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修
茅屋中一間單獨辟開的煉器室內,莫辰正盤膝作於蒲團之上,在他面前正是用靈光包裹住的一串白色手珠。珠串上共有珠子十二顆,皆是稀世罕見的萬年雪蓮子,寧遠剛把這手串給他時,曾用一滴精血令其中一枚雪蓮子認主,但那時莫辰修為尚淺,無法將神識探入這些串珠中。
此時看著懸浮於面前的串珠,珠子自動從手串上脫落散開,一顆一顆如夜明珠般次第排列,發出溫和光芒,將整個煉器室籠在聖潔光暈之下,莫辰心中突然生出一種悸動,冥冥中覺得仿佛見過這一幕場景。
十二枚雪蓮子被注入靈力後,其中只有一枚的亮度遠超過其他,莫辰將神念注入其中,感應到那抹熟悉的氣息,正是自己的精血之氣,其中存有他一絲神念。顯然,這枚雪蓮子便是當時寧遠讓他滴血認主的那枚。
然而找到這一枚,莫辰卻沒有停下,想到剛才寧遠跟他說過的話,又將目光移到剩餘的十一枚雪蓮子上,這些雪蓮子雖然靈氣逼人,光澤卻比他的那枚黯淡許多,莫辰看了片刻,試著將神識探入其中一枚,不料這一次,那一絲絲神念才剛接觸到蓮子,竟被上面一股強大力量彈了回來。
神念被反彈的感覺並不好受,莫辰神色肅然,轉而換了一顆珠子再試,神念又同樣被反彈,接下來他連續試了幾次,終於在其中一顆蓮子珠上找到一枚與他血氣相通的感應,只不過這枚珠子中的精血之氣死氣沉沉,已經沒有了神念支撐。
寧遠告訴他,他當初化形渡雷劫險些喪命,就是靠著這一顆雪蓮保留神念,藉助凡人軀體重獲新生,本來莫辰是絲毫不相信的,但是這確確實實的證據不能作假,這枚雪蓮子上的確有與他一脈相承的聯繫。也就是說,寧遠早就讓他與一枚雪蓮子滴血認主,還救了他一命。
莫非真的是因為歷劫重生,而將這人忘了不成?繼而莫辰又將目光轉向其他十枚雪蓮子。從靈性上看,這十枚雪蓮子也都是用過了的,那麼寧遠又曾用這些雪蓮子救過什麼人?
將神識收回,莫辰沉吟良久,才收串珠起身走出煉器室。
寧遠還在藥圃中,見莫辰一臉懷疑表情,問:「怎麼樣,阿辰現在可願相信我的話了?」
莫辰皺眉,「這麼說,我當真是你的那隻靈獸?可是為何我從不記得你?還有你的元神,既然是奪舍之人,那你之前修為如何?」
面對莫辰連珠炮的提問,寧遠卻未回答,只是笑著說:「等你全都想起來了,自然也就知道了。」
莫辰黑下臉來,剛要說什麼,寧遠卻拉起他的手,將人往茅屋後面的靈池拖,「既然只是忘記,便總有一日會想起,阿辰何須心急?你閉關多時,還是去清理一下吧。」
有些事說得容易,當真發生在自己身上,又哪是那麼容易輕輕揭過的?莫辰心中腹誹,卻也不再與寧遠糾纏,他知道以這人修的性格,若他不想說,就算自己再問也不會有什麼收穫。莫辰不屑於和人死纏爛打,若想知道什麼,自然會使手段自己去弄清楚,因此便由著寧遠帶自己去沐浴。
脫光衣服跳進靈池裡時,莫辰起初是有些不自在的,不過一想到兩人之前什麼事都做過了,這人都記得門兒清,還裝傻懵自己,便心中惱怒,靠在池子邊沿沖寧遠招手,「來,你過來。」
寧遠順從地走過來,只是在池邊坐下。莫辰眯著眼,趁他不注意一把將人拖進水裡。撲通一聲,衣衫浸透,寧遠有些無奈地看著莫辰,莫辰卻雙手將他環住,抵在池邊。
&辰,不要鬧。」
&要鬧?哼,只許周公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這人修,裝了那麼久的好師父,如今又說我是你養的靈獸,合著便宜都讓你占了?」
