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已經完了,這顆大樹要倒了,你又何必抱著它不放呢?我親愛的哥哥?」
赫特·古拉爾斯坐在他的哥哥、愛蓮娜工業生產負責人托馬斯·古拉科斯的床上,看著他的這位親哥哥,語氣七分肯定,三分調侃。他的哥哥站在他面前,身上穿著和所有愛蓮娜士兵一樣的樸素灰色軍服,只有肩膀上有一顆黃銅徽章,能證明他愛蓮娜領導層的身份。
「革命是不會輸的。」
托馬斯·古拉科斯的聲音悶悶的,愛蓮娜正在被東西夾攻,眼看就要守不下去。按照議事會的統一安排,他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回宿舍收拾東西,準備上山游擊,卻沒想到一出工廠沒多久就碰到了自己的哥哥,不得已便把他領到了宿舍。
「呵呵」,赫特笑了兩聲,「革命不會輸,那你現在在幹嘛?」
「你不需要知道那麼多」,托馬斯·古拉科斯瞥了赫特一眼,眼神里有壓抑的憤怒。雖然是親兄弟,但是他仍然接受不了自己這位哥哥詆毀革命,「反倒是你,既然你覺得你們要贏了,為什麼還要跑過來找我?你可知道,只要我喊一聲,外面的衛兵隨時會把你抓了砍頭?」
「我的親哥哥,從小到大,你都不是那麼絕情的人,所以,你嚇不到我」,赫特並沒有被托馬斯砍頭的威脅所嚇倒,「我過來找你,還不是看在我們倆兄弟一場的情分上,給你一個飛黃騰達、報效祖國的機會?」
「哪個祖國?」
托馬斯開始收拾東西,他拿出自己這些日子學習的筆記,大概翻看了一下,裝進了背包。
「當然是尼格魯,我親愛的哥哥」,赫特臉上帶著假模假樣的驚訝,「難道你就因為跟著那個該死的加斯騰斯、那個嘴上沒毛的小年輕幹了一年,就忘了自己的祖國了?你還需要我提醒麼?我們都是尼格魯的人,尼格魯共和國的人!」
「不,我們是圖盧卡斯王國的人,而圖盧卡斯王國,已經消失了。」
托馬斯從床下拉出一個箱子,開始收拾自己的衣物。打游擊可不是旅行,個人物品不能攜帶太多,他準備只裝幾件耐穿的衣物,把空間留給其他更有價值的東西。
「可消滅圖盧卡斯的不正是安肯瑞因麼?你還在為安肯瑞因賣命?!你不覺得自己這麼做很蠢麼?」,赫特挪了挪身子,讓托馬斯有更多的空間整理衣物。
「消滅圖盧卡斯的是皇帝的安肯瑞因,不是我們的安肯瑞因。共產主義必將取代資本主義,這是歷史已經證明了的的真理。而我們工人階級要想真正實現幸福,就必須和共產主義站在一起。加斯騰斯和加斯騰斯領導的愛蓮娜,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推動共產主義走向勝利的勢力。我不加入這個隊伍,我去幹嗎?有這個機會徹底改變工人階級的利益,我不去做,難道和你一起,去給資本家打工?」
「工人階級?」,赫特冷笑了兩聲,「怕是你們在那個加斯騰斯的眼裡,還不如那些老農民一個手指頭粗吧?你看看你們愛蓮娜的這幫高層,有幾個是工人出身?你再看看管著核心崗位的幾個人,要麼是跟著加斯騰斯打天下的農奴,要麼是他的女人,要麼是他女人的老爸。有幾個是像你這樣的,工人出身的?啊?你還指著他幫工人階級說話?要我說,他自己就是泥腿子農奴出身,肯定是打算把工人階級做工具,先緊著解放自己那幫泥腿子兄弟。至於什麼工人階級的解放,什麼共產主義的實現,都是忽悠你的。要不然,怎麼解釋他身邊那麼多農奴,卻只有你一個工人?」
「那是因為他最早在敢死隊,認識的都是農奴,他後來打仗的時候,結識的也大都是農奴!」
托馬斯·古拉科斯被赫特說的有些不爽,聲音也大了些。他把手上的一件外套隨便一卷,塞進了自己的背包。
「我說赫特,愛蓮娜的隊伍是現在這個結構是有原因的,並不是主席的私心。他一直也在努力擴大工人階級的話語權。只不過現在是戰爭時期,軍隊天然有著極高的重要性,我們的隊伍里,農奴出身的兄弟們多了一些,也不是什麼壞事。你要是再這麼搬弄是非,當心我真的叫人把你抓起來!」
「嘖嘖嘖——」
