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天河時後。
一身絲質睡袍的花道家打著哈欠開了房間門進來。
她赤著腳踩在地毯上,彎腰捻起一點灰,語氣沒什麼起伏:「鵝耳櫟?死透了,大晚上的,你們房間裡哪來的樹?」
謝琅沒想到她單看灰都能看出植物品種,頭疼道:「別管這個了,有染料嗎?」
花道家這才站起身,目光落到她身上:「有,你想把自己臉塗黑?」
謝琅:「」
她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這句話,目光挪開,掃過花道家的手,卻突然注意到,花道家手腕上繫著一條很細的紅繩。
這紅繩看上去很軟,從花道家指尖垂下來,末尾與暗紅的地毯相接,看不出到底延伸了多長。
花道家手腕上系根紅繩幹什麼?
花道家見她沒答話,轉向一邊的霍里斯:「那是你想把臉塗黑?」
「不是。」謝琅指指躺在霍里斯腿面上那隻通體深灰、只有面頰上帶點白的機械鸚鵡,「想給它換個色。」
霍里斯把它翻了個面——嚯,那幾根雕琢成尾羽的金屬居然還漆成了深紅色,翅膀尖也是黑的。
花道家面無表情,動了動系有紅繩的那隻手。
她身後拉長的影子裡,一個熟悉的身影緩慢地從中浮現出來,黑灰色的影子最終成形,露出劍術家寡淡的臉。
那根系在花道家手上的紅繩,另一端系住了劍術家脖頸上深黑的項圈,像雷雨夜裡忽的劃破天際的一道極細的紅色閃電。
謝琅:「」
霍里斯:「」
她和霍里斯尷尬地對視一眼,默契地忽視了劍術家的奇怪造型。
花道家沒在意他們的眼神交流,施施然在書房的長沙發上坐下,伸手招呼霍里斯:「把它拿給我看看。」
霍里斯依言將機械鸚鵡遞到她手裡。
「你們不會要帶它出門吧?」花道家翻來覆去檢查了半晌,微微皺眉,「數據核心鎖死了,帶出去也是死的。」
謝琅輕輕搖頭:「不,今天它在幽靈市集出現過,被主人託付給我們。以防萬一,還是換個樣子。」
頓了一下,她又補充:「柯察有看見過它。」
花道家沒再多問:「行,哥兄長,把染料箱子拿過來。」
劍術家朝門外走——謝琅本以為他要鑽進花道家影子裡的。
「那邊沒有人,走廊上也沒有人,兄長過不去。」花道家催促他們把地毯上的灰處理了,「鵝耳櫟的味道太濃,要是不處理好容易被人找過來。」
謝琅沉默,又問:「有什麼容器可以裝著它嗎?」
這畢竟是派西斯最後留下的一點痕跡,她和霍里斯還是決定把它用什麼裝起來,帶在身上。
「先是你父母被指勾結蟲族身死、再是你和其他兩位次席研究員被爆失蹤、『環形山』封閉,以及我和同僚遭遇吞食蟲群」之前,等待花道家過來的時間裡,霍里斯的神情稍顯憂鬱,「現在派西斯又死了,留下暫時沒辦法讀取的晶片。」
謝琅點頭:「聯邦內部的狀態看起來有些糟糕,與蟲族勾結的定然另有其人。」
她攤開手:「我們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霍里斯憂心忡忡:「那你的債務」
「不管了,我們總得去克洛托,等那時再讓那些情報販子查查看,到底有沒有這回事吧。」
謝琅現在想到這事,在心裡默默補上一句:
多半是沒有的。
她一晃神的工夫,劍術家已經提了一個箱子過來。
他將箱子擱到書桌上,打開,露出裡面顏色各異的草木染料。
「兄長,你再回去拿兩個裝草木灰的小瓶子,讓他們把地上的灰裝了唔,對了,還有祛除味道的噴霧。」
見劍術家又轉身朝門外走,花道家取了一瓶深綠色的染料,旋開瓶蓋,用手蘸取了,細緻地在機械鸚鵡身上塗抹。
背部深綠,腹部淺綠,翅膀內側也被她一點一點漆成黃綠色。
至於原本面頰上的白色部位,則被染成黃色。
花道家最後將鳥喙漆成灰棕色,才將機械鸚鵡穩穩地放置在書桌上。
地毯上鵝耳櫟死亡留下的灰燼也被謝琅和霍里斯裝進瓶子裡——那麼大一棵樹,最後只裝了三四瓶灰。
謝琅將它們擱進裝基因鏈的箱子裡,看霍里斯蹲下身,拿著噴霧往地毯上猛噴。
這裙子確實緊了些,他蹲下的時候在身上繃得更緊,肌肉線條也看得更加鮮明,隨著他的動作,像海浪一樣在身體表面起伏。
還是有點想摸。
謝琅鎮定地想,不然之後摸一把吧。
肌肉練這麼好看沒人摸的話,她都替霍里斯虧不,不是!
