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聖軍在擊潰了十排左右的袁軍後,推進的步伐終於停下了。
不是捧聖軍的步槊手殺累了,而是他們腳底下的屍體太多了,嚴重的阻礙了他們排陣前進。
於是,在各種排頭的吆喝下,捧聖軍的步槊手們開始原地整陣,得先將戰場上的屍體都搬到一邊去才行。
但這並不意味著捧聖軍就打算停止進攻。
這邊步槊手們開始收起長槊,後面的步甲刀楯就開始跳蕩了出來,此刻敵軍抗線的步槊早就被擊潰,正是軍中跳蕩用武之時。
大概數百人規模的跳蕩步甲開始順著步槊手讓開的通道加入了前排戰場,相比於之前的排陣大槊,這些跳蕩和江夏兵貼面廝殺,更是讓敵士氣土崩。
到處都是殺戮,不斷有跳蕩步甲渾身是血的舉起首級,高喝陣斬敵首。可見的,江夏兵前軍已經崩潰了。
這一切都被後方的張郃看在眼裡,但這個時候他也看到了一員全身赤色鐵甲的軍將帶著數百同樣赤備的武士,從黃忠的纛旗下奔向了陣地。
張郃一看這支赤備就大喜,對左右道:
「有江夏黃氏的赤備,前陣無憂。」
而形勢的發展果如張郃所料。
負責帶領這五百人鐵甲武士的是黃蓋,此人身披重鎧卻跳蕩迅捷,很快就沖入了捧聖軍的步甲陣地。
而他的身後,五百赤備同樣腳步不停,高吼著「死不旋踵」,加速地沖入捧聖軍陣地。
最前頭的黃蓋用手裡的鐵鐧一下子就砸爛了面前一個捧聖軍兜鍪,隨後腦袋一側,直接避開了一支手戟。
就在他準備揮擊,正前方一個捧聖軍武士忽然加速,直接將刀砍在了黃蓋的脖子上。
黃蓋剛剛因為躲避手戟,此刻重心並不在腰胯中間,只能愣生生的看著這一刀劈來,只是電光火石之間,他下意識的抬了一下自己左肩。
也正是這一抬,本砍在黃蓋脖子上的一刀直接被他的盆領給擋住了。可是好傢夥,那武士見劈砍被盆領擋住,直接順著盆領一滑,就要將刀順過黃蓋的脖子。
這一變化非常絕妙,但黃蓋也是終日磨鍊武藝的武人,在盆鎧擋住敵劈砍的時候,他就已經將右後腿踩到了這人側邊,然後棄掉鐵鐧,雙手環抱這武士,然後一個倒頭蔥向後倒去。
等黃蓋再起身時,那名刀術精湛的捧聖軍武士已經腦袋一歪,躺在了地上。
邊上的扈兵撿起地上的鐵鐧遞給了黃蓋。
此時,黃蓋的兜鍪都歪到了一邊,索性直接扔到了一邊。他額頭上的汗水止步住往下淌,淌到脖子時,頓覺得火辣辣的疼。
黃蓋一摸脖子,看見有血,心頭是狂跳不止。
他也是自負武勇,在零陵也是全郡無敵手,沒想到差一點折在敵軍一個基層武士手上。
辣娘,這敵軍都是這麼勇的嗎?
