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生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匾額,驕陽映照之下,平湖縣衙四個大字遒勁肅然,令人心生敬畏。他深深吐出一口氣,整了整衣衫,毅然向縣衙大門走去。
…
「堂下何人,因何報案,速速呈報。倘有半字虛言,絕不輕饒。」
嚴厲莊重的聲音響徹整個府衙,令盧生不由微微顫抖起來。他緩緩抬頭看了看堂上端坐的年輕縣官,鼓起勇氣答道:「小生桂陽盧芩,是今科赴京趕考的考生。我與好友柳生結伴而行,昨日路過貴縣,天色已晚,尋棧投宿的過程中路過一處荒廢園林,因見景色秀美,一時興起便入園參觀。誰知…」盧生說到這裡臉上現出恐懼的神情,「誰知柳生竟然失蹤了!」
尹千山聞言微微皺眉,問道:「是何處園林?」
盧生張口欲答,卻半天才發出聲來:「花…花漵」
尹千山聞言心中微微一驚,花漵,他今天並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其實他並不了解這個地方,他到平湖縣上任也才數日而已。舊日卷宗尚未整理出來,縣誌也還未查閱完畢。上午才從衙役口中得知,花漵是縣中曾經的大戶薛府的後花園,景致別具一格,也算聞名遐邇。
「大人,」盧芩見尹千山不發一言,小心翼翼道:「我繼續說嗎?」
尹千山回過神來,點頭道:「說吧,將柳生失蹤經過細細道來。」
…
十月初七,一更初刻,兩個疲憊的身影在平湖縣的街道上晃蕩。
「敬之,」盧芩有些焦慮地看了看黯淡的天色,對慢悠悠走在身後的同伴道,「這麼晚了,若是下個店家仍舊客滿,該如何是好?」
柳生東張西望,頗為愜意地欣賞著陌生的人文風光,滿不在乎的答道:「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希文,你就是杞人憂天,咱們且行且尋且賞月,豈不怡然自得?」
盧生正欲說什麼,卻見柳生忽然加快腳步越過自己朝前走去,他忙道:「敬之,你等等我!」
前方轉角處,柳生忽然停了下來。他抬頭望著街邊高牆,嘴裡發出嘖嘖之聲:「美,實在是美。不搖香已亂,無風花自飛。」
原來是牆內盛放的薔薇花伸將出來,千枝萬縷迎風悸動,鋪滿灰色磚牆的上半部。遠遠延伸出去,緋碧交織,正如一面別致的花牆。
盧生也看呆了,等他回過神時,卻看見柳生已經拐過彎,沿著花牆走出去好長一截了。無奈之下,他只好跟了上去。
兩人沒走多遠,果然看見一處被雜草殘枝覆蓋的斑駁院門。雖然破敗蕭條,仍然可以認出兩個朱漆大字——花漵。
「妙,此名甚妙。」柳生嘆道:「主人必是風雅之客,可惜園子竟然荒廢了!」
盧生也十分嘆息,他正在腦中搜尋應景的詩句,卻見柳生竟然用手去推虛掩的院門,似乎想進園。
「敬之,你…」他忙走上前拉住柳生的袖口,「你做什麼?現在可不是遊玩的時候,趕緊投宿要緊。」
柳生卻一把推開門,猛地朝前跨了一步,將盧生也順勢拉進院門,「興起而至,興盡則歸。莫要囉嗦,走吧!」
…
月色映照下,兩人兜兜轉轉,在園中隨性而逛。地雖荒蕪,景卻秀美,兩人吟詞作賦,竟將異鄉之愁忘了大半。
不多時,盧生和柳生來到一處亭閣。雖說碎瓦遍布野藤覆壁,但格局講究,也可窺見曾經的富貴風光。邊上正是一座玲瓏剔透的人工湖,水波嶙峋,中有假山,正好擋住了對岸景色。月色正濃,映照出岸邊若隱若現的如簇繁花。
「不愧是花漵。妙哉,妙哉!」柳生嘆道。
