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支大紅的蠟燭將屋子照得一片光亮,角落裡,一個小丫鬟正往炭盆里加著銀絲碳,屋外風雪交加,屋內卻是一片溫暖。
晏道真閉目躺在一張鋪著獸皮的躺椅上,馬氏向丫鬟們使了個眼色,眾人便都退了出去,馬氏仔細端詳著丈夫,原本如墨的鬢角已添了幾絲華發,眼角有了絲絲的皺紋,難掩滿臉的風霜之色。
馬氏細心地自下而上為夫君捶了起來,這個工作原本是僕人來做的,可是,畢竟夫妻分別太久,適當地表示下夫人的關心有利於關係和諧。
晏道真本不是很喜歡這個韶華已老的夫人,但對於她的精心服侍還是十分受用。
「這次回來,妮兒懂事了很多,莊子中都井然有序,必定都是你的功勞」晏道真向老妻說道。
「妮兒聽話懂事,明白事理,對妹妹們的行為舉止要求很嚴,她說『因為三妹妹的不懂事,晏府在外樹立了不知禮數、沒有教養的形象,家中姊妹今後斷然要以此為戒,但凡有人敢做出逾越規矩的事,便罰抄女則,再不聽者,便家法伺候』由她監督著,要求著,一年下來,姊妹幾個的行動舉止都端莊了不少」
「很好、很好」晏道真對此十分滿意。
馬氏見晏道真高興,便又說道:「只可憐了我們妮兒,好好的一樁姻緣,就叫她三妹給壞了,眼看著年紀已經不小,這今後,可該怎麼辦」馬氏想起晏音來,心中又是一陣暗恨「老爺看中林姨娘,愛屋及烏,對音丫頭也另眼相待,可是也得為家中其他閨女打算啊,我們妮兒,唉,至今都沒有人家上門提親」
「好了,你也別緊著說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音丫頭的事你就沒一點責任?不是你在一邊挑著唆著,她能這樣?」晏道真有一絲不悅。
馬氏聞言不敢再說,只道:「聽說那方知州的幼子方寬,如今已說了親事,也是個從商的人家,家底還不如咱家,真真是可惜了」
「你就別再惋惜那知州之子了,我從外面聽說了,這小子花天酒地,逛窯子、上賭場,真真是沒有一點讀書人的節氣,這樣的姑爺,妮兒嫁過去了還不要受大委屈,你別急,許有一樁更好的親事在等著呢!」晏道真撫著鬍鬚笑了起來。
馬氏一聽來了精神,便催著晏道真仔細道來。
原來,此次前往安南道解決鹽船被劫一事,晏道真認識了一個身份尊貴的年輕人——邱仙茗,西銅山莊郁音堂堂主最得意的大弟子,此人剛好因公幹到了安南道,意外發現了被劫鹽船,還幫助晏道真解決了許多棘手問題,叫人十分佩服,晏道真見他年紀輕輕,做事卻經驗老道,便心生愛慕,最後,在晏道真的有心結識下,兩人成了忘年之交。
西銅山莊,明里雖從不參與朝堂之事,但是卻與月國權力的中心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西銅山莊在月國建立之前便已經存在,月國的建國之君惠文王月晟便是西銅山莊第八任莊主。當時正是惠文王率領西銅山莊一眾弟子,消滅了前朝軍隊的殘餘,推翻了輝騰王朝五百餘年的統治歷史,改國號為永曆,至今,已一百年有餘,共歷經四代君主,當今的月王月灝天便是第四代國主。
月國建立後,西銅山莊一部分人員隨月王進入月王宮,被封為鎮國大將軍安國大將軍及以下一眾武官,掌握了月國兵權;一部分精英人員依然留在了西銅山莊,修身養性、潛心武術,將西銅精神不斷地傳承下去,當然其中不乏精英者進入了月國政治統治的權利中心,至今,月國所出的最著名的四位鎮國大將軍,三位安國將軍皆出自西銅山莊,可以毫不誇張地說,西銅山莊便是月國最龐大的軍事院校。
本朝鎮國大將軍蕭辰便出自西銅山莊,是為莊主蕭嵩之弟,月王最寵愛的大妃蕭冰逸是蕭嵩之胞妹,蕭嵩作為西銅山莊第二十八任莊主,可以說風光無限、富貴無邊。
因此西銅山莊在月國的地位不言自喻,謂之君主肱骨也毫不為過。西銅山莊莊主之下共設有三個堂口,分別為郁音堂,堂主左玄門;青音堂、堂主西門嘯鶴;聆音堂,堂主公孫禪心。邱仙茗,原本一名不文,後來不知立了何功,於一年前一躍成了西銅山莊第一大堂口郁音堂堂主最得意的弟子,可以說風華正茂、前途無量。