在他緩勁的時候,黃氏的赤備正繼續向前攻擊,可來時氣勢如虹,但片刻就開始陷入苦戰。
在黃蓋的視野中,己方赤備已經並不能深入了,反而在對抗中不斷倒地,很顯然是落在了下風。
其實對面的捧聖軍步甲也並不是什麼普通武人,他們幾乎都有刀術武藝在手上,甚至還不是什麼鄉野把式,是地地道道的精妙刀術。
在軍中其實並不太看重武藝,首要的技藝就是騎射,其次就是步槊戈矛,最後就是明於旗鼓軍紀。
能做到這份上就是強軍了。
但卻有一個兵種,卻是講究武藝的,那就是刀楯跳蕩。
因為這些人並不是結陣,用團體的力量去對抗,而是靠手中刀劍在方寸之間廝殺。
而等這些人上陣,往往也是亂戰之時,有著足夠的戰場空間給他們騰挪,所以這個群體是非常需要習練刀術、武藝的。
而捧聖軍作為拱衛張沖的禁軍,因為護衛需求是不允許攜帶弓弩的,所以軍中多是刀劍武士。
這些人有地方上的遊俠群體,有土豪子弟,但更多的是來自禁內武吏的教導。
論刀劍之技藝,軍中最厲害的並不是那些統兵將領或者廝殺漢,而是來自游奕系統的史阿。
這個在豫東投軍的遊俠,先是被分配到飛軍外軍,後又分拆到了游奕,成了護送諜報的精銳。
因為刀術精妙,入軍的時間又久,所以很快就得到了職位提升,如今已是游奕系統的三大將之一了。
而史阿官運亨通後,他的老師王越卻不知道從哪裡出現,讓史阿推薦他入仕。於是,張沖親自接見了王越,在看了其人精妙的劍術後,任其為禁軍刀術教頭。
就這樣,在王越的教導下,捧聖軍等幾個軍的刀術突飛猛進。
就在黃蓋看的時候,他就看見敵一持刀武士用重劍劈砍,直接順著脖頸,一下子就斬飛了一個腦袋。
這些捧聖軍步甲怎麼都愛砍腦袋呀。
人頭滾滾,血噴如泉的景象嚇壞了不少赤備,他們也是悍不畏死的,畢竟荊南地區鄉情險惡,不是狠人都活不下去。
但他們還是被捧聖軍的手段嚇壞了,忍不住後退。可這個時候,黃蓋直接沖了上來,直接一刀砍掉了要後退的赤備。
此時黃蓋的頭髮披著,剛剛斬首時,滿臉都是鮮血,就彷佛是一惡鬼。
於是,赤備們一咬牙,紅著眼睛就沖了上去。
雙方都是甲兵,手裡都是大劍、重斧、鐵鐧,一旦以命搏命,那管你什麼武藝,全部往死里拼。
你砍來一劍,砍死我就算了,砍不死我我就給你一斧。
雙方就是這樣你一擊,我一下,在前營這片尺寸之地開始熬命。
但整體的戰況卻在向捧聖軍這邊傾斜,戰線以肉眼可見的向前推進。
而本身江夏兵為了抵禦泰山軍可能的突騎衝鋒,而將陣線排的非常密集,此刻前頭不斷後退,擠著後面不斷後退。
陣內的空間越來越緊密,使得袁軍這邊的調度出現了問題。後面的人替換不了前頭,使得前頭赤備只能一直廝殺。
而捧聖軍卻可以好整以暇的輪替作戰部隊,往往以隊為單位交替輪換。
現在已經是午時三刻了,是一天最熱的天,而赤備們在這樣的環境下壓根戰鬥不了多久就已經大汗淋漓。
酷熱、脫水、鹽分缺失,一旦有赤備停下休息,立即肌肉痙攣,眼睛一黑就倒地了。
戰至三刻,江夏兵之崩潰再不能擋。
而後方的張郃自然是清楚的,他明白江夏兵現在的情況已經不是他下不下什麼死命令就能挽回的。
敵我雙方的差距太大了,這一戰怕是要輸。
即便他此刻看見纛旗下的黃忠好像披甲上陣了,但也不過是維持而已,單個武將就是再厲害,又能挽傾天之勢嗎?
而偏偏麻繩偏挑細處斷,就在張郃全神貫注觀察正前方的江夏兵的時候,他的副將一聲驚呼將他拉回過來。
只見這副將臉色蒼白的指著西方,張著嘴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張郃心裡咯噔,扭頭側看,只見那梁沛軍所屬的纛旗就在他的眼前緩緩飄落。
「梁沛軍完蛋了。」
張郃失色無言,太快了,太快了。
敵軍開戰以來才多久,他這邊一個軍就已經崩潰了。這難道就是泰山軍的真實戰力嗎?
這還沒完,當張郃等人相顧無言的時候,從西北方向又跑來一健步,他是來自於滿寵的令兵。
滿寵部因為處在張郃軍陣的最左翼,與張郃這邊隔了接近兩里,這一路到處是殺入陣內的敵軍,實際上此令兵已經是滿寵發出的第三輪了,而也只有這一人能衝到張郃的本陣。
此刻,此令兵右手握著環首刀,左手受傷垂著,鎧甲早已殘破,魚鱗鐵片被某種鈍器砸得彎折破碎了。
這令兵冒死穿越過戰場,在張郃本陣的帳幕外高吼:
「大帥,救救我軍吧。」
其聲悽厲,但從帳幕後直接奔出一支甲兵,他們惱怒於此人咆哮幕府,就要抓他法辦。
但戰車上的張郃聽到了,隨後就向滿寵的那個方向眺望,但那邊已經密布著泰山軍的杏黃色,早就看不清滿寵軍陣的情況了,只不過好消息是,他的纛旗還飄著。
於是,張郃高聲對帷幕外大喊:
「讓他進來。」
緊接著,帷幕被掀開,那令兵被帳外武士給拉了進來。
此人一見戰車上的張郃,悲戚道:
「大帥,救救我軍吧,我軍已經被敵包圍了,已然堅持不下去了。」
張郃並沒有從戰車上跳下,他只是搖了搖頭:
「我戰前就和你們說過,此戰沒有援兵,各部必須堅守到最後一刻。你從戰場上撤下來,我不怪你,去邊上吃頓泡飯吧。」
說完,張郃就不理會這令兵,繼續向戰場觀看,此時他能做的的確不多,因為他手上能動用的就是千騎左右的北府騎士,這些是最後的手段。
說到底,滿寵在他的心中並沒有多重要,他不會將這最後的手段用在他身上的。
伏跪在地上的滿部令兵,看著張郃冷漠的背影,滿臉悲戚。
他先是對張郃磕了一頭,隨後就對帳內的諸中軍將悲道:
「我軍連發三輪求援隊,整整十八人,最後就活下我一個。我不能帶著援兵回去,自當一死。」
說完這話,這令兵就從肋邊拔出一短刀,直接刺穿自己胸口。
眼神渙散著,倒在了地上,胸膛的鮮血緩緩的滲滿這片土地。
此人的死舉將中軍一眾扈將給震撼了,其中張郃的北府騎將高芝,直接單膝著地,對戰車上的張郃請令:
「大帥,讓我帶著北府騎士衝過去吧。只需一擊,就能救出滿寵軍。」
但張郃並沒有理會高芝,他依舊看著正面的戰場,看那黃忠部苦苦支撐,看那敵軍陣線越來越薄,看那滿寵部搖搖欲墜。
張郃囁喏著:
「快了,快了,再等等。」
可是他的心中苦澀又有誰知?
「李通、李整,為何還不來?」
太武三年,五月二十八日,午時末,距離中央地七里的李家壁。
此時李整部依舊停軍在東南五里,並不打算與李通一起進攻李家壁。而李通也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沒有發起進攻。
於是,當西面中央地爆發著慘烈廝殺時,李家壁這裡卻呈現著詭異的平靜。
在後護軍的陣前,李通帶著一眾軍將正觀看著泰山軍在此地的布置。
他的手裡還拿著一面伊洛地形圖,但只是看了一會,李通就氣得將地形圖給扔在了地上。
他罵道:
「潁川士都是一群嘴上漂亮的,這地圖畫的都是什麼?」
戰前,袁紹一方負責勘測伊洛戰場的是潁川的幾個士族,也只有他們掌握著繪製輿圖的能力。
繪製輿圖是需要一定的空間想像力的,只有智力優越者才能掌握這個能力。但可惜,智力不俗的潁川士們並沒有很好的完成這個任務。
因為在這份輿圖中,李家壁這裡被繪製了三處,分別是主體建築的塢壁,一處果農原、一處神社。
這三個地方在地圖上顯示在各處,清晰的表明這是三個地方。
而此時在李通的眼前呢?塢壁、果園、神社都是連在一起,共同構成了這個李家壁。
而同時南北兩面的森林又遮蔽著莊園的兩側,這就使得李通部要通過這裡,就必須先拿下李家壁。
看著眼前這處複合式的防線,李通犯了難。
他是想打的,他雖然不清楚此刻張郃部的情況,但從那邊傳來的喊殺聲中,就猜測多半是危險的。
可他又不敢打,因為敵軍人數規模並不小,剛剛兩側的偵騎已經匯報了,兩邊森林內都有數量眾多的敵軍。
現在人家還占據著李家壁這處壁壘,完全可以彌補人數上的劣勢。所以李通並沒有信心拿下李家壁,而且即便拿下了,他的後護軍也要損失慘重,到了那個時候就是趕到了中央戰場,又有什麼用呢?
就在李通猶豫躊躇的時候,後護軍的謁者戴先忽然開口:
「打吧,邊打邊看。」
接著戴先補充了一句:
「你和李整不同,他沒來戰場,你已經到了這裡,不打?有和說辭?」
李通臉色難看,感覺自己一片赤忱被李整這樣的人噁心壞了。
他也明白戴先的意思,知道他是為自己著想。如果他就這麼幹看著,最後平定下來,他肯定比李整還要罪大。
他和戴先都明白袁紹的為人。
於是,嘆了一口氣,李通終於下令:
「讓陳武和丁奉兩軍分別進攻敵軍兩側森林,留中塢壁不打。」
很快,兩支各有兵五千的大軍分別開向了南北森林,李家壁戰事爆發。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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