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菜已經燒好。
桌上除了糙米飯,還有煙熏的炒臘肉,蘑菇等等,雖說都是山裡頭或者自己家田地里產的東西,但四五個菜還有一大盆蛋花湯,在這個時代又沒來什麼客人的情況下自家人這麼吃,絕對堪稱豪奢,要是給人看到,估摸著得偷偷罵上兩聲敗家玩意兒。
楊家自己有幾畝薄田,雖然產量不高但不需要但不需要像佃戶們一樣再經受地主長工的盤剝,除去繳納給官府的賦稅之後也比村中一般人家所余的糧食要多,加上楊毅常年打獵採藥,收穫也是頗豐。
因此無論村民們待不待見,即便是供養楊寬上新學堂,還有兩個弟弟妹妹,但楊家的日子在這村中,依舊過的數一數二。
撐起這個家,楊毅居功至偉,但弟弟妹妹們也是功不可沒。
別說以前在家的楊寬和楊安,就算是最小的楊萍,從四五歲開始就操持家務,洗衣做飯,忙時也會割草插秧,這桌飯菜,就是楊萍做的。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
吃了幾天乾糧的楊毅坐下大吃,對這一切早已習以為常。
吃完飯楊安楊萍各自忙著收拾碗筷,餵豬掃地,給圈裡的黃牯牛上草料等等,而楊毅則開始收拾野豬。
開水燙毛,開腸破肚,鋒利的短刀在昏黃的油燈里只剩下一片刀光,每每都能從最軟弱的部位切入,避開堅硬的骨頭挑開經絡皮肉,最後變成一塊塊的肉塊。
昨晚家務餵完牲口的楊安楊萍過來幫忙,楊安在處理內臟,心肺肝腰子腸子,一樣都不放過,而楊萍則在那些楊毅和楊安處理過的肉塊和內臟上抹上粗鹽,然後堆進陶缸里發酵。
等發酵幾天,洗去多餘的鹽分然後晾曬,掛在火塘上煙熏之後,就是臘肉了,可以保存很長時間而不用擔心變質。
「大哥,那頭豹子又來問你討食了啊?」
楊安注意到了野豬少了一雙後腿,嘟囔著嘴道:「我看那畜生是賴上你了,還胃口越來越大!」
也難怪他不開心,一雙後腿可是野豬身上好肉最多的地方,別說吃著香,賣錢也能值好些個銅子兒了。
「我打獵越打越遠,打的也太狠,豹子在餓肚子,就當給它交稅吧!」
楊毅笑笑道:「取之太盡,如竭澤而漁,有傷天和,給它些吃的,總好過它餓急了出山來傷人!」
楊安點頭,若有所思,倒是楊萍撅著身子給那些肉塊上抹鹽,自個兒跟自個兒玩的歡快。
「萍萍,這豬胰子別閹了啊,明兒煮煮給黃牯吃!」
楊毅看看玩的歡快的楊萍笑道,楊萍便吸溜著鼻涕脆生生的應著說知道。
黃牯是家裡的黃牛,兄妹幾人攢了好些年的錢才買來,別說家裡,就算在整個宋家村,都算得上是頂值錢的大物件兒。
以前沒牛的時候,可都是楊毅自己拉犁犁田,累的夠嗆不說還慢的緊,所以一攢夠錢,楊毅就買回來了一頭黃牯牛,農忙的時候不但自己犁田犁地,還能租給村民們使,能換回不少嚼穀。
撐起這個家,黃牯也是出了大力的。
牛雖然平時吃草,但其實算是雜食動物,豬胰子這邊的人都不愛吃,乾脆煮熟了給牛吃,多少也能上點膘。
忙完一切,時辰便已經不早了。
兄妹三人並未立即睡覺,楊毅一邊泡腳一邊考校楊安楊萍的功課,背誦課本,寫字等等。
楊父楊母,不但身手不錯,更是有些家學。
