先登」。
什將司馬誕、宋顯、宇文貴、樊鵠四人登壁次之,論上下功。賞馬、騾各四,牛八,緞五,布百,特賜銀牌「貳登」。
以上皆是登壁之功,都是激烈的下級軍吏和武士。既有軍功,又有實賞,還有榮譽。
再之後,斬將奪旗之功,又封賞了三十六人,皆是各軍湧現的勇猛之士,其中上士竇泰獲敵軍重要人物駱俊首級,除一應封賞外,特獲「承信郎」號,並獲得入鄴城講武學堂資格。
泰山軍對於武臣分級是有規定的,大致可分小武臣八階、大武臣十八階。而承信郎是最低品秩的武臣,但也是從卒到吏的轉變。
之前竇泰是沒有武勛的,所以雖有韓當賞識,能有隊將的位,卻無武臣的勛號。到現在才勉強算德配了位。
更不用說竇泰還獲得了進入鄴城講武學堂的機會,而一旦能從其中順利畢業就可出為屯將。
竇泰現在就是個隊將,好像提升不高,但實際上卻直接跳過小武臣的級別進入大武臣的序列,可以說是真正的前程似錦。
且不看那竇泰得知獲了這個機會,整個人都哭了。要不是他的老上司韓當安慰,整個人還不知道如何失態呢!
對於這種歸化雜胡,能進入講武學堂就意味著一種被真正的接納,是泰山軍的核心種子了。
而那邊,比竇泰更幸運的是那名敕勒人斛律定。
雖然此戰並沒有獲得劉寵的屍體,但在營將徐盛和陷陣大將韓當的聯合佐證下,功曹還是給斛律定評了特異的軍功。
此番軍功的待遇和竇泰一樣,同樣賞「承信郎」,獲入學鄴城講武學堂。
可以說,原先只是一個無名小卒的陷陣士,頃刻間就錐然而立,未來可期。
軍中之士誰不羨慕這些獲功者?但羨之餘,誰又不愛看這種一朝聞名全軍知的戲碼呢?
所以,每有一武士得獲封賞,全軍吏士都在唱名歡呼。
潞縣外,一片生機勃勃,萬眾競發。
直到西南面,三垂岡的方向,兩名選鋒游奕渾身浴血的出現在營地外,他們給趙雲的勝利兜頭就來了一盆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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