莫辰赤著身體,肩膀以上露出水面,寧遠垂眸,淡淡的目光自那白瓷般鎖骨處掃過。
&阿辰說,要怎樣才能不生我的氣?」
瞧著寧遠那低眉順眼的溫柔模樣,莫辰心氣順了不少,歪歪頭勾上寧遠脖子,滿臉不懷好意:「你讓我壓你一回,我就信了你如何?不管是徒弟,還是靈獸,都依你,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眼見那唇紅齒白的一張臉,水淋淋帶著威脅氣勢湊近,寧遠終於沒忍住,低頭主動親了一下,然後一手將人攬住轉身將其反抵在池邊,初時溫柔,後面吻得卻愈發投入,莫辰滿腦袋惦記的都是如何將這人修反壓回來,舌頭在對方口中狠頂,想爭奪主動權,不料卻反而被纏得越來越緊。
遠處涼棚家上的鳳翎獸突然感覺空氣中靈氣有變得濃郁的趨勢,迷迷糊糊抬起頭,目光掃視一圈後突然盯住靈池裡的兩道人影,眼睛一下睜得老大,趕緊撲棱翅膀飛走,生怕再像上次那樣撞見什麼了不得的事,被主人盛怒下霹成烤雞。
莫辰被寧遠親得有些喘不過氣,在即將失守前的一刻猛地將人推開,耳朵卻已經紅了,不禁瞪了寧遠一眼,惱怒道:「我在問你話,你聽不見?」
寧遠卻只是溫柔注視著他,嘴角微微勾起,「你問我什麼?」
&剛才那句。」
&才那句是什麼?不記得了,不然阿辰再說一遍?」
莫辰微微睜大眼,意識到這人修竟然在調戲自己,不由結巴,「你這人修,怎,怎麼比妖族的人還要放蕩!」
寧遠似乎被莫辰的表情逗樂,低聲笑著將人抱起,唇輕輕吻上那被水浸潤得如同黑綢般的頭髮,也不說話,只是抱著他的手圈得越來越緊。兩人的胸膛緊貼,兩顆心臟幾乎共鳴一般砰砰跳動,那聲音跳得莫辰心悸,可是半晌後,原本躁動的情緒又一點點平復下去。
也許真的是和這人修有些命中注定的羈絆,莫辰明知道他處處可疑,卻潛意識中知道他並不會害自己,不然他也不會在使用出魂術時孤注一擲,完全以性命相托。
也許真的是因為被寧遠告知了真相,莫辰近日竟開始做夢,腦中總會出現一些模糊的場景,都與寧遠相關。
他夢中看到雪山,那雪山是他的出身之地,但記憶中從未有過的寧遠卻與他一同出現在雪山之中,只是他並不是修士打扮,而是乘著明黃轎輦,身著黑雕大氅,頭戴金玉珠冠,身後跟著數十護衛。他還夢到月黑風高夜的古墓,一夥盜墓賊潛入皇陵,待其中一個盜墓賊揭開蒙面,竟然也長著和寧遠相同的臉。再接下來是琳琅滿室的古董閣,他以狐狸身形從一個人的懷裡跳出來,竄到多寶架上,一爪子將一盞琉璃燈撥下,驚醒了小憩中的年輕男子……
皇城,酒家,商鋪,鄉野……一幕幕陌生的場景,均處於世俗界,卻總是會看到寧遠熟悉的身影,而自己也總是跟著他跑前跑後,聽他用或是嗔怪或是無奈的語氣喊他,直到畫面定格在一處荒僻山莊,白衣少年使出第一個風屬性法術,山林如濤,從此聲名大噪。
莫辰未將這些夢境告訴寧遠,但對於他的話卻越來越相信,修仙界因修習法術而導致記憶缺失的事不在少數,就如寧遠所說,如果只是忘記,那些曾經歷過的人和事只是暫時放在記憶中某處,終有一天會在機緣到了的時候想起。
在枕中空間過了幾天舒坦日子,莫辰深知在九天妖界並非高枕無憂,自他昏迷到如今已經過去了小半年,縱使他貪戀此間享樂,也不能任性放任,因此與寧遠商定出關。