楊毅楊寬小時雖然沒機會上私塾,但父母每天除了各種活計之外,早上扎馬跑步,練拳習武,晚上念書識字,一天都沒落下過。
父母死的早,可這些家裡的規矩從來沒荒廢過。
在這宋家村甚至方圓幾百里內,那可是少有的文武兼備之人,只是兄妹幾人話都不多,也很少跟人起衝突,知道的人不多罷了。
楊毅和楊寬最開始跟著父親學的都是些四書五經的書本,乾癟生澀,學起來很費勁。
倒是楊安去年從新學堂回來,帶回了一些用舊的新學堂的教材,無論是楊毅還是楊安楊萍都很喜歡,書上不但有傳統的古文,更有適合普通人說話習慣的白話文文章,也有介紹世界格局的閒文,讓兄妹沒對這個世界了解的更多。
知道洋鬼子也分為美國人英國人德國人俄羅斯人等等,知道了讓清政府垮台的是孫先生,知道了魯迅,知道了蔣委員長現在是國家的皇帝,但很多軍閥不將委員長當回事等等,特別是那紅匪,委員長剿了好幾回都沒剿滅,端是頑強的很……
想起那些紅匪,楊毅便想起了埋在後山裡的那些槍,還有楊寬去學堂的學費是怎麼來的的事。
只是這些,他不會告訴任何人,即便是弟弟妹妹都沒說過,他準備將這事帶進棺材裡。
現在學的就是新學堂的課本。
楊毅雖然識字更多見識更廣,但終究已經二十一歲,而且平時打獵幹活都主要靠他,學習的進度往往是跟不上楊安楊萍的,所以也說不上教,只能算是兄妹三人相互切磋了。
「這是今天佳雯姐給的糖果!」
功課完之後,楊安才拿出一把糖果道:「妹妹偷吃了一顆,剩下的都在這裡了,都跟她說了這些糖要留著過年待客,可她就是不聽!」
楊萍便揪著衣角一臉做錯事的模樣。
「妹妹還小嘛!」
楊毅笑道,讓楊安楊萍又各自拿幾顆解饞,剩下的放在柜子里,想吃就拿,往些年家裡的日子不好過,必須精打細算才能維持,今年田地里收成不錯,獵獲的獵物也格外多,倒是不需要太在意。
楊萍便開心的吃糖,楊安卻是死活也不吃的,將剩下的糖塊小心的放在柜子里,小大人一般的模樣,倒是家裡的管家。
許久之後,三人才各自入睡。
聽著隔壁房間裡傳來的弟弟妹妹的輕微的鼾聲,楊毅卻有些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宋佳雯回來過年了,楊寬卻沒回來。
雖說省城那麼遠楊寬為了幫家裡減輕負擔沒回來也說的過去,但是長兄如父,楊毅這個做大哥的多少都覺得心裡不踏實,想等見到宋佳雯時再問問還有沒有別的原因。
同時,他又想到了宋佳雯,一年多不見,他已經有些記不起宋佳雯的模樣了,倒是那個扎著辮子衝著自己搖晃著繡袋的女孩子的模樣在腦海里格外的清晰。
清晨,雪下的便更大了些。
楊毅最先起床,穿戴整齊之後燒水洗漱之後便跑了出去。
沒過一會兒隔壁房間的楊安楊萍便也起來了。洗漱好之後先後跑向了後山。
在山裡四五里路之外,便已經遠離了村莊。
在林中有一片不大的空地,現在集滿了厚厚的積雪。
清晨的山野格外的寒冷,更別說還在下雪。
楊毅跑到空地之時,不但沒有覺得冷,反而渾身上下都已經升騰起了白色的熱氣,乾脆脫了羊毛褂子,拿起丟在角落裡的樹枝綑紮而成的掃把沒幾下就將空地上的積雪掃將開來,露出一片平整踩實了的土地,