「敬之,我走不動了。在這裡休息一下吧?」盧生素來怯弱,逛了半個時辰,夜色又涼,一時竟覺腿軟。
柳生正興致勃勃地朝假山後張望,聞言面帶失望之色,「掃興,你在亭中且坐,我去前面看看。」他說著放下竹笈,自顧自地去了。
「敬之!」盧生愣了愣,頗覺不妥,柳生卻攸地消失在石徑之上。
盧生在亭中直等了快兩盞茶的功夫,仍不見柳生迴轉。此時夜色已深,四維俱靜,湖邊蟲鳴怪聲不絕於耳,一陣涼風襲來,盧生打了個寒噤。
他有些害怕了。
天人交戰之後,盧生背起柳生的竹笈,又從自己的行囊中掏出火燭,吹燃後朝前舉起,沿著柳生走過的湖邊石徑往前走去。不多時便到了人工湖的右下角,左轉仍是沿湖小路,右方則是一處閣樓,盧生壯著膽子朝樓中喊了幾句,不見柳生回應。無奈之下他只好左轉,一路又經過兩處亭閣,皆不見柳生身影。
最終,盧生來到了人工湖的右上角,從這裡往左沿著廊橋便可去到園主居住的主建築之中,右邊則是角樓,出去應該是街道。盧生先進了角樓,他發現了門上的封條,意識到自己和柳生不慎闖入了禁地。
盧生急切之下心中更是惴惴,他慌忙通過廊橋去到主屋,邊走邊喚柳生的名字。萬籟俱靜,盧生顫抖的聲音傳播開去,又被四維的殘垣折射回來,聽上去放大了許多,好似有人躲在暗處呢喃附和。
柳生卻始終沒有回應。
盧生尋遍了主屋皆不見柳生蹤影,火燭又快燃盡。無奈之下,他只好放棄搜尋,獨自沿著原路返回,最終從後門出了園子。
「小生原以為柳生貪玩,想必逛到園中別處去了。但小生又實在不敢再待在園裡等待,便在亭中留了紙條,告知柳生我已出園,在門口等他。「盧生跪在堂下,面露戚戚之色,「小生在後園門口足足等了他一個時辰,實在冷得受不住了,只好又回去亭閣中一直等到天亮,但柳生始終沒有再出現。」
「字條沒有人動過嗎?」尹千山打斷盧生的敘述,問道。
盧生搖搖頭:「沒有,柳生根本沒有回來。小生天亮後強打精神又去園裡找過一圈,還是沒找到。柳生真的不見了,求大人即刻派人全城搜尋,小生怕他是被歹人擄去了!」
尹千山沉吟片刻,對盧生道:「柳生的行囊尚在你處?錢袋物什,符節過所等物是否俱在?」
盧生忙點頭:「都在柳生的竹笈中。小生暫時寄存在客棧房間中,大人如需過目小生這就去取!」
尹千山看了一眼師爺,後者微微點頭。他又對盧生道:「你且先對證詞確認畫押,我會派衙役跟你去客棧取柳生之符節過所,確認無誤之後自會立即處理本案。退堂!」
...
回到後堂,尹千山坐在案前沉思片刻便喚來衙中老鋪頭王琦。王琦已過不惑之年,精幹老練,在平湖縣衙任職十餘年,對縣城十分熟悉,剛才他也在堂前。
「王捕頭,你如何看待今天的兩個案子,你覺得兩者是否有關聯?」
王琦臉上閃過一絲懼色,恭敬答道:「尹大人,卑職不敢妄言。」
「但說無妨。」
「花漵...」王琦頓了一下,「花漵那個園子,確實邪門!卑職身為公門中人,本不應有怪力亂神之言。但您也看到了,劉某那副模樣,他昨晚可是被花漵的女鬼刺瞎了眼睛啊!那金簪實實在在地擺在了您眼前。」
尹千山沉默了,他想起了盧生報案前一個時辰來縣衙的三人,其中受害人劉某被血淋淋的紗布包裹住大半個腦袋,整個人哀嚎不已,控訴花漵的緋衣女鬼。而那根做工精細絕倫,鑲嵌紅藍寶石的極品金簪染滿鮮紅,令人心驚。
花漵真的有鬼?尹千山喃喃道,不由又開始回憶劉某的案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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