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安東尼奧·達涅利絕對不會再為了去美國旅遊購物一番就主動向自己老大討來某個差事。
完全是一場噩夢。
跟隨霍勒斯·斯特凡諾忙碌到深夜十一點,回到家中,看到某個中年人帶著三個手下坐在自己家客廳,安東尼奧·達涅利雙腿幾乎本能地有些發軟。
中年人有著一張略長的尖瘦臉龐,黑髮,藍眼,鷹鉤鼻,外貌中隱隱透著幾分斯拉夫血統。因為頭髮略長,還一臉胡茬,給人一種略顯猥瑣頹廢的感覺,好像一個人到中年一事無成的家庭主夫。
不過,正是這個中年人,半個多月前把安東尼奧·達涅利的腦袋塞到了一個剛剛將一隻生豬頭碾到稀爛的衝壓機下面。
當頭顱埋在血氣瀰漫的爛肉碎骨之間,衝壓機鋼柱似乎再多一分力道就能讓自己的腦袋像西瓜一樣爆掉,伴隨著隨之而來的失禁,什麼忠誠啊緘默法則啊似乎都無關緊要,只剩下最基礎的求生欲望。
然後,中年人就那麼讓他腦袋卡在衝壓機下慢條斯理地詢問了整整一個多小時。
所有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部竹筒倒豆子。
當腦袋終於離開了衝壓機,安東尼奧·達涅利明白自己已經徹底沒有了退路,一起帶去美國的兩個手下也同樣如此。這段時間,安東尼奧·達涅利不知道眼前這些煞星又悄悄策反了多少人,至少,整個達涅利家族已經完全淪陷。
「你們……」
身體微僵地站在門口,安東尼奧·達涅利這麼說了一句,又下意識看向周圍,突然感覺有些發冷。
周圍並沒有妻子和三個孩子的身影。
中年人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用一種安東尼奧聽過很多遍卻依舊感覺毛骨悚然的平淡語氣說道:「他們都在臥室,已經睡著了,至於還能不能醒過來,看你今晚的表現。」
安東尼奧·達涅利意識到,某些事情終於要發動。
感覺自己的嘴唇有些乾澀。
雖然半個多月來一直為自己的背叛和擔心事情被察覺而煎熬,安東尼奧·達涅利卻明白,這件事對於他來說也是一個機會,一個接手斯特凡諾家族勢力的機會,只要能夠成功,他將直接從一個光榮會普通頭目躍升到教父級別。
想到這裡,安東尼奧·達涅利體內又泛起一股異樣的興奮,與恐懼中合,五味雜陳。
握起拳頭阻止了指尖的顫抖,安東尼奧·達涅利記起今晚的事情,重新看向中年人,提醒道:「喬吉奧已經察覺到你們了,今天還討論了一些對策。」
安坐客廳沙發的中年人只是微微點頭:「我們知道。」
安東尼奧·達涅利話語出口就意識到自己的提醒有些多餘。
這段時間,大概霍勒斯·斯特凡諾的夢話都不會逃過眼前這些人的監聽。
竊聽器是安東尼奧親自給自家老大裝上的。
不僅如此,在中年人的要求下,安東尼奧·達涅利還透露了自己所知的所有斯特凡諾家族人員居所位置,還協助畫出了霍勒斯·斯特凡諾豪宅內部的詳細布局,還悄悄在光榮會很多重要據點安裝了竊聽器和攝像頭,還幫忙整理了光榮會內部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哪些人對斯特凡諾家族表現友好,哪些人與斯特凡諾家族有著不可化解的仇恨,哪些人表面親和暗地裡其實對斯特凡諾家族不滿,哪些人在斯特凡諾家族遭遇不測後可能會替他們復仇,等等等等。
安東尼奧·達涅利也意識到,以這些人比他們黑手黨還不講規矩的酷烈手段,這些日子,光榮會內部肯定還有其他人做出類似行徑。
呆站原地足足兩三分鐘,坐在正對門口單人沙發上的中年人才微微抬手,示意他可以坐下。
客廳內並沒有開燈。
只有電視機被打開,聲音很小,光線閃爍不定。
昏暗的光影中,隨著中年人抬手,安東尼奧·達涅利發現對方手中握著一把消音手槍,似乎有些熟悉,靠近過去後才認出手槍是自己的,平日一直藏在他隨手就能拿到的臥室床頭櫃裡。
想要提出去臥室看一眼,到底沒能鼓起勇氣。
無論如何,生死都在今晚。
如果不能活,多一晚又能怎樣?