從楊家到這裡開始,家裡的人口多了又少,早上到此練拳,卻是幾十年來雷打不動的習慣,無論是風霜雨雪,根本沒斷過。
看著遠遠處有兩個小黑點在雪地里向著這邊跑來,楊毅的嘴角泛起了溫和的笑容,打了一趟拳腳溫養了一下筋骨,這才正式開練,拳腳出擊,如同風雷激盪,那些飄落的雪花都在拳腳之下遠遠震盪開去,威力非凡。
楊安楊萍也很快跑過來,活動筋骨之後開始打開拳腳,年紀雖小,卻也打的有模有樣。
楊毅打完拳腳,又開始舉放在一旁的木頭石塊,進行力量練習,一兩百斤的原木在他身上輕鬆的打轉,如同泡沫做的一般,要是被外人看見,說不得要狠狠翹起大拇指,贊一聲天生神力。
只是對這楊安楊萍明顯早已習以為常,各自練功,神情專注連多看一眼都沒有。
足足過了大半個時辰,兄妹三人才各自練習完畢,楊安楊萍眼巴巴的看著楊毅,一臉期待。
「今天就不練槍了,待會兒吃過早飯,咱們去宋老爺家一趟!」楊毅道。
「那我又可以跟佳雯姐玩了!」
楊萍高興的道,倒是楊安有些鬱鬱不樂,男孩子對槍的熱愛,明顯比女孩子來的熱烈的多。
楊毅只是拍拍楊安的腦袋,然後回家而去,剩下的子彈已經不多了,他也沒辦法每次都滿足楊安練槍的欲望,反正楊安楊萍的槍法已經勉強算是練出來了,現在隔三差五的打上幾槍也就是溫故知新,妨礙不大。
吃過早飯,楊毅餵完豬又燒了熱水餵牛,大黃牯看到他,碩大的腦袋直往他身上磨蹭一陣才繼續低頭吃著摻雜了豬胰子的草料,顯得格外親昵。
一切忙活完就半上午了,楊毅這才兩隻烘乾的野兔和蘑菇干之類,準備去宋家。
楊安搖頭表示不去,坐在火塘邊拿著竹篾一絲不苟的編制著背簍,倒是楊萍喜滋滋的穿上最漂亮的衣裳紮上小辮子,一個勁的催促這楊毅快走。
「安安,活是干不完的,這麼大的雪就休息一天吧!」楊毅道。
楊安沒說話,只是做著自己的事。
楊毅心疼的嘆息一聲,對楊安這脾氣,他也是沒辦法,只能囑咐兩句,便帶著楊萍去宋家。
遠遠的,楊毅便注意到宋家裡外有村民裹著羊毛襖子在雪地里警戒,院牆上隱約的露出槍管,不禁眉頭一皺。
「楊大,這幾天進山,收成不錯吧!」
提著火槍警戒的宋久看到楊毅過來笑著問,凍的發青的臉上皺起一層的褶子。
「就獵了頭野豬……」
楊毅答道:「雪太大了,野獸都窩著不出來……」
「你就知足吧你,這麼大的雪,咱們連山都不敢進,你小子卻是趟趟都不走空……」
宋久由衷佩服的道,作為村中的老獵戶之一,他太清楚這麼大的雪進山有多危險,要獵到獵物有多難了。
楊毅笑笑,這才看著十幾名警戒的村民低聲問:「這麼大陣仗,這是咋了?」
「年哥說快過年了怕出亂子,讓咱們幫忙看著點!」
宋久咧著滿嘴黃牙道:「反正給錢,在家閒著也是閒著,過來幫忙掙個三瓜兩棗的也好……」
說話間宋福財早就出來,衝著楊毅道:「楊大,在院子裡愣著幹嘛,老爺讓你屋裡坐呢,你這身子骨扛得住,萍萍這丫頭年紀這么小,能跟你比啊?」
楊毅便跟村民們點頭回聊,然後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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