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聲,光秀還刀入鞘,這柄太刀的確是土岐家當家的佩劍,這一點不會錯。
至於佐佐成政的身份,光秀相信亦不會錯。
——這個男人並無欺騙自己的動機。
可是,她要何以自處?
放棄天下的夢想,成為成政的家臣嗎?
光秀自認還放不下身段。
又或者,繼續死守明智城,身死族滅?
光秀不甘心。
她望向一側的小見方,想要從姑姑哪裡獲得一些參考,但小見方和歸蝶低著頭聚在一起,不知在嘀咕什麼。
「成政殿下想要光秀怎麼做呢?」
明智光秀自己想不通,乾脆直接去問成政,只不過,她對成政的稱呼,已悄悄地變成了「成政殿下」。
「我想讓你成為我的女人啊!」
——這是成政的心聲,也是成政的幻想,但成政還未愚蠢到現在就這麼說出來的地步。
「剛才已經說了……我希望明智家能重歸宗家,向我效忠,此外,我希望與光秀結為兄弟。」
成政的內心有些蕩漾,有些得意也有些忐忑,但表面上仍是一本正經。
「可是……就算這樣又能如何,難道齋藤義龍會放任你得到明智家作為家臣嗎?」
「當然不會。義龍的志向和韜略絕不會亞於已故的道三大人,他不可能讓明智家在美濃繼續存在下去……美濃明智家,必須滅亡。」
成政的話,讓光秀和光安更迷惑了。
「然而……美濃明智家的滅亡,不代表明智家斷絕了希望,只要人還活著,就有東山再起的可能……我希望光秀能夠放棄美濃明智家,離開美濃,只有你活著,才有復興明智家的希望。」
光秀和光安有些明白成政的意思了。
說到底,還是要暫時地放棄明智家啊……可是光秀逃得出去嗎?
城外有超過六千人的軍勢……
「我有安全出城的辦法,只要光秀點頭,我會把你平安地帶到玉蝶城……下一步的計劃,到玉蝶城再行商議吧……時間緊迫,請光秀立刻答覆我的請求。」
成政估摸著時間,覺得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心裡有些著急了。
「如果我和歸蝶入城一個時辰還不能離開的話……義龍就會發動總攻,所以……請光秀儘快決斷。」
明智光秀呼出了一口氣,緩緩睜開了閉上的眼睛,一直緊皺著的眉頭也放鬆下來。
她從主座上下來,對著成政跪伏在地:
「明智光秀,參上!」
說出了這句話之後,光秀反而感到一種莫名的輕鬆……
她失去了天下。
她拋棄了一統天下的志向。
從此以後,她將不可能再有取得天下的機會,而這一切,竟然是因為面前的這個青年……他的年齡,比自己還要小上兩歲吧。
「撒……請大殿與光秀交換肋差吧。」
一旁的明智光安開始提醒成政——在日本,兄弟結義的具體表徵就是交換肋差,光安對成政的稱呼雖然變成了尊稱「大殿下」,但語氣里卻是一點恭敬都沒有。
孰料成政只是笑笑,拒絕了光安的提議。
「不……我要和光秀交換太刀!」
望著成政的熾熱目光,光秀一瞬間覺得這個比自己小兩歲的青年有些陌生……她有些不敢直視佐佐成政。
武士刀乃是武士的第二生命,代表了武士的尊嚴和榮耀,就算是捨棄生命,也不能讓武士刀收到玷污,更不用說放棄武士刀……
可成政……作為她的主君,竟然要用交換武士刀的方式,完成他們之間的結義。
一時間,光秀的心理很迷茫。
「我土岐家的家寶,收好咯。」
成政把「土岐」塞進了光秀的懷裡。
重新坐下之後,成政呼出了一口氣,也擦了把頭上的汗。
喵了個咪的……終於解決了一半的問題了。
「那麼接下來,我將帶母親大人和光秀出城……」成政向小見方和光秀望了一眼,最後把目光停留在了明智光安的身上。
「請光安大人繼續扼守明智城,至少三天!」
「哈伊!」
明智光安第一次恭恭敬敬地向成政鞠了一躬。
「可是……大殿下要怎麼帶光秀出去?」
光安疑惑不解地問道,他的疑問,實際上也代表著明智光秀的疑問。
「當然是大搖大擺地走出去了。」
成政的臉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作為義龍名義上的母親、歸蝶的生母,小見方當然可以跟著成政他們光明正大地出城,可明智光秀怎麼行?