既然進入這一行,安東尼奧·達涅利對於生死多少還是有些心裡準備。
來到與中年人正對的單人沙發上坐下,瞟了眼旁邊長沙發上一直沉默好像在看電視又好像在發呆的另外三人,此前也見過。不過,無論是中年人,還是另外三個,安東尼奧·達涅利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名字。
今夜的時間似乎越發漫長。
安東尼奧·達涅利坐下之後,客廳內就陷入沉默,只有電視機里傳出的聲音,他腦海中開始閃過各種念頭。
既然今夜就是終結,難道,不該準備一下嗎?
身邊四個能給他這樣在幫派混跡二十多年殺過人見過血的黑幫分子帶來恐懼的傢伙,應該是行動的主要參與者吧?
還忍不住想起這一切的開端。
為了制止梅麗珊卓公司收購范思哲,他被派去向梅麗珊卓公司的ceo索菲亞·費西發出警告。
這本來應該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大家經常這麼幹,通常效果也非常不錯。
沒想到這次會出岔子。
還這麼嚴重。
半個多月下來,安東尼奧·達涅利也逐漸想明白,肯定是索菲亞·費西幕後的那位年輕超級富豪在出手,作為最近這些年迅速崛起的傳奇人物,西蒙·維斯特洛的事跡哪怕是在義大利也廣為流傳。
只是,安東尼奧·達涅利如何也沒想到,對方竟然會這麼不宜招惹,而且還比他們這些黑手黨都要狠辣。
他們只是給他情人家裡送去了幾顆子彈,其實,只要對方妥協,他們也不打算做什麼。
西蒙·維斯特洛就果斷作出了反擊。
現在。
重新梳理了一遍這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情,安東尼奧就·達涅利覺得,自己應該能夠活下來,至少,幾率很大。
要知道,一旦斯特凡諾家族被清理掉,相當於捅了一個馬蜂窩,卡拉布里亞大區直接從屬於斯特凡諾家族旗下的幫派分子就接近兩百人,整個光榮會六大家族規模超過三千人。
爛攤子如果沒有人負責接手清理會非常麻煩。
安東尼奧·達涅利其實也知道,事情發生後,其他幾家肯定會第一時間彌補斯特凡諾家族留下的空缺,只是,他們可沒有倒向西蒙·維斯特洛,反而在知曉真相後,很可能進行報復。
好吧,似乎報復的可能性也不是太大。
如果是安東尼奧自己,知曉事情的前因後果後就絕對不會蠢到向西蒙·維斯特洛進行報復,沒人希望自己在睡夢中被人幹掉全家。
這些散亂的思緒中,時間不知不覺已經是凌晨一點鐘。
安東尼奧·達涅利再次小心看了眼周圍雕塑般的四人,他沒有任何放手一搏的心思,卻想著提醒一些什麼。
比如應該注意霍勒斯家的那兩隻比特犬,非常機警兇悍的兩頭畜生,曾經咬死過人。
比如斯特凡諾家最小的迪米利特·斯特凡諾,膽子也最小,哪怕在同一棟別墅里都會換著房間睡覺。
比如排行第五的奧拉齊奧·斯特凡諾,他妻子是特加諾家族的外甥女,當年為了對抗康德羅三家的一次聯姻,似乎應該注意點,否則可能招惹上特加諾家族。
不過,他知道的這些其實都已經提前向對面的中年人坦白過,還不止一遍。
現在大概沒有再提醒的必要。
煎熬之中,安東尼奧·達涅利到底還是沒有忍住,問對面的中年人:「我們,不需要做點什麼嗎?」
中年人視線從電視機屏幕上收回,打量他一眼,只說了一個字:「等。」
然後就重新轉向電視機。
安東尼奧·達涅利只得跟著轉向電視機,只是屏幕上的深夜劇完全引不起他的興趣,為了放鬆自己,他還忍不住猜測身邊幾人是否能夠看懂。
中年人肯定是懂得,對方的義大利語雖然明顯帶著北方口音,但卻好像在義大利生活過很多年那麼流利。
另外三人,肯定也懂一些,不過,他們日常對話都是用英語。
這反而讓安東尼奧·達涅利聽不懂,因此他到現在都不知道四人的名字。從對方的行為做派上,他也隱隱猜測,這些人肯定就是傳說中的那種職業特工,克格勃、斯塔西、mi6、摩薩德、cia……好像義大利少一個類似的組織,真是遺憾。
再次沉默了不知道多久,突然之間,隱隱的槍聲傳來,安東尼奧·達涅利立刻就聽出,這是他曾經玩過很多次的伯萊塔160自動步槍,義大利1990剛剛裝配軍隊的制式武器,當時義大利政府正在推動禁槍法案,趁著最後機會,霍勒斯·斯特凡諾替幫派內部搞到了一批,依舊不算合法渠道。
這些信息在腦海中飄過,緊接著就是一聲沉悶的爆響傳來,安東尼奧·達涅利身體跟著一震。
手雷?