赫特嘖嘖有聲,從床上站了起來,「我的哥哥,雖然我們之前好多年沒見,但是你我都知道,你是不會動手的。我來也不是為了挑撥離間或者羞辱你的,你們愛蓮娜的革命到底是什麼鬼樣子,到底能不能贏,現在打成這個樣子,你自己心裡還沒個數?」
托馬斯·古拉科斯沒有回話。他把衣服裝好,開始裝書。愛蓮娜的圖書資源並不寬裕,大部分還在公共圖書館。他自己擁有的,只有三本被他翻爛了的機械方面的書。他小心翼翼的把三本書拿出來,裝進箱子。
「哥哥」,赫特見托馬斯沒回話,加重了語氣,「愛蓮娜這艘船已經要沉了!你真的以為打游擊可以給你們續命?你想的太簡單了!你們之所以強大,是因為那個加斯騰斯設計的各種先進武器。如果你們沒了這些先進武器,沒了生產這些先進武器的設備,你們拿什麼和我們拼?拿什麼和那個保羅·吉布森拼?這幾天的戰鬥已經證明了,沒有了加斯騰斯,沒有了他那些先進武器,你們根本打不過我們,也打不過安肯瑞因的軍隊!現在你們要上山打游擊,山上有工廠麼?山上有蒸汽機麼?山上有車床麼?這些東西都沒有,你們造不出先進武器,你們拿什麼革命?命麼?」
「對革命來說,最重要的永遠是人。」
托馬斯·古拉科斯引用了加斯騰斯反覆提起的一句話。關於革命隊伍對先進武器的依賴問題,加斯騰斯很早就看出來了,也一直在給大家打預防針。所以,托馬斯知道怎麼回答赫特的這個問題。只不過,在他的內心裡,他隱隱的也有些擔心和憂慮。正像赫特提問的那樣,沒有了先進武器,僅靠愛蓮娜剩下的這些人,他們真的能打贏革命麼?
「是人個屁!」
赫特毫不掩飾對托馬斯給出答案的鄙視,「真要是人,那你別用什麼雷鳴一型、什麼洛山一型這種槍啊,有本事你讓你們的士兵用和我們一樣的槍啊!洛山防禦戰是這樣的吧?你看看你們打成什麼樣子,最後還不是丟了洛山?哥哥,我告訴你,沒了先進武器,他加斯騰斯連個屁都不是!你還不知道吧,他加斯騰斯為什麼遲遲不回來,為什麼放任你們付出那麼大犧牲,看著愛蓮娜一步步被我們吃掉?那是因為我們早就把他干趴下了!!!!他不是軍神麼?他不是革命領導者麼?他不是什麼游擊戰的創始人麼?在我們的戰術和軍隊面前,他的生產旅和游擊旅,還不是輸的一塌糊塗、連內褲都輸掉了?他不是不想回來,而是他根本沒有資本回來了!他沒有臉回來了!他不是說革命最重要的是人麼?可是你看看他在外面打的仗,人都死光了!!他現在就是一個光屁股司令,別說他回不來。他就算是回來了,也沒辦法拯救愛蓮娜的,一個光杆司令,想拯救愛蓮娜?他靠什麼?啊,我的哥哥,你告訴我,他又不是大魔導師,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大魔導師了,他一個普通人,一個弄死了自己全部部隊的傻逼,他靠什麼拯救你們愛蓮娜,靠什麼實現你們所謂的革命??啊?你倒是說話啊?!!!」
「你他媽給我閉嘴!」
托馬斯終於憤怒了。他側身發力,左手重重的朝著赫特的臉打了過去,卻被赫特靈巧的躲了過去,還伸手一擋,把他推倒在了床上。
「我的哥哥,我親愛的哥哥,從小到大,你每次說不過我都會動拳頭,你以為我不知道麼?」
赫特站在托馬斯身旁,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你動手也沒有用,你憤怒也沒有用,你幹什麼都沒有用。愛蓮娜已經完了。你們要真的放棄愛蓮娜的工廠和工業基礎上山打游擊,你們就只不過是一群流寇。你們要不放棄愛蓮娜的工業基礎和工廠,你們就只能被我們消滅,或者做我們的附庸。你們沒有其他的路了,你們也沒有別的希望了。加斯滕斯已經完了,愛蓮娜也已經完了。哥哥,你別怪我說話說的直,你們真的,已經徹徹底底的,完了!」
「我們沒有!!!!!!」
托馬斯用自己最大聲音怒吼,繼而爬起身想要給赫特一拳。可赫特早就防著他這一手,三兩下就又把他放翻在了地上。托馬斯的衛兵梅德·梅特卡夫聽到響動推門進來,卻被托馬斯阻止了。
「你們出去,在門外等著,我和我哥哥有話要說。」
梅德·梅特卡夫有些擔心的看看托馬斯,又看看赫特。托馬斯又和他強調了一遍,才讓他放了心,關門等待。
於是,房間裡又只剩下了兩個人。