這個時候,小見之方站了起來,到光安身側低語幾句,明智光安立刻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然後小見方走到明智光秀的身前,拉起光秀的手臂走出了會客室。
明智光秀很不解……為什麼姑姑今天做出如此親昵的舉動,但看成政和光安的意思,她也只能跟著小見方來到了她姑姑的閨房。
「玉子,來試試看這套浴衣合不合身。」
小見方的一句話,讓明智光秀瞪圓了雙眼。
一刻鐘之後,小見方和明智光秀重新回到了會客廳。
看著尾隨在小見方身後的美貌侍女,成政笑著拍其手掌來。
「原來光秀如此天生麗質……」
成政還要多夸幾句,但是看到明智光秀那近乎乞求一樣的眼神,心裡一軟,便不再作聲。
明智光秀此刻已經換上了一身侍女的浴衣,淺紅色的浴衣沒有多少花紋和裝飾,十分樸素,也十分地端莊美麗。而作為一介侍女的光秀,自然也不可能塗什麼脂抹什麼粉,這倒省了不少時間。
「既然一切都準備好了,我們就出城吧!」
成政下了命令,一行四人一步步走下了天守閣。
遠處,齋藤義龍端坐在馬紮上,一手握著軍扇。
今天上午,他意外地沒有擺開酒席與家臣們飲宴,這讓許多人惴惴不安。
驀地,義龍睜開了緊閉的雙眼,沉聲問道:
「多久了?」
「稟報主公……距離歸蝶公主和佐佐大人入城,已經一個時辰!」
「到時間了嗎……」
義龍眨了眨眼睛,卻忍住站起來的衝動,仍然坐在馬紮上。
在他的身前,十幾個人正在等待他的命令。
「明智城方面……尚未見到有人出城。」
「哇卡他(知道咯)……傳令,吹響法螺!」
齋藤義龍揚起了手中的軍扇,悽厲的法螺聲也隨之刺穿眾人的耳膜,他們都知道,義龍的軍扇落下來的時候,就是發動總攻的時間。
「報!——
「有人出城了!」
使番大喊著沖了進來,義龍也驀地站了起來,丟下了軍扇。
「傳令下去,不許輕舉妄動!」
他跨上戰馬,正看見明智城下正在緩緩移動的四個人……和他們牽著的兩匹馬。
齋藤義龍舒了口氣。
成政、歸蝶帶著小見方和一個侍女回到了齋藤軍的本陣。
在小見方與義龍會面之後,她提出以後就住在玉蝶城,跟歸蝶和成政生活在一起,義龍也點頭答應了。
之後,歸蝶便帶著小見方回玉蝶城了,為了保證她們的安全,成政還特意讓村井貞勝帶兩百足輕隨行護衛。
至於小見方身後那個背著包袱皮的侍女,沒有注意……雖然她身段高挑,但站在美艷無比的歸蝶和端莊的小見方身旁,沒有人的目光會停留在她身上超過一秒。
午後,齋藤軍再次發動了攻城。
在光秀離開明智城後的第三天傍晚,齋藤軍終於攻入了明智城中。
巍峨的天守閣燃起熊熊大火,美濃名城明智城與源氏名門明智家一起毀滅了。
次日午後,大火終於燃盡,當天傍晚,齋藤軍的足輕從焚毀的天守閣內發現了一具男子的屍身……由於被大火焚燒得厲害,故而沒有人能夠分辨得出這具屍身的細節,所有人都以為這是明智光秀的屍體。
之後,齋藤軍凱旋。
軍勢路經玉蝶城時,義龍還饒有興致地在城中召開了盛大的宴會。
而這個時候,明智光秀已經來到了京都。
她和一個高大的年青人快馬加鞭,從玉蝶城飛一般地離開了美濃,又飛一般地穿過北近江和南近江,進入京都地界。
這名年輕男子的身材甚至比成政還要高大,但言談舉止中滿滿當當的輕佻和不靠譜,讓光秀有些不喜歡。
只不過,前田慶次雖然看起來不靠譜,但辦事卻足夠靠譜,是以光秀也絕無跟他翻臉的可能。
進入京都地界之後,慶次七轉八轉,帶著光秀來到了一家道場。
「請問此地,可是寶藏院胤榮的地盤!我來踢館啦!」
慶次在門外吼了一嗓子,然後就轉身對明智光秀拱了拱手道:
「光秀公子……你我到此地就該分道揚鑣了,告辭!」
說罷,慶次轉身一腳踹開了道場的大門,就那麼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聽到慶次的噪音和踹門聲,十幾個少年弟子匆匆忙忙的跑了出來,在大門後的院子裡紛紛舉起了他們的長槍,將慶次團團圍住。
前田慶次哈哈一笑,單手揮舞著大槍,在少年弟子們的槍身上乒桌球乓掃了一圈。
然後慶次搖了搖頭,對著他們豎起了一根中指。
少年學徒們面面相覷,他們雖然不明白中指到底有什麼神奇的效用,但慶次對他們的輕蔑之意是顯而易見的。
「八嘎!」
學徒們吼叫著刺出了手中的長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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