隨即又意識到,剛剛的爆響似乎並非只有一聲,至少是兩枚手雷同時爆炸,只是因為爆響太貼近,聽起來才像是一聲。
黑手黨平日裡炸彈玩得很溜,手雷這種專業軍火卻不常見,兩年前炸飛反黑法官喬瓦尼·法爾科的一噸炸藥,其實都是『我們的事業』從各地礦山搜羅而來,義大利1991年出台了禁槍法令,在那之後想要弄到各種軍火就不太容易。
安東尼奧·達涅利聽得很清楚,槍聲和爆炸都是從兩個街區外的霍勒斯·斯特凡諾豪宅方向傳來。
房間裡突然一黑,原本的電視機光亮也消失不見。
停電了。
這是偶然嗎?
目光在身旁四人身上掃過,對方沒有動靜,安東尼奧只得再次平穩下來。
與達涅利家相隔幾百米的斯特凡諾豪宅內。
兩分鐘前,配合突擊隊伍的情報小組利用遙控直升機投餵的方式首先毒死了兩隻機敏非常的比特犬,順利拆除圍牆的警報系統後,突擊隊伍從監控死角翻越圍牆,第一時間幹掉了別墅內值守的四名保鏢。
任務進行到這一步,原本不該再有什麼懸念。
霍勒斯·斯特凡諾夫婦的臥室在別墅二樓。
突擊隊伍並沒有選擇從正門進攻,而是架設梯子從陽台進入。
沒想到,一名隊員剛剛從梯子上露頭,臥室內就響起了槍聲,那名隊員應聲從扶梯上跌落。
負責帶隊的瓦西里·丹尼洛夫如何沒有想到,事情會在最後一步出現差池。
事前的功課中,這棟別墅一共有超過二十個房間,他們四名突擊隊員,哪怕再加上外面的四人情報小組,如果陷入你追我尋的躲藏遊戲,難免出現差池。
沒有猶豫,瓦里西·丹尼洛夫朝另外兩名隊員一打手勢,三人每人一枚手雷直接丟了進去。
掐准了時間,手雷飛入臥室,第一時間爆炸開來。
幾乎無法區分的連續三聲。
顧不得太謹慎地試探結果,瓦西里·丹尼洛夫示意另外兩名隊員將扶梯挪換到陽台側邊位置,身影迅捷地親自爬了上去。
這次倒是證明了剛剛決定的正確性。
霍勒斯·斯特凡諾夫婦並沒有第一時間逃離臥室,而是躲在大床內側等待下一波進攻,結果可想而知。
瓦西里·丹尼洛夫接到的任務中,霍勒斯·斯特凡諾是第一優先,如果事情有變,只要殺死對方,他們的任務就算完成。
現在,手雷爆響,根據事前擬定的計劃,他們必須在三分鐘內撤離。
提前得到的消息中,今夜別墅內一共10人,四名保鏢和斯特凡諾夫婦已經死亡,接下來就只有斯特凡諾夫婦的兩個兒子,以及兩位女僕。
最初的計劃是殺死成人,孩子留下活口。
不過,當手雷聲響起,丹尼洛夫的耳麥中也第一時間傳來一個聲音:「計劃有變,格殺勿論,重複,計劃有變,格殺勿論。」
瓦西里·丹尼洛夫答應一聲,沒有猶豫,衝出斯特凡諾夫婦的臥室,第一時間踹開另外一扇早已熟悉的臥室房門。
床上並沒有人。
瓦西里·丹尼洛夫打開自己夜視儀的熱紅外模式。
熱紅外並沒有電影裡的那種誇張穿牆效果,不過,近距離範圍內,一切卻是無從躲藏。
視野中,房間角落的柜子里泛出一團紅影,丹尼洛夫面無表情地抬槍,三次點射,消音步槍噗噗噗的三聲之後,他就迅速轉向另外一個房間。
隨後一分鐘內,別墅里只傳出了一個女人的尖叫聲,然後就徹底沉寂
不知何時,整個街區的電力都被人切斷,很多人在黑暗中醒來,發現停電,甚至連電話線都被人切斷,於是都老老實實地躲在家裡不敢輕舉妄動。
三分鐘。
突擊隊伍和情報小組準時撤離,帶走了所有屍體,和一個肩膀中彈並無大礙的士兵。
這是8月23日的凌晨兩點一刻。
動盪之夜。
城市各處,類似的行動幾乎在同一時間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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