黑石山妖獸大多是靈獸台和亂妖谷的四五級妖獸,若在人界,能得黑石山這麼一片地方占山為王,也算是一樁功業,但莫辰卻不屑於此,這裡靈氣稀薄,只是第三天世界的荒蠻之地,他們如今能在這裡安身立命,不過是沒有妖修看上這裡,莫辰自成妖之日起,心中便有抱負,因此出關幾日後,將這裡諸事安排好,便決定和寧遠前往第一天,去那金烏尊主的婚禮湊湊熱鬧。找到玉華胞弟,現任羽族祭司的玄徹,這也是他此來九天妖界最大的目的。
一切準備好,即將啟程時,大鵬鳥鵬天飛卻一臉欲言又止地站在黑石山山門口,眼巴巴看著莫辰。
莫辰聽圓鼻狐說,這大鵬已經在此徘徊了一夜,便沖他招招手。
彭天飛見莫辰叫他,當即如大黃狗一般,眼睛亮亮地奔了來。
&主!」
因彭天飛是玉華部下,因此雖然知道莫辰的妖元是化形期,也並不肯像其他妖獸那樣直接稱他主人,自己發揮想像力給莫辰起了這麼個稱呼。
&飛,你可有事要與我說?」
&是,都瞞不過山主……」彭天飛搓搓手垂下腦袋,本來很英俊的長相,被他這副忠厚的表情一弄,反倒顯得沒出息,平白遮掩了他身上光彩。
莫辰在心中默默翻了個白眼,心說這傻子這麼憨,難怪人家玉華尊主看不上他,也活該他苦戀這麼多年。
&可是想要與我一同去羽族第一天?」莫辰受不了他這磨磨唧唧的勁頭,直接把話攤開。
&彭天飛終於不支吾了,正色點頭。
莫辰裝作思考,似乎很為難的樣子,彭天飛一臉緊張地看著他,生怕他拒絕。
&這次去第一天有要事辦,帶上你也未嘗不可,只是……」
&是什麼,山主儘管說!」
莫辰充滿警告意味地瞥了他一眼,「只是你不要衝動,壞了我的事。縱使心中再恨,也要將仇恨埋於心底,忍常人無可忍,方能達成心中所想。」
彭天飛聞言怔住,心裡突然一驚,知道自己的心事已被這狐修猜到。也怪他表現得太過明顯,一直仰慕心愛的女人被壓在望冰峰鎮妖塔下日日受苦,作為她的座下親兵,又怎不知道當初是誰背叛了她?如今那虛偽小人賺盡了好名聲,權柄在握,又要娶新夫人,他恨不得立刻殺上第一天拔光那三足鳥怪的毛,生啖其肉喝其血,為自己心愛之人討回公道!
&我記住了。」在莫辰那雙嚴厲眸子的注視下,彭天飛終於將心中怒火壓下,點點頭道:「山主請放心,去了第一天,一切皆聽從山主差遣。」
莫辰笑了笑,眼睛彎起,也只有旁邊寧遠能看出那眸中一閃即逝的狡猾,「好,只是此行不同尋常,我自有計劃,不能讓你現身,只好委屈你化出原形,進入靈獸袋了。」
高等級妖修對進入靈獸袋多少是有些抗拒的,彭天飛愣了愣,終是一咬牙,點頭同意,乖乖進了莫辰的靈獸袋。
其實莫辰原本就打算帶彭天飛去第一天的,只是知道他性子傲,想要讓他進靈獸袋不是容易事,因此才故意賣了個關子,將這實心眼的大鵬鳥騙得心甘情願。
寧遠一直在旁邊安靜地看著莫辰使壞心眼,也不攔他,只是在登上烏木琴御空離開黑石山時,笑著嗔了他一句:「真情難得,以後不要利用人家的痴心。」
莫辰哼了一聲,撇嘴道:「壞事都讓我做,你就好好做個至真至善的活神仙吧。」
寧遠想了想,頗為認真說:「嗯,那以後阿辰想做什麼壞事,儘管說出來,讓我代你去做。」
莫辰不理他,但心中還是被這甜言蜜語弄得熨帖,不由在心中感嘆,這人修越來越會花言巧語,可不是個好現象。若以後拿這本事去忽悠別人怎麼辦,妖族天性放浪,這一路可得看緊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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