「哥哥……」,赫特從托馬斯身上下來,伸手拍拍身上的土,「我不和你爭了,愛蓮娜將來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子,你自然會知道。你不承認也好,你承認也好,都不會改變事情的結局。我們的時間都有限,你要記著跑路,我還必須在我們打進來之前說服你,所以,我們不要打架了,哥哥。看在你我兄弟的份上,看在我們父母的份上,你能安心的聽我說完嗎?」
托馬斯從地上爬起來,瞪了赫特一眼,坐在了床上。
「你說吧」,他的聲音悶悶的,好像鼻子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很簡單」,赫特走到托馬斯收拾好的行李旁,拿起一本《蒸汽機原理》翻看起來,「我們畢竟是兄弟,就算愛蓮娜要完,我也不會看著你和他一起完蛋。你現在是愛蓮娜的工廠負責人,也是技術負責人。如果你能把你們所有先進武器的圖紙想辦法保存一份,等到我們的部隊打進來,交給我們的將軍。我保你下半輩子榮華富貴、衣食無憂。」
「榮華富貴,衣食無憂?」
托馬斯冷笑了兩聲,「我親愛的弟弟,如果這就是你這輩子的追求,那請讓哥哥我說一句,真的太俗,太俗。」
「你隨便」,赫特並沒有被托馬斯刻意的羞辱所激怒,「我們已經贏了。沒了洛山道口,沒了加斯滕斯,沒了先進武器,你們守不住愛蓮娜。你們自己都在打算跑路,又怎麼可能守住愛蓮娜?就算你不給我們圖紙,可工廠和設備你們總帶不走吧?我們的技術力量也不是吃素的,拿到你們的設備,仿製那些武器並不費多少力氣。到時候,你給圖紙也好,不給圖紙也好,我們都能做出你們的那些武器。到時候,尼格魯共和國的軍隊將君臨天下,而你,我親愛的哥哥,如果選擇了的錯誤的道路,可能還在某個犄角旮旯的山上打游擊呢,對吧?」
「這件事沒的商量」,托馬斯站起身,「聽你說了這麼久,我也知道你想說什麼了,我也知道你想要什麼了。雖然我們是兄弟,但是理念不同、道路不同,終究是走不到一起了。你覺得我們的革命完了,那是你覺得,就像你說的,時間終究會證明你我的對錯。但是,你要想讓我背叛革命,那門兒都沒有。我托馬斯雖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的,但是我是個知道道理和好歹的人。加斯滕斯的道路就是我的道路,愛蓮娜的道路就是我的道路,共產主義的道路就是我的道路。個體的死亡和暫時的挫折不會改變結果,我親愛的弟弟,如果你能活到那個時候,我會帶著你一起看到共產主義的實現!」
赫特發出了一聲誇張的嗤笑,笑完之後,他的表情變得嚴肅。
「我的哥哥,看來我是無法說服你了。不過作為兄弟,我給你的建議始終有效。等我走了,等你什麼時候、隨時想通了,就帶著圖紙去找我們的將軍,報上我的名字,我答應給你的東西還在那裡,不會變的。怎麼說,我們都是兄弟一場,我是不會看著你走上絕路的。」
「我也一樣」,托馬斯氣極反笑,「等革命勝利的時候,我會給你留一個位置的,我親愛的弟弟。而且,我不要你的圖紙,什麼都不要。」
談到這裡,赫特知道他已經談不下去了。他和自己的哥哥轉身告辭,拉開門,在那位衛兵虎視眈眈的目光中揚長而去。傍晚的日光把他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了長長的、黑色的影子。那影子隨著他的動作緩慢移動,漸漸變成了不可辨識的黑色長條。
「廠長,剛剛那人是誰?要不要抓他?」
梅德·梅特卡夫見赫特走了,推門進來,徵求托馬斯的意見。正低頭坐在床邊的托馬斯聞聲抬頭,反應遲鈍般愣了一會,才沖梅特卡夫擺擺手。
「那是我哥,不用管他。」
「哦」,梅特卡夫點點頭,在門口站了幾秒鐘,有些不確定的又問。
「我們能贏吧?」
「當然。」
托馬斯立刻回答。梅特卡夫得到了滿意的答案,關上門。只留下昏黃日光下一個孤獨的身影,在沉默的思考。
我們,真的能贏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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