說好了要解決命定伴侶這個問題的,她怎麼能饞人家肌肉?肯定是因為自己原本有肌肉線條、現在沒有導致的巨大落差影響的。
嗯,對,就是這樣。
「好了,現在它是只黃臉鸚鵡,碰水不會掉色,但隔段時間就得補一下,顏料我留給你們。」
花道家的話擾亂了謝琅的思緒。
她錯眼一看,見花道家微微抬起手,劍術家便沉默地掏出一張打濕了的手帕,細心地擦掉她手上沾染的染料。
有什麼溫熱的東西貼過來,謝琅微微側目,發現霍里斯不知何時放下噴霧,站到她身邊來。
他貼得有點緊,蓬勃的熱氣從肢體接觸的部位渡過來,讓謝琅一時覺得很熱。
她不動聲色地往邊上挪了一步,抱著手看劍術家給花道家擦手。
沒隔一會,霍里斯又磨磨蹭蹭地貼過來,柔軟光滑的布料貼住她裸露的腿。
霍里斯穿的是絲質長裙。
謝琅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正巧對上他青碧的眼睛。
好無辜的表情。
她用肘關節輕輕撞了他一下,低聲道:「你站開點,靠過來很熱。」
「噢。」
霍里斯往後退了半步。
花道家這時打著哈欠起身,被劍術家扶住:「我回去再睡一會兒忘憂,能對我用你的能力嗎?」
謝琅:「可以。」
開了睡眠治療館之後,她越發感覺自己像個無情的催眠機器。
「就在這直接用吧。」花道家將頭邁進劍術家懷裡,手臂搭在他肩上,「兄長抱我回去就好。」
用?
用什麼用?
你和他貼那麼近,最大的可能就是你們倆一起套上睡衣倒在這!
謝琅抬手去揉自己太陽穴,委婉道:「你們分開些。」
花道家聲音悶悶地從劍術家胸前傳出來:「你正好練練手,控制一下,只讓我的睡袍變成毛絨的。」
謝琅:「」
她木著臉發動能力,因為過於收斂,以致於只有花道家背部的睡袍變成了毛絨的。
不過效果顯著,花道家已經軟綿綿地往下倒,被劍術家抄過腿彎抱起來。
他輕輕地朝兩人點了下頭,就沉默地抱著睡熟了的花道家朝門外走,還順便帶上了門。
謝琅輕輕嘆了口氣:「他看上去一點都不像眼盲的人。」
走得甚至比一般人還穩一點。
「或許是習慣了。」霍里斯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謝琅轉頭看他。
大概是逆著光的緣故,她總感覺他的神情有一瞬的沉鬱。
他揚了揚不知何時拿到手上的拍品冊子:「小忘憂,不睡的話,看看這個?」
謝琅還真沒參與過拍賣會,在大啟時,她聽聞過有「增價競賣」之事,但從未實地看過。
她本來坐在書房的長沙發上,剛想把霍里斯招到身邊來一起看,就見他指指床的方向。
「長沙發太硬了。」
他低下頭,空出來的那隻手緊緊攥著睡裙裙擺邊緣。
嗯?
她記得裙子沒那麼短啊,明明過了膝的,怎麼現在才堪堪蓋到他大腿的一半?
謝琅目光挪向他身後藏著的深紅色尾巴,她閉上眼睛都能記起尾巴尖那一小撮深黑色的毛毛。
半獸人初次信期沒安撫好就會讓獸類特徵頻繁出現嗎?
謝琅閉了閉眼,問:「所以?」
長沙發太硬了,那他想在哪看拍品冊子?
霍里斯掩在烏黑長髮後的耳尖露出一點嬌艷欲滴的深紅。
狐狸畢竟屬於犬科,耳朵無所謂,但他還不能很好控制自己的尾巴。
此時那條火焰一般的狐尾頂高了他穿在身上的裙子,在他身後搖來晃去:
「靠、靠床上看吧。」
他頓了頓,又倉促甩出這麼一句:
「床軟一些,坐著舒服一點。」
謝琅瞧著他的臉,見到那抹紅一直蔓延到臉上,卻因為化了女性妝容的原因看得不很清晰。
美人臉紅,真漂亮啊。
謝琅暗自咬了咬後槽牙:
為什麼不是在前生認識呢?那她不是可以直接把他要進府里?
這張臉看著實在賞心悅目,擺在邊上伺候筆墨也好,光是看著臉也能讓她多批點不必送到聖上那裡的摺子。
少將見她沒什麼多餘反應,有些緊張地喊她:
「忘憂?」
他神色間顯出幾分失落,尾巴搖晃的幅度也小下來:「你不過來看嗎?」
謝琅:「」
等等,她突然感覺不太對勁。
雖說他們現在是在扮演情侶沒錯,可是,她怎麼感覺霍里斯現在、還有剛才一定要貼在她身邊的樣子,是在卯足勁要把她的注意力勾到他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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