安南道鹽船被劫持、押運鹽船的隨從全部遇害,官府遲遲拘拿不到作案者,晏道真急得如熱鍋頭上的螞蟻,因為,早在此之前,見到北方鹽市銷量較好,價格走高,晏道真便動用了大半身家囤積了貨物,伺機待到時機較好時,便高價出售。去年秋天,鹽價暴漲,準備大發一筆的晏道真吩咐心腹押運著鹽船向北而去,不想貨物在中途全部被劫。
一邊北地的接貨商頻繁催要貨物,否則便要求雙倍索賠,一邊押運鹽船的家屬不斷鬧事。晏道真花了大價錢打點官府,卻沒有半絲消息,他心急如焚,一時焦頭爛額,急得滿嘴燎泡。
就在走投無路之時,一個俊秀後生登門求見,此人正是邱仙茗,他因公事到安南道時,在一處隱蔽的蘆葦盪中發現了幾艘裝滿鹽的貨船,奇怪的是,船上竟無一人,通過查看船上的通關文牒,才發現晏道真是貨船的主人,於是尋了過來,晏道真聞言大喜,前去看了,果然是自家的貨船,一時又驚又喜,恨不得給這年輕後生跪將下來,不斷呼其恩公,並將其奉為上賓。其實事情有許多蹊蹺之處,但晏道真畢竟剛剛經歷過那樣一場大禍,且見對方身份尊貴,便也沒有多想。
晏道真與其相識後,將其奉為恩公極盡奉承、尊崇之意,二人相談甚歡,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邱仙茗二十多歲,據手下弟子說他的夫人半年前赴娘家看望父母時感染時疫,不幸過世,他非常痛心,拒絕了許多上門求親的名門貴胄之家,一心公事,以求忘記心中痛楚。
說到此處,馬氏滿臉惋惜,真恨不得馬上向那邱仙茗讚美自家女兒的美貌懂事、禮儀周全,絕對是妻子的最佳人選,可是又想到他剛剛死了老婆,且無心婚配之事,不禁撇撇嘴,目光中多了一絲不忿之色。
晏道真看了自己不長進的婆娘一眼,不禁心中有些氣結,說道:「這樣的大好後生,不是死了老婆,有咱家妮兒什麼事?多少名門淑媛都盯著呢,他可是西銅山莊第一大堂口郁音堂最得意的弟子,待到朝廷再會試遴選國之棟樑時,指不定是武狀元,哪天還能做到鎮國大將軍呢!月國哪一任鎮國大將軍不出自西銅山莊」
馬氏聽得笑容爬滿了臉頰,平日裡,她是最注重保養的,連笑容都是要多注意,不牽動眼角的皺紋,可是此時卻完全忘了,兩眼眼角仿佛開了一朵小小的菊花,仿佛她的女兒真的就嫁了那邱仙茗,那邱仙茗真的成了鎮國大將軍,晏妮已被月王封為一品誥命夫人似的,哼,知州之子算什麼?濟州城的所有貴婦都要來巴結她、討好她,她再也不用腆著臉去結交那些假惺惺的女人們了,想想就十分解氣。
神遊回來,她連忙向丈夫道:「可是,他不是無心婚配之事麼?此事怎麼辦才好?」
晏道真不禁得意地捋須而笑:「邱先生近日要到濟州城公幹,我要設宴招待他們一眾人等,到時候宴席就設在晏月莊園,以我和他的交情,再加上咱們妮兒的才和貌,會有什麼問題?」
「老爺,你為了妮兒的事,真是用心良苦」馬氏一臉感動,眼中似有淚水要滾將下來。此事若真成了,晏妮必然能擺脫鹽商之女的卑賤之身,一躍成為月國新貴,到那時要錢有錢,要權有權,真是風光一片大好。
「莊子不用久了,你得差人好好打掃布置一番,妮兒四姐妹你得好好叮囑,尤其是妮兒,一點要打扮周全,考慮得體,此事成與不成,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嗯,歌兒年歲還小,就不用去見客了,至於音兒……」晏道真沉吟片刻,覺得還是晏妮姻緣及晏家前程比較重要,端的讓她去壞了大事,便說道:「音兒也好好呆在屋中,叫丫鬟婆子看好了」
馬氏一聽,喜上眉梢,妮兒說得沒錯,老爺已經有些厭憎這個女兒了,她思量片刻,便說道:「老爺,邱先生於我晏家有救命的大恩,如若這鹽船找不到,我晏家……唉,真是不敢想,晏家滿門應當面再行感謝之禮,以示心意才是,音兒和歌兒,我會仔細教誨交代的。」
晏道真沉吟片刻道:「好吧,不過可千萬別出了什麼岔子才是,尤其是音兒,一定要教說好了」
馬氏立即承諾:「晏家大局為重,我定會教說好她們的。」
馬氏眼中划過一絲陰狠,哼,晏音,等著吧,此次一定叫你徹底完蛋。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69